圣誕節快到了,黑人們都在等著早點領到工資拿回家過節,買禮物,買東西。正常月底發工資,節日多都是提前到節前來發,可是這個月的工資又拖了,圣誕節前是沒可能了。
露薇聽說,心有不忍,想給他們每人一點錢。她問了問現有多少司機,午飯后司機們都在大門旁邊的樹下休息,露薇手里捏著剛取到的錢向他們走過去。
黑人們看到露薇和她手里的錢立即明白,紛紛涌過來一下子圍住了露薇。焦急等待時,互相不自覺地推推擠擠,目光急切,發出急促的喘息聲。
但是被圍住的露薇卻突然被嚇到了,露薇掃到自己周圍將她緊緊圍攏身材高大面目黝黑的黑人,忽然第一次感覺到了大家口中一直傳說的危險。她強作鎮定地把錢給了一個她熟悉的人,讓他來分給其他司機,她自己優雅淡定,落荒而逃。
走出很遠,繃緊的神經放松,大大吐出一口氣,拍拍胸口,真是心有余悸。
露薇知道他們決不會傷害她,但是黑人見到錢時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野獸般的危險氣息,還是令她感覺害怕。
露薇上中學的時候也喜歡讀三毛,《哭泣的駱駝》里,游擊隊長的妻子被一群沙漠里的愚昧女人侮辱,當時她很不明白,三毛為什么這樣寫,她不是很善良很有正義感嗎,她為什么不沖上去保護她,驅散那些蠢女人,而是在那時卻只能聽到駱駝在哭泣。
很早之前看過的書,彼時不明白,它們就這樣沉睡在你的記憶里,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什么事情發生,一直沉睡的記憶忽然就被觸發。
露薇今天已經了然:那時那地的三毛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為她聽到遠處的駱駝在哭泣。
是的,我們對尚處貧窮的黑人有著大海一樣深沉的悲情,但是一個簡單的個人能做的,只有為其哭泣。
工程售后那里沒有黑人保姆洗衣服,也沒有洗衣機,露薇的衣服都是一位黑人幫廚姬娜洗的。姬娜笑容靦腆,不大說話,每次總是把她的衣服洗了再認認真真熨好,放到她的床上。露薇的內衣都是自己洗,她不好意思讓別人洗,而黑人不敢隨便動中國人的衣服,后來日子久了,姬娜有時會默默地幫她把內衣也一起洗了,這讓露薇覺得很貼心,仿佛她是身邊很親近的人。
一天姬娜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又很認真很真誠地問露薇:露薇,中國的女人怎么避孕呢?
露薇一下子就get到姬娜問這個問題的點來自哪里:安全套要花錢,避孕藥有副作用,肯尼亞對生孩子不控制,但是她們并不想一直生孩子,聽說中國只能生一個小孩兒,中國女人那么多,那么中國女人是如何做到輕易避孕的呢。
露薇對這個問題內心里是赤誠地愿意幫忙的:用一種環,放在女性體內,,,,,,
但是她又說不清楚,這是一個醫學方面的專業問題,她不知道從哪兒去買,買來要怎么操作,總之實際上沒大有什么她能幫忙的。
很多人對黑人的印象都是拖拉、磨嘰、效率低下。從一些快節奏高效率的需求角度來看,這可能是對的,但是另一方面,黑人卻會很忍耐、很耐心地將事情一直做到妥帖,也很少見到她們會因節奏太快而被逼得像潑婦一樣。黑人似乎天生有著極好的感知、察覺、服從與忠誠感,這使得他們天然能將某些角色做得特別出色,比如保姆,waitor,司機等等。南北戰爭的小說《飄》里,斯嘉麗有一位出色的Nanny,可能就因為那位Nanny是位黑人,如果是位白人,可能就大為遜色了。
露薇真心地羨慕斯嘉麗有一個那么忠實貼身的保姆,她甚至有點向往南北戰爭前能夠擁有黑人的時代,甚至她還曾認真地盤算過如何能夠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黑人陪伴。但是時代已經不同,而且還有很多現實問題,簽證,居留權,語言,甚至她的婚姻,孩子等等這些,已經真的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