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在一醫館前看到不慌不忙迎面向自己走來的幽冥時，心里就冒起一股火來。她陰沉著臉看著幽冥詢問道：“你去哪兒了？”

看著這樣生氣的林月，不知道為什么幽冥卻有些高興，他笑說：“怎么，你怕我扔下你啊？”

林月被說中心思，真的是恨不能把他那張笑臉給撕了。她氣沖沖地轉身，徑直往前走去。幽冥卻一把拉住了她，把一個黑色錦緞的錢袋放到了她的手里，同時臉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林月這才明白，原來他是去偷錢去了，她知道他肯定是偷的剛才騎馬的那個小霸王的錢。

她穿的是窄袖，沒辦法像幽冥那樣用廣袖將錢袋遮掩起來，她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便拉著幽冥往旁邊的小巷走去。

她背對著大街，望著幽冥小聲說：“你這偷的東西怎么能在大街上就拿出來呢？被別人看見了怎么辦？做賊也要有個做賊的樣子。”

幽冥問道：“賊是什么樣子的？”

林月想了想說：“就是偷偷摸摸、東躲西藏的。”她拿著那錢袋不知為何竟覺得像是燙手似的。她知道那是自己的錯覺，她在心里念了好幾遍“劫富濟貧”后對幽冥說：“你把手伸出來，掌心朝上。”

幽冥竟好脾氣的沒問為什么，反而聽話地把手伸了出來。

林月把錢袋打開，把里面的錢倒在了幽冥的手掌上。有兩錠銀子和好些碎銀。她不知道這是多少錢，便問幽冥道：“你知道這是多少錢嗎？”

“你一個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幽冥淡淡地回道。

“也對。”說著，林月把錢袋往幽冥身后扔去，又解釋說：“這錢袋又難看，又容易被認出來，我們不要。”幽冥朝她點了點頭。

這時，突然響起一聲叫喚。

“你怎么在這？”

林月做賊心虛，嚇得撲到了幽冥身上。他們的身體撞在一起，幽冥很清楚地感覺到了她柔軟的身體，聞到了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暖香。莫名地他的心跳就快了起來，連耳根也紅了。

而林月則是被嚇得心跳加速，她回頭看去，卻見是膚色黝黑的何叢站在巷口。她忙從幽冥身上起來，轉身瞪著何叢說：“你想嚇死我呀。”

何叢撓著頭說：“這青天白日的，我又不是鬼，有什么好嚇人的。”他又看向林月身后的幽冥，指著他怒道：“是不是你把我掛在樹上的？”然后又很肯定地說：“就是你，肯定是你。”

林月擋在還在回味柔軟和暖香的幽冥身前，仰著下巴說：“還不是因為你欺負我，我告訴你，我們兩清了，誰都別找誰的麻煩。”

何叢看著林月那樣維護著幽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問道：“他就是你的相公？”

林月突然恍了神，一時不知怎么回答。說不是呢，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和幽冥的關系。說是呢，自己又沒問過幽冥的意見，萬一待會兒他生氣了怎么辦？

她又轉念一想自己為什么要向這個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解釋。她咳了咳，掩飾著自己的尷尬說：“跟你有什么關系。”

何叢一直打量著幽冥，那一身的貴氣和精致的五官足夠讓他自慚形穢。他氣弱地說：“確實跟我沒關系，我連你名字都不知道。”他又突然解釋說：“不過你放心，我不是跟著你來的，我是來縣里報官的，我家遭了賊，丟了只雞、面粉、油和兩串銅錢。”

林月羞愧得臉紅了起來，喃喃道：“那個，雞是我們吃的，不過錢我們真的沒拿，你可以回去看看。”

“啊，你們偷的？！”何叢瞪大了他明亮的眼睛。

“對不起啊”，林月轉身從幽冥手中拿了一錠銀子塞到何叢手中，“錢賠給你。”

何叢醒過神來忙推拒道：“那些東西值不了這么多錢。”

“沒事，你拿著，總之是我們做得不對。”

兩人推來推去的手就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一言不發的幽冥看見了這一幕，瞇了瞇他那雙丹鳳眼。他一步上前，用沒拿錢的那只手狠狠打在了林月的手背上。林月痛得猛地縮回了手，紅著眼睛不明所以地望著幽冥。

手里拿著那錠銀子的何叢怒氣沖沖道：“你怎么打人呢？”

幽冥冷著臉，眼睛像刀子一樣剜著何叢，一字一句道：“與你何關？”說著，便拉著林月的手腕往外走去。

林月邊走，邊想：自己是該生氣呢，還是不生氣呢？這不生氣吧，有外人看著豈不是顯得自己很沒面子？可要是生氣吧，自己又拗不過這個家伙，到時候不是更沒有面子？

這樣一想她心里的氣就消散了，剩下的只有疑惑。

幽冥拉著林月走進了斜對面的一家客棧，何叢也跟著進去了。

幽冥向站在柜后的掌柜道：“一間房，飯菜送到屋內。”說完，放了一錠銀子在柜上。

“一間房嗎？”林月緊張地問道。

幽冥冷冷地笑了笑，垂眼看著林月說：“你不是說我是你相公嗎？夫妻哪有分房睡的道理？”

林月瞪大了眼睛，臉羞得飛紅，急忙解釋道：“我沒說過，我只說我有相公，沒說你是。”

“閉嘴”，聽了林月的話幽冥心里越來越煩躁了。

好在那掌柜的是個見多識廣的人，見狀忙招呼著他們去了樓上的房間，又吩咐人去準備飯菜。

進了客棧后，不管是幽冥還是林月都沒有看過何叢一眼。何叢有些失落地出了客棧，他看著手里的銀子又覺得自己賺到了，心里又高興起來。

進了房間后，幽冥才放開了林月的手。

林月隔著衣服摸著被幽冥拉得發熱的手腕，尷尬地看著被掌柜關上的房門。

而幽冥則冷著個臉一動不動地站在床前，眼睛看著自己拉過林月的那只手，那手心似乎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房間內太安靜，街上的聲音從虛掩著的窗戶傳進來。

林月轉過身來，摸了摸自己還發紅的耳垂，看著身旁木桌上的紋路說：“你懂得還挺多的，還知道怎么住客棧。”還知道夫妻不能分房睡，這話她沒有說出來。

幽冥將拉過林月的那只手握成拳，很是自然地背在了身后，他語氣淡然地看著林月說：“我看過許多有關人間的書，有些妖魔也是像人一樣生活。”

林月轉頭看向幽冥，笑了笑說：“是嗎？”

看著林月的笑臉，幽冥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盯著她手背上的紅痕問道：“為何要笑？我打了你，你不是該生氣，該反抗嗎？”

林月被幽冥問得一愣一愣的，有些沒反應過來。

幽冥見了林月那樣皺起了眉，訓斥道：“就是因為你這樣軟弱才會被人欺負。”

林月的心猛地被刺了一下，她一直知道自己軟弱，可從來沒有誰當著她的面這樣說過。她惱羞成怒地看著幽冥說：“我生氣、我反抗有用嗎？最后還不都是我低聲下氣地來哄著你。”淚水已經在她的眼眶打轉了。

幽冥見林月這樣，竟有些不知所措。“不許哭”，雖然是命令的話，可語氣卻較之平常要柔和許多。他又說：“我剛才說的是真的，有的妖魔也像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林月不知道幽冥為什么突然就轉了話頭，她眨了下眼睛，淚水就順著臉流了下來。

幽冥看著林月的淚水，皺起了眉，卻語氣柔軟地說：“不是說不準哭嗎？”

林月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委屈地說：“眼淚它都已經出來了，回不去了嘛。”

林月那可憐模樣，軟糯的聲音讓幽冥的心發軟。“那就哭出來吧”，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

林月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用紅紅的眼睛瞪著幽冥說：“沒了。”

此時，他們心里的氣早煙消云散，不知所蹤了。

林月從木桌上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遞給幽冥。幽冥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拿著銀子。林月見了笑說：“你還拿著銀子啊？放下吧。”

幽冥聞言轉身將銀子放到了桌上，然后伸手接過了林月遞給他的水。幽冥看著林月粉嫩的手指，想起不久之前那個黝黑的男人碰過，就覺得那水杯里的水怎么都喝不下去了。

而林月卻是連喝了兩杯，幽冥覺得氣悶將水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往窗邊走去。

林月見了疑惑道：“你不喝嗎？我剛才聽你聲音不對勁，還以為你口渴呢。”說著，把那杯水拿起來自己喝了。她滿足地放下杯子看向幽冥問：“你不是說妖魔不用吃東西，不用睡覺，那為什么又要像人一樣生活？”

“我們只是不用，不是不能。”幽冥的聲音又恢復了平常的冰冷。他將窗戶推開，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林月走向幽冥又問道：“你剛才為什么打我？為什么生氣？”

幽冥無奈地看了一眼林月，心想：還說自己不傻，不傻怎么現在才問？

他又一本正經地說：“是誰跟我說做賊就要有做賊的樣子，要偷偷摸摸、東躲西藏的，你剛跟我說完就向別人承認自己偷了東西，還把錢賠給他，你覺得這樣有做賊的樣子嗎？”

幽冥理直氣壯到讓林月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她閉上了自己因為無語而半張開的嘴，她突然很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有理沒理，只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那你就贏了。

而她不管是這輩子，還是再活個幾輩子都沒辦法在氣勢上壓倒幽冥，所以她注定是贏不了他的。而這氣勢說白了就是不要臉。若是跟幽冥比不要臉她比不過，她又覺得自己好像又贏了。贏在她是一個要臉的人，而對方只是一個不要臉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