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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管蒙古草原:二百年躑躅遷徙后的“意外”收獲

大約自公元前129年開始,西漢王朝與匈奴帝國進入了全面戰爭狀態。在此后的數十年中,匈奴帝國受到西漢王朝的多次進攻,實力大為削弱,對遠離其統治中心的大興安嶺北段的控制力下降,這無疑給鮮卑人的獨立發展提供了最佳契機。按照《魏書·序紀》對拓跋鮮卑建國前歷史的追溯,此時鮮卑人的著名首領是“毛”,他已經“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當然,這里所謂的“國”不可能是指國家,而是指鮮卑人比較大的部落,而所謂大姓,有可能是小于部落的氏族組織,其所說的“三十六”“九十九”兩個數字也未必可信。但這條記載至少向我們透露了這樣的信息,此時的鮮卑人雖然仍舊生活在其發源地鮮卑山一帶,但已經包括許多部落與氏族,具有較強的實力。

在漢與匈奴間的大規模戰爭開始后不久,生活在鮮卑人南部的烏桓人就已經南下遷居到漢王朝的沿邊塞外,積極參與漢與匈奴的戰爭,鮮卑人占據了烏桓人的故地,自然也就步烏桓人的后塵,開始了南下遷移的過程。

鮮卑人的遷徙最開始是非常緩慢的,似乎他們并沒有下決心南遷。就我們現在掌握的資料來看,拓跋鮮卑自大興安嶺北麓南下,才到呼倫湖畔就停了下來,而且受呼倫湖優越自然條件的吸引,這一停就留居了二百年左右。雖然拓跋鮮卑同鮮卑其他各部相比是最后南下的,但其他各部的情況與之類似,在最初都存在一個移動比較緩慢的觀望時期??赡荃r卑人在對匈奴與漢王朝的實力進行估計與分析后,還不敢肯定漢王朝可以打敗匈奴,甚至不敢肯定匈奴會在漢王朝的進攻下衰落下去。畢竟匈奴帝國一直在與漢王朝的戰爭中占上風。如果匈奴人贏得了這場戰爭,那么,現在任何的冒險行動都將給鮮卑人帶來災難性的后果。相比而言,鮮卑人更穩重一些,他們不像烏桓人那樣沖動。

鮮卑人南遷之初行動十分緩慢的另一個原因可能是,他們還未決定是應該南下,還是應該西進。宿白先生認為,鮮卑人的南遷路線,雖然基本上是沿大興安嶺南下,但我們現在發現的鮮卑人的遺址,有的是在大興安嶺以東,有的是在大興安嶺以西,這說明鮮卑人南遷時,時而沿大興安嶺東麓行進,時而又走在大興安嶺以西。顯然他們在猶豫,是向西進入蒙古草原呢,還是南下回到他們祖先曾經生活過的西拉木倫河和老哈河流域呢?西邊的草原對鮮卑人雖然具有較強的吸引力,但那里是匈奴統治的中心,西進意味著與匈奴人全面開戰。可以說,在當時鮮卑人與匈奴人之間發動全面戰爭,對鮮卑人來說是以命相搏,勝則成為蒙古草原的主人,敗則面臨滅族之災。猶豫再三的鮮卑人最終還是選擇了南下。公元1世紀,當烏桓人進一步南遷進入漢王朝的郡縣轄區以后,鮮卑人沿大興安嶺南下,最終進入西拉木倫河與老哈河流域。

在南下的過程中,鮮卑人一直在關注著蒙古草原的變化,他們不斷吸納自匈奴帝國中游離出來的游牧民部落。根據馬長壽的研究,《魏書》中記載的拓跋鮮卑75個“內入諸姓”中,有匈奴姓6個、丁零姓6個、柔然姓3個、烏桓與東部鮮卑姓9個、其他各族的姓7個,顯然,這個時期鮮卑人的族群中已經融入了匈奴、丁零、柔然、烏桓等民族。鮮卑人與這些加入鮮卑族群的異族通婚,使鮮卑人受到影響、發生變化。南下之后的鮮卑人已經不同于生活在鮮卑山的鮮卑人。遷徙造就了一個新的民族。最典型的例子是拓跋鮮卑,所謂“拓跋”是指那些父親是鮮卑人、母親是匈奴人的混血兒,拓跋鮮卑就是這樣一個混血的族群。

這種族群間的融合可能在鮮卑人走出鮮卑山之后就已經開始了。扎賚諾爾遺址是目前發現的比較早期的鮮卑人遺址,朱泓教授通過對扎賚諾爾出土的人骨進行研究,得出結論:

扎賚諾爾漢代鮮卑族居民的種族特征,可能系以西伯利亞蒙古人種為主體(A組),另外還有一部分可歸屬為西伯利亞蒙古人種和北極蒙古人種的混血類型(B組)。值得注意的是,在古代對比資料中,扎賚諾爾A組的鮮卑族居民在體質特征上與外貝加爾地區的匈奴人最為相似。

可以說,鮮卑人在最終出現于蒙古草原以前,就已經融入了許多草原民族的血統,成為草原民族多源血統融合成的民族。鮮卑是新興的草原民族,也是草原民族的代表。

東漢以后,匈奴分裂為南匈奴與北匈奴,實力大為削弱,不僅鮮卑人,幾乎所有草原民族都意識到,匈奴人注定將被漢王朝打敗。于是,曾經被匈奴征服、受匈奴奴役的各草原民族紛紛背叛匈奴,站在漢王朝一邊,向北匈奴展開進攻。在這種形勢下,鮮卑人各部也加快了南下的進程。

東漢初年,鮮卑人雖然迅速南下,但是他們還在小心翼翼地保持與匈奴人的關系,沒有與匈奴發生正面沖突。因為剛剛建立的東漢王朝尚面臨許多亟待解決的內部問題,沒有表現出對匈奴人的絕對優勢。在這種情況下,鮮卑人還是不愿意得罪匈奴人的。東漢初年,鮮卑人有時甚至還與匈奴人一起進兵侵襲東漢的邊郡。持同樣態度的還有烏桓人。鮮卑、匈奴以及赤山烏桓逐漸成為東漢王朝北方的三股強大勢力,而且他們經常進攻東漢王朝的邊塞。

公元45年,匈奴與鮮卑分兵侵犯東漢的北邊各郡,匈奴進攻上谷郡、中山郡,鮮卑則侵擾遼東郡。只不過鮮卑人遇到了東漢遼東太守祭肜的迎擊,被殺數千人,不得不撤退。

祭肜,字次孫,潁川潁陽(今河南許昌)人,是東漢開國元勛“云臺二十八將”之一的征虜將軍潁陽侯祭遵的堂弟。祭肜鎮守遼東郡前后近三十年,而這三十年正是鮮卑人迅速南遷、北方局勢風云變幻的時期。雖然在對鮮卑人的戰爭中大獲全勝,但祭肜并不樂觀,因為他注意到,草原上最強盛的民族是匈奴、鮮卑與烏桓,如果這三個游牧民族聯合起來南下,絕不是新建立的東漢政權所能抵御的。經過一番思考,祭肜確立了拉攏鮮卑與烏桓,使之與匈奴作戰的策略。

公元49年,祭肜向塞外的鮮卑發出了可以修好的信號,并且分析利害,讓他們清楚和漢帝國友好往來的益處。對于前來歸附的鮮卑人,祭肜賞賜大量財物,使他們意識到,劫掠漢王朝的邊郡所得到的財物并不比歸附漢王朝所得到的賞賜多,而且還要冒巨大的風險。能開三百斤硬弓的祭肜的勇武是鮮卑人十分清楚的,他們自然不愿與這樣的勇士為敵。于是,鮮卑著名首領偏何表示愿意歸附漢王朝。

受偏何的影響,鮮卑其他部落也紛紛表示順從,接受東漢政府的領導,鮮卑大人于仇賁、滿頭等先后被封為王、侯。向漢王朝進貢名馬的鮮卑首領,都得到了遠遠超出其馬價的賞賜。青、徐二州每年用于賞賜鮮卑人的財物達到27000萬錢。

鮮卑人意識到,歸附漢王朝才是正確的選擇,與宿敵匈奴人決裂的時候到了。

偏何代表歸附漢王朝的鮮卑首領們主動向遼東太守祭肜表示,他們愿意幫助漢王朝作戰,以回報朝廷對他們的恩德。祭肜的答復是:“如果你們真的想為朝廷立功,就應該回去進攻匈奴人,拿到匈奴人的首級,就可以向朝廷證明你們的誠心?!逼蔚弱r卑首領都仰天發誓:“我們一定會立功報效!”隨即他們率領鮮卑人向匈奴人的左伊秩訾發動了進攻,斬殺兩千余匈奴人,真的拿著人頭來遼東郡請功,祭肜如約給予鮮卑人重賞。此后,鮮卑人與匈奴人開始了長期的拉鋸戰。偏何還在祭肜的授意下,出兵打敗侵擾漢朝邊境的赤山烏桓,此后,與鮮卑人同出自東胡的烏桓人自然站在了鮮卑人一邊,鮮卑、烏桓與匈奴“三虜連和”的趨勢不復存在,轉而呈現出鮮卑與烏桓聯手對付匈奴的局面。

在對匈奴人開戰以后,鮮卑人與漢王朝的關系進一步密切,鮮卑各部紛紛表示歸附漢王朝,各部首領都送兒子來漢王朝做人質,以證明自己對漢王朝的忠誠。漢王朝在寧城(今河北萬全縣)修建南北兩部質館來安置這些鮮卑部落首領的子弟,最多時送人質來的鮮卑部落達到120部。

歷史學家都認為,是祭肜的智計使得北方各族自相攻擊,東漢王朝坐收漁人之利。東漢皇帝也對祭肜的軍功賞賜有加。公元69年,祭肜升任九卿之一的太仆時,皇帝賜錢百萬,而且為他置辦了在首都住宅中的所需的日常用品。但我們從后來的歷史發展進程看,與其說鮮卑人是受了祭肜的利誘才對匈奴人發起了進攻,不如說這是鮮卑人為稱雄蒙古草原邁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他們要以漢王朝為后盾,取代匈奴人成為大草原的主人!

對匈奴人的戰爭加速了鮮卑人的南遷過程。由于得到漢王朝的支持,至公元1世紀中葉,鮮卑人已經廣泛分布于東起遼東半島、西至敦煌的狹長地帶,占據了漠南草原的大部分地區,較早歸附東漢的南匈奴反而局限于河套一隅之地。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在鮮卑人助漢攻匈奴的過程中,獲利最大的不是漢王朝,而是鮮卑人。

綜觀鮮卑人的南遷過程,我們可以將這一長達二百年的民族大遷徙分為前后兩個階段。起初,鮮卑人是沿大興安嶺兩側南遷,主要活動于蒙古草原的東部邊緣,最終進入西拉木倫河與老哈河流域。在這個東胡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鮮卑人與同是出自東胡的烏桓人雜居,并在積蓄力量。第二階段的遷徙則是東西向的,雖然也有部分鮮卑人東向進入遼東半島,但這一時期鮮卑人遷徙的主流是一路向西,搶占漠南草原。在北匈奴西遷以前,鮮卑人就已經占據了漠南草原的大部分地區,為其后來建立草原帝國與北朝奠定了基礎。經過這一番西進以后,鮮卑人活動的中心地區也不再是西拉木倫河與老哈河流域,而是西移至今河北、山西的北部,后來統一鮮卑各部的檀石槐就是在這里興起的。漢王朝接待鮮卑人質子的寧城之正北塞外,是今河北省張北地區;略偏東,則為今內蒙古正藍旗的閃電河;偏西,則是今內蒙古商都一帶,這里成為鮮卑人新的中心。

東漢王朝幾乎繼承了西漢王朝的一切,其中也包括對匈奴人的戰爭。但真正打敗北匈奴的不是實力遠遜于西漢的東漢王朝,而是大自然的威力。

東漢初期,由于氣候的原因,匈奴人已經開始向西遷徙,東漢北部邊患減輕,云中、五原、北地、朔方、定襄、雁門、上谷、代郡等北邊諸郡不再是匈奴侵襲的主要對象,河西諸郡轉而成為漢與匈奴戰爭的前沿。公元73年,漢軍兵分四路,分別出平城(今山西大同市東北)、高闕(今內蒙古杭錦后旗東北)、居延(今內蒙古額濟納旗東南)、酒泉(郡治祿福,今甘肅酒泉市)。前三路都沒有遇到匈奴的主力部隊,只有西進的竇固在天山打敗北匈奴的呼衍王,一直追擊到今新疆巴里坤湖一帶。公元74年,竇固與耿秉、劉張再次率部隊進軍西域,連戰告捷,漢王朝基本恢復了對西域的控制。此后,不愿西遷而在漠北又難以生存的匈奴人紛紛南下投降漢王朝,僅公元87年一年之中,北匈奴就有58部20萬人降漢。公元89年,竇憲、耿秉再次大破北匈奴于稽落山(今蒙古汗呼赫山脈)。公元91年,漢軍圍北單于于金微山(今新疆西北部阿爾泰山),斬五千余人。北匈奴從此離開了蒙古草原。

伴隨著漢王朝對匈奴戰爭的節節勝利,以及北匈奴主體部分的西遷,鮮卑以漠南草原為根據地,開始進入漠北草原。

漢王朝可以打敗匈奴人,但卻無法征服蒙古草原。大自然決定了這里只能是游牧民族的家園,農耕民族不可能將這里開墾為良田。習慣以農業為生的漢族無法在草原上定居,所以,當漢王朝戰勝匈奴人之后,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草原落入另一個游牧民族的手中。

天限南北,不是采取有形的屏障,而是采用經濟類型。游牧的生活方式是草原民族抵御外來進攻的最有力武器。

昔日強盛一時的草原民族都被匈奴人打敗,實力受到削弱,一時難以復興,當匈奴人西遷時,有實力接管蒙古草原的只有鮮卑人。當然,此時烏桓人的實力也是不可低估的,但由于族源相同,烏桓人也站在了鮮卑人一邊。二者關系是如此密切,以至北魏初期的鮮卑人將歸附于他們的所有非漢族統稱為“烏桓”。

在鮮卑進入漠北草原以后,留在這里沒有西遷的十余萬家匈奴人都加入鮮卑人之中,自稱是鮮卑人,并站在鮮卑人的旗幟下東征西討,鮮卑的實力陡增。但是由于氣溫仍在持續下降,漠北草原的生存環境變得越來越惡劣,生活在這里的鮮卑族及其他游牧民族的部落紛紛外遷,因而鮮卑人雖然成為整個蒙古草原的主人,但其主要居住地仍舊在漠南草原。在這里,鮮卑各部曾經一度統一起來,全部隸屬鮮卑人的大英雄——檀石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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