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到時是次日上午,顧曉婉午飯都沒有好好吃,一邊吃一邊想著怎么回信,她匆匆吃了幾口,就放下碗了。
拿起信箋,顧曉婉一時不知道寫什么,她也沒有寫過信。
她抬頭看見窗外的梨花落在地上一片,隨手折了一枝梨花,把梨花壓成干花后用細麻繩一圈圈繞起來,再用自己一縷頭發編成發辮系在梨花枝上,然后放在信封里。
發絲?!男女交換頭發是在新婚之夜做的事情吧,現在還那么早——
這封信終于是沒有寄出去,顧曉婉現在心煩意燥的,她不知少鵠的心意,若是誤會怎么辦?
顧曉婉發現無論自己做何事都不能靜心,她洗了把臉。
“顧曉婉,他只是寄了一封信就打破了你心中的防線,擾亂你的生活,你未免也太不爭氣了吧!”
她坐在凳子上發呆,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平靜下來。
書信寄出幾日了,應該到了,那為何不見回信?
少鵠很疑惑,但是他很忙,不能時時刻刻想著這件事。
軍費開支頗大,怎么節省下來買軍糧是現在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少鵠寫了關于軍費不夠的文書快馬加鞭地傳給皇上,皇上卻回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他擺平,自己想辦法。
他們采集了馬奶做成各種食品,馬奶酒、馬奶糕,然后出售。
現在有點收成了,但是始終解決不了長期生存問題。
沒法子了,少鵠在軍營里勘測一番,發現這里的土壤肥沃,芳草萋萋非常適合發展畜牧業。
于是集思廣益了一下,想出了一對策。購買一些牲畜,除了平時自給自足,還可以換的更多的器械。
說干就干,他們找了一些年輕力壯的人一同出去采購。
聽說宋安城的牛羊很多,肉用價值很高,于是他們朝宋安城方向出發了。
一群人到達宋安城內已經是傍晚了,他們找了個客棧打尖后住一晚。
他們所住的客棧有一個說書先生,平時對外面的事關注得緊,堪稱為宋安城的“情報員”。
晚上戌時,說書先生開口說書了。
將士們都穿著平民衣服愜意地聽著書。
少鵠眼尖看見了一個眼熟的人快速地穿過人群趕緊追去。
不一會兒,少鵠追到了此人,但是那個人并沒有注意到少鵠。
那個人正在和一個人匯合,有了上次的經驗,少鵠趕緊藏匿自己。
另一個人倒挺謹慎的,他瞅瞅的四周后開始交換。
少鵠認出了那個人,看身影,正是在郭大夫家里迷暈他的人!他忍住了他的沖動,偷聽他們要密謀什么事。
聽了好一會兒,才知道祁王和南羌王合作的事。
他看見程副將手中的信遞給南羌的人,還聽說事后會送來上等的璞玉和珍品做為交換。
現在至關重要的就是拿到那封信送到皇上手中。
等戴斗笠的人走遠,少鵠跟蹤了南羌王的人,趁機把他打暈了,取走他懷里的信。
隨后他又追上那個帶斗笠的人,他把少鵠帶到一個胡楊林。少鵠覺得有埋伏,趕緊撤退了。
現在回去肯定不安全,于是他穿過宋安城很多街口才把他們甩掉。
確定沒有人跟著他,他溜進顧曉婉的梨花苑。
“你——”顧曉婉被突然破門而入的少鵠嚇了一跳。
“在這里住了這么久真以為是自己家,隨便進出人家閨房?”顧曉婉一見到少鵠所有的委屈都一并而發。
“稍等片刻,借個光我看一封信!”
顧曉婉還以為是看他送她的信有點害羞,后來一想——
“那書信送錯了?”
“什么?不是,我剛剛跟蹤了一個壞人,從他手中奪得一封信,我要看看其內容。”少鵠都被顧曉婉弄詫異了。
“原來如此!”顧曉婉心道。
他們拆開祁王的信,發現內容一點都沒有謀反的跡象。
“這不應該呀,難道中了他們的計?”少鵠嘀咕道,還是因為他年輕了,即使知道三十六計有一計叫做兵不厭詐,但是沒有深刻體驗過,這下真的長見識了。
既然如此,他回去還要好好商量著防范他們。
現在既然來了就好好和曉婉解釋一下。
“曉婉小姐,你還在生我的氣?”少鵠靠近顧曉婉,想好好安撫她。
“我哪敢生你的氣,你貴為本朝將軍,身擔重任,倒也不必掛念我們這些庶民。”顧曉婉這般訴說,少鵠瞬間不知道回什么。
他瞥到顧曉婉書柜上有一封打開的書信,里面有一支梨花,還系這一縷發絲,他給她一個輕輕的擁抱,顧曉婉想要掙脫,一直往后退。
少鵠在她耳邊說:“我知道你在乎我的,你這時候也不必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你心里明明不好受,為什么一直要憋著呢,想哭就哭出來吧!”
顧曉婉沒有忍住,還是無聲地哭了起來,這段時間因為惦念著他,她的身體時好時壞,心情也是有時高漲有時低落。
“你知道嗎,父親要我成家,可是我怎么可能和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相守。我知道你在等我,希望我把你救贖出去,我不敢承諾什么,只能不斷努力處理長安的事,請皇上批我來駐守云疆,這樣至少我可以不用被父親安排親事,可以離你近一些……”
顧曉婉很沒有安全感,她還是掙脫了少鵠的懷抱。
少鵠并不懂她的意思,還以為她還在生他的氣,怪他當時沒有帶她走。
良久之后,顧曉婉才開口說話:“我不是生你的氣,我覺我們兩個根本不可能一直相守到老。我們門不對戶,所見所識都是不同的。你是高高在上的將軍,博文多識;而我只是一介草民,才疏學淺。我在一個不被愛的小家庭中長大,而你在眾人追捧環境中成長,我們注定沒有結果的。”
“不是這樣的……”少鵠掙扎著想要訴說自己的情意。
“將軍,太晚了!請回吧!”顧曉婉轉過身來,不讓少鵠看見她落淚。
“小姐,您這是何必呢,您自己明明很難受,為什么要拒他于千里之外?”杏兒不解。
“杏兒,我們身世相差甚遠,注定沒有可能!現在斷絕地干脆一些,以后才不會身陷其中無法自拔!”
少鵠就這樣失落地走回客棧,他心里也很難受,并沒有進屋休息,而是叫店家拿了很多酒回房。
少鵠感覺今天的自己毫無痛覺,他一杯接著一杯地把自己灌醉,奈何自己一直是清醒的狀態。
心痛了,身體還會感覺痛嗎?
有人被少鵠驚醒,敲了門進來,看見一直很厲害的少將軍把自己灌得滿臉通紅趕緊奪過他手中的酒壺。
“少將軍,有何事和兄弟們說,千萬勿要傷自己的身體呀!”
“我不懂,我們明明相愛為何不能在一起?”少鵠這時候已經喝得迷迷糊糊了,但是他心心念念的還是那個人。
“天下何處無芳草,將軍想開一點,明兒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兄弟安撫好少鵠,扶他上床休息了。
“這是何處?”少鵠看見牌匾上寫著“菁思院”,就覺得自己上當了。
只見,有一個老鴇來招呼他們進去。
少鵠趕緊往回走,兄弟見了趕緊把他拉回去:“將軍,男人需要釋放一下。既然來了,可以聽一支小曲兒再回去也不遲嘛!”
“我豈是這樣的人,這樣不就失了名節?”
“這里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其他人又不認識您!”兄弟附耳道。
“我們公子好靜,要個雅間,來壺酒!”
“你怎么會染上這種愛好?”少鵠的家教嚴從不讓他觸碰這樣的東西。
“我們家也算是宋安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只是父親給我安排了親事,我不想這么早就成家,所以逃了出來,無處可去來了軍營。這里是我解決傷心難過的地方,一難過就會來這里釋放一下!”
“婚事?”
“是呀,和顧家大小姐的婚事?”
“顧家大小姐?顧家有幾位小姐?”少鵠聽到顧家還是很感興趣的。
“聽說有四位小姐,長相出眾,性格柔弱……”
“只可惜我還不想那么早就定下來,還想在外面混幾年。”
“你還要多學學為人處世,可不要辜負父母的期望,也不要誤了人家姑娘。”少鵠斟了一杯茶遞給他并好心提醒。
“想向你請教一個問題。”經過幾次思慮,少鵠還是開口提問。
“將軍有何難解之題?”
“明明相愛,為何兩人不能在一起?”
“許是姑娘在怕什么。”
“怕什么?”
“這……不清楚,可以找個姑娘來聊聊。”
“來個姑娘!”
老鴇聽到后趕緊帶了一個姑娘來說道:“爺,這位姑娘擅長琵琶。”
“沒事了,你去忙吧!”
“爺,這……”老鴇也不急著走。
“我知道,她要另算費用的!”這位大哥就像是熟客一樣。
“好,那我去忙了。”老鴇聽了眉開眼笑的。
“姑娘,爺有話問你!若是你愛上一個人,卻遲遲不肯答應他在一起,這是何因?”
“自然是害怕那男子負了我——爺,您有何煩惱,不妨和我們說說,寬寬您的心!”
姑娘是看破紅塵之人,因為家境原因來到此處賣藝。這些年來,她彈奏過很多曲也傾聽了很多故事,對一些事情也有自己的見解。
“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子,我也能感受到她喜歡我,只是她說我們家境懸殊太大不能在一起。我只想說,我對這個從來不在乎,我只在乎她!”少鵠越說越激動,他喝了一口茶想繼續說,可是還是覺得嘴里非常苦澀。
“那女子性格家境如何?”姑娘只是淡淡地問道。
“家境一般,是家里最不受待見的孩子。”
少鵠想起顧曉婉和他提起過家事,總覺得自己沒有生活價值。若不是少鵠苦苦勸說,她確實有輕生的念頭。
“女人好比一支玫瑰,她表面很艷麗,實則帶著刺。若是你只顧著表面,而不捋順這些刺就會扎到你的手。”
“公子應該多哄哄她,多陪陪她,多粘著她。只要姑娘不厭煩就說明還有進展的可能。”姑娘出了招數,只靠少鵠自己參悟了。
“這就是要我的時間嘍?”少鵠一點就通。
少鵠留下銀子就朝著顧家跑了,他一定能讓她看到他的心意。
顧曉婉的門被敲響了,她心想,該不會是他又來了吧,應該不是。其實她很想他來。
“進!”顧曉婉故作鎮定,瞥了一眼門發現并非是他。
而是一位瘦弱的婦人,正是顧曉婉的生母。
顧曉婉很詫異,上次爹爹不是不讓娘親來看望她嗎?
知女兒心莫若母親,她說:“趁著你爹爹心情好,我祈求他就應允了。最近聽說你身體好多了,我就趕著做一些你愛吃的飯菜送來……”
婦人和女兒已經很久沒有一起生活了,所以她對女兒的喜好還停留在曉婉幾歲的時候。
顧曉婉看著母親親手做的栗子酥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顧家并非能經常吃上栗子,因為女兒喜歡吃,母親開始非常卑微地祈求丈夫買一些,后來干脆自己親手種了一棵栗子樹。
為了女兒開心,她還要親手剝殼,把板栗放在蒸籠上面。
想到這些,顧曉婉更希望早點好起來,能夠帶著母親去外面生活。
“婉兒,讓娘親陪你好好吃飯吧!”婦人的心情五味雜陳。
她一一把菜端出來,給顧曉婉遞上筷子,靜靜地看著她吃。
曉婉慢慢地品嘗,有一菜中有點苦澀,是菜炒久了便會生出澀味。
“母親,這菜……”曉婉看著母親,母親許久未動不知道在想什么。
曉婉心中立刻生了疑問,母親有心事?
曉婉用手在母親眼前晃了晃,母親才緩過神來。
“婉兒,怎么了?”母親賠笑道。
“母親有心事?”
“無事,就是想起了你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樣子。”
待母親走后,顧曉婉還是不放心,派杏兒去打探一下。
許久未果,杏兒回來了。
“夫人未言說,只是一直精神渙散……”
為何會如此,顧曉婉弄不明白。
接下來每日晚上,母親都會來梨花苑找曉婉共進晚餐,或者飯后苑里走走消食。
曉婉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她的感覺告訴她母親一定有事瞞著她。
于是她劫持了母親身邊的人,逼迫她告訴自己母親到底怎么了。
“夫人她,她得絕癥了!”婢女非常難過,她服侍了曉婉的母親辛夫人十幾年了,夫人待她極好,自然舍不得夫人離開。
絕癥?這對于顧曉婉來說是一個天大的打擊。
她不明白上天為何如此待她,先是自己身體抱恙才華斂收,后是母親憐愛她卻遭受絕癥……
這次是她去找母親吃飯了,當然父親做生意不在家的情況。
“母親,您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曉婉強忍著心中的難受,想憋的久一點,可是飯吃到一半她忍不住了。
“我確實有話想對你說,孩子,你已經長大了,應該向你爹爹求助,覓得一位佳婿……”母親的話還未說完,就開始咳嗽。
“母親——”顧曉婉心頭一緊。
“無礙!”母親的喉嚨非常難受,只能說出幾個字。
“杏兒,請郎中!”
外屋,顧百榮在來回踱步,顧曉婉低眉站著。
“如何?”沒想到父親會如此關心母親。
“夫人恐怕是時間不久矣!”郎中嘆息。
“卓郎中,您醫術高超,還請您救救我夫人!”
“夫人心中還悶著一口氣,這是導致夫人氣結血管硬化的根本原因,現在能做的就是順著夫人的氣,還能恢復如前!”郎中說著自己走了出去,父親跟在郎中后面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