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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王陽明如何做到知行合一之南贛剿匪(2)

大庾嶺的陳曰能卻大不以為然,當謝志山、池仲容等匪首們變得謹慎起來時,陳曰能反其道而行之,異常張揚,對南安府進行了數次試探性攻擊。陳曰能有囂張的資本,他的根據地大庾嶺要比詹師富的象湖山安全一百倍。大庾嶺遍布荊棘,全是懸崖峭壁,在唯一可以通行的路上,陳曰能布置了最勇悍的山賊。

陳曰能倚仗的就是這種地利。如果他能和王陽明坐下來談心,王陽明就會告訴他,人生在世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自己??可缴降梗亢雍涌?。你越倚仗什么,那個“什么”就會越讓你失望。

王陽明始終相信一個道理:即使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陳曰能在大庾嶺的守衛都是凡人,不可能沒有懈怠的時候。他故伎重施,祭出“真假虛實”的法寶。這一次,他宣稱,四班團練訓練完畢,就各歸本部。給人的感覺是,縱然有天大的事發生,下班的團練也不會管。在這個既定程序持續了一段時間后,陳曰能的人產生了一種思維定式:這些團練一下班,就沒有必要再提高警惕了。這就是王陽明希望達到的效果。

1517年農歷六月二十日,王陽明的三班團練下班,但沒有回各部,而是被 王陽明集合起來,在微弱的月光掩護下悄悄向大庾嶺急行軍。這次軍事行動和進攻詹師富的軍事行動毫無二致,都是在麻痹敵人后的快速偷襲。陳曰能的結局也和詹師富一樣,由于防守松懈,他的基地被王陽明部隊用火攻輕易取下,而他本人在逃跑途中被王陽明的一支小分隊活捉。

大庾嶺陳曰能就這樣戲劇性地被王陽明從南贛山賊的黑名單上劃掉了。

群賊大驚!

橫水、左溪的謝志山、桶岡的藍天鳳聯合樂昌高快馬決定主動出擊。很多人覺得這幫山賊的野性大發,但王陽明卻感到了他們內心的恐慌。人只有在恐慌而又無計可施時才會有如此瘋狂的舉動。他們緊鑼密鼓地打造攻城器具,宣稱要進攻贛州的鄰縣南康。他們聲稱打下南康就打贛州,端了王陽明的老窩,讓王陽明打哪兒來回哪兒去。遺憾的是,他們沒有“知行合一”,1517年農歷七月二十五,謝志山帶領一千多人推著呂公車卻跑到南安城下發動了一陣毫無章法的猛攻(當地以山地為主,他的基地橫水、左溪又在崇山峻嶺中,呂公車又重又大,他居然能推到南安城下,真是個苦心人),毫無效果。一個月后,他又帶著藍天鳳卷土重來,人數和呂公車倍增。南安城打退了他的進攻,但已很勉強。

這種小動作馬上吸引了王陽明的目光,他在黑名單上把謝志山和藍天鳳的名字圈了起來。不過在準備對二人動手前,他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給王瓊寫信,希望王瓊讓朱厚照授予他提督南贛軍務的特權,也就是說,他必須在南贛地區成為名副其實的軍界第一人。任何人都要服從他的軍令,只有這樣,他才能統一指揮。王瓊行動力很強,很快,朱厚照就傳來了圣旨,要王陽明提督南贛軍務,可便宜行事。

如果一件事太順利,那么就要小心。王陽明剛接到提督南贛軍務的圣旨,就有人就瞄上他了。瞄上他的人叫畢真,是江西軍區的監軍。明朝時,皇帝為確保自己對各地軍事權力的控制,臨時差遣東廠太監為軍中監軍,專掌稽核功罪賞罰之事。監軍名義上是軍法處處長,實際上,軍區司令要進行任何軍事行動,都必須通過他,儼然就是多了一個政委。畢真的前任許滿卸任時對畢真說,江西這地方是我做監軍做得最不爽的,王陽明那家伙來江西剿匪,從沒和我打過招呼,好像我是空氣一樣。畢真恭恭敬敬地說,我會讓姓王的知道咱們身為絕戶的威力。畢真說干就干,他和紫禁城后宮的同事們取得聯系,要他們提醒皇上朱厚照,王陽明在南贛剿匪獲得提督軍務的大權,身邊卻沒有一個監軍。朱厚照把太監們的話復述給王瓊聽,王瓊氣急敗壞。他說,南贛軍區不同 于其他軍區,那地方是四省相交,之前的巡撫所以不能成事,就是因為政出多門。比如南贛巡撫到福建剿匪,先要知會福建巡撫,福建巡撫再知會監軍,兩人又發命令到下一級。命令往返之間,時間很長,山賊們早已知曉,因此貽誤戰機。如果讓畢真監軍,他在南昌,王陽明在贛州,王陽明每次軍事行動都要經過他的許可,這和從前那些南贛巡撫有什么兩樣?

朱厚照對他的那群太監向來是有求必應的,但不知為什么,這一次他卻清醒得很,居然沒有同意。王陽明這才牢牢地抓住了“政由我出”的機會。

于是,他做了第二件事:撒網捕魚,愿者上鉤。

這招的具體應用只是一封信——《告諭巢賊書》,這是一封陰陽結合、綿里藏針、胡蘿卜加大棒的情感告白書。他讓人把這封信抄錄多份,向整個南贛地區還存活著的山賊們撒去。文章開篇,王陽明用的是大棒:

“本老爺我以弭盜安民為職,一到任就有良民日夜來告你們,于是我決心征討你們??墒瞧酵暾目埽ㄕ矌煾唬瑪孬@七千六百余,經審理才得知,首惡不過四五十人,黨惡之徒不過四千余,其余的都是一時被威逼,慘然于心,便想到你們當中豈無被威逼的?訪知你們多大家子弟,其中肯定有明大理的。我從來沒有派一人去撫諭,就興師圍剿,近乎不教而殺,日后我必后悔。所以,特派人向你們說明,不要以為有險可憑,不要覺得你們人多勢眾。比你們強大的都被消滅了。”

然后筆鋒一轉,胡蘿卜來了:

“若罵你們是強盜,你們必然發怒,這說明你們也以做強盜為恥,那么又何必做強盜呢?若有人搶奪你們的財物和老婆,你們也必憤恨報復,將心比心,你們為什么又搶別人的財物和老婆呢?我也知道,你們或為官府所逼,或為富人所侵,一時錯起念頭,誤入歧途。此等苦情,甚是可憫。但是你們悔悟不切,不能毅然改邪歸正。你們當初是生人尋死路,尚且要去便去;現在棄惡從善,死人尋生路,反而不敢。為什么?你們久習惡毒,忍于殺人,心多猜疑,無法理解我無故殺一雞犬尚且不忍,若輕易殺人,必有報應,殃及子孫。

“但是,若是你們冥頑不靈,逼我興兵去剿,便不是我殺你們,而是老天殺你們?,F在若說我全無殺你們的心思,那也是忽悠你們。若說我必欲殺你們,可不是我本意。你們還是朝廷赤子,譬如一父母同生十子,二人背逆,要害那八個。父母須得除去那兩個,讓那八個安生。我與你們也正是如此。若這兩個悔悟向善,為父母者必哀憐收之。為什么?不忍殺其子,乃父母本心也。

“你們辛苦為盜,刀口上過日子,可利潤有多少,你們自己知道,你們當 中也有衣食不充者。何不用為賊的勤苦精力,來用之于種地、做個小買賣,過正常的舒坦日子?何必像現在這樣擔驚受怕,出則畏官避仇,入則防誅懼剿,像鬼一樣潛形遁跡,憂苦終身,最后還是身滅家破。何苦來哉?

“我對新撫之民,如對良民,讓他們安居樂業,既往不咎,你們肯定已經聽說了。你們若是不出來,我就南調兩廣之狼兵,西調湖、湘之土兵,親率大軍圍剿你們,一年不盡剿兩年,兩年不盡剿三年。你們財力有限,誰也不能飛出天地之外。”

再說天地萬物為一體:

“不是我非要殺你們不可,是你們使我良民寒無衣、饑無食、居無房、耕無牛。如果讓他們躲避你們,他們就失去了田業,已無可避之地;如果要他們賄賂你們,家資已被你們掠奪,已無行賄之財。就算你們為我謀劃,恐怕也只有剿盡你們而后可。我言已無不盡,心已無不盡。如果你們還不聽,那就是你們辜負了我,而不是我對不起你們,我興兵可以無憾矣。民吾同胞,你們皆是我之赤子,我不能撫恤你們,而至于殺你們,痛哉痛哉!走筆至此,不覺淚下。”

這封深情款款的書信撒出去后,真就有主動上鉤的。第一撥被感動得稀里嘩啦的盜賊是贛州龍南的黃金巢武裝。第二撥則是廣東龍川盧珂武裝。他們帶領自己能控制的所有人馬來見王陽明,聲稱要重新做人。王陽明把他們隊伍中的老弱病殘清退為民,留下驍勇的人組編成一個戰斗單位,由盧珂擔任指揮官。當時有人提醒王陽明,這群盜賊反復無常,當心他們反水。王陽明說,他們被我的誠心感動,我用真心對待他們,他們不會用偽心來對我。

他對盧珂推心置腹道:“你們做賊多年,雖是發自本心改邪歸正,但還是有人用從前的眼光看你們。所以你們必須拿出點成績來,堵住他們的嘴。”盧珂說:“您打謝志山和藍天鳳,我定盡死力?!?

王陽明要的就是這句話。不過,有一點引起了盧珂的注意。這就是王陽明雖然說要打橫水、左溪、桶岡,但沒有開過一次軍事會議。盧珂眼中的王陽明不像一位軍事領導人,更像是一位教師。王陽明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和他的弟子們講課,有時候會玩玩射箭。每天早上,弟子們到王陽明的辦公室請安,王陽明從后堂走出,大家就開始談心學。中午時分,大家在一起吃飯,午飯完畢,繼續談論心學。偶爾有人送來軍情報告,王陽明只是看一眼,就繼續講他的課。好像他現在最要緊的工作是講課,而不是剿匪。弟子們也習以為常,就這樣一天天地過著???517年農歷十月初九早上,弟子們如往常一樣來向王陽明請安,他的仆人卻說,你們的王老師凌晨就帶兵走了,不知道去哪里 了。弟子們對王老師的神出鬼沒感嘆不已。

實際上,王陽明打仗,重點不在排兵布陣上,而在前期的謀劃上。他的謀劃也有個特點,在他和他那群指揮官們討論時,他已胸有成竹。用他的心學來說就是,吾性自足,不須外求。

1517年農歷十月初九王陽明領兵到南康之前,他的指揮官們認為如果對橫水、左溪、桶岡進行圍剿,應該先剿桶岡。王陽明卻反對說,如果我們站在湖廣的角度來看,桶岡是盜賊的嗓眼,而橫水、左溪是心臟;而站在江西的角度來看,則橫水、左溪也是心臟,而桶岡是羽翼??傊?,無論站在哪個角度,橫水、左溪都是心臟,殺掉一個人,當然可以去咽喉上著刀,但如果這樣做,湖廣無事了,可江西仍然有事,所以,我們必須去敵人的心臟上來一刀。只一刀,就能解決兩省的問題,何樂而不為?

還有一條很重要。王陽明說:“謝志山和藍天鳳認為我們離桶岡近,肯定會先打桶岡,橫水和左溪防備松懈,這正是天大的好機會,絕不可錯過?!?

他的指揮官們認為王大人的分析天衣無縫,剩下的事自然就是付諸行動了。剿滅謝志山和藍天鳳的軍事行動正式打響。

勝敗由心,兵貴善用

在整個南贛地區反政府頭目里,謝志山是最為引人注目的,實力僅次于池仲容。謝志山性格奔放豪爽,有一種即刻就能獲得別人信任的大哥天賦。青少年時期謝志山曾讀過很多書,特別喜歡兵法。當時江西政府橫征暴斂,逼出了一大批五花八門的冒險家進山做了賊。政府屢次圍剿,勝少敗多。謝志山馬上就發現了政府軍的羸弱戰斗力和深林險山的大好地利,于是在沒有任何人逼他做賊的情況下,他帶領著他的朋友們落戶橫水。接著,憑借深廣的社會關系,拉攏了一大批才華橫溢的人物,陸續在左溪、桶岡建立了根據地。在粉碎歷任南贛巡撫圍剿過程中,謝志山掌握了游擊戰的精髓,他在戰爭中學習戰爭,越做越大,他的野心也越來越大,王陽明來南贛之前,他在南贛地區已經獲得了巨大的名聲,他自稱的“征南王”名號覆蓋到了整個南部中國。

謝志山始終堅信一點:想要做大事,一個人的智慧是不夠的,必須要招攬各種人才補充他的大腦。在南贛山賊中,謝志山手下的謀士最多,而如何招攬到這些足智多謀的人為他效力,正是他最擅長的地方。他結交藍天鳳就是一個 最好的例子。

藍天鳳做山賊的時間要比謝志山早,他的根據地在左溪,做得風生水起。

謝志山聽說藍天鳳很有頭腦,而且志向遠大,就單槍匹馬去左溪拜訪藍天鳳。

去之前,有謀士對他說:“大家都是土匪山賊,不講道義,小心藍天鳳黑吃黑?!?

謝志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況且我平生交友只以誠心實意待之,以情動人。如果他不領情,我就持之以恒,直到他被我感動,做我的兄弟為止。”

藍天鳳沒有想要火并謝志山,但他對謝志山要他入伙的事不以為然。二人喝到酣處,藍天鳳斜眼看向謝志山,傲慢地說:“大家都是出來混的,手下都有幾千號兄弟,你讓我跟你,我這面子該往哪里放?我的兄弟們怎么看我?政府軍怎么看我?這一大片山林怎么看我?”

謝志山決心用“理”來說服藍天鳳。他說:“團結就是力量,咱們抱成團,人多力量大,能成大事?!?

藍天鳳覺得很好笑,說:“你大老遠的連個衛兵都不帶跑到我這里,就是為了說這些?我自己也能成大事,何必要勞煩你,請回?!?

謝志山笑呵呵地睡了一晚,第二天什么話都沒說就下山了。藍天鳳沒想到,幾天后,謝志山一個人挑著兩桶酒來了。他對藍天鳳說:“我上次喝你的酒,發現太烈,如今是酷暑,喝烈酒很不健康,我給你送來兩桶清淡的酒。雖然不如你的酒好,但至少在這個季節喝起來是很舒服的,還可以養生?!?

藍天鳳有點小感動,他想不到一個做山賊的心居然如此精細。不過,他還是沒有要和謝志山交朋友的意思。那天兩人喝酒,謝志山只字不提要他入伙的事。喝完酒,謝志山就晃晃悠悠地要走,藍天鳳挽留,謝志山繃起臉來說,這是你的地盤,我怎么可以隨便留宿,傳出去被人說閑話。藍天鳳愕然。過了幾天,謝志山又來了,帶來了新鮮的肉和上好的酒。從此后,謝志山成了藍天鳳的???,每次來,必是大包小包一大堆東西。

終于有一天,兩人喝酒時,藍天鳳發出一聲長嘆,對謝志山說:“兄弟,咱們聯合吧,以后你就是我老大,有事盡管吩咐。”

謝志山用這種方式“邀請”了很多能人上他的根據地為他效力,劉備“三顧茅廬”在他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無論是謝志山還是藍天鳳,他們的武裝人員都以畬族為主。畬族原本在廣東,后來廣東和江西首長達成一項協議,畬族人就遷到了江西。這些人原本只是遵紀守法的百姓,但政府的高稅收和他們本性中的好勇斗狠很快讓他們三五 成群、持續不斷地對當地居民進行攻擊。到了后來,當地居民的田地和房屋都被他們搶了去,謝志山與藍天鳳又把他們聚集到一起,更是無法無天。

謝志山和詹師富截然不同。詹師富只關起門來稱王稱霸,典型的奉行保守主義的山賊。而謝志山經常會對政府發起小規模的軍事進攻。就在王陽明來南贛的幾天前,他還發起了一次攻擊南康的軍事行動。不過,他的力量雖可以拔寨,但還未強大到攻城的地步。所以,他的每次攻城戰只不過是騷擾,不會對政府構成實際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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