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我……”

宋清舒不善言辭，哪怕是平時和同桌說話說重了一點，她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和同桌解釋，喜歡一個人瞎想。

更不用說現在這種，明顯是她的錯誤，她說出的話還非常傷人的情況下，她就更不知道怎么說了。

“我”了半天，硬是沒說出下一個字，道歉的話仿佛卡在了喉嚨里，明明說出來就會好很多，卻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口。

她只是說氣話，并不是罵程小妹無父無母。

糾結好久，她咬了一下舌頭，強迫自己開了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也沒有那個意思。”

但程小妹的心已經徹底涼下來了。

這段時間，在面對宋清舒的冷臉時，她一次又一次地安慰自己：姐姐只是不善言辭，其實姐姐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就算她嘴上不說但她的心里還是想著其他人的，諸如此類。

所以她才堅持下去，她覺得只要自己努力，終有一天能走進姐姐的內心。

但這一刻，她動搖了。

她甚至不知道這么長時間的堅持到底有什么意義。

她每一次往前走，宋清舒都要再后退一步。

她把宋清舒拉住，不讓宋清舒走。

她以為自己終于如愿以償，走到了宋清舒跟前，和她搞好關系了，可以聽聽她說心里話了。

可是，這一次宋清舒猛地把她推了出去，讓她回到了原點，好像她和宋清舒之間隔著一道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不管她怎么努力，宋清舒都不可能接納她。

不是她的問題，是宋清舒的問題。

宋清舒把自己關在了小黑屋里，并且上了層層枷鎖，不允許任何人打開她的心房。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席卷而來。

回到姐姐的高中時代，她結識了很多人，其中不乏一些一開始看上去很難對付的人，比如孫嬌龍。

可是即使是孫嬌龍那么不好惹的人，在這么長時間的相處之后，都選擇了掏心掏肺地對她好。

可是宋清舒呢？

明明宋清舒是她最親的人，是她非常努力使出全身力氣拼命想要接觸想要幫助想要拯救的人，卻一次又一次傷害她。

“小妹……”

見程小妹愣住了，宋清舒哽咽著叫了一聲，企圖伸手拉住她的手。

不料，她剛把手伸出去，程小妹就后退了一步，避開了她的手。

她的手被遺忘在半空中，不尷不尬地放著。

看到程小妹這么排斥自己，宋清舒不敢再做什么，頓了頓后，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的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說，但話到嘴邊又突然覺得非常無力，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了。

她和程小妹觀念不合，程小妹想讓她的爸爸媽媽離婚，她沒辦法接受。

但是……但是說程小妹沒有父母真的不是她的本意。

不一會兒，程小妹站的地方濕了一塊，全是她流的淚。

程小妹心里非常痛苦。

她突然覺得累了。

從來的這個時空開始，每一天她都在拼了命的想讓宋清舒開心起來，不管宋清舒用什么冷漠的語氣和她說話，也不管宋清舒用多冷漠的臉對她，她都無所謂。

因為她覺得自己可以感化姐姐。

姐姐又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壞人，怎么可能那么難接觸？

但現在，她不會再這么想了。

她也是人，也會累。

宋清舒的幾句話把她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打成了泡沫，讓她堅持的事成了一個笑話。

既然如此，她為什么還要那么執著？

她企圖改變宋清舒的命運，可是宋清舒并不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她并沒有樂在其中，卻也不希望任何人打攪他們一家人的幸福。

程小妹看明白了。

在宋清舒心里，自己終究只是外人。

程小妹的鼻尖越來越酸，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就這樣吧。”

兩人僵持時，程小妹突然開了口。

宋清舒眸光閃爍，抬頭看著程小妹：“什么？”

程小妹慢慢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宋清舒，仿佛在下決心一樣。

片刻后，她抬起兩只手，用袖子瘋狂抹了一把眼淚，把眼淚擦干，強裝冷靜道：“我說，就這樣吧，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既然這樣，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我以后不會再管你，更不會妨礙你家里的事。”

宋清舒喉嚨發癢，想說的話越來越多，胸口堵的慌，卻不管怎么努力，都說不出來。

說啊，快說出來！再不說出來，就再也不能挽回程小妹了。

“小妹，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這是我的家事，所以我不想……”

程小妹止住了眼淚，非常懂事地點頭，笑著說：“是我之前不懂事，非要摻和你的家事，對不起，是我的錯。”

她的笑容看起來非常難看，是硬生生扯出來的，禮貌地動作和禮貌地表情讓宋清舒的半截身體都麻了。

她明白，程小妹這是在和她劃清界限。

她也知道，經過今天之后，程小妹再也不會努力讓她和周邊的人搞好關系，再也不會在知道她家出事之后跟著她過來了。

程小妹會變成班級里一個最普通的同學，和她保持著最普通的同學關系，她再也看不到程小妹拉著她的手，和她說“你這樣最好看”和“我想和你成為世界第一好的好姐妹”了。

宋清舒的心里產生過許許多多的情緒。

生氣、憤怒、悲傷、失望……

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因為一段關系，產生了害怕。

因為害怕，她的渾身開始抖動起來。

“今天不顧你的意愿突然造訪，是我太沒有距離感了，你放心，以后我不會再這么做了。”程小妹退了一步，滿是歉意的鞠了一躬：“我給你道歉，不好意思。”

她抬起頭，繼續說：“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就先走了。”

說完，程小妹扭頭就走。

“小妹！”

宋清舒喊了一聲，程小妹沒有任何反應。

她看著程小妹的背影，想追出去，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她覺得自己沒有立場。

程小妹擺明了想和她斷絕關系，要是程小妹說的是真的，她追出去是不是多此一舉。

可是，如果不追出去的話，她就要徹底失去這個朋友了。

宋清舒的腳下像是灌了鉛，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追出去了。

……

“姐姐，我是為了你回來的啊！”

“為什么要罵我？為什么要說我沒有父母？”

程小妹哽咽著說：“我不想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嗎？我做夢都想家庭美滿，父母都寵我愛我。”

“可是，如果我的父母是那個樣子，我寧可不要。”

“你根本就不懂，他們兩口子只會吸你的血，可是你只會指責我！”

程小妹越想越委屈，一遍又一遍深呼吸，走的非常慢。

程小妹的力氣好像在剛才對著宋清舒強裝鎮定的時候用完了，現在全身上下都沒什么力氣，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使不上勁，更沒有心情使勁。

就這樣吧。

反正早點走回去也沒什么必要。

她已經不知道留在這個時空還有什么意義了。

她應該找找回去的辦法了。

程小妹的胸口好像被巨石堵住一樣，呼吸都覺得疼。

她停下來，扶著墻緩了一陣。

程小妹，不要再想了，也沒有必要在意。

你以后不要再管宋清舒的事了。

想著想著，程小妹扶著墻的手慢慢攥起拳頭。

雙腿終于不堪重負，身體慢慢倒下去，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哪有那么容易？

那可是她姐姐啊！

就算不管姐姐的事，可一想到姐姐還要在這樣的家庭中生活，還要承擔那兩口子留下來的債務，她就喘不過氣來。

“宋清舒，你怎么辦啊？！”

忍了一路的淚水終于控制不住地決堤了。

她捂著胸口大聲哭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她被人從身后抱住了。

對方的頭發蕩漾在她鼻尖，她聞到了洗頭水的味道。

是宋清舒。

程小妹更委屈了。

她掙扎著，想讓宋清舒放開，但宋清舒抱她抱得太緊了，她完全使不上勁。

“你來干什么？我不是都說了嗎？我要走了，以后不會再打擾你了，你放開我！”

宋清舒搖頭：“不放。”

程小妹：“……你這個人怎么這么不講道理，是你說的我多管閑事，現在我要走了，你突然又攔著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給我個準話，我真的不想被你玩弄了。”

她越是掙扎，宋清舒就抱的越緊。

宋清舒從后面緊緊地抱著她，一邊哽咽一邊說：“我知道我說的話傷害了你，那只是我的氣話，你知道的，我不善于表達，也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但是不管你信不信，你在我心里永遠都是最重要的。”

程小妹沒有說話。

“你對我來說真的非常重要，是最最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父母，同樣也不想失去你，你對我并不是可有可無，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最好的朋友，求你了，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程小妹剛剛建立的銅墻鐵壁，在宋清舒的哭訴聲中瞬間瓦解，甚至沒撐過一分鐘。

滿腹的委屈終于無一例外地沖上頭頂，程小妹心情崩潰，大哭起來。

宋清舒依然在背后抱著她，跟她一起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