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周末，蘇曉檣其實并不想把大好時間花在看一個蠢蛋的笑話上面。

可奈何趙孟華一大清早就在他們昨晚拉的小群里發了公告。

美其名曰，大家都去給咱班的路明非同學加油鼓氣。

趙孟華實際上是什么心思，蘇曉檣是清楚的。坦白說，她有點看不上這種無聊的把戲。

不過既然其他人都興致沖沖，反正她也沒別的事情，也就跟著一起去了。

青少年宮劍道教室今天來的人出奇的多，除了趙孟華，蘇曉檣，柳淼淼他們一行人外，還有不少高二，高三年級的學長學姐。

教劍道的老師可能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出，早早就把一堆折疊椅安置在教室后排。

報名學劍道的人并不多，大概只有那群看熱鬧的人的兩倍不到。其中多半還是因為買一送一的課程來的。

見時間差不多了，劍道老師一邊用手指掏著耳朵一邊喊到：“大家安靜一下，我點個名。”

教室稍微安靜了些，但還是能聽到有人竊竊私語。

劍道老師對此也不太在意，一躬身拿起地上夾著學生名錄的寫字板，挨個挨個念了起來。

“哎，你看到路明非了嗎？”

“沒見著啊。那小子不會慫了不敢來了吧。”

蘇曉檣身后，徐磊磊和徐淼淼倆雙胞胎兄弟小聲議論到。

“路明非同學。”沒多久，劍道老師也點到了路明非的名字。

“路明非同學來了嗎？”

見沒人應，他嘆了口氣，用筆在名錄上劃了一道。又喊出下一個名字。

“哎，白來一趟。”徐磊磊陰陽怪氣到。

“喂，趙哥。去上網不？”他轉頭看向趙孟華。

趙孟華正在玩手機，徐磊磊這么一問，他反倒將目光看向一邊的柳淼淼和蘇曉檣。

“你們去吧。我還等等看。”

幾人聽趙孟華這么一說，只得老老實實的繼續坐著。

點完名，老師有些尷尬的用寫字板拍了拍手掌。

“嗯，來的人比我預想的要多哈。”

“沒來的同學，我們也就不等了，子航，你開始吧。”說著，他對著站在學生隊伍前列的楚子航揚了揚腦袋。

楚子航在一群女生的尖叫聲中走到劍道老師身邊。

“各位師弟師妹們，你們好。我叫楚子航，來自士蘭中學，現在讀高二。我從初中開始在高老師的教導下學習劍道，在接下來的學習過程中，我很榮幸能夠作為老師的助教輔導各位同學們學習劍道這項運動，同時也借此進一步精進自身的學習。”楚子航的聲音如他的表情一樣平靜，沒有一點情感波動，一絲不茍的說完后，他對著面前的同學鞠了一躬。

又是一連串女生的尖叫。

人群中的柳淼淼皺了皺眉頭。

蘇曉檣則故作地小聲說了句：“楚學長好帥啊。”同時目光瞥向一旁的趙夢華。

趙夢華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他家里有錢，長得也帥氣，學習成績又還不錯，走到哪里都理應人群中的焦點。可總有一些人，他們一出現，就會讓他變成更低一檔的存在。

譬如楚子航。

當楚子航出現的時候，他趙孟華就不再是趙孟華，而是低配的楚子航。

不過在之后的某個雨夜里，趙孟華會明白楚子航的人生究竟有著怎樣的份量，他會明白他永遠沒有資格被當做和楚子航類似的人。

但現在，他只是既不甘又無奈的看著那個搶去了他風頭的男人在學員面前示范性地揮舞竹刀，激起身邊女生們的歡呼雀躍。

約莫十分鐘后，他一咬牙，下定決心離開。

他來這里本是要看路明非笑話的，他可沒興趣做那楚子航的陪襯。

于是他再次看向蘇曉檣和柳淼淼：“淼淼，小天女，我覺得路明非那小子估計是不會來了，你們還要繼續等著嗎？”

一門心思盯著楚子航的柳淼淼被問的一晃神，有些呆呆的左右看了一圈才把目光投向趙孟華。

“那個，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她小聲說道，接著眼睛又向楚子航的方向瞟了眼。

“你們有事情，就先走吧。”

蘇曉檣一揚腦袋，細長的手指輕輕撩起垂到眼角的頭發，仍舊盯著不遠處的楚子航。

驕傲如小天女者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楚子航學長確實是個太有魅力的男生了。他就像是從漫畫或者言情小說里走出來的人，帥氣，堅毅，純粹。

面對那些向他投去的目光與歡呼，他絲毫不為所動，專注于自己手中的竹刀，以及由他負責指導的學員們的動作。

蘇曉檣想過，這或許是裝出來的，她便一直盯著那張幾乎有些冷漠的面孔看了好久，當她發現自己有些陷進去卻仍舊沒用發現任何破綻的時候，臉刷一下泛起淡淡紅暈。

“我今天上午也沒什么特別的安排。”她說完這句，才看向趙孟華。

她能從趙孟華的臉上看到窘迫，隱藏著的不甘，以及自卑催生出的焦急。這才讓她那有些不安穩的心情平復下來，露出笑容。

趙孟華也是很好的男生，他也高大帥氣，也家境殷實，但他沒有楚子航那樣的堅定與純粹，蘇曉檣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會在楚子航臉上看到趙孟華此時這樣表情。

“那要不我們去玩劇本殺吧。”趙孟華再次說道。

蘇曉檣故意露出為難的神色，低頭看了眼手機。

“現在還早呢。等課上完，我們拉楚學長一起去吧。”

趙孟華的表情一下子僵住，憋了好久，才開口回了句：

“那好吧。”

最終楚子航禮貌的拒絕了蘇曉檣的邀請，他說他還想自己單獨留下來練習一段時間。

趙孟華也因此在心里送了口氣。

一行人剛離開少年宮，柳淼淼就借口自己有事情和眾人告別離開，繞著少年宮走了一圈后，見其余人離開，她再次走回了劍道教室。

途中，她驚訝的發現教室里，除了楚子航學長之外，還多出一個人來。

路明非遲到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很單純的起晚了而已。

穿著一身西裝的他火急火燎的沖進劍道教室時，他心幾乎是涼了半截。

因為除了站在教室中間揮舞竹刀的男生外，教室里就沒別人了。

這下完了，人都走了上哪兒挑戰去。他心里這樣想著，教室里那男生卻停止揮刀，看向他問道：

“路明非同學，你遲到了。”

這聲音，是楚子航學長？路明非抬頭，發現教室里那唯一留下的人正是他要挑戰的對象，一下子送了口氣。

他急忙將竹刀從布包里抽出，一邊往楚子航的方向走一邊調整呼吸。

“不好意思，楚子航學長。今天起的有些晚。”

他撓撓腦袋，不好意思的說道。

“沒事，我會幫你和老師說明，你下周早點到就行了。”楚子航對他點點頭道。

“額，其實我還有一件事。”路明非露出難為情的笑容。

“我想和學長你打一場。”

站在劍道教室門口的柳淼淼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她沒想到那個名叫路明非的同學竟真的向楚子航發起了挑戰。

楚子航看向路明非手中的竹刀，又抬頭看向路明非的雙眼。

“好。”回答的同時，他的表情表情依舊如往常一般淡漠。

他和路明非拉開距離，手中的竹刀立起。

“現在就開始嗎？”

“如果學長你方便的話。”

“那你準備好，就出手吧。”

楚子航剛說完，路明非向前疾步，一刀劈向楚子航的側頸。

柳淼淼從沒想過路明非這樣的男生竟會也會露出這般氣勢，一瞬間她甚至有些為楚子航學長感到危險，雙手捂住嘴，差點叫了出來。

竹刀襲來，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楚子航小臂輕抬，啪的一聲，兩柄竹刀交匯的同時，楚子航右腳邁出，向前一壓，反將自己的竹刀壓向路明非。

路明非力氣遠不如楚子航，見反被壓制，便順勢一轉收回竹刀，楚子航則立刻傾斜刀身，橫斬過去。

路明非心念一動，幾乎本能地后仰，躲過這一擊，接著立馬后退幾步與楚子航拉開距離。

兩人幾乎是同時調整好呼吸與架勢，奔向對方，揮出竹刀。

有了上一次試探性的攻防后，兩人的攻防轉換的更加頻繁。竹刀與竹刀打的啪啪作響，在這劍道教室中長長回響連綿不斷，柳淼淼看的眼花繚亂，不禁用手捂住耳朵。

路明非并非一天之內就成為了足以與楚子航匹敵的劍道高手，能和楚子航打的有來有回一來依仗于他已經覺醒的血脈，二來他發現楚子航的招式與反應竟和昨天酒德麻衣老師訓練時的招式反應如出一轍，只是——慢上兩拍。

漸漸地他開始不自覺的享受起這場戰斗，昨晚夢境帶來的恐懼漸漸褪去，他開始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

剛剛好力量在他的控制下在出現在恰到好處的時間與空間，然后一切如預想的那般發展，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這不是來自力量或是征服的喜悅，這是來自統御的喜悅。

當這種喜悅到達一種極致之時，他捕捉到了勝利的瞬間。

竹刀橫在楚子航的頸間，而楚子航的竹刀距離他的腦袋還有一指寬的距離。

路明非如夢初醒。

我贏了？他看著手中的竹刀，還沒完全回過味兒來。

“我輸了。”楚子航收起竹刀，坦然道。

路明非呆呆地放下竹刀。我這就贏了？麻老師呢？她看到了嗎？她在哪兒呢？想到這里他趕緊扭頭左右看去。

卻見站在門口的柳淼淼睜大了眼睛，雙手捂住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倆。

“雖然和我預想的不一樣，但是……嗯，做的不錯。”而不知何時出現在柳淼淼身后的酒德麻衣則是輕輕拍著巴掌。

路明非送了口氣。

“路明非同學，這場比試讓我收獲很多。”楚子航收起竹刀，對路明非鞠了一躬。

路明非有些不知所措，身體激增的腎上腺素讓他在剛才的比試里反應迅速，出手準確，可當打斗結束，那還未褪去的興奮卻讓他全身不自覺的微微顫抖。

“我這頂多算亂拳打死老師傅。”

楚子航搖了搖頭，說道：

“你打的并不亂，雖然動作不夠標準，但卻比標準動作更有效。你看穿了我所有的動作，我贏不了你。”

說完，楚子航看向門口的柳淼淼和酒德麻衣。

“請問你們要使用這間教室嗎？”他問道。

“我，不是，我只是……”柳淼淼的臉一下子憋得通紅，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酒德麻衣看著身前這姑娘，笑道：

“真可憐，迷上了個不解風情的男孩。”

旋即她又抬頭將視線轉向劍道教室。

“我是來接那小子的。走吧，麻衣老師請你吃頓好的。”她對著路明非勾了勾手。

“下周記得早點到。”楚子航躬身，撿起路明非隨手丟在地上的尼龍布帶，遞還給他。

“收到。那個，今天，多謝學長你了。”路明非接過，將竹刀塞了進去，背在背后。

楚子航對他點點頭，他便一轉身屁顛屁顛的來到酒德麻衣身邊。

看到一旁的柳淼淼，他撓了撓頭發開口道：

“那個，柳淼淼同學。我，我就先走了？”

“嗯……”柳淼淼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路明非，小聲回應了一句。

她其實不是一個內向的人，若是平常她能更得體大方的去回應路明非。

但是現在，那個她一直仰慕著的男孩就在那里，也許，這時她只需要骨氣勇氣，只需要像平日里那樣得體又不失活力的走到他的身邊，對他說一句什么，也許只是簡單的問候，或者更進一步，更曖昧的試探——她就可以走進他的生活里，像她無數次幻想的那樣。

“走吧，我倆就別當人家的電燈泡了。”酒德麻衣的話打斷了柳淼淼的幻想，她一把挽住路明非的胳膊。

一高一矮的兩人很快消失在柳淼淼的視線中。她再次看向教室，心跳的更快了。

楚子航此時已經開始收拾起教室。

“我做完清潔就會把門鎖上。請問同學你還有什么事情嗎？”楚子航走到后排，把一張椅子收起，整齊的靠墻擺好，接著看向依舊站在門口紅著臉的柳淼淼問道。

“我，我沒有其他事情。學長接下來，有別的事情嗎？”

“我的媽媽在等我回家吃午飯。”

換任何一個其他人說出這句話，都會九成九被當做一個媽寶男。

但當楚子航說出來時卻不會讓人覺得有什么問題。

“啊，那我”柳淼淼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凈。

“那我就先回家了，再見楚子航學長。”她垂下頭，放在門框上的手也慢慢垂下，最后她微微鞠了個躬便一轉頭小跑著離開了。

“我總覺得我這算是作弊。”路明非被酒德麻衣帶去了一家法餐廳。

直到他落座，才稍微有些回過味來——酒德麻衣老師相當于在考試之前提前透了題給他——用一種粗暴的方式讓路明非提前熟悉了楚子航出招的方式·加速版。

所以當真正遇上楚子航的時候，他才會覺得他的攻擊慢上一拍，并最終把他打敗。

“是他自己的招式太死。如果沒有你像這樣提醒他一下，遇上真正的敵人，那個小帥哥會吃大虧的。”酒德麻衣捏著櫻桃柄在酒杯中輕輕搖動。

“而且，僅僅靠一天的時間就能熟練到這種程度，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哦。”她抬眼，看向擺弄刀叉試圖將一塊牛排整個吞到嘴里的路明非。

被酒德麻衣這么一看，路明非有些尷尬的閉上嘴。

“所以老師是覺得我天賦異稟？”他語氣里有些自嘲，作為一個走正步時長順拐的人，他自知自己沒有什么運動天賦。

“是，也不是。”酒德麻衣抓起桌邊的手機，劃了幾下后橫放在路明非的眼前。

手機中播放的是昨天，她和路明非訓練的場景。

路明非看著，不由得放下刀叉。

“我們當時，有這么快嗎？”

畫面里兩人揮刀，躲閃，追擊，防御——所有的動作都比路明非自己所感覺的要快上好幾倍。

接著，他又注意到，畫面中時不時就會出現一道淡淡的金色光線，仔細一看，竟是來自自己的雙眼。

“這，怎么還帶特效的。”

“在劍道這塊兒，你可以說是沒什么天賦。甚至可以說，你資質很差。”

酒德麻衣將手機重新放回桌邊，優雅地切下一小塊牛肉送到嘴邊。

“但你是混血種。”

“混血種？”路明非很快反應過來，這位酒德麻衣老師的中文確實不太熟練，一時不知道“雜種”該怎么說，所以只能用“混血種”代替。就和不知道英文里“給我看看”怎么說，就只能說“give me look look”或者“give war can can”一樣。

不過明明聊的好好的為什么要叫自己雜種呢？

“麻衣老師你……干嘛罵人啊。”路明非覺得自己實在摸不清這位酒德麻衣老師的性子，一臉無辜的問道。

“你是混血種，你身體里有龍——那群遠古君王們的血。”酒德麻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就像是藏在羔羊里的孤狼，像是行走在凡人中的惡獸，你有著與生俱來的強大力量，也必須承受著獨行于世的可悲孤獨。”

酒德麻衣說完，端起酒杯，喝下一小口。

“哦，你老師我也一樣。”

“這這未免太中二了點……”話還沒說完，路明非突然發現上一秒還在自己面前的酒德麻衣老師突然消失不見，他驚訝的揉了揉眼睛，又扭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圈。

“我去，人呢？”

感到驚奇之余，路明非心里的另一個念頭是“這飯錢不會要我來結吧”。

他有些緊張的往賬單那邊伸手，想看看價格，提前做個心理準備，實在不行就直接跑路。

可沒等他拿到賬單，他兀得地注意到——眼前的空處正如玻璃般破碎剝落。

而破碎的空間后則呈現出另一種現實，那是酒德麻衣仍舊坐在路明非對面的現實。

很快路明非眼前的世界徹底瓦解，酒德麻衣完全顯身，她眼中的暗金色光芒漸漸熄滅。

“言靈·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