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明父親趕緊請三位客人坐下，接著老頭兒對華明說：“你可認識啊？這是南頭一組的楊有根大哥，這是他的兩個兒子。嗯，真像兩個秀才，文縐縐的，將來中舉不成問題。”楊有根笑著對華明父親說：“哪里，有時表面上是文縐縐的，有時也調皮搗蛋得不得了。”接著又對華明說：“這個戴眼鏡的是老二，不曾戴眼鏡的是老大。老大僅僅大一歲，因為小時候給老大報名上一年級晚了一年，所以現在弟兄兩個上同一個年級，都上初二了。外人看上去，還以為他們是雙胞胎呢，其實不是。兩個小家伙，在班上成績還可以，每次考試都在前三五名之間晃上晃下的，碰到好運氣也考過第一過的。”

華明不禁贊揚道：“不錯啊，不容易啊。”楊有根接著說：“承各位老師之情，都蠻喜歡蠻重視我家這兩個兒子的。老師都鼓勵他們說：‘好好努力，將來考上如海中學了，出息就大了！’我想啊，還不知道可有這個運氣和福氣呢！我想的，不管將來考得上考不上如海中學，將來都要有麻煩你丁老師的時候。本鄉本土的，將來總要請你丁老師點撥點撥我家兩個兒子。”

華明說：“這么優秀的孩子，哪里需要我點撥啊，他們都喜歡學習，都肯刻苦用功，比什么都好！不要緊的，你放心，只要將來兩個孩子都進如海中學了，我作為家鄉人，一定盡全力多加關照，讓孩子的成長環境好些，再好些！”

楊有根喜形于色，道：“好的，有您丁老師的這些話，我一百個高興！我就提前拜托您一下，將來很可能有麻煩您的事情在后頭呢！今天我先謝謝你一聲。今天我來，也不曾有什么貴重的禮物，我只帶了點土產：兩小桶子菜油，我自家榨的，絕對的沒得污染，一百個放心，一點兒花生，也是自家田里長的。禮物輕，不像個意思，請你就不要嫌少，啊？”

華明一下子有些犯了難，覺得收與不收都不甚妥當，眼睛看著老頭子。老頭子說：“有根你也太客氣了！華明還不曾幫到個什么忙，你倒對他這么好！”老頭兒又轉向華明說：“既然有根大哥已經拎來了，叫他們拎回去又是失禮了，好像不再相處，不愿意往來了似的。你就讓有根哥留下吧！”楊有根重復說：“自家產的，一點土產，不像個意思。——好的，就這樣，丁大爺，丁老師，還有丁老師的愛人，公子，你們工夫忙忙的，我們打攪了這么長時間，我們就走了，有機會再見！”

華明父親、華明等將客人送到門外大路口，看著楊有根父子三人上了摩托車，開走，而后才回到屋子。華明不無感慨地說：“真是不得了，現在人家對孩子的學業真是太重視了，真重視過了頭。孩子才上初二，就已經來拜托高中的老師，真有點滑稽。”華明父親說：“話也不能完全這么說，他先拜托拜托，省得到時找人難。平時不相處，有事才找人，不是人人都能搭理的。再說，有根一家人一向都不錯，口聲蠻好的，就是他家老頭兒，見到我們都很客氣，熱情，左一聲丁大爺，右一聲丁大爺的。總的來說，不是不講理的人家。——哦，不能只顧著說話了，你們要先去掃一下你媽媽的墓，然后回來敬一下祖宗亡人，吃飯。”

于是華明、楊群及路平重新拎起紙錢袋子，帶上鐵鍬，華明悄悄摸了摸褲袋里的打火機，向西南方的高垛地出發。本村民組過世的人，幾乎全部安葬在那一片高垛地上。那里，各家各戶，那片土地上，幾乎全是種植的油菜。在這清明時節，正是油菜花盛放的時候，遠遠望去，就是一片金黃色的湖海，仙界不過如此，或者說這就是仙界。里下河地區有的地方，每年到這個季節，就以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黃油菜花作為旅游的特色景點，品牌景點，其實，這里，何嘗不是難得的景點呢？丁華明一家三口，從田間的小路上走過，遠看就像是在菜花湖海里游泳一樣。終于到達華明母親的墓碑處了。華明用鐵鍬在母親墓碑的四周各加了一點泥土。——只是一點點而已，表示“添墳”了，已經完成了該地區民俗習慣的要求了。接著，便從路平手里接過裝有紙錢的蛇皮袋子——一種像蛇皮似的塑料袋子，從中取出用紅紙包裹起來的紙錢。這時，華明故意問路平道：“你帶火柴了嗎？或者帶打火機了嗎？”路平一時愣住了，因為他沒有考慮這個問題，現在他才想起來沒有帶火種是點不了紙錢的。這時，華明從褲子袋子里取出了一只打火機，并且說：“我不僅記得帶打火機了，而且在家我還試了幾試，確保打火機有用，能打得著。要不然，現在只能看手，還要回去取火柴……”

華明用打火機點燃了紙錢，紙錢燃起來，他臉上感到了熱烘烘的空氣。他腦海里又回顧了一會兒母親活著時的面容。他問路平可記得奶奶否，路平說有點兒印象，但有點模糊。華明向母親的墓碑唱了幾個喏，又叫楊群、路平也向墓碑唱喏。楊群在唱喏時嘴里禱告說：“求媽媽保佑路平考個好大學。”華明說：“路平的奶奶會盡力而為保佑的，接著最根本的最主要的就是靠路平自身的努力啰。路平你知道的吧。”路平沒有做聲，大概是默認了。

從華明母親墓地返回到家，敬過祖宗亡人，吃過午飯，華明一家人就回縣城了：華明需要準備工作的事情，路平的功課更是十分繁忙。村民一組楊有根所送的禮物，他們一半帶回了縣城，一半留給了老頭兒。老頭兒說：“我一個人在家，哪里需要這么多。”楊群說：“沒得事，你吃不了就叫姐姐姐夫回來幫忙。”老頭兒微微一笑，說：“這倒也是，他們幫做活兒，幫吃飯，兩樣都是能行的。”

盡管會給人們帶來套板反應的索然無味，但仍然難免會引用到“光陰易逝”“日月如梭”之類的套語。清明之后一個月便是立夏，立夏之后天地間的熱情便逐漸高漲起來。好在是政府決策將高考日期由7月7、8、9三天改成了6月7、8、9三天，讓廣大師生及家長等趕在熱浪滾來之前而完成高考任務。華明的兒子丁路平和明明的兒子何順順同一年參加了高考。高考之后的學生多半就是逛逛，吃吃，玩玩，也有的看看閑書或打打游戲，要么就是在家苦等枯等。終于盼來了公布考分的時刻。丁路平跟何順順的考分旗鼓相當，總分只相差4分。在全省處于中上游的位置，比本科一檔高出了幾分，不到十分。丁華明和何明明都較為滿意，說：“兩個小家伙好像商量好的，總分保持在同一水平上。”填寫高考志愿時，丁華明和何明明都胸懷著同一理念：跟著孩子的興趣走。把自己所了解的一些專業特點盡量告訴孩子，然后依然讓孩子自己選擇。他們對孩子說：“行行出狀元，行行可以掙錢吃飯，一切的一，一的一切，都是靠自身努力。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學習就會有趣輕松一些。喜歡自己的專業，也像選擇跟自己所愛的人結婚一樣，日子才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