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副校長在會議室主席臺上打開了他的筆記本電腦，——當時還沒有安裝多媒體一體機——負責電化教學的老師——一名帥小伙兒給他打開了投影儀，將電腦和投影儀連接了起來。戎副校長說：“我們今天的會議，就來個務實，閑話就少講。大家應該知道，教學質量是學校的生命線。離開了教學質量，我們跟其他兄弟縣市一比，就會成為一個癟皮球。高考成績一下滑，學校這個香餑餑的香氣就會變淡，再一下滑，就會變臭，比市場的買賣還靈。”戎副校長原本學的物理學專業，所以，講起話來不怎么講究語言色彩，而是像物理學科那樣實打實。他繼續說：“今天，我們把上學期的三個年級各學科的考試情況在這里再回顧一下，目的是為了總結經驗，吸取教訓，找到提升的空間，再上新臺階。”說完后，他即打開了一張張統計表格。第一張表格是高三年級期末考各分數段的人數，各班的排名情況，其次是高二、高一。接著分別打開的是各年級語文、數學、外語、物理、化學、生物、歷史、地理等單科的成績及各班的平均分排名情況。凡是涉及到平均分的數字一律精確到小數點后的兩位。這一張張的表格展示完畢之后，戎校長說：“不瞞大家說，現在我們采用的是電腦分班，各班的總分、各科的平均分，各班男女生的占比，都做到了最大限度的公平、公正。現在，我把這個班交給你，半學期下來，你班的總分、平均分卻比人家掉下了一截子，這是怎么回事呢？你難道不要總結？你這個班，不是一門功課差，而是有幾門課都在尾巴上，你班主任不值得反思嗎？再說科任老師，你教了一個班，分數落在后頭，拖后退，怕要找找自身原因吧？教兩個班三個班的，你所教的班級全在人家的屁股后頭，這個怕不能完全推開責任認為與自己無關吧？對不對？如果你教的班，有的排在前面，有的落在后頭一點，這個還情有可原，算說得過去。老實講，人是貴在講道理的，十個指頭伸出來有長短，各班成績沒有差異，是不正常的，但是，差別過大，也是不正常的。我們說話要站在地上說，不是在飛機上唱高調，把好好兒的班交給你，你教差了，社會是什么反響，家長會產生什么情緒，哦，不僅僅是情緒，還會有過激的行動，你叫我們怎么辦？今天我就說這么多，最近幾天，請各年級組，各教研組，各備課組，各班，由班主任牽頭，坐下來開一個切切實實的分析會，并提出具體可行的改進措施。對那些培優補差的學生，每個老師都要列出具體的名單，落實到人頭上。我們不是會一開，拍拍屁股就走路的。”

直到散會時，整個會場幾乎是鴉雀無聲的，沉沉的壓力盤踞在各人的內心而沒有表露，更沒有發泄的。考得較好的老師，開始時心里還游蕩過幾絲快意，也有幾分慶幸，但那些快意和慶幸即刻也消去了一大半：因為這一回的勝利，哪能保證下一回的勝利呢？世上有常勝將軍嗎？好多任教過多年的中老年教師都知道，有時候，一直占據優勢的班級和學科，到了高考時卻變成了劣勢，由領頭羊變成死蛇尾巴的，也有。人為也？天意也？

到了這競爭日趨激烈的時期，部分人有些懷念已退休的尹校長了。尹校長說過：“我們重點中學，當然需要升學率，但是也不能片面追求升學率。教育這個事情，實在是有它的特殊性的，人對人的工作，要把孩子當孩子，對吧？孩子們正在吃飯和道德精神成長的時期，不是簡單粗暴地對待就可以解決問題的。我們強調工作認真負責，強調實干精神，這沒有錯，但也不是唯分數是圖。比如，我們的學生感冒發燒剛掛過水來考試，我們的學生剛經歷了一個什么特殊事情來參加考試，發揮當然不會出色啊，分數考少了些，你能責怪人家孩子嗎？能責怪我們的班主任和科任老師嗎？對不對？”不過，對此，也有人有不同的看法。他們說：“尹校長在位的那時候，學校與學校之間的競爭哪像今天如此的白熱化啊？尹校長如果任職至今，他也會緊抓分數這個牛鼻子不放松的。現在是斧頭敲鑿子，鑿子挖木頭，上級給學校壓力，學校自然勒住老師的卵子不放，老師有什么辦法？自然給學生施加壓力，而家長們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自然也拼力逼迫孩子提升分數。大家都被一個旋渦吸進來了，由不得自己的。”

說到這里，有人故意打趣說：“你說話慢點，你剛才說學校勒住老師的卵子不放，——只有男教師長了兩個卵子啊，女老師不曾長卵子，你說該怎么辦？”說得大家發出一陣低俗的笑聲。

又有人說：“別以為女人沒長卵子就不會被捏住，就沒有了壓力。”接著，此人壓低了聲音說：“我聽說，我校初中部，有幾個女教師，幾乎考一次哭一次。大概的實在承受不了了，要逼出病來了。”

有人把頭伸過去，低聲秘密地向說話人問道：“誰？”說話人沒有回答他，只是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人家言之鑿鑿。帽子底下都是有人的，我可不是憑空捏造事實啊。”

丁華明聽到這里，說：“老實說，我們大男人畢竟比小女人能稍稍扛住一些壓力。考試不理想，我們自然也感到難過，但畢竟沒有掉眼淚。我們吃人飯，用人力，但結果哪能盡如人意啊？豈能萬事如意？但愿無愧我心。”

有人贊道：“這最后一句話嚼得不丑。”說話人又道：“我聽說，數學組的解赟老師辭職不干了。——有這么多天我沒有看見解赟了，這話應該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