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群結婚的當月就懷孕，到縣人民醫院婦產科得到了確診。幾個月之后臨近分娩期，丁華明對楊群說：“真對不住你小人家啦，懷孕，生養，都讓你去承當，我不能代替你。”楊群說：“你知道這個，說明你還屬于一個有良心的狗日的。所以你應該把所有的工資都歸我管，你身上分文不留。”丁華明道：“對呀，我分文不留。如果人家課間買零食，我就坐到地上，向人家拱拱手，說，行行好，行行好，給一點我吧，我實在餓得慌！——我做個那樣的叫花子，那才叫一個好呢！人家都知道我的老婆是你，人家一定夸你好，對男將摳門兒，那你一定出名了，是不？”楊群：“去去去，我當然考慮要維護我的聲譽，不餓死你。”丁華明：“你懷孕，生養，這個苦是上蒼安排你挨的，怨我啊？——告訴你，我最近也受苦了，我必須熬著不做那個事。我還是有自制力的，你應該表揚我獎勵我才是。”楊群：“好的，表揚，發獎狀。等孩子生下之后，過幾個月，我補償你，看你吃得消不。”丁華明：“好的好的，幾個月后補償我。這件事暫時打住。——我們給我們的寶寶想個名字如何？”楊群：“你急什么急，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呢！”“我們取一個中性化的名字，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好用，怎么樣？”楊群：“不行，取名字還是要注意性別特點的，對不？——不準你再啰嗦了！”丁華明：“是是是，老婆陛下！”

這樣的又過了一些天。忽然一天早晨天剛亮的時候，楊群肚子疼得厲害，并且具有了生理反應：下面流血了。楊群自己也能判斷是要生了。正巧，那一天早上，華明有早讀課及上午第一、二兩節課。那時節，電話還遠遠沒有普及，在這節點打電話請假是不可能的。并且，即使請假了，華明的課也沒有人立刻頂上去啊。如果只布置作業給學生做而老師離開課堂，這便成了典型的“混混課”或“空堂課”了。教師頂班上課，正如俗話說的“一個蘿卜一個坑”，容不得半點的含混和虛空。沒做過教師的人，是很難體會教師的難處的，跟沒做過強盜的人很難體會強盜的艱辛一樣。當然，無論做什么工作，都各有各的難處，彼此很難理解，很難產生普遍的憐惜和悲憫的情懷。看著楊群顯出痛苦狀的面容，丁華明真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忽然，他機靈一動，對楊群說：“你先別急，我先到班上，等看到學校某個領導，我請假后，我趕緊去叫你爸爸媽媽來送你上醫院，然后我去上完一二兩節課后，馬上去醫院。”楊群點點頭，用柔弱的聲音說：“沒事，你課要照上不誤，耽誤不得。我現在還疼得不重，我可以走去醫院。你上好課后再去醫院。”就這樣，華明火速騎車趕到了學校，在學校門口遇到了尹校長，向尹校長簡單說明了情況。尹校長說：“哦，這可是件大事，你趕快通知人把你愛人送到醫院，而后再趕回來上課。要注意，不能騎得太快，要注意安全。趕得上正常上課最好，趕不上的話，后來再補上。——路上安全啊！你快去吧。”

華明向尹校長道了一聲“謝謝”，即刻掉轉車頭向楊群娘家趕去。因為是早讀課時間，華明的岳丈岳母才剛剛起身，一聽說情況，華明丈人丈母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兒，朝學校南宿舍那邊趕過去。華明的心里這才放下了一顆石頭。他立馬往學校趕，到學校門口時，離上課只剩下三分半鐘。他定了定神，努力調整了自己的心緒，像生活一切如常一般地跨進教室的大門。他一站上講臺，正準備掃視教室的時候，卻發現一張字條赫然擺放在講臺上，字跡很大，很清楚。字條上寫道：

“丁老師：今天早讀課你為什么不來？”

丁華明腦袋里轟的一聲，這是哪個學生寫的？真是混蛋！老師需要向學生請假不成？這是什么口氣，用“你”而不用“您”，真一點禮貌都沒有了！他想責問學生們，這字條到底是誰寫的？為什么如此無禮？

一瞬間念頭的火花迸發之后，丁華明又想：不過，站在學生的角度，也不是沒有道理；老師到班，帶領學生讀書，原本天經地義，而我卻沒來，這本就是我的不對；況且，學生怎么知道我老婆要生孩子呢？他們哪可能朝這個角度思考呢？再說，孩子怎么懂得大人的難處？成年人是由未成年人長成的，可有時，成人就一定懂得孩子的難處嗎？應該溝通，應該立即溝通！

于是丁華明又盡力平穩好自己的心情，帶著笑容朗讀了一下字條，然后高聲地對同學們把老婆要生孩子，到學校門口如何向校長請假，校長如何關心等情節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然后說：這個同學寫字條提問是沒有問題的，我有向同學們解釋的必要。希望同學們今后注意監督老師，凡是有老師做得不對的地方，都可以批評。對老師的要求應當嚴格一些，因為老師是成年人；對同學們的要求也應該嚴格，但可以寬容包容一些，因為同學們是孩子嘛！

學生們有的傻愣愣地看著老師解釋，有的竊竊私語了幾句。——當然，所私語的內容也未必跟這件事有關，各人心中有各人的心思，張三李四王五趙六，彼此坐在一起，也未必心意想通的。丁華明掃視了一下教室，將字條折疊放進口袋里。其時正巧上課鈴聲響起來。丁華明喊道：“上課！”班長喊“起立！”丁華明喊“同學們好！”大家齊喊“老師好！”老師說“請坐下”，于是同學們齊刷刷地坐下。

老師又開口了：“同學們，上一課，我初步向大家介紹了我國古典小說的一些特點，有哪些主要特點呢？”于是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說出了“重視人物外在的行動”“對話簡潔體現人物性格”“情節曲折故事完整”“敘述過程中含有說書人說書的印記”等。老師對同學們的回答很是滿意。老師繼續說：“下面，我們通過本單元幾篇課文的學習，就來好好理解和分析這些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