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歐美市場為目的國的加工出口貿易在金融危機過去之后的恢復比想象中要慢,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次危機的爆發,牽扯到歐洲國家更深層次的利益,將高福利假象掩蓋下的社會本質暴露了出來。
2008年美國發生金融風暴后,北歐國家冰島最早發生主權債務危機,整個國家破產。
2009年10月,希臘新任首相上臺,他對外宣稱的前任在危機爆發時期隱瞞大量財政赤字的消息引發了本國市場的恐慌,恐慌造成兩個月后的希臘主權債務評級下調,各國投資者紛紛拋售希臘國債,這起事件波及到愛爾蘭、葡萄牙、西班牙等國的主權債券收益大幅下降,歐洲債務危機全面爆發。
這進一步拖緩了國內針對西方國家市場的、無論是產品出口或者是來料加工產品出口的經濟復蘇的腳步,并且預示著或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無法恢復如2007年前那般的繁榮景象。
這也是啟明星接受了法國人Beno?t的注資,成為了中外合資企業,也在香港正式開創了子公司,但從歐美國家接到的單量,卻遠沒有以前多的緣故。
而此時,新陽已經基本上擺脫了對歐美市場的依賴,不僅壯大了自主品牌在國內的市場份額,而且漸漸開拓了中東、東南亞以及印度的外貿市場。再加上CAFTA(即中國與東盟自由貿易協定)于2010年1月1日正式啟動生效,成為了世界上三大區域經濟合作區之一,東盟和中國的貿易占到世界貿易的13%,漸漸變成一個涵蓋11個國家、19億人口、GDP達6萬億美元的巨大經濟體。
在中國鞏固和加強了與東盟之間的友好合作關系之后,東盟各國紛紛傾向于與中國企業發展友好合作關系,與新陽有過合作關系的越南,泰國,馬來西亞等國的貿易商更為信賴中國產品與經濟環境,持續不斷下單進口新陽的小家電產品,而看到巨大商機的新陽也開始關注東南亞各國市場,極力爭取來自這些國家的更多的貿易商。
至于OEM及ODM的加工業務,維持與歐美國家品牌商合作的同時,新陽也開始轉向日韓等國的大品牌商。
到2010年中旬,新陽兩個廠的員工接近一千人,已經達到了同期啟明星的體量以及規模。
2
在新陽企業欣欣向榮發展時,新陽原本的ISO認證證書過期了,需要重新認證,但因為此時新陽新增加了一個差不多五百人的新廠,規模擴大,管理機構也變更了,很多程序文件必須更新。
由于之前做ERP系統時,Ivan已經要求各個部門的文員差不多用一年的時間梳理了一次各自的包括SOP在內的程序文件,并且比應付式地通過認證做得更為詳盡、正式,這反倒成為了有利的條件,剩下的只要先讓各責任部門自查,再讓認證組進行內部審核,評估剩下的還有哪些文件需要更新,及時補上就可以了。
夏一爻與劉慶安如今面臨的決定,是選擇哪家機構。
之前的ISO認證是交給國內的機構來做的,劉慶安與夏一爻商量許久后,決定讓SGS來給新陽做這一次的認證。
在國內進行檢測認證的機構,除了國內機構,進入境內開設第三方檢測認證機構有很多,如同會計行業有四大,這些機構的其中四家,也被稱為是檢測機構的四大,分別是:SGS,ITS,TUV,BV。
它們是外商、尤其是歐美國家對進口到本國的產品,經常性指定的認證機構。
而其中,SGS的資格最老,規模也最大,并且是全球范圍內受到信賴的檢測認證機構,基本上,由SGS檢測產品后所頒發的認證證書,都能全球通用。
考慮到新陽的業務結構,夏一爻贊同了劉慶安的決定。
“我們一次過拿下三個證吧?”
“哪三個?”
“還有哪三個?”劉慶安說到:“ISO 9001,ISO 14001以及OHSAS 18001。”
ISO 9001是質量體系認證,ISO 14001是環境管理體系認證,OHSAS 18001是職業健康安全管理體系認證,三個認證的側重點各不相同。
“你一次做三個認證,有必要嗎?”
“趁我們新陽剛剛擴大規模沒多久,先把基礎打好,不僅要規范整個公司每個部門的運作,還要提高每個員工的素質,整體素質提高后再擴張,有利于新吸納進的員工接受新陽的管理。”
“你還想擴張?”夏一爻愣了。
“你不想嗎?”劉慶安看著夏一爻,“你不想新陽擁有自己的工業園?”
夏一爻興奮起來,“師兄,我們當真要建工業園?”
“當然,既然我們已經將新陽辦起來了,自然想把它辦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好。”
“那太好了!”夏一爻樂呵呵地笑了起來,而后馬上又說:“但是,師兄,我們目前的重點都在生產上,并沒有那么大的精力一次性應付三個認證,況且我們現在主要的業務市場在歐美國家的越來越少,對于生產環境其他目的國并沒有要求我們做認證,我們不需要這么趕吧?你是不是能再考慮一下?”
“嗯。”劉慶安想了想。
“師兄,ISO 9001就行了,省得浪費錢又浪費我們員工的時間,要真想拿下其他兩個認證,等三年后,我們搬了工業園再做,行吧?”
劉慶安想了想,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那就先把新的ISO認證辦好再說。”
ISO質量管理體系審核,一是按照ISO標準建立文件化的體系,一是現場審核。
現場審核又是結合標準化程序文件來進行的,也就是一般情況上會提到的SOP,只是,囊括進標準體系內的程序文件會分部門,分類型以及分層次編制,SOP僅僅是屬于三階文件。
體系內的文件基本上對應了一個公司的所有涉及到產品質量控制的部門,這分別包括了實驗室,各分廠的QC,IPQC以及QA等部門。
在夏一爻組織人手查漏補缺,編寫好質量手冊和程序文件送到文控中心受控后,劉慶安讓各部門將所有文件上傳至ERP系統,并讓所有員工熟練掌握SOP,按規章辦事,且整頓生產車間。
梳理完預備工作,按照標準流程試行過一段時間再修繕后,劉慶安才去找了SGS,詢盤,簽約,付款,最終,SGS確定了審核的工程師后,將制定完善的質量手冊送到了SGS機構初審。
一個星期后,根據新陽的工廠規模以及具體情況,由一位蔡工帶著三位組員,來到了新陽電器公司,進行現場審核。
質量體系的現場的審核亦主要圍繞質量管控涉及到的所有環節有關,具體概括而言,大概能分出九大類:
一是質量控制系統,包括來料檢查,制程控制以及成品檢查;
二是質量保證體系,涵蓋品管系統,實驗室管控以及檢測儀器狀態;
三是工廠產生能力,對各拉線進行巡檢,并審核工廠的生產管理是否合理,是否按照SOP執行;
四是研發部門的工程技術能力,包括設計與開發的評審與驗證活動,工程變更以及改善管理程序,以及樣品管理;
五是生產設備的種類,性能以及保養維修計劃,檢查臺賬以及保養維護計劃;
六是工廠工人的專業技術能力,包括考察員工的工藝掌握程度,技術經驗意識;
七是工廠場所設施以及員工的安全管理,對有害化學物品的保存管理狀態;
八是成品品質管控;
最后一項是針對食品級產品是否重點管控并形成監督體系,或者獲得相關認證證書。
四位審核員一共審核了三天,初審結果為兩個致命項,八個嚴重項以及十二個輕微項,在聽取SGS審核員的反饋后,新陽方面積極針對上述不符合項進行整改,再歷經復審后,成功通過了認證。
3
在劉慶安與夏一爻帶領新陽員工獲得ISO認證的時候,李泰明正帶著楊紅麗以及楊父楊母去上海度假。
這一年,國內舉辦了一件世界矚目的盛事,那就是上海世界博覽會的成功開展。
繼2008年奧運會以后,來自五湖四海的外國游客再度大量造訪中國,不僅涌進了上海這個城市,還有許多對中國產生好奇的外國友人,順便飛到了國內的其他城市參觀游覽,譬如北京,譬如廣州。
李泰明早早地便訂好了入場券,帶著妻子一家飛到了上海,享受了為期一周的休假,在這天夜里,他們抵達機場后,打車回家的路上,楊紅麗再一次接到了楊喬木的電話。
楊紅麗看又是弟弟打來的,一開始并沒有理會,直到回到家后,看楊喬木又打了電話過來,這才無奈地接通了:“喬木,你不要再找我借錢了,我沒那么多錢借給你去花天酒地!”
“不是姐,是……”楊紅麗聽到弟弟的喘息聲,慌張得語不成聲:“姐,是是出事了,你能不能過來接我?”
“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兒呢?”楊紅麗一下緊張起來。
那一邊的李泰明聽妻子說楊喬木出事了,也趕緊走到了楊紅麗身邊,對著電話問:“喬木,怎么回事?”
“姐夫!”楊喬木帶著哭腔驚恐地說,“是呂宗海他,死——死了!”
楊紅麗與李泰明當場震驚。
呂宗海死了?
4
自從李泰明離開啟明星后,雖然楊喬木還是車隊的主任,但失去了姐夫這個靠山,在啟明星明顯沒有了以往那么大的威望,楊喬木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在裁員的時候,深怕自己被變相辭退,還去找過平時混得很熟的呂宗海。
呂宗海當時笑著跟楊喬木說:“我說啊,楊喬木,你這么擔心干嘛?你不是車隊的頭兒嗎?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崗位,放心,我哥才不會因為李部的事就針對區區一個司機的。”
楊喬木才不信呂宗海的鬼話,李泰明跟著呂宗澤一起打天下,這么一個老臣子也辭掉了,那個劉部據說還是呂宗澤的朋友,不也是被他逼走了嗎?自己區區一個車隊主任,要呂宗澤想起自己還是李泰明的小舅子,一個看不順眼,自己就也落得跟他們一樣的地步了。
“再說,就算你被辭了,也可以再去投靠你姐夫啊,聽說他在哪兒工作來著?哦,是我們的一個供應商吧?”
呂宗海不知道那叫什么公司,但楊喬木聽姐姐提過,是姐姐以前工作的工廠,叫新陽,李泰明跟劉慶安是去了那家廠,不過,效益不好,據說快要破產了。
他才不會去新陽呢!
“海哥,你要聽到什么風聲,你就幫幫忙吧?”楊喬木厚著臉皮說,“看在我們這幾年的交情份上……”
“什么交情?我們哪來的交情?”呂宗海冷嗤一聲,“你啊,跟我們出去可都是我們幫襯著你的,楊喬木你別太得意啊!”
楊喬木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海哥,你真不幫?”
呂宗海笑了,“楊喬木,像你這樣的司機,我們隨便都能招到,要你真被裁了,那就說明你在啟明星好日子就到盡頭了!”
“那我把你的事說出去也沒關系嗎?”
“什么事?”
“你跟那些供應商的事?還有,出差去夜總會的事?”楊喬木咬咬牙,決定破罐破摔了。
呂宗海變了臉色,“你敢?”
“反正我都要被裁了,還有什么敢不敢的?”楊喬木擦了一下鼻子,說道,“海哥,你到底幫還是不幫?”
呂宗海死死地盯著楊喬木,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模樣,呂宗海不得不擠出了一個笑臉:“幫,當然幫,喬木你放心,你跟了我這么久,我怎么會虧待你呢?”
不知道是因為呂宗海真地幫了楊喬木,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總之,在大裁員中,楊喬木沒有被清洗出去,只是按照精簡機構,身為車隊的負責人,楊喬木也制定了裁員名單,把多余的司機逼退辭職。
之后,呂宗海跟楊喬木就跟沒事發生一樣,依然保持著之前的關系,跑供應商,上夜總會,心照不宣。
隨著啟明星的訂單大量減少,采購部出去的機會越來越少,反而是跑夜總會消磨時間的次數越來越多,沒辦法公費報銷的時候,楊喬木跟呂宗海就變著法子找人借錢。
楊紅麗就是這樣,被楊喬木借了一次又一次,漸漸發覺出不對勁,開始不再理會弟弟,楊喬木心里惱火,有時借不到錢還立馬跟姐姐發脾氣,那楊紅麗干脆一看是他的來電就拒接。
在某個周六的一天,他跟呂宗海又來到了天舟,名義上是出差,實際上卻是又去魅力金城,但當楊喬木駕駛車子進入天舟南空區的一條街道的時候,呂宗海卻叫了起來:“楊喬木,看,那個人,是不是我看錯了?”
坐在后座的呂宗海驚訝地叫了起來。
楊喬木望向車窗外,看到了一個漂亮的女人,也愣了。
那不是任雨薇嗎?
“停車,停車,快開回去。”呂宗海喊道。
“海哥,你想干什么?”楊喬木慢下了車子,卻沒掉頭。
“干什么?那是任雨薇啊!”呂宗海一拍楊喬木的座位靠背,“她還在天舟啊,快給我跟上去。”
“海哥,你別鬧了。”
“我鬧啥啊?”呂宗海瞪大了眼睛,“我看見喜歡的女人,多看兩眼不行啊?給我倒車。”
楊喬木無奈,只能夠把車子掉頭。
“快點快點,她要走遠了。”
楊喬木開著車子,看著任雨薇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心里有股不安卻越來越濃烈。
四年前,就因為這個任雨薇,鬧得滿城風雨,一開始也就因為呂宗海糾纏她的緣故,現在偏偏在天舟市區被呂宗海發現了任雨薇的行蹤,呂宗海這孫子是想干什么?
“楊喬木,你給我小心點,別被她發現了!”
任雨薇進了顧氏百貨,呂宗海讓楊喬木把車停到一邊,兩人跟了進去。
任雨薇并沒有發現自己被人尾隨了,她在商場里逛著,先去了生鮮部,買了一些蔬果瓜菜,而后去了日貨專賣區,買了一些毛巾,牙膏跟紙巾之類的日用品,這才結賬離開。
任雨薇用手推車直接將結賬后的商品下了負一層,將東西都放進了車子里,而后開車離開。
楊喬木跟呂宗海也開車跟了上去。
“海哥,可以了吧?”
“那任雨薇應該就住這附近,等搞清楚她住哪兒了,我們馬上就走哈!”
大概20分鐘的車程,任雨薇將車開進了一個住宅小區,呂宗海遠遠地望著,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地笑臉。
“海哥?”楊喬木看著呂宗海,惴惴不安,“可以了嗎?”
呂宗海拍了拍楊喬木的肩膀:“你在這守著啊,我下去溜溜!”
“海哥,你想干嘛啊?”
“不干嘛!”
楊喬木看著呂宗海鉆出車子,朝小區的保安亭走去,不大一會兒,這才小跑著回來。
“海哥,怎么了?”
“沒事。”呂宗海搖搖頭,示意楊喬木開車。
楊喬木不敢多問,也不想多問,就這么將呂宗海送到了魅力金城。
在進去夜總會跟丁磊匯合前,呂宗海揪住了楊喬木:“今天這事,跟誰都別說,知道嗎?”
楊喬木看著呂宗海。
“行吧?咱們這么些年的交情,也算是哥們了,幫個忙,以后我不會虧待你的。”
楊喬木權衡利弊,最終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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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香覺得這些天丈夫的行為有點反常。
因最近市場部的訂單不多,需要尋找合作的供應商的公差沒呂宗海說地那么頻繁才是,但呂宗海偏偏拿這個當借口,天天往外跑。
陳香嗅到了其中的一絲不尋常,卻沒有深究。
一開始,她選擇呂宗海,不過是因為如果與呂宗海成為夫妻,與呂宗澤便能成為親家,這樣自己就可以在啟明星獲得更大的上升空間。
黃鶯說得沒錯。
她也是因為利益關系,才嫁給呂宗海的。
陳香知道,呂宗海并不怎么愛自己,他之所以會愿意把自己娶過門,很大因素上,不過是為了討好呂宗澤。
陳香并不在乎。
她吃過窮的苦,雖然說,她完全可以憑借自己的奮斗出人頭地,但如果有捷徑,為什么不走?
呂宗澤是個多疑的人,連跟他共事那么多年的李泰明,劉慶安都被他變相辭退了,如果她不是呂宗海的妻子,一個不慎,呂宗澤就隨時可以把自己開了。
再說,女性,在職場上本來就往往都處在劣勢,既然可以使用女性的優勢,成為呂宗澤信任的自家人,她為什么不去做呢?
陳香與呂宗海各取所需,彼此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在應盡的夫妻義務——尤其是女兒出生后,兩人便心照不宣的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
因此,呂宗海連日不回家,陳香也沒覺得異常。
在陳香奔赴香港之前——受呂宗澤指示,她要去香港的啟明星子公司熟悉業務,順便也盯著Beno?t,不讓他在背后搗鬼——在香港子公司接到的業務,全都是新客戶新訂單,根基不穩,呂宗澤需要一個自己人在香港坐鎮。
至于之前積累下的客戶,呂宗澤沒有移交香港子公司——呂宗澤沒那么傻,他懂得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道理,平常是由陳香這個業務經理代理的,現在暫時由Wendy兼任。
在陳香奔赴香港之前,她還是打電話叮囑呂宗海,讓他記得回家看看女兒。
呂宗海滿口答應了,掛了陳香的電話之后卻不以為然。
家里有請清潔工人,又有保姆。
女兒有專人伺候,沒什么好擔心的。
呂宗海的全服心思放在了任雨薇身上。
他打聽到了任雨薇居住的小區,而后每天就在小區外面蹲守,查清楚了任雨薇的日常作息:每周一到周五八點出門,開車到一家叫明輝制藥的公司上班,中午休息時間會與同事到附近的飯館吃飯,下午五點準時下班,晚上九點左右會下樓到隔壁兩條巷子外的茶館吃宵夜,周六周日休息時,會去顧氏百貨購物,會有見到與男性出入小區,但沒見到有關系特別密切的。
或許,當時任雨薇說自己有男朋友是騙人的?
呂宗海依然對四年前任雨薇說的男朋友那號人物耿耿于懷。
不然,也不會離開了啟明星那么久,也不會還是單身吧?
呂宗海心里不滿的同時,也暗自慶幸。
既然任雨薇沒有男朋友,那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呢?
當年追求任雨薇太過激進,所以才讓她招致反感的,如果自己放低姿態,會不會博得她的好感?
呂宗海搓了搓手,有點興奮,有點期待。
這天,看任雨薇一個人進了一家叫鹿意的咖啡館,他想了想,大著膽子跟了進去。
6
任雨薇一個人坐在咖啡館角落里,翹著二郎腿,很閑適地靠在椅背上,一手端著咖啡,一手看著一本雜志,聽到有人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那聲音很陌生,于是疑惑地抬起頭,看到來人的那一刻,身體一僵,那抓著咖啡杯的手一傾斜,咖啡便流了出來。
“哎,小心小心,別燙著了!”呂宗海去幫忙把咖啡杯扶正,任雨薇卻立刻起身,退到了墻邊。
“你想干什么?”
呂宗海看任雨薇一臉受驚后的戒備,笑了:“我是,那么巧,來這咖啡館喝茶碰見了你,所以想打聲招呼而已。”
任雨薇不太相信。
“你那雜志,都被咖啡泡臟了,還有桌子,那……”呂宗海回頭,叫了服務生過來,將地拖干凈,擦了桌子,才笑嘻嘻地坐到了任雨薇對面:“對不起啊,以前的事,非常抱歉!”
任雨薇不語。
“那個,你好點了吧?”呂宗海看著任雨薇那張臉,“我聽李部說,公司賠償了給你,你滿意嗎?不滿意的話,我可以跟公司再談,讓他們……”
“不用了。”
任雨薇搖著頭,抓起手提袋就想走,被呂宗海站起來攔了下來。
“呂總,你是想干什么?”
“不是,我就想,跟你道個歉,咱能聊聊,做個朋友嗎?”呂宗海哀求。
“我沒意思跟你交朋友,請呂總以后要見著我,就當是陌生人吧!”
任雨薇厭惡地看了一眼呂宗海,繞道走了。
呂宗海看著任雨薇離開,心里回味著任雨薇的那個眼神,心里莫名地就有股怒意慢慢升上來了。
這是看不起他嗎?
他是啟明星的二把手,她一個小小的任雨薇,敢瞧不起他?
呂宗海火了。
看你漂亮給你幾分薄面,她還真就不領情是吧?
看我不給你點顏色看看。
這天夜里,呂宗海叫上了楊喬木,蹲守在了任雨薇居住的小區外面的巷子里。
“海哥,你這是要干什么?”楊喬木心里的那股不安又隱隱地冒了出來。
“少廢話,一會兒你可記得幫忙就是了!”
楊喬木覺得呂宗海要他幫忙的事,估計跟任雨薇有關,勸:“海哥,像任雨薇那樣的女人,天底下多得是,你何苦就偏抓著她不放呢?”
“因為別的漂亮女人不叫任雨薇。”呂宗海白了他一眼道。
“那,人家不喜歡你,你能怎么樣?”楊喬木勸,“再說,你也有陳經理了,陳經理還給你生了個女兒,還不夠嗎?”
“對男人來說,女人怎么可能夠呢?”呂宗海嗤笑了一聲,“我就不信任雨薇沒有不服軟的一天。”
“我看任雨薇那女人性子夠絕倔,海哥你還是……”
“住嘴,她過來了。”呂宗海看任雨薇一個人邊打著電話邊過來了,慢慢打開了車門,在任雨薇快到車旁的時候,呂宗海快速鉆出去猛地把任雨薇一拉,而后推著她就塞進了車子里。
楊喬木呆了。
任雨薇被突如其來的襲擊也嚇蒙了,沒反應過來,呂宗海早已經把車門啪地一聲關上了。
“海哥?”
“給我開車!”
“是你們!”任雨薇驚恐地朝另一邊的車門爬了過去,剛要打開,被呂宗海抓住了,“你放手,放手,你們想干什么?”
呂宗海將她的雙手抓了起來:“想干什么?就是想看看要怎么做你才會聽話。”
“海哥,這事不行!”楊喬木慌神了,連連搖頭。
“媽的,楊喬木給我開車!”呂宗海伸腳朝楊喬木踹了過去:“你不想跟我混了是不是?”
“呂宗海,你這是綁架知不知道?你這是犯罪行為!”任雨薇被呂宗海鉗制住了雙手,動彈不得,提醒。
“哼,反正有人會幫我擺平的,你還是乖乖坐好,看我一會兒怎么教訓你。”呂宗海不屑道,看任雨薇朝車窗靠近朝外面大喊“救命”,把她拉進了懷里,再大力踹了楊喬木一腳:“他媽的楊喬木還不開車?找死是不是?”
楊喬木看聽到救命聲望過來的路人,還有靠過來的路人,無奈,緩緩駛動了車子。
“呂宗海,我告訴你,你最好快點把我放了,不然,你會后悔的。”
“后悔什么?”
“我今天約了警察,他要是不見我出現,肯定會找我的,到時候你麻煩可大了。”
楊喬木一聽任雨薇與警察有關,慌得方向盤都抓不穩了,回頭哀求:“海哥?”
“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你可以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人跟上來了。”
呂宗海真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果然有一輛車尾隨著他們。
“海哥,真是警察!”
“別聽她胡說。”呂宗海看了任雨薇一眼,狐疑,“那車子可能就是跟我們同一路的,未必就是跟上來的車子,而且,她說約了警察,說不定是騙我們的。”
“不騙你,我今晚真約了一個叫林又年的警察。”任雨薇重申,“就因為在咖啡館里見了你,我才跟林又年說我有危險的。”
“你會有什么危險?”
“你還好意思說?像你們啟明星這種黑心企業,把人命當兒戲,我也差點被你們殺了,你們這么快就忘了嗎?”任雨薇氣極,吼。
“不對,那是……”呂宗海語塞。
“海哥,我們還是快把她放了,那倆車子真是沖我們來的。”楊喬木從后視鏡一直觀察尾隨的車子,確定了,急了。
“就算她叫了警察又怎么著?上一次我哥能把事情擺平的話,這一次也一樣。”呂宗海冷哼一聲。
“那是因為你沒被抓個現行,現在你綁架我,等林又年追上來了,我會告你的,不僅告你,而且還要告啟明星,告呂宗澤,把你們啟明星告得身敗名裂,讓你們再沒法作威作福了。”任雨薇拼命掙扎著,那呂宗海忍不住了,直接扇了任雨薇一巴掌,任雨薇不動了。
“叫你別亂動,好好呆著不就沒事么?”呂宗海看任雨薇眼眶含淚,心疼了,伸手剛要去摸她的臉,外面卻響起了警笛聲。
呂宗海愣了,朝后車窗一望,見到有一輛警車閃著警燈飛馳著追了上來。
“海哥!”楊喬木簡直要哭起來。
任雨薇沒說錯,她今晚真約了警察?那警察還報警了嗎?
呂宗海也慌了,“楊喬木,給我開快一點,甩掉他們。”
“不行,海哥,我們停車吧?”
“停你媽的,一停我們就落到警察手里了,快,趕緊甩掉他們。”呂宗海這個時候才知道害怕。
楊喬木又驚又慌,從主干道掉了個頭,飛快地朝反方向駕駛了一段路后,與警車拉開了距離,卻沒想到,不一會兒那警鳴聲又漸漸跟了上來。
“媽的,媽的。”呂宗海看著懷里的任雨薇,一把推開了她,看看后面,再看看前面,呂宗海道:“楊喬木,一會兒你停一下車,等我下車后你繼續再開。”
“啊?”
“你幫我引開那些警察的注意力,要是被抓了,就說你今晚都沒見過我。”
“海哥?”
“你放心吧,我哥不會虧待你的。”呂宗海拍了拍楊喬木的肩膀。
楊喬木的額頭冒出了冷汗。
“停車,快停車。”
楊喬木依言把車停了下來,那呂宗海一下把車門打開,就往前面跑。
楊喬木看著跑走的呂宗海,一動不動。
任雨薇看著楊喬木,嘗試著開了一下車門,居然也打開了,于是一骨碌也鉆了出去,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看到了在前面逆行逃跑的呂宗海,眼看他就要穿過車流的時候,忽然被一輛迎面而來的車撞翻了,那車子撞到人后,剎車不及,撞到一旁的欄桿上,后面的車猝不及防,也一下撞了上去,登時,尖叫聲跟車鳴聲在這個路段上響個不停。
楊喬木也看到了呂宗海被撞飛的一幕,嘴巴張得老大,許久,他回過神來,才趕緊下車,跑到了出事的地點。
楊喬木看到呂宗海躺在了地上,身下一片血污。
而身邊,是越來越多停下來的車輛,以及下來看發生了什么事的車主以及行人。
楊喬木顫巍巍地去探了探呂宗海的鼻息,發現沒了氣息,他整個人慌了起來。
“怎么回事?”
“他怎么被撞了?”
“是死了嗎?”
湊熱鬧地人七嘴八舌地問,楊喬木緩緩地站了起來。
怎么辦?今天的事,要怎么辦?
呂宗海死了!
這事,要怎么匯報給呂宗澤?
楊喬木看到了自己停下的車子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任雨薇身邊多了個男人,兩人不知道說著些什么,而那輛警車,也越過車子,朝出事的地點,這里,飛快地開了過來。
自己,這是攤上大事了。
楊喬木接連給自己的姐姐打了幾個電話,但楊紅麗都沒有接,楊喬木簡直要哭出來,他看警車停在了出事地點,后退著躲到了看熱鬧的人群里,卻不敢走遠,繼續不停地撥打著姐姐的手機。
終于,手機接通了,傳來了楊紅麗的聲音:“喬木,你不要再找我借錢了,我沒那么多錢借給你去花天酒地!”
“不是姐,是……”楊喬木看著交警趕來,把車禍現場拉起了戒備線,再看看交頭接耳的那兩位警察,慌得說不出話來,“姐,是,是出事了!你能不能過來接我?”
“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兒呢?”
“喬木,怎么回事?”
聽到姐姐跟姐夫的聲音一起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楊喬木心里一暖,而后忍不住哭出聲來:“是呂宗海他,死——死了!”
7
半個小時后,因為需要楊紅麗在家照顧小虎,李泰明趕到了出事現場。
呂宗海的尸體在現場在處理現場的交警勘驗完現場后,移到了一邊,以便恢復道路交通。
而撞死呂宗海的那輛車主,在發生事故后,撞擊欄桿時受傷,被送到了醫院。
李泰明一下車,在圍觀人群中的楊喬木就趕緊跑到了他身邊:“姐夫!”
“怎么回事?”
“是……”
楊喬木不知道怎么解釋,那一直跟追上來的警察在一起的任雨薇這個時候才發現了楊喬木,遠遠地指著他跟身邊的林又年說:“就是他,他就是那個司機!”
楊喬木嚇得躲到了李泰明身后。
李泰明這才看到了另一邊的任雨薇,驚訝地叫出聲來:“任雨薇?”
任雨薇跟林又年,還有穿著制服的警察也跟著,走到了他們面前。
“任雨薇,你怎么在這?”李泰明看著任雨薇,不解。
“李部,你認識這個人?”任雨薇沒有回答李泰明的問題,依然指著他身后的楊喬木問,“我記得,呂宗海叫你楊喬木,對吧?”
李泰明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為什么呂宗海又跟任雨薇扯上關系了?而且,楊喬木不是說,呂宗海死了嗎?
李泰明看到了路邊躺倒的那具尸體。
那是呂宗海?
呂宗海還真的死了?
李泰明倒抽了一口冷氣,命令道:“楊喬木,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給我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8
呂宗澤是在呂宗海的尸體被送進了法醫處時,直接趕到天舟南空區公安局的。
通知他的電話,是林又年打的,楊喬木過于害怕,以至于不敢跟呂宗澤通話。
呂宗澤在解剖室外面看到弟弟的尸體,臉色一沉,差點沒站穩,被馮小海扶住了。跟他一起過來的呂春梅則當場呼天搶地地哭了起來。
“我弟是怎么死的?”呂宗澤回過神來,問。
林又年于是把今天晚上呂宗澤意欲綁架任雨薇的事告訴了呂宗海的一干家屬。
任雨薇沒說謊,今天晚上,她確實約了林又年吃宵夜。
在下樓之前,她還打電話給了林又年,在她在小區外的道路上沒走幾步,便被來歷不明的男人冷不防地挾持著塞進車里的那一幕,他在距離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全看到了。
當時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等他飛快地跑上去,隱隱聽到任雨薇的求救聲時,車子已經開走了。
林又年看到了任雨薇掉在地上的手機,確認,任雨薇是真的出事了!
當即他就攔下了一輛的士跟了上去,同時報警,告知有綁架案發生。
這也就是為什么,一開始只有林又年跟蹤著呂宗海,后來又有一輛警車尾隨著綁架了呂宗海的車子的原因。
而車子甩開林又年他們后,呂宗海畏罪潛逃,他們在后面也遠遠看著。
之后發生的一幕,卻不是他們所預料到的——呂宗海慌不擇路,逆行而逃,卻被迎面而來的車子撞死了。
聽完林又年的陳述,呂宗澤半天沒有說話,那呂春梅卻氣憤地大聲喊了起來,“你說謊,我不信。”
“我們有證人。”
“狗屁證人,你們是栽贓陷害。”呂春梅使勁搖頭,不信。
“協同呂宗海綁架的同伙,是你們啟明星的一個司機,叫楊喬木的,他正在我們審訊室里錄口供,而且也有我們出警的兩位同事作為目擊證人。”林又年說,“綁架現場就在任雨薇居住的小區外面,我們的同事正在查找更多的目擊證人跟證據,不是我們胡說八道,這是事實。”
呂春梅哭著,不作聲了。
“麻煩你們家屬配合一下。”林又年說道,“他綁架任雨薇這事,有預兆嗎?”
怎么可能有預兆?
呂宗澤搖搖頭,覺得林又年這個刑警很面熟,很快想起來了,這是五年前到啟明星調查余偉力死因的那個刑警。
怎么這么巧?弟弟的綁架案又是他破獲的?
而且,看他的樣子,他是認識任雨薇這個女人的?
任雨薇跟他是什么關系?
呂宗澤與呂春梅錄完口供后,走出審訊室,剛好看到了李泰明與楊喬木。
呂春梅一看到楊喬木便撲了上去:“楊喬木,你這個混蛋,說,我們宗海沒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對不對?”
“大姐。”楊喬木為難。
“都是你不好,帶著他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宗海怎么會綁架人呢?一定是你唆使的對不對?”
“不是,大姐,是海哥他……”李泰明扯了楊喬木一把。
楊喬木哽咽著說:“真的不關我事的,我都勸過海哥了,可海哥不聽。”
“胡說,你胡說,我們宗海一直就循規蹈矩,都是你們居心不良,把我們宗海帶上了彎路!”呂春梅撲到楊喬木身上撕打著,被李泰明跟馮小海拉開了。
“這里是公安局,再鬧下去我可要把你也拘留起來了,呂小姐。”林又年不客氣地說。
“姐,閉嘴吧!”呂宗澤也拉了呂春梅一把,看著李泰明。
李泰明也看著呂宗澤。
這還是李泰明離開啟明星后,第一次跟呂宗澤見面,兩人心中均思緒良多,卻都沒表現出來,只默默對視了許久,不發一言。
任雨薇也在這個時候,從審訊室里走了出來,眾人的視線都落到了她身上,之前在戶外,光線昏暗看不清楚,現在燈光明亮,李泰明一眼便看到了她臉上那個紅色的掌印,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被陳天元暴打后任雨薇逃出來撲進自己懷里的那一幕,心里慨嘆著握緊了拳頭。
“雨薇!”林又年早迎了上去,“錄完口供了嗎?”
任雨薇點點頭,再看到呂宗澤等人時,眼里的憎惡與仇恨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
呂宗澤也注意到這個女人的眼神,心里對她與林又年的關系更為好奇。
當年,三哥說,前后兩件事先后都被人拿到網絡上大肆宣傳,未免太奇怪了。
莫非,這就是原因嗎?
呂宗澤盯著任雨薇的眼神里閃過了一絲怨恨。
9
得知楊喬木卷入呂宗海的綁架案中,被公安拘留了起來,楊紅麗一家都驚訝萬分。楊母第一個問:“那怎么可能,我們家喬木是乖孩子,不會干這種事情的。”
“阿明,你問清楚了嗎?”楊紅麗追問。
“問清楚了。”李泰明點頭,“喬木說是呂宗海逼他這么干的。”
“就是,我就說嘛,喬木不會干這種事情的。”
“那么,警方那邊怎么說?”楊紅麗放心不下,問,“會判刑嗎?”
“判什么刑?麗麗,你沒聽阿明說,你弟是被人逼著干這種事情的嗎?”楊母吃驚。
“暫時還不清楚。”李泰明看著楊紅麗,“得看受害人那邊怎么說?”
“受害人是誰啊?我們趕緊去跟人家解釋清楚,這不關我們喬木的事。”
受害人叫任雨薇。
任雨薇。
楊紅麗聽過這個名字,當年,楊喬木說,丈夫的魂兒快被任雨薇勾走了。
楊紅麗沒想到,多年后,這個任雨薇陰魂不散,還得跟他們楊家扯上關系。
“岳母你放心,我會去找她談的。”
“不用了,我去找她談就好了。”楊紅麗斷然拒絕了李泰明的提議。
“麗麗?”李泰明愣了。
“怎么?怕我沒法子說服她嗎?”
楊紅麗的心情在瞬間變得反常,明顯得讓楊父楊母也察覺出來了:“麗麗,你認識那個任雨薇嗎?”
“只要見過一次面就認識了。”楊紅麗說著,問李泰明,“你知道怎么聯系任雨薇嗎?”
“Lily?”
“少廢話,把她的電話號碼給我。”
她以前沒見過這個叫任雨薇的女人,這一次她倒是要看看,這個任雨薇是不是有什么三頭六臂。
楊紅麗壓下心中的怒火,撥通了任雨薇的電話號碼,自稱是楊喬木的姐姐,想要為楊喬木的事向她道歉。
兩人約在了鹿意咖啡館見面。
出門之前,楊紅麗特意打扮了一番,還故意遲到了十分鐘,為的,是試探一下任雨薇的反應。
一進咖啡館,楊紅麗就認出了任雨薇。
不用說,任雨薇就是坐在咖啡館里,最漂亮的那位客人。
“你是任雨薇嗎?我是楊紅麗。”楊紅麗站在任雨薇面前,居高臨下地跟任雨薇自我介紹著,伸出了手。
任雨薇看了楊紅麗一眼,沒有握楊紅麗的手,只是微微點點頭。
楊紅麗訕訕地坐了下去,看到任雨薇臉上沒有消退的巴掌印,這才覺得自己的舉動似乎有點過分了。
畢竟,在這件事情上,她是受害人,而楊喬木,是加害者的幫兇,始終,是對不起人家的。
“我弟的事,我聽我丈夫說了,非常抱歉。”楊紅麗竭力保持著冷靜的態度,道。
任雨薇沒有吭聲。
“我知道他有錯,不過,他也是有苦衷的,任雨薇你大度點,能不能原諒他?”
任雨薇皺起了眉頭:“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楊小姐吧?你說,你跟我見面,是想要替你弟弟解釋清楚,表示歉意?”
“沒錯,我替我弟弟做的事,跟你說對不起,請你原諒他。”
“我沒看到楊小姐有半點替你弟弟感到抱歉的意思。”任雨薇看著楊紅麗,“我覺得,楊小姐似乎是認為過錯在我身上?”
楊紅麗愣了,“不是……”
任雨薇站了起來:“既然這樣,我想我跟楊小姐也沒必要談下去,失陪了。”
楊紅麗慌忙也站了起來,攔下了任雨薇:“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楊小姐是什么意思?”
“我……”楊紅麗支支吾吾起來,“你知道,李泰明是我丈夫吧?”
“你說你是楊喬木姐姐時,我就知道了,跟這事有什么關系?”任雨薇問。
“你還好意思說有什么關系?”楊紅麗的怒火噌地一下冒了上來,“你啊,別仗著自己漂亮,就以為可以隨便勾引別人的男人了。”
楊紅麗聲量有點大,這句話把咖啡館里其他客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任雨薇感受到異樣的視線,覺得屈辱,但還是壓下了沖動,平靜地說道:“楊小姐,你說話之前最好想清楚,現在是你弟弟涉嫌綁架我犯事被拘留了,你現在是來為你弟弟求情的話,請你不要血口噴人。”
楊紅麗意識到自己確實魯莽了,但咖啡館里的服務生卻圍了上來,“請問兩位小姐,你們沒事吧?”
“沒事。”任雨薇搖頭,“楊小姐,我可以走了嗎?”
楊紅麗看任雨薇波瀾不驚的模樣,不知怎么的氣短,看服務生瞧自己的視線透著狐疑跟異常,卻又不想讓任雨薇就這么走掉:“任雨薇,我說過了,我弟他是一時糊涂,才被呂宗海鼓動著做了這么糊涂的事情的,他對不起你,我也跟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諒他?”
任雨薇看了看楊紅麗:“你弟多少歲了?他在啟明星不大不小也是個主任吧?他一時糊涂就能獲得原諒的話,那天底下一時糊涂犯事的罪犯,也能獲得原諒了?”
“呂宗海都已經死了,你還想怎么樣?”楊紅麗激憤,“難道你還想毀了我弟弟嗎?”
“呂宗海他死又不是我的錯,我能想怎么樣?”任雨薇也忍不住了,激動起來,“你弟要真做錯了事,那受到懲罰是應該的,憑什么我就要原諒他?”
楊紅麗明白過來了,任雨薇是無論如何也不打算放過楊喬木了。
“就是說,你一定要控告我弟弟了?”楊紅麗問。
“沒錯,我要起訴他,控告到底,讓他為自己犯下的罪行贖罪。”任雨薇點頭。
楊紅麗愣了,手腳冰涼,“任雨薇,你能不能看在李泰明的份上,放我弟弟一碼?”
“不能。”
任雨薇不想跟楊紅麗廢話,走出咖啡館,楊紅麗回過神來后,急忙追了出去。
“任雨薇,求求你,我弟不能坐牢的,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諒他?”楊紅麗一改硬氣,哭訴,卻被任雨薇的怒喝嚇住了。
“楊小姐,我告訴你,我討厭你們啟明星的人,統統都討厭,我不會放過你們啟明星任何一個人的,你別來求我了,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楊紅麗沒敢再說什么,看著任雨薇離開,捂著嘴忍不住哭了起來。
10
李泰明這天回到家,發現楊紅麗燈也沒開,飯也沒做,馬上察覺到楊紅麗去見任雨薇的事情不順利,走進房間,看到楊紅麗躺在床上,于是走到床邊,坐了下去。
“Lily?”
楊紅麗沒有反應。
李泰明探過頭去,看到楊紅麗的雙眼閉著,眼角還有淚痕,嘆了口氣。
“我今天,去找過林警官了,就是負責偵辦這起案子的公安。”
楊紅麗一下睜開了眼睛,看李泰明許久不說話,忍不住問:“他怎么說?”
李泰明依然不作聲。
楊紅麗一骨碌爬了起來,推了推李泰明:“林警官怎么說?我們喬木會坐牢嗎?”
李泰明看著妻子。
“哎呀,你快說啊?”
“林警官說,喬木幫助呂宗海綁架未遂,是從犯,能從輕發落,估計會判兩到三年。”
“真要坐牢?”楊紅麗急了,“你有沒有跟林警官求情啊?幫幫我們喬木啊!”
“我說了,可是……”李泰明也很無奈,“林警官說,聯系四年前的案子來判斷,啟明星的人對于任雨薇的傷害是屢教不改,所以必須嚴懲。”
“四年前的事跟我們喬木有什么關系?”楊紅麗不滿。
“因為主犯是呂宗海,報復綁架,所以才會從嚴處理的。”李泰明道,“而楊喬木明知故犯,雖為從犯,也要追究到底。”
楊紅麗默然了。
李泰明停頓了一會兒,才問:“你去見任雨薇了吧?她怎么說?”
楊紅麗搖搖頭。
李泰明嘆了口氣,許久,才道:“要我去見她,看看能不能說服她嗎?”
“你去就有辦法說服她嗎?”楊紅麗盯著李泰明,問,“你這么肯定?”
李泰明看楊紅麗奇怪的神情,心里一個咯愣:“我只是盡量想想辦法!”
“為什么我說服不了的女人,你覺得你就能有辦法呢?”楊紅麗語中帶刺地問。
“Lili?”
楊紅麗情緒有點激動,咬了咬牙,轉身又躺了下去。
“Lily,你這意思,是不想我去找任雨薇談了?”李泰明看楊紅麗不回應,嘆了口氣,“那行,喬木的事,就這樣吧!”
“什么就這樣吧?”楊紅麗哭著叫了起來,“你是說你要眼睜睜看著喬木坐牢嗎?”
“那你想怎么樣?”李泰明也煩了,“現在不就是指望任雨薇能給喬木說點好話,減輕量刑嗎?我說去找她談,你那是什么態度?”
“什么什么態度?”楊紅麗將枕頭朝李泰明扔了過去,“我的態度還不是你們逼的,你就是恨不得馬上去見那個任雨薇是不是?”
“你說什么?”
“別以為我不知道,喬木都跟我說了!”
“他跟你說什么有的沒的了?”
“他說你喜歡任雨薇。四年前你就背著我跟人家在一起了。”
李泰明愣了,而后臉色蒼白,“你,你胡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跟她在一起了?”
“還狡辯!”楊紅麗氣得滿臉通紅,抓著枕頭使勁往李泰明身上摔,“要不然你這么積極去找任雨薇干什么?”
“夠了,楊紅麗,你別胡鬧了。”李泰明也渾身發顫,搶過了楊紅麗的枕頭,“我跟你說,我跟任雨薇什么事都沒有,楊喬木要真跟你說了這事,那是他在撒謊,你要不喜歡我跟她見面,我就不見,以后都不會見,行了吧?”
楊紅麗哭了起來。
李泰明看著坐在床頭哭泣的妻子,心里復雜,剛想說什么,門外響起了開鎖的聲音。
是楊父楊母帶著小虎回來了。
楊紅麗飛快地拭去了臉上的淚水,爬下床走了出去。
“媽媽!”
楊父楊母看著抱了抱小虎的女兒很快走進廚房,看到了她哭得通紅的雙眼,再看看此時從臥室走出來的李泰明臉色難看,楊母識趣地抱起了小虎去盥洗間:“小虎,帶外婆去洗手啊!”
楊父則跟李泰明坐到了一邊,他看了看廚房里忙碌開的女兒,問女婿:“是,喬木的事?”
李泰明點點頭。
“嚴重嗎?”楊父趕緊問。
“大概,可能要坐兩年牢。”
“嘿喲,那崽子!”楊父心疼地一拍膝蓋,“那,能不能想想法子?”
李泰明默然不語。
“阿明啊,要有辦法,你可得幫幫喬木,這坐牢可不是好玩的事情,這會毀了喬木一生的。”楊父哀求,“你是喬木的姐夫,他可就指望你了。”
“岳父,這事實在是……”李泰明搖搖頭,“讓我再想想。”
李泰明沒想到楊喬木會把話在楊紅麗面前說透了。
但他以為,自己跟任雨薇確實什么關系都沒有,楊喬木這么中傷他跟任雨薇,是什么心態?
他跟任雨薇什么都沒做,就因為楊喬木的一張嘴被楊紅麗誤會了,平白受氣,還得給楊喬木想辦法,李泰明這么一想,心里就來氣了。
那次吵架之后,楊紅麗就一直對他冷臉以對,所以再去拘留所跟楊喬木見面時,李泰明的態度就煩躁起來。
“姐夫,你說,能不能早點把我從這弄出去啊?”不知道李泰明家發生了什么事的楊喬木哀求,“我真的是很無辜的。”
“問題是林警官報警后,那追捕你們的警車里的巡警做證,你開車可溜了,載著呂宗海跟任雨薇拼命逃捕,態度不好。”
“不是啦,真是呂宗海逼著我,我才開那么快的。”楊喬木覺得自己冤死了。
“那他拿槍架你脖子上了?”
楊喬木察覺出李泰明態度不對勁了:“姐夫,怎么回事?你這是不想幫我了,對不對?”
“幫你?我怎么能幫你?”
“那,那個……”楊喬木搔起了頭,看了李泰明幾眼,“你,你去找任雨薇,任雨薇她在車上也知道,呂宗海一直在逼我,你讓她給我說幾句好話……”
“別指望了,你姐不讓我去見任雨薇。”
“為啥……”楊喬木話才剛說出口,明白了。
四年前,他好像把任雨薇跟李泰明有不清不楚的瓜葛告訴過給自己的姐姐楊紅麗。
“楊喬木你這人真不是東西。我什么時候跟任雨薇走到一塊兒去了?你親眼見著了嗎?你個嘴賤的東西。”李泰明說著,桌子底下的腿使勁地踢了他一下。
“不是,姐夫,我不是這么說的!”楊喬木被踢痛了,齜牙咧嘴地,卻不敢吭聲。
“不是這么說的?那為什么你姐就是這么跟我說的?”李泰明沒好氣地把頭偏到了一邊,“楊喬木你可真缺德,影兒都沒一點的事能被你說得像真的似的。”
“我,我那時候,可能,怕你出事,就跟我姐有多嚴重說多嚴重了,我也是為了你們好。”楊喬木惴惴然道。
“屁!”李泰明惱火了,“反正你這事我管不著了,你讓你姐幫你吧!”
“姐夫!”楊喬木抓住了李泰明的手,死死不放,“你去找任雨薇,我不告訴我姐,行不?”
李泰明搖搖頭。
“姐夫,現在能幫我的就只有她了,你就去找她給我求求情吧。”楊喬木也哭了起來,“我保證以后再也不嚼你倆的舌根了,行不?”
11
李泰明最終還是去約見了任雨薇。
他早早地到了鹿意咖啡館,在任雨薇到來之前就給她點好了一杯Cappuccino,任雨薇一落座,那服務生就把咖啡送了上來。
任雨薇看看李泰明,再看看那杯咖啡,苦笑起來:“李部,你們夫妻倆為了楊喬木的事,可真費心啊!”
“你也知道,楊喬木是我妻子的弟弟,我們沒法不管他。”李泰明道。
任雨薇笑笑,沒說什么。
“這些年,你也就在天舟啊!”李泰明寒暄。
“啊,我是本地人,不在天舟能去哪兒呢?”任雨薇答著,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那,最近是在哪個公司工作?過得還好嗎?”
任雨薇敷衍地點點頭:“算不錯吧,你呢?”
“我啊?”李泰明嘆了口氣,“我現在在一家叫新陽的電器公司,專門運營國內的小家電市場。”
“新陽?”任雨薇愣了,“你離開啟明星了?”
李泰明點點頭。
“為什么?”
“不為什么,做得不開心,就走了。”李泰明道,“現在我們新陽的產品已經在全國銷售了,在很多商場都有專柜,你聽說過嗎?”
任雨薇想了想,搖搖頭。
“我們還做了廣告呢,在顧氏百貨也有。”李泰明跟任雨薇介紹著,“就在三樓的家具專賣場里。”
“是嗎?”任雨薇淡淡地笑了,似乎并不感興趣,李泰明搔了搔頭,“那個,上次,Lily找你見面,要她有失禮的地方,我跟你道歉!因為弟弟出事了,她心情不好,你能不能原諒她?”
任雨薇放下了咖啡杯,看了許久,才抬頭看著李泰明:“最近真是奇怪,每個人都找我說要道歉,說什么祈求我原諒,那為什么他們不想想,只要一開始就不要做錯事,那樣就不會總是低頭道歉,祈求被人原諒了吧?”
“雨薇!”李泰明歉疚地看著她,“我知道,這事對你不公平,可楊喬木他也真的是一時情勢所逼,你能不能考慮到這一點,跟林警官說一下情呢?”
“李部你發現沒有,每次出事,你們想要開脫的時候,總是用一時沖動,情有可原,還有情勢所逼,這種話來為加害方開脫?”任雨薇看著李泰明,道:“四年前,呂宗海糾纏我,說是過于癡心,醉酒后才做出了失禮的事,而后獲得大部分人的同情,那事就這么揭過了,結果不到一個月,你們啟明星的人就收買司機,私闖民宅暴打我一頓,你覺得,這些都可以求情了事的嗎?”
李泰明不吭聲了。
“現在也是,都說楊喬木是個無辜懦弱的人,只是被人逼迫才綁架我的。你們都來求我原諒,卻都沒有想過,萬一那一天,我沒有約林警官見面,林警官也沒有及時報警,楊喬木幫助呂宗海把我綁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現在,我的下場是什么,李部你有考慮過嗎?”任雨薇問,“我想知道,如果他們得逞了,是不是在你們看來,楊喬木也不過只是被逼迫,所以才參與綁架的人?”
“雨薇!這不是沒發生嗎?”李泰明辯解道。
“或者換個角度,是呂宗海跟別的司機,綁架了你那位漂亮的妻子,若那司機的親屬來求你原諒他,你會原諒他嗎?”
李泰明沒辦法回答任雨薇,默然了。
他想起了父親被害那一年,他心里的恐懼與憤怒,或許同為受害人,他能理解任雨薇此時的心情。
“我身為受害者,一次次被他們啟明星的人加害,連聲張正義的權力也沒有嗎?”任雨薇有點憤慨,“李部,你要是真覺得這是對我不公平,那你就別來說服我說楊喬木是被逼無奈的。他就在綁架我的那輛車上,我一路看著他的,他一點都不無奈。”
李泰明看了任雨薇許久,才點頭:“我明白了。”
呂宗海與楊喬木綁架任雨薇未遂一案,因為在案發地點找到了不少目擊者,再加上有追捕的巡警的證詞,很快落案,呂宗海在逃捕期間發生車禍身亡,無法追究刑事責任,但依然判處彌補造成車禍的車主損失,以及受害人任雨薇的賠償主張;楊喬木身為從犯,刑獄三年,并處兩萬罰金。
得知此案件結果,楊紅麗與楊父楊母悲痛不已,卻也無能為力,楊喬木在轉移到牢房之前,啐了李泰明一臉:“李泰明,你不是說要找任雨薇談的嗎?你為什么不救我?”
李泰明不吭聲。
“李泰明,你他媽太可惡了,你不是我姐夫!你不配做我姐夫!”
李泰明抱著頭,使勁搔了搔頭,走出拘留所,他看著楊紅麗一家,神情働然:“Lily!”
楊紅麗沒有理會李泰明,掉頭就走,楊母跟了上去,楊父看了一眼李泰明,搖了搖頭,嘆息:“阿明啊,麗麗跟你說氣話,你就當真不想辦法救喬木了?也太不知輕重了。”
李泰明不知道為什么,沒有把主動去找過任雨薇的事跟楊父解釋,只是默然。
那天回到家后,楊紅麗就跟李泰明提出,要帶小虎到父母家住上一段時間。
“楊紅麗,你可別鬧了,你是不是不想跟我過了?”
“是你不想跟我過了!”楊紅麗看著李泰明,“你想很久了吧?你不就想我主動離開,好成全你跟任雨薇嗎?”
“你說的是什么話?”
“就是大實話。如果你跟任雨薇真的沒什么,那你為什么不敢去跟任雨薇見面,幫幫喬木?”楊紅麗道,“不就是因為你跟她有私情,怕被我發現嗎?”
“胡扯什么?不是你不讓我去見她的嗎?我不見你還不高興?”
“你不幫我弟弟,我為什么要高興?”
“所以,如果我去見了任雨薇,你怎么知道她就會讓喬木無罪釋放啊?”李泰明火了,“喬木他可是成年人了,他自己跟著呂宗海做了什么不清楚嗎?就算任雨薇跟他求情,公安那邊就會放過他嗎?”
“你都沒幫他,你怎么知道?”
“我……”李泰明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下去了,“我托林警官去見過任雨薇,他說,任雨薇不接受任何人的求情。”
“或許你去了,任雨薇會看在跟你的私情上,會幫幫喬木呢?”楊紅麗語含譏諷道。
“楊紅麗,夠了,我去見是錯,不去見也是錯,你到底想我怎么樣?”
“不想怎么樣!”楊紅麗收拾著行李,“總之,我沒辦法把你跟任雨薇的事當做沒發生過,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楊紅麗!”李泰明想去握楊紅麗的手,被她甩開了,“別碰我!”
“Lily,我們能不能冷靜下來再說?”
“我們分開住一段時間,不正好可以冷靜下來嗎?”楊紅麗說道,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泰明看著空蕩蕩的房子,重重地唉了一聲。
12
呂宗澤看著墓碑上,弟弟的那張黑白相片,臉色陰沉。
他以為,啟明星跟任雨薇的糾葛,早在四年前就結束了,卻沒想到,四年后,弟弟還是因為這個女人出事了。
就因為這么區區一個女人,賠上了性命,還真是個傻瓜!
惋惜弟弟的同時,呂宗澤心里對任雨薇的恨意,沸騰到了極點。
呂宗海,是跟他相依為命的弟弟,也是呂家最受寵的兒子。
從小到大,呂宗澤就特別寵愛自己這個弟弟,有什么好吃的,都會留給他,而為了不讓他受三哥的氣,每每外人說難聽話的時候,呂宗澤都總是一個人受著。
自己有能力賺錢之后,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弟弟。
他省吃儉用供弟弟上學,安排弟弟進啟明星工作,也是為了能照看著弟弟。
結果,他沒看好弟弟,讓他栽在了一個女人的手里。
任雨薇。
呂宗澤心里記住了這個名字。
果然,四年前,她并不是單純進入啟明星求職的,她就是來破壞他的啟明星的。
為什么呢?
呂宗澤想起了林又年。
是林又年派她過來的?還是說,任雨薇跟余偉力的案子有關?
當初,林又年來啟明星,為的就是調查余偉力的案子,任雨薇認識林又年,又到啟明星工作,很難不讓人把她跟余偉力的死聯系起來。
是林又年還在懷疑,余偉力的死跟啟明星的人有所關聯,所以才讓認識的任雨薇潛入啟明星的?
所以,當時任雨薇的房里房外,都安裝了攝像頭以備不測?她那萬無一失的提防,就是為了逮住殺害余偉力的真兇?當初如果沒有發生呂宗海那件事,是不是任雨薇就調查到余偉力死亡的真相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任雨薇,還有林又年,就不可小覷了。
呂宗澤心里默默地想。
“呂總!”
一身黑色喪服的陳香走到了他身邊,眼眶泛紅。
今天是呂宗海的喪禮,呂氏一家的成員都出席了。
陳香是在香港子公司的時候,聽聞丈夫的死訊,當天就趕回了天舟,聽說了呂宗海喪命的經過,臉色死灰一般的難看,渾身顫抖不停,不知道是氣憤,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她跟呂宗海不過才結婚三年,就喪夫成為了寡婦,在旁人看來,真是一件悲傷又不幸的事!
陳香的哥哥陳宇聽說呂宗海出事的肇因后,還半信半疑地插手干涉當地公安的案件調查,等發現證據確鑿,吃驚不小。
他沒想到自己的妹妹嫁的男人,竟然是如此道德敗壞的男人。
而陳香很明顯是知道呂宗海底細的,在他糾纏任雨薇的風言風語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陳香就在啟明星。
她知道呂宗海喜歡任雨薇,但那幾場風波過后,任雨薇離開了啟明星,陳香原以為日后再不用跟任雨薇打交道了,卻沒有料到,任雨薇還有重新蹦出來的一天,并且間接導致了呂宗海的死亡。
陳香見過幾次任雨薇,明白任雨薇對丈夫的吸引力,只是,呂宗海在多年后還對任雨薇不死心,在這一點上,陳香又有點恨這個女人。
在法庭上判決的時候,陳香遠遠地看著任雨薇,心里醞釀了許久的話,終歸沒能說出口。
陳香跟哥哥陳宇一樣,算是明辨是非的人,她知道,錯不在任雨薇身上,呂宗海的死,是自找的。
所以陳香默默哭泣的時候,陳宇也沒能說什么安慰妹妹的話。
男人是妹妹選的,婚是妹妹愿意結的,現在因為男人的錯死了,妹妹還得單獨撫養她跟男人的孩子,陳宇只覺得妹妹的人生,莫名其妙地就被這男人給毀了。
他替妹妹不值。
陳宇穿著一身喪服,遠遠地看著妹妹走到丈夫的墓碑跟前,站在呂宗澤身邊。
“Ada!”呂宗澤看了一眼跟自己一般,同樣是苦主的陳香,叫了一句。
陳香看著相片上丈夫的笑臉,半點沒吭聲。
“我知道你不容易,要有需要我們幫忙的時候,盡管說,大家都是一家人。”呂宗澤伸手,輕輕拍了拍陳香的肩膀。
“我沒事,呂總,你放心吧!”
陳香回頭看了一眼呂宗澤,淺淺地一笑,而后走回了哥哥陳宇身邊,將差不多兩歲的女兒牽過去,慢慢離開了墓園。
“阿澤!”馮玉蘭叫了他一聲,呂宗澤看著漸漸散開的親屬,再看看在原地等著自己的妻子與兒子,也慢慢走了過去。
這筆賬,他總有一天會討回來的。
呂宗澤看著天空中掠過的黑色的鳥,心里這么說。
13
楊紅麗的弟弟被捕入獄的事劉慶安也聽說了,看一連幾天,李泰明心不在焉地,問,“阿明,你家Lily沒事吧?”
“能有什么事?”李泰明無奈,“都怪自己平時沒看著點喬木!”
“哎,這話阿明你可別這么說,眼下新陽工作忙我知道,你都快連喘氣的勁兒都沒了,哪顧得上管別人呢?”劉慶安搖搖頭,“你可別有錯沒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李泰明笑了笑,長舒了一口氣,“Andy哥,還是你理解我。”
“理解歸理解,你可別光顧著工作冷落了Lily!”
“啊,我知道。”李泰明點點頭,不欲多說。
這些天,他下班后都是去楊父楊母家吃飯,楊紅麗見了他,滿臉嫌棄,不愿多說一句,李泰明原本還主動找由頭跟她說話,碰釘子多了,也就漸漸地不說了。
眼看夫妻倆陷入僵局,楊父楊母心里焦急,楊母便忍不住勸女兒:“麗麗啊,我看,喬木那事,也不能全怪阿明,你就別跟他慪氣了,好吧?”
“誰跟他慪氣了?”楊紅麗不滿:“我們去見喬木的時候,你也有聽他說吧?明明在外面拈花惹草,還不承認?說我針對他,還怪喬木把他跟那女人的事告訴了我,他就想把我當傻瓜,我才不干呢!”
“這事,別讓喬木摻和進來,你也沒親眼見著是吧?”
“喬木都親眼看見了,還不是嗎?”
楊母語塞,許久,才道:“麗麗啊,有時候,夫妻間的事,不能捕風捉影,兩口子你將就一下我,我妥協一下你,這日子才能過下去。媽是過來人,聽媽的話,行嗎?”
“不行,明明做錯事的是他,憑什么次次都要我將就妥協他?”
“我看阿明次次來找你,也有求你,那還不是妥協嗎?我看他是認錯了,你就原諒他吧?”
楊紅麗搖頭。
“你們兩個鬧下去,對小虎影響不好,知道嗎?”
“哪里影響不好了?反正平常他也就是晚上回家吃頓飯而已,沒伺候過小虎,我這些年都是活守寡過的日子,他現在不也是能晚上過來陪小虎吃飯嗎?”楊紅麗擦了擦眼,“有他沒他沒什么分別。”
“哎,這,你這孩子,這話,可千萬別在阿明跟前說。”楊母氣了,“孩子沒爸爸陪伴,多可憐啊這是。”
“小虎就周六周日有爸爸,平時都是我這個媽媽陪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楊紅麗冷嗤了一聲,“怎么就可憐了?”
“阿明有賺錢養家啊!”
“稀罕,你以為我就不能賺錢養家了?”楊紅麗氣了,“大不了我重新上班啊!”
楊紅麗說到做到,第二天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簡歷,而后上網查找工作職位,派發起自己的簡歷來了。
這一年,楊紅麗31歲,身為一位已婚已育女士,作為崗位候選人,有好處,也有壞處。
職場是殘酷的,尤其對于女性,尤其對于30歲以上的女性。
普遍情況下,每個公司一般都會喜歡優先錄用年輕人,首先這年輕人最好是男性,退而求次之才是女性,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女性事兒多:體力不及男性,結婚要休假,產子要休假,還得在哺育期給予優待,同時要考慮培養成本:若是花費金錢精力培訓一個女性成材,到結婚生子后,說要辭職回家做家庭主婦,或者需要遠派的時候,女性說不愿意丟下家中孩子到別國別省,不服從工作分配,那又是一個令公司傷神傷財的事情。
這是由女性的物理因素決定的劣勢。
而國內不缺源源不絕的年輕女性求職者,每年走出校門口的應屆女大學生就一把抓。在職場上,如果一位女性求職者沒有過人的能力,30歲就是一道門檻了,尤其是30歲未婚未孕的女性。
楊紅麗好一點兒,別人挑她,看她已婚已育,至少在國內的一胎政策下,用不著給她產假,優待,還穩定——這個時候出來找工作的女性,大部分是為家庭分擔經濟壓力的,剝削重一點,或許她也能咬咬牙做下去。
但這是樂觀的想法。
楊紅麗要找的是一份穩定的工作,人工六千到一萬,朝九晚五的,雙休,不接受加班,那就排除了民企制造業——民企的制造業沒有不加班的,大部分都是單休制,一般早八點晚六點,想兼顧工作與撫養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投了半個月簡歷,只有兩家公司叫她去面試的,而且一看簡歷上最近幾年的空白期,就問:“你結婚后六年都沒有工作嗎?”
“對,我孩子出生后,暫時辭職在家做了一段時間的全職主婦。”
用人單位對于工作經歷上出現空白期的人,都會持猶豫的態度,尤其是六年那么長的時間。
成為母親的女人固然有堅強,負責的一面,但同時也有以孩子為中心,頭腦不再如年輕人機靈的一面。
況且這么久沒上過班,或許早已經跟時代脫節了,而以前的能力盡管再優秀,但長時間不用,誰知道能力會不會已經生銹不能用了呢?
當楊紅麗找工作找了兩個月沒找到合適的時候,她才感覺到事態的嚴峻,心里的那股不安一天比一天濃烈的縈繞在心頭。
不會吧?
明明自己以前在新陽的時候,可是頭號業務員來著,現在難道找一份早九晚五的工作那么艱難嗎?在啟明星也干得不差,怎么會沒人愿意聘請自己干活呢?
楊紅麗漸漸看清楚了自己的處境,一咬牙,把自己的薪資首先就往下調了個兩千,而后把不接受單休跟加班那一欄劃掉了,這才多了面試的機會,但面試過后就沒了下文。
楊紅麗才明白,自己擇業的黃金時期早已經過去了。
在一個炎炎的夏日午后,再一次面試被拒的楊紅麗坐在花壇邊上,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個世界拋棄她的時候,連一聲警告也沒有。
如果真離了李泰明,她是不是就沒辦法憑自己的能力活下去了?
楊紅麗有點萬念俱灰。
楊父楊母察覺到女兒的反常,晚上吃飯后,嘗試著問:“麗麗啊,工作找得怎么樣了?”
“這不是還在找嗎?”楊紅麗不敢說實情,敷衍著回答。
“我想啊,你找工作不急,要不,來我們的商鋪幫忙,你看怎么樣?”
楊紅麗一怔。
楊父的商鋪這個時候租了另外兩邊的鋪面,擴大成為了一個小型的百貨商場,另外還招了兩個工人。
“怎么?你不愿意嗎?”楊父心里明白,女兒說是找工作,可到現在都沒找到下家,估計這事有點難。
她現在不比以前,以前就一個人,該上班上班,要外派外派,現在多了小虎,想要安安穩穩地做一份工作,時間自由地能隨時照應兒子,這世上哪來這么清閑的工作?
“爸,我,考慮考慮!”
“啊,你可以考慮,先在爸這做著,等以后找到你喜歡的工作了,隨時離開,怎么樣?”楊父道。
楊紅麗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反正目前自己也沒工作,就當是在父親的商場里賺點零花,等面試通知的機會來了,隨時可以去面試,也可以隨時接送小虎上下課,目前來看算是最穩當的職位了。
于是,楊紅麗開始給楊父打下手。
楊父則仿佛將楊紅麗當商鋪的接班人來培養,怎么進貨,怎么貨比三家,怎么議價,統統都傳授給了女兒。
楊紅麗原本就機靈,一學就會,慢慢地,楊父的商鋪就像是換了個主人一般,掌柜的變成了楊紅麗,楊父反而甩手不管鋪子里的事了,在一邊坐著,在店鋪門口跟相識的老頭下棋過日子,別提多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