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龍旗飄揚的艦隊:中國近代海軍興衰史(插圖典藏本)(全2冊)
- 姜鳴
- 13774字
- 2021-10-26 10:11:41
四、炮艇、巡洋艦和鐵甲船
“李—阿艦隊事件”過去后的10余年里,朝野很少有人再提購買外國軍艦,中國造船工業應運發展起來。由于國產軍艦在艦型和作戰性能上落后于西方國家的產品,造艦所需的主要原料、設備、炮械等又依賴國外,所以到了1874年日本侵略臺灣時,沈葆楨再次提出進口外國軍艦,并命其法籍顧問日意格直接寫信給英國公使威妥瑪探詢??偫硌瞄T也派赫德及總署大臣董恂、崇厚與威妥瑪接洽。威妥瑪對此表示贊同,并致電英國外交部,力陳此事關系重要。但英政府以中日已經開戰,英方也已經拒絕日本購艦為由,予以婉辭。10月底,中日簽訂《北京專條》后,當年建議設立火輪船隊以鎮壓太平天國,后因“李—阿艦隊事件”而擢任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的赫德,向總理衙門大臣恭親王奕和文祥推薦英國新制的炮艇,稱其為攻守利器。文祥命李鴻章與赫德接洽,辦理此事。赫德為此前往天津,多次討論。[112]
其實,無論是李鴻章還是赫德,對軍艦都不在行。赫德主要依靠中國海關駐倫敦辦事處的金登干在國外收集信息,并同制造廠商保持接觸。金登干推薦的這種被西方造船界稱為“倫道爾”式炮艇的小型軍艦,因其設計師喬治 · 倫道爾得名。它的首艦“堅定”號(Staunch),1867年12月下水。前文中薛福成提到的師丹式炮船,指的就是它。其特點是在很小的艦體上裝載巨炮,所以又稱“蚊子船”?!皥远ā碧柵潘?80噸,裝有1門9英寸口徑的巨炮。[113]這種設計思想在后來進一步發展,金登干向中國政府通報的,就有排水量260噸、載有10英寸徑18噸重大炮,排水量320噸、載有11英寸徑26.5噸重大炮,排水量440噸、載有12英寸徑38噸重大炮和排水量1300噸、載有16英寸徑80噸重大炮的炮艇。[114]李鴻章經與赫德磋商,決定購買320噸、440噸炮艇各2艘。前者造價為每艘23000鎊,后者造價為33400鎊,分別合銀76659兩和111322兩。此外運費65940兩,總預算為45萬兩。[115]這批炮艇由設在泰恩河畔紐卡斯爾的阿姆斯特朗公司承包建造任務。阿姆斯特朗(亦譯阿摩士莊)是一家從液壓機械轉而生產火炮的英國公司,在制造前裝線膛炮方面具有領先水平。其創始人威廉·喬治·阿姆斯特朗一度出任皇家兵工廠總工程師。喬治·倫道爾是該公司股東和造艦總監。1862年,阿姆斯特朗與政府的合作關系破裂,英軍決定所有火炮只采購皇家烏里治兵工廠的產品,這迫使阿姆斯特朗公司不斷開發新產品,積極開拓海外市場,甚至造出18英寸口徑(457毫米)100噸重巨炮,聲震世界軍工界。

總稅務司赫德

英國造船設計師喬治·倫道爾

威廉·喬治·阿姆斯特朗

“堅定”號炮艇

中國海關駐倫敦辦事處,位于斯托利門9號

海關倫敦辦事處主任金登干
同時,在研制“堅定”艦時,將艦體部分外包給下沃克的查爾斯·米切爾公司,為中國生產炮艇時亦是如此。1882年底,阿姆斯特朗與米切爾合并,成立阿姆斯特朗-米切爾公司,新公司進行了造船新基地建設,隨著埃爾威斯克造船廠投入使用,阿姆斯特朗成為英國最重要的造船企業和軍火出口企業,并重新殺回英國軍方供應商的行列。
1875年春,李、赫議定購艇章程,中國近代大規模購買外國軍艦的浪潮由此掀起。
1876年6月24日,被英國人暫時按希臘文字母順序排列為“阿爾法”“貝塔”號的2艘320噸炮艇,懸掛英國旗幟,由前皇家海軍艦長勒·普里曼達吉和布萊爾·漢密爾頓駕駛,駛上了開往中國的遙遠航程。如此之小的炮艇在茫茫大洋中猶如樹葉,上下顛簸,歷盡周折,緩緩行駛了近5個月,終于駛抵大沽口。11月27日,李鴻章偕同赫德前去驗收。他對這洋玩意兒表示滿意,向朝廷報告說“所有炮位、輪機、器具等件均屬精致靈捷”,將其命名為“龍驤”“虎威”號,派船政學堂畢業生張成、邱寶仁擔任管駕。又命他們會同來華的英國官兵將炮艇駛至福建船政,募選管輪、管炮、舵勇、水手。為了便于訓練,還決定每艇暫留3名英國教習。[116]這次視察中發生了一起事故:一名英國水兵的來復槍走火,子彈從李鴻章頭上飛過。幸虧李鴻章此時坐著,否則中國近代歷史的內容完全可能重寫。
翌年春,440噸炮艇“伽瑪”“德爾塔”號完工,金登干邀請中國駐英國公使郭嵩燾前去參觀送行。郭嵩燾還親手發射了大炮。然后,兩艘炮艇由英國軍官瑯威理和勞倫斯·慶駕駛來華,被命名為“飛霆”“策電”號。這位瑯威理從此與中國結緣,后來還護送下一批4艘炮艇來華,再后來成為北洋海軍總查。
“龍驤”等四艇引起南洋大臣沈葆楨、福建巡撫丁日昌的羨慕。沈葆楨致函李鴻章,請求分撥。丁日昌也主張進一步購買。在此之前,福建善后局已通過瑞生洋行在英國萊爾德公司購買了“福勝”“建勝”兩艘炮艇,其實也是仿造“堅定”型的。但丁日昌認為“龍”“虎”勝于福建所購蚊船不啻十倍。經總理衙門同意,決定請天津海關稅務司德璀琳通過海關總理文案稅務司、赫德內弟裴式楷致電回國休假的赫德及金登干,征詢價格有無變化。旋接金登干報告,四艘440噸炮艇的造價為13萬鎊,合銀45萬兩。運艇回國及購買彈藥,另需加銀16萬兩。[117]國內決定購買,并提出一些改進要求。到1879年8月,“埃普西隆”“基塔”“愛塔”“西塔”四艇已經駛出工廠船臺,停泊在樸茨茅斯港了。11月,四艇抵達大沽,沈葆楨分別命名為“鎮東”“鎮西”“鎮南”“鎮北”。四“鎮”原系應南洋需要而購,李鴻章卻將其留下,而把已在北洋使用數年,船底鐵板已經銹蝕,機器零件也有松損的“龍”“虎”“霆”“電”送往上海修理洗刮,然后劃給南洋使用?!褒報J”等四艇由沈有恒、許壽山、陳錦榮、何心川管帶,放洋南下,從此劃入南洋序列。沈葆楨對此甚為不滿,致信李鴻章詢問:“承代購之‘蚊子船’,聞前次在閩交割,故令管駕在羅星塔守候。比獲咨示,飭令徑駛津沽,俟親研其美善畢臻,乃付南洋。知大君子之用心,突出尋常萬萬也?!?span id="wle43u4" class="super">[118]李鴻章11月30日復信,稱尊處奏明分防江陰、吳淞,風浪少平,“龍”“虎”形制尤宜;敝處四船來年擬令常往大連灣巡泊,取其船加高,可破巨浪,非敢擇利以自衛。12月7日又致一信:擬命甚得沈葆楨喜愛的劉步蟾管帶“鎮北”,林泰曾管帶“飛霆”,[119]這些信沈葆楨是否讀到已不可知,他和李鴻章本是同年和好友,在海防事業上相互默契和支持,后來卻因經費使用和艦船劃撥出現齟齬。沈葆楨因病于12月18日在江寧逝世。沈死之后,船政學堂最好的畢業生亦被北洋悉數調去。

“龍驤”號,清政府訂購的第一批兩艘炮艇之一。當時,金登干按照希臘字母,將其暫時命名為ALPHA(阿爾法,上圖可見艦名刷在側舷),故也有人將這批炮艇稱作“字母炮艇”。
其實早在購船之前,李鴻章就明白“守口大炮鐵船,即所謂水炮臺船……以小船配極重之炮,輔助岸上炮臺四面伏擊,阻遏中流,能自行動,最為制勝?!繙荒苌婧!保?span id="l6wjets" class="super">[120]后來,劉步蟾向船政提調吳仲翔呈交的《西洋兵船炮臺操法略論》中,指出“蚊子船利于攻人,而無能自衛,只可用于守港”。吳仲翔將該文呈報李鴻章。看到軍艦實物后,李鴻章更清楚蚊子船“只能在海口及沿岸淺水處馳逐接戰,似不宜于大洋。赫因其船既由英國前來,自亦可施之海戰,不知其涉歷重洋須半年之久,無風與風小則行,風大則止,較之各項商船兵船不畏風浪行四十余日抵華者,大有徑庭。若恃為洋面制敵之具未必確有把握”。[121]但他卻繼續呼風喚雨,制造輿論。他上奏折說:“蚊子船防守海岸最為得力,赫德所購,尤為各國罕有之新式?!苯ㄗh廣東、臺灣至少各購2艘,寧波、煙臺??谥辽俑髻?艘。并“請敕下各該督撫臣,先其所急,迅速照議籌辦,不準藉詞諉延”。又說赫德解釋蚊炮能制鐵甲是專指日本鐵甲而言,赫德指責中國人批評蚊炮船行駛慢,是中國人駕駛水平的問題。即使不能追趕鐵甲艦,也可在海面攔截。[122]
半個月后,皇帝下諭,命各督撫迅速籌辦。于是一場購買炮艇的旋風便迅速席卷各地。閩浙總督何璟說,盡管福州兩遭水災,庫儲如洗,但閩省密邇東洋,海防吃重,所以要在無可勻撥中,極力籌措款項。山東巡撫周恒祺說,山東早已委托李鴻章購買。兩廣總督劉坤一先是準備自行制造,不久他調任江督,繼任的張樹聲立即決定訂購1艘。浙江也表示了購艇意向。于是李鴻章轉托赫德,在英國購買了第三批3艘炮艇。其中兩艇歸山東,命名為“鎮中”“鎮邊”,后來歸入北洋海軍序列;一艇歸廣東,取名“海鏡清”。福建的購艦計劃則發生變化,資金全被李鴻章挪去購買鐵甲艦了。
后來,各地官員對這種炮艇頗有批評。沈葆楨直率指出:“蚊子船在內河與鐵甲船互擊,未見其必敗。其炮巨,其底淺,蚊子所到之地鐵甲船未必能到,此其所以恃者也。倘在外洋,鐵甲船一點鐘行四十余里,蚊子船一點鐘行十余里。鐵甲船最耐風濤,蚊子船最畏風濤,有炮巨底淺之利,即不能無炮巨底淺之害也。海與陸不同,非能戰斷不能守。自奉天以至廣東??冢碗y數,安得處處購蚊子船以守之?”[123]所談內容其實同李鴻章的觀察基本一致。

“策電”(德爾塔)號炮艇

“埃普西隆”號,后來命名為“鎮東”。此圖還能看到桅桿上裝帆后的情景。
“龍驤”“虎威”柱間長118英尺6英寸,寬27英尺,吃水7英尺6英寸,“飛霆”“策電”柱間長120英尺,寬30英尺,吃水8英尺。六“鎮”長127英尺,寬29英尺,吃水9英尺6英寸。各艇長寬比在4~4.4,快速性較差;寬度吃水比在3~3.75,穩性好而阻力相當大。從艦體設計看,是不適宜于海上作戰的。排水量小,裝著前膛巨炮。由于炮身不能轉動,射擊時靠調整艇身來瞄準目標?!帮w霆”“策電”的火炮口徑(12.5英寸,317.5毫米)甚至超過后來的“定遠”主炮(12英寸,305毫米),為從古至今中國海軍艦炮之最大者。其余各型主炮,口徑也有11英寸。所有前膛裝填,都通過蒸汽驅動的液壓系統完成,雖為自動,但速度緩慢。設計這種軍艦的目的,是想作為水上炮臺,就是用建造1艘鐵甲艦的費用,建造10艘炮艇,在己方海岸線和港口防御時與陸路炮臺機動配合,擊退敵人進攻。克里米亞戰爭的經驗證明,那些巨大固定的昂貴防御工事很容易被敵船繞開。當時魚雷還未被正式使用,水雷也只能在狹長水域中起作用,面對寬闊的海岸線,防守確實成了令人頭疼的問題,所以倫道爾的方案得到了英國海軍部的首肯。在戰艦如云的不列顛,軍艦分工細密,發明幾百噸小艇作浮動炮臺,本來不失為一種設想。19世紀下半葉,是軍火技術和工業制造迅猛發展的時期。鐵甲艦和它的對手——重炮、撞角、魚雷和水雷不斷被發明出來,各種軍艦動力系統所帶來的航速不斷提高,究竟誰代表未來的方向,一時難以看清。1879年8月“鎮北”等炮艇出現于樸茨茅斯港時,《泰晤士報》曾作高度評價,認為其艦載火炮的穿透力,超過目前英國海軍所擁有的最可怖的武器——“無畏”艦上的大炮15%,“中國人作此突然的冒險的一跳,已經跳到我們前面去了”。[124]這年,英俄間因爭奪土耳其矛盾加劇,英國慮其大型軍艦調來遠東前即與俄國開戰,曾密商李鴻章,準備借購“龍驤”等四艇,說明英國對這種軍艦是很重視的。英國政府先后訂購了26艘倫道爾式炮艇。此外的訂單還包括:荷蘭30艘,阿根廷、澳洲、意大利各4艘,丹麥5艘,希臘3艘,挪威8艘,俄國13艘,瑞典10艘。國外船史研究者認為,1876年江南制造局建造的“金甌”號軍艦,其實也是一艘倫道爾式炮艇。[125]當時,此種軍艦尚在研制階段,它的弊病是在以后使用中逐步顯露出來的。李鴻章最終也承認“若恃為洋面制敵之具,未必確有把握”。[126]但倫道爾式炮艇在世界軍艦史上仍有其特定的歷史意義,當今的各種炮艇和導彈快艇便是它生命力的一種延續。問題在于,李鴻章開始相信赫德的吹噓,把它稱為“攻守利器”,后來覺察了缺陷,仍向各省推薦。各省督撫對船學炮說同樣一竅不通,也盲目跟著購買,結果在這場購艦熱潮中,先后購買11艘,耗銀150萬兩。及至使用,才發現與心中所想的外國軍艦相差甚遠。尤其是金登干所謂“鐵甲艦已經過時”的論斷更是言之過早。當然,回過頭去細想,中國當時財政的承擔能力和運作、管理近代海軍艦艇的能力,都有從小到大、從簡到繁的過程,選擇蚊子船起步,恐怕是一段躲不過的經歷,從而使官方、軍方逐漸理解和掌握當時先進的西式軍艦,也使官員們在海防建設的實踐中逐漸認識到,中國海軍真正需要的,仍然是能與外國堅船利炮進行對決的大型軍艦,而蚊炮船顯然過于單薄古怪,并不能與鐵甲艦角逐,這使得花費了巨款的官員們感到沮喪。這里最大的教訓,是中國官員缺乏近代艦船知識和海軍建設的規劃目標,購艦活動尚處在探索之中。

“拉姆達”號在船臺舾裝,后來被命名為“海鏡清”號。
1881年8月3日,英國紐卡斯爾港洋溢著一片節日氣氛。下午,出使英國大臣曾紀澤在這里舉行中國巡洋艦“超勇”“揚威”的升旗儀式。在200多名中國水師官兵和30多位英國官員、制造商及女眷們的注視下,曾紀澤把一面中國龍旗冉冉升上了軍艦的桅桿。水兵們鳴放了禮炮。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
1862年10月,總理衙門曾奏定的中國兵船旗為中畫黃色飛龍圖案的三角尖旗,龍頭向上,并規定兩種規格,大號直高一丈,小號直高七八尺,其斜長和底邊長各從其便,以為各省兵船所用,并照會英法美俄四國公使。[127]這是從傳統皇家鹵簿儀仗的龍纛演化出來的一種旗幟樣式,主要提供水上識別。這款旗幟,要求極為簡單,沒有寬度、沒有圖案設計和色彩的規范標準。在實施十余年后,1873年3月又應赫德建議做出補充規定:大號旗幟長1丈1寸,寬6尺5寸;小號旗幟長6尺9寸3分,寬4尺,并下發了圖案樣式。[128]從此龍旗更廣泛地使用于大清的軍艦、海關巡艇和各種商船,在中國沿海和東亞、東南亞地區航行。現在又在英國本土高高飄揚。當年各國國旗、船旗多是用色布拼縫,條塊構成的圖案較易制作。若有紋飾,只能繪制或繡制。1874年,赫德曾命金登干在倫敦詢問,獲知印染只適應較小規格,且制版費不亞于繪制的旗幟。制旗商還覺得三角形旗很別扭,需要很有經驗的人來縫制(見書前彩圖)。[129]三角龍旗還被中國駐外使館及海外僑民懸掛,將其視作國旗。

19世紀80年代的英國紐卡斯爾
訂購“超勇”“揚威”的主意也是赫德提出的。早在兩年前的夏天,金登干就告訴他,時下海軍界的意見和火炮技術的發展對鐵甲艦越來越不利。阿姆斯特朗公司已設計出新式的非裝甲巡洋艦。金登干說,這種巡洋艦將被證明比現存的各種巡洋艦優越。如被中國政府選用,“您將再一次在海軍科學方面居于領先地位”。[130]這番話,對于赫德顯然起了很大的鼓勵作用。他從此到處鼓吹鐵甲艦靡費無用,勸阻中國不要購買。到了年底,當四“鎮”駛抵大沽時,赫德專程前往天津接船。他向李鴻章推薦了阿姆斯特朗公司新制巡洋艦的圖樣,介紹這種軍艦“可保追趕碰壞極好之鐵甲船”,所以當時又譯稱“快碰船”。造價65萬兩。李鴻章經向駐天津的法國海軍軍官咨詢后,通過赫德電飭金登干購辦。實際上,這是喬治·倫道爾的一個設計想法而非成熟產品,特點是將輪機和彈藥庫安設在水線之下,艙頂敷設從艦艏到艦艉通長的水密甲板,在水密甲板和水線上主甲板之間,劃分若干水密隔艙,放置煤或其他儲備品,作戰時能夠阻滯敵方炮彈穿透水密甲板,同時這些隔艙也能保證軍艦浮力。船體采用鋼制外殼而不用鐵甲,能使軍艦更輕,獲得更高航速,用于追逐鐵甲艦,并采用特殊設計的船艏結構,使軍艦兼具撞擊的作戰能力,并通過增加一個“假艦艏”,使撞角不突出艏柱,以免造成過大的興波阻力。這是后來頗為流行的防護巡洋艦的雛形,中國成了這種思路的先鋒用戶。軍艦排水量1350噸,指示馬力2400匹。采用平甲板船型,干舷很低。首尾主炮口徑為10英寸,依然延續小艦體上配置大炮的思路。主炮放置在炮廓內(當時尚沒有旋轉炮塔),可以通過蒸汽絞盤帶動炮盤上的鏈條實現轉動,比較蚊炮船的固定炮位已有明顯進步。有3個射擊口,朝前(后)端的射擊范圍為44度,左右兩側的射擊范圍為70度,炮廓開口處裝有向上翻折蓋板,蓋緊時能與炮廓上下邊沿密封,防止惡劣海況下炮廓進水。在上層建筑的四個拐角上,各有1門4.7英寸火炮。在射擊時也要打開平時屏蔽著的設計孔。李鴻章將其特點歸納為三條:船小、炮大、行速?!按t價不甚昂,炮大則能御鐵甲,行速則易于進退”。[131]然而經過使用,發現軍艦前后主炮過大,遇風顛簸,難于取準。初次巡海,尚能達15~16節,久則滯澀,僅駛12~13節,而撞擊鐵甲艦的說法更是不切實際的。章斯敦干脆說這兩條巡洋艦是騙人的東西,中國政府常常受人欺騙,他們將會感到非常失望。[132]

丁汝昌在英國接艦時

鄧世昌在英國接艦時
原先中國訂制英國軍艦,都雇請英國官兵升英國旗駕駛來華交接。這次派出丁汝昌、林泰曾、鄧世昌及英籍總教習葛雷森、教習章斯敦率領200多名官兵前往英國接船,是一個空前壯舉。丁汝昌1880年底偕葛雷森先期出國,照料造艦有關事項并在歐洲考察。鄧世昌、章斯敦等則率領官兵在吳淞操練,至次年乘招商局“海琛”輪出洋。英國之行,使年輕的中國海軍軍人大開眼界。在此之前,丁汝昌從未到過歐洲;鄧世昌由于學業卓著,較早帶船,失去了留學深造的機會。此行使他們彌補了對西方國家的感性了解,對于歐洲海軍,有了近距離的觀察機會。在英期間,正逢火車之父喬治·史蒂芬孫誕辰百年紀念,紐卡斯爾是他的故鄉。丁汝昌、林泰曾應邀出席紀念晚宴,林泰曾用英語即席致辭道:“丁軍門是第一位來到英國的中國水師提督——他來到此地的目的,是駕駛一艘在紐卡斯爾建造的軍艦回航中華;我們希望不久后我國就能有更多的軍艦巡航在中國海上,并且在下一個史蒂芬孫百年誕辰之前,我們的艦隊就能與貴國的艦隊一同馳騁大洋,這將極大地促進中國與世界各國的友好交流和商貿往來?!?月6日,紐卡斯爾市議會決定在丁汝昌率軍艦離開之前,在議會大廳向他致送祝辭。丁汝昌致答詞表示:“超勇”“揚威”將成為最先從英國掛上龍旗回航遠東的軍艦。它們的使命將是和平的,它們的任務將是保護中國的海岸,其他于之前回航的軍艦任務也是如此。就我所確信,天朝的準則正如你們志愿兵運動的座右銘:“防御,而不是挑戰?!?span id="mprg4uo" class="super">[133]這些都是中國軍人140年前在英倫進行的公共外交活動。

“揚威”號的后主炮炮廊

“揚威”號炮廊向上翻折蓋板
8月17日,“超勇”“揚威”啟程回國,這更是中國人駕駛中國軍艦,懸掛著龍旗,首次航行北大西洋—地中?!K伊士運河—印度洋—西太平洋航線,途經各國均鳴禮炮致賀,始知中國也有海軍,大大擴大了中國的國際影響。
“超”“揚”回國途中經歷了驚險曲折。先是在地中海兩艦失散,“揚威”因缺煤而在海上漂流了兩晝夜,“超勇”得訊后前去尋找接濟。在過蘇伊士運河時,“超勇”的螺旋漿又觸礁碰壞,經修理才繼續航行。至10月15日,兩艦順利抵達香港,歷時61天。因接船有功,朝廷賞林泰曾果勇巴圖魯勇號,以參將補用;鄧世昌賞戴花翎,以都司補用。

“揚威”號下水

“揚威”號在船臺上
1883年,左宗棠委托德國泰來洋行經理福克,在德國基爾的霍華德船廠(亦譯后挖得船廠)為南洋訂購了巡洋艦“南琛”“南瑞”號。這兩艦血緣比較奇特,由福建船政提供“開濟”級圖紙,而“開濟”,又是委托法國地中海船廠仿照法艦“杜居士路因”縮小設計的。兩艦排水量2200噸,馬力2400匹,時速14.5節。裝備8英寸口徑炮4門,4.7英寸口徑炮4門。艦體外觀與“開濟”相似,三桅,雙煙囪,艦艏有前傾式沖角。[134]南北洋購艦各行其是,“南琛”“南瑞”號與在什切青訂制的鐵甲艦、巡洋艦完全沒有關系。

福建船政生產的“寰泰”艦,與“開濟”為同一型號

使用法國設計的“開濟”級圖紙在德國霍華德船廠生產的“南琛”艦
赫德積極向清政府建議購買軍艦是有其用意的。如果說在1874年他還囿于“李—阿艦隊事件”的余悸而小心翼翼,盡量不露痕跡的話,到了1879年,他從英國休假返回中國后就直言不諱了。他在提議李鴻章購買“超”“揚”兩艦的同時,積極活動謀求插足中國海軍。他向總理衙門建議說,南北洋只需各購2艘巡洋艦、8艘蚊炮船便可成軍,反對購買鐵甲艦。又說聘用的外國教習沒有實權,必須派他擔任總海防司。他在給金登干的信中詳細地介紹了自己的計劃:
可能組成兩支艦隊,每隊由一位中國高級官員協同一位海防司(正如一位海關稅務司協同一位道臺那樣)領導。這兩位海防司就是那兩艘海防艦的艦長。他們在海防司所管轄的一個新衙門當差。這個大概將要設置的新衙門稱作海防總署。我的官銜簡稱為總海防司。我的上司是總理衙門和負責海岸防務的總督(兩位)。這項計劃現已上奏皇上和交軍機處審議,非??赡塬@得批準。[135]
在所擬的總海防司章程中,他更規定用人、支餉、造械諸事,皆由他一人主持,南北洋大臣不得侵越。顯然想把總海防司變為第二個海關。此時俄侵伊犁、日并琉球,南北洋海防卻進展緩慢,總理衙門急不擇路,準備同意赫德的建議。李鴻章辦理海防多年,成效未顯,也想借助洋人的力量。他研究了赫德章程后寫信對恭親王說,這個文件“誠如尊論,不免攬權,而欲令辦事,似不能不稍假以權也。惟既設海防大臣,又添派督辦監司大員,亦不可全置不問,太阿倒持。謹就鄙見所及,于稍可遷就處概不置議,以免掣肘;于必須參酌申明之處,粘簽呈核。應否酌量增改,再行具奏”。[136]沈葆楨則對赫德能否為我所用表示懷疑。他說:赫德所反復叮嚀、再三致意者,在一權字??偸鹚稚髦亍㈦y于立斷者,亦在一權字。天下無權固不能辦事,但真給赫德大權則實誤我之事。他還以赫德以前推薦購買蚊子船、快碰船的例子,質疑赫德的海軍常識。[137]
這時,李鴻章的幕僚薛福成寫了《論赫德不宜總司海防書》,剴陳理由,堅決反對任用赫德。薛福成,字叔耘,號庸盦,江蘇無錫人。早年充曾國藩幕僚,后又隨李鴻章辦外交,是個有思想、通時務的人物。他指出,赫德雖長于理財,但“為人陰鷙而專利,怙勢而自尊,雖食厚祿,受高職,其意仍內西人而外中國。彼既總司江海各關稅務,利柄在其掌握,已有尾大不掉之勢,若復授為總海防司,則中國兵權、餉權皆入赫德一人之手。且以南北洋大臣之尊,尚且劃分界域,而赫德獨綜其全;南北洋所派監司大員僅獲列銜會辦,而赫德獨筦其政;彼將朝建一議、暮陳一策以眩總理衙門,既藉總理衙門之權牽制南北洋,復藉南北洋海防之權牽制總理衙門,南北洋不能難也,總理衙門不敢違也。數年之后,恐赫德不復如今日之可馭也”。
薛福成還向李鴻章獻計,如果總理衙門與赫德已有定議,不能中止,則可告訴赫德,總海防司必須親赴海濱專司練兵,他的總稅務司一職則應由別人擔任。他斷定赫德貪戀利權,決不肯舍此就彼,這樣其議也就不罷而罷了。[138]
李鴻章接到這一建議后,躊躇數日。赫德的用心是不言而喻的,自己也實在不愿赫德分去權柄。最后,撮舉要言,函告總理衙門。赫德的總海防司之夢,終于落空。赫德以了解西方堅船利炮行情炫耀于清政府,把向國外訂購船炮看成是自己的禁臠。丁日昌曾委托留學生監督李鳳苞出洋時探詢阿姆斯特朗公司蚊炮船價格,赫德獲悉后大為不滿,指責中國有人猜忌他。他指示金登干,訂購炮艇不要讓郭嵩燾或李鳳苞插手。金登干也公然以未接到赫德的通知為由,拒絕中國駐德公使李鳳苞和參贊徐建寅去紐卡斯爾察看“超勇”“揚威”等艦的情況。李鳳苞告訴天津軍械局的劉含芳,赫德與英國廠商約定,未購時不準亂問價,已購后不準他人查詢。而中國官員和上海商人則是常來詢價索圖,回去后又是杳無聲息,弄得大廠概置不理,小廠浮開圖騙。同時,中國人一人購定,就有十人查探,總因大吏沒有真心信托之人。劉含芳回復說,已購不準查詢,不能一概而言。從前中國無人在洋,凡事皆經洋商,誠難全信。[139]
事實上,李鳳苞是高級外交官中最醉心于技術的,取消總海防司之議后,李鴻章不再托赫德購艦。同時,阿姆期特朗公司也派退役少校布里奇福德到中國,作為該公司的代理。這樣,反倒促使中國官員擺脫金登干的干預,直接探索與外國廠商訂購軍艦的途徑。這些年份,正是世界海軍急劇發展的時刻,炮艇、魚雷艇、巡洋艦、裝甲巡洋艦、鐵甲艦等艦種都隨著科技和制造業的發展而走向成熟。通過數年努力,中國最早一批熟悉軍艦知識的外交人員開始成熟起來。

薛福成
訂購鐵甲艦是洋務活動家議論已久的話題。
1875年,朝廷在任命沈葆楨、李鴻章辦理南北洋海防的上諭中,批準購置一兩艘鐵甲艦。于是購艦之議在沈、李及丁日昌等人的書牘奏章中屢被提及。標榜“海防”“自強”的洋務派,在購買鐵甲艦的過程中,進行了一場錯綜復雜的派系斗爭。沈葆楨、丁日昌主張迅速購船。由于南洋依靠福建、江南兩局所造的十幾艘軍艦,已初具艦隊規模,再添上鐵甲艦,實力必將大增。北洋根底薄弱,即使購得一艘鐵甲艦,也依然不能成軍,反倒可能并入南洋。因此,李鴻章竭力阻撓購買鐵甲艦的計劃。他一面以無款、無駕駛、無塢修理、無港停泊乃至國外亦將停造鐵甲艦等理由搪塞沈葆楨等人,并以“南北洋面萬余里,一旦有警,僅得一二船,恐不足以往來扼剿?;蛴惺Ю?,該船不能進口,必先為敵人所攫,轉貽笑于天下”,[140]諷喻南洋購船不可行;一面又不斷根據赫德的推薦,大購蚊炮船和快碰船。至于他自己,則從未忘記購辦鐵甲艦對加強北洋海軍實力的重要性,一直委托李鳳苞在國外為他打聽行情。
早在1877年2月初,李鴻章從赫德來信中便得知土耳其在英國訂造了兩艘鐵甲艦,現欲轉賣出手,每艘出價合銀80萬兩。從此這兩艘軍艦成了李鴻章手中的籌碼,根據他的需要,在他手中隨心所欲地翻動。土耳其鐵甲艦一名“柏爾來”號,一名“奧利恩”號,皆屬較老式的“船腰炮房”式鐵甲艦,排水量4830噸,馬力3900匹,航速13節,裝有4門8英寸口徑大炮。李鳳苞、日意格、金登干先后同土耳其領事接洽轉購事宜。李鳳苞認為,該艦式樣陳舊,火炮較小,且無蒸汽自助裝填彈藥的功能,土耳其目前仍在英國訂購軍艦,顯然不是缺錢才不要這兩艘艦。李鴻章并不急于購艦,就將此事擱置下來。當時英俄關系緊張,英國海軍恐俄國從土耳其轉購,便將兩艦購下。以后,沈葆楨向李鴻章提出,土艦既不合用,可以另訂新式,但李鴻章依然虛與委蛇,引而不發。
1879年秋,北洋籌得百余萬兩銀子,擬單獨購買一艘鐵甲艦。為了在南北洋間保持均勢,恭親王想稍稍抑制北洋而扶持一下南洋。他上奏稱南洋所緝洋面較北洋尤寬,經費卻所撥無多,當“稍為裒益”,并以北洋鐵甲艦專顧一口質疑李鴻章。[141]李鴻章更是老謀深算,他立即取消已經準備的購買鐵甲艦計劃,改購“超勇”“揚威”兩艦。這是李鴻章有錢不愿讓南洋分沾,寧愿購買不甚先進軍艦的明顯事例。以致沈葆楨極為失望,對丁日昌大發牢騷:“鐵甲船事,弟進言于伯相者,不可以次數計,亦自厭其煩數,無如其不可以已也。”[142]
這年年底,沈葆楨去世。臨終前他口授遺疏說:“臣所每飯不忘者,在購買鐵甲船一事,至今無及矣。而懇懇之愚,總以為鐵甲船不可不辦,倭人萬不可輕視。”“伏望皇太后圣斷施行,早日定計,事機呼吸,遲則噬臍。”[143]生前沒能看到飄揚著龍旗的鐵甲艦,是沈葆楨的遺憾。此后,俄國因伊犁問題,向中國調派艦隊,李鴻章購買鐵甲艦的行動緊鑼密鼓地開始了。李鳳苞報告說,英國愿意轉售土耳其鐵甲艦,兩艦價格漲到543380鎊,合銀計200萬兩。李鴻章仍頗為沖動,迭稱若機會一失,中國永無購鐵甲之日,即永無自強之日,殊屬可惜。在他力爭下,朝廷同意購買。于是李鴻章指令李鳳苞同英國海軍部談判。1880年5月13日,李鳳苞報告說:“英海部易人,舊執政所允二鐵甲均作罷論。”理由是“當此中俄交涉吃緊之時,新聞報紙議論紛紛。英國家礙于公法,不能再踐前言”。請示是否另行訂造。李鴻章立即回電:“如所議無成,即查照新式,在英廠訂造鐵甲二只?!痹o澤反對購買鐵甲艦,擔心此舉會影響中俄伊犁交涉。李鴻章囑咐李鳳苞“堅持定見,毅然任之”。[144]經過李鳳苞、徐建寅在歐洲反復考察,于同年12月2日,選擇德國伏耳鏗船廠擬定第一艘鐵甲艦“定遠”號合同,并于次年1月8日在柏林正式簽約。這項訂貨,赫德直至1月下旬才知曉。接著,英商和法商積極活動,謀求獲得第二艘的訂單。但因索價太巨,李鳳苞于次年夏天依然選擇伏廠,訂制了第二艘鐵甲艦“鎮遠”號。李鴻章本來計劃購買4艘鐵甲艦,但后二艦因經費原因終沒能購買。
李鳳苞,字海客,號丹崖,1834年生于江蘇崇明(今屬上海市崇明區)。自幼聰穎,遍覽群書,興趣廣泛,對自然科學廣有涉獵。同治初年在編制江蘇輿圖時,為丁日昌賞識,旋介紹給曾國藩,調至江南制造局。在工作中學習了英語,參與譯書館許多西方科技軍事著作的翻譯。他靠捐資得候選道。1875年,他與李鴻章在天津初次相見,以淵博的學識給李鴻章留下深刻的印象。兩年后,出任海軍留學生監督,1878年被任命為署理出使德國大臣,次年實授。
徐建寅,字仲虎,江蘇無錫人,1845年生。他是著名科學家徐壽之子,早年也在江南制造譯書館,同華蘅芳、李鳳苞等人翻譯西書,后調往天津機器局、山東機器局任職,1879年10月被任命為駐德國使館二等參贊。出國前,李鴻章特地囑咐他在英、德留心鐵甲艦的各種情況。

駐德公使李鳳苞

駐德使館參贊徐建寅
李鴻章對西方鐵甲艦的了解十分有限,他提出的要求,僅是式新價廉、吃水在20英尺以內,以適應中國港口水深等幾條最簡單的原則。李鳳苞、徐建寅以前翻譯過《行海要求》《克虜伯炮說》《造船全書》和英國《海軍章程》,是當時中國知識分子中了解西方的佼佼者,對于近代科學技術和海軍、造船理論均有一定的基礎。官方身份和出使歐洲的有利地位,都能使他們繞開赫德的束縛,獨立地按照本國要求,在國際市場上選購先進軍事裝備?!岸ā薄版偂眱膳灥脑O計,就是他們在英、法、德國考察了幾十條鐵甲艦,同英、德等國海軍部反復研究后,綜合英艦“英弗來息白”號和德艦“薩克森”號的長處而成。徐建寅曾說:“現在中國擬造之船,集兩者之長,去兩者之弊……如此經營,似可列于當今遍地球第一等之鐵甲艦?!?span id="a82uek4" class="super">[145]李鳳苞則對葛雷森說,這是他本人幾天幾夜苦思冥想的結果。
“英弗來息白”號是英國人巴納貝設計、1876年下水的鐵甲艦,排水量11800噸,裝有4門口徑16英寸(406毫米)的前膛巨炮,據稱是英國式最新、甲最厚、炮最大的“鐵甲堡”式戰艦。它與當時通行的“水線帶”式鐵甲艦敷甲部位不同,舍去水線裝甲,將主機艙外長110英尺,寬75英尺的一圈用裝甲防護起來,水線下裝甲厚16英寸,水線上裝甲厚20~24英寸。在鐵甲堡之外的艏、艉部安設裝甲甲板,前后延伸30~40英尺,并向下傾斜,有力地支撐住船艏沖角。

中國駐德國公使館,柏林,蘭德維爾運河上的蒂爾加縢別墅
火炮采用旋轉炮塔,這在當時也是一個進步。且對角布局,可以使前后主炮同時射擊,火力極猛。[146]這種軍艦的特點,是減少了包裹艦身的裝甲重量,使艦體更為輕捷,相應也降低了造價。但旋轉炮塔的裝甲厚達16英寸,成本過高,旋機繁重,彈著旋縫,炮即礙射,[147]加上空氣不暢,藥氣密切,炮管升降受炮塔口限制,所以仍有不少未善之處。
“薩克森”號竣工于1874年,是德國當時最大最新的鐵甲堡式鐵甲艦,排水量7400噸,馬力5600匹,航速14節。主炮采用“露臺旋炮”式,炮臺外用裝甲環繞,本身不動,塔內之炮卻能自動旋轉。沒有炮罩,較為靈便,又能避免旋轉炮塔轉動機構容易被敵擊毀的弊病。缺點是炮多而不大(前臺2炮,后臺4炮,口徑均260毫米),特別是后臺,“倘一彈入臺,則四炮之人皆將受傷”[148],對于實戰頗為不利。

英國“英弗來息白”號鐵甲艦

德國“薩克森”號鐵甲艦
“定”“鎮”的主要技術參數為:艦長91米,寬18.3米,吃水6.05米,排水量7335噸,航速14.5節。[149]在設計中,集中了“英”“薩”兩艦的優點。如艦體主要仿照“薩”艦,炮臺對角布局,則是吸收了“英”艦的特點,射擊扇面較大,正向射擊火力極猛。且從船舯移至前面,留出位置布置了兩艘艦載魚雷艇。裝甲防護,采用“鐵甲堡”式。船中腰用復合裝甲環繞為堡,堡長43.5米。水線下甲厚12英寸,水線上甲厚14英寸。機器艙、彈藥艙均在堡內。火力配置上,兩個炮臺各有雙聯裝305毫米口徑巨炮。艏艉各置150毫米口徑炮1門。此外還有3英寸口徑炮4門,5管機關炮10門;船頭左右及船尾共設魚雷管3具。另帶小魚雷艇2艘,小輪船1艘。軍艦動力裝置,采用2臺復合平臥式蒸汽機,實馬力6000匹??蓴y煤400噸,糧食24噸。艙內還設淡水柜20具,裝淡水18噸,其制淡水機器每日可供300人食用。艦體內部結構,設雙層船底和水密隔艙,軍艦偶有觸損,水也不能通灌。由于兩船訂制相隔一年,市場上鋼價陡漲,價格有所上升。而裝甲、裝備卻有細微不同:“定遠”裝甲全為鋼面鐵甲,艦上設有發電機3座;“鎮遠”水線下參用熟鐵甲,發電機只設2座。[150]李鴻章認為,兩艦在德國訂購,監工可在一處兼辦,李鳳苞可就近稽查,且一切細節無須重復駁論,故“所省實多”。
總的說來,“定”“鎮”兩艦在當時堪稱相當先進的軍艦。雖說它們的裝甲、噸位、航速、火炮口徑尚不能屬世界之最,但在遠東卻是無與匹敵。眾所周知,英國是傳統海軍國家,德國則是剛崛起的資本主義新秀。李鳳苞等最后選擇在德國購艦,經濟上的考慮是重要原因之一。清政府為購買這兩艘軍艦,付出近340萬兩白銀(約合80余萬英鎊)。倘若訂購更為先進的英國軍艦,財政負擔就更沉重。[151]

“定遠”號紀念艦
兩艦訂購后,英國拒絕向德國出口復合裝甲,于是德國自行制造。克服了各種困難后,1881年12月8日,“定遠”號在柏林東北的小城司旦丁下水。李鳳苞在下水儀式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演講:
中國人民內心深處對和平文明生活的向往,在你的設計中得到了新的印證,也對你的能力進行了限制,你不應將戰火帶到遠方,摧毀敵人的海岸,而只應在本國沿海用你的鋼鐵之軀,保衛大清帝國的權力,使得獨立文明的邦國相互承認。
愿你永遠被忠勇之人駕駛,其盡忠職守之心與你的鋼鐵身軀一樣堅定。[152]
清廷派首批留歐學習海軍的魏瀚、陳兆翱、鄭清濂前往監造,并派管輪學生陳麟清帶領匠首黃戴、陳和慶等十人到德隨同實習。徐建寅回國后反映,“此輩雖諳西學,習氣頗深,實未能事事考校”。李鴻章為此致函李鳳苞說,徐氏“與陳季同、魏瀚等固未浹洽,而所論恐非無因。鄙人于鐵艦一事獨力提倡,籌款極艱,將來若造不如法,議者必將蜂起,此私衷所尤兢兢者,乞執事隨時督同各監工等,認真考校,勿任嬉游敷衍,蒙蔽草率,免貽后悔,是為至要!該學生等雖相從多年,切不可信之太深,不加督責也”。[153]
此后,李鴻章又從國內派遣劉步蟾前往德國,準備學習接帶“定遠”。李鳳苞曾在信中向李鴻章稱贊劉步蟾,但又轉述日意格的看法,認為劉“明敏而輕躁,恐易僨事”。李鴻章表示,劉步蟾“隸北洋數年,屢經嚴切教誡,近稍謹飭”。“該生輕躁誠所不免,晤時望加訓迪”。[154]
1883年,赫德又先后向李鴻章遞呈英國阿姆斯特朗公司快碰船和加大快碰船圖說。李鴻章將圖說轉寄李鳳苞。李鳳苞經與德國海軍部討論,認定赫德之船的前者“一遇風浪則炮難取準,偶受小炮即船已洞穿,徒欲擊敵而不能防敵擊,終不足恃”;后者價格過于昂貴。決定在德國訂購一艘新近流行的甲板防護巡洋艦,這艘軍艦排水量2300噸,馬力2800匹,航速15節?;鹆ο到y包括1座雙聯裝210毫米口徑前主炮,1座150毫米口徑后主炮,4具魚雷發射管。載煤270噸,以每天用煤30噸計算,可供9天連續航行。[155]該艦后來命名為“濟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