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龍旗飄揚的艦隊:中國近代海軍興衰史(插圖典藏本)(全2冊)
- 姜鳴
- 12228字
- 2021-10-26 10:11:40
二、方興未艾的近代海軍
1875年5月30日,恭親王等上奏,對海防籌議進行總結并將總理衙門原奏六條,參酌諸議,提出辦理意見。關于練兵,由于限于財力,請先就北洋創設水師一軍,俟力漸充,就一化三,擇要分布。舊有舢板、紅單等師船,倘實不堪用,即行裁撤。關于簡器、造船、新立外海水師應用槍炮、水炮臺、水雷,應隨宜購辦。并派員赴各國學習制造諸藝。鐵甲船擬先購一二只試用,果有實效,再行購買。恭親王等還提出,對于凌辰、王家璧的各項批評,均應毋庸置議。[34]
同日又發布了上諭:
海防關系緊要,既為目前當務之急,又屬國家久遠之圖,若筑室道謀,僅以空言了事,則因循廢弛,何時見諸施行?亟宜未雨綢繆,以為自強之計。惟事屬創始,必須通盤籌畫,計出萬全,方能有利無害。若始基不慎,過于鋪張,既非切實辦法,將興利轉以滋害,貽誤曷可勝言。計惟有逐漸舉行,持之以久,講求實際,力戒虛糜,擇其最要者,不動聲色,先行試辦,實見成效然后推廣行之,次第認真布置,則經費可以周轉,乃為持久之方。南北洋地面過寬,界連數省,必須分段督辦,以專責成。著派李鴻章督辦北洋海防事宜,派沈葆楨督辦南洋海防事宜,所有分洋、分任練軍、設局及招致海島華人諸議,統歸該大臣等擇要籌辦。其如何巡歷各??冢S宜布置,及提撥餉需,整頓諸稅之處,均著悉心經理……各該省督撫當事事和衷共濟,不得稍分畛域。陸軍須歸并訓練,方能得力……江防與海防表里,著彭玉麟、楊岳斌會同李成謀勤加操練,俟海防船炮購成,應擇要添設兵輪船若干只……至鐵甲船需費過巨,購買甚難,著李鴻章、沈葆楨酌度情形,如實利于用,即先購一兩只,再行續辦。海防用度浩繁,如何提撥應用,即著戶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妥議具奏。[35]
這道上諭,確定了此后十年海軍發展的基本方針。耐人尋味的是,北洋并沒有如同恭親王所要求的,獲得優先發展的特權,所謂“三洋海軍”的設想,也未被采納實行,而是采用了南北洋分洋、分任,齊頭并進的格局。恭王身兼軍機大臣和總理衙門大臣,在他主導下,以循序漸進的方式,在全國封疆大吏和在京王大臣中,進行了長達大半年的海防籌議,其最終確定的建軍方針竟在一日之內被輕輕地調換了。兩宮太后通過上諭顯示了自己的威嚴,后人則在字里行間感受到最高決策層中的微妙關系。
李鴻章對于海防籌議的結果不甚滿意。他表示他本人“甘為眾矢之的,無所疑懼,即有于、王等十輩,亦不敢竟避其鋒!惟此次總署為群議所持,復陳數條,大都模棱敷衍,而又必強我輩以萬做不到萬辦不好之事,只有挺身而出,不欲強拉旁人”。[36]上諭頒布后的第三天,他給丁日昌寫信,說:“海防一節,雖奉簡派,徒擁虛名,恐鮮實濟。第一是無財,次則無人,又無激勵之法。衰暮負此重寄,瞬見顛蹶,如何可支?”一針見血地提出了資金、人才和激勵機制問題。事實上,古往今來,要辦成任何事業,所面對的,都是這三個條件。但同日他又向沈葆楨請教對總署原來所提北洋先創的“一軍”,究竟應設兵輪若干只,何人堪為統領等問題的見解,說明他的態度還是積極的。沈葆楨回信說,他意中的“一軍”,當有鐵甲艦2艘,“揚武”級軍艦6艘,“鎮?!奔壾娕?0艘?!皳P武”等船,船政能夠制造,鐵甲艦似宜從英、法各定制1艘。統領則必須由學堂出身。[37]

慈禧太后
李鴻章在辦理海防時,與沈葆楨、丁日昌磋商最多。早在上年底,他與文祥議論海防人選時,就說:“左相(左宗棠)坐鎮西陲,似難兼營海澨,幼丹(沈葆楨)于船務頗知梗概,而于不順手之事肝氣褊急,或有議其不能和衷者,究不失為光明俊偉之君子?!?span id="7lic98f" class="super">[38]他的推薦,對于沈葆楨出任兩江總督起了作用。
他同時也極力推薦丁日昌。這年春天,丁日昌在李鴻章的反復勸說下,帶病北上,先是在天津督署住了十日,又去北京活動。丁日昌在京向文祥表示,愿助李鴻章,“明暗均幫”。6月10日,丁日昌奏舊病劇增,請假回籍調理,朝廷命他赴天津,幫同北洋大臣李鴻章商辦事務。
6月24日,丁日昌入覲。他自記詳細情況如下:
辰刻,傳知在第三起引見。辰中刻,伯王帶起上養心殿。兩宮皇太后在黃紗簾內東西坐,皇上坐正中。
皇太后諭:爾現在身子如何?調理稍愈否?
日昌奏:臣因天時干燥,服藥不甚見效。
太后諭:爾此行到天津,與李鴻章辦理北洋防務,務要和衷共濟,不可各有意見。第一要講求練兵,第二要講求制器造船,其余籌餉、用人,亦要次第講求?,F在時勢如此艱難,君臣總要臥薪嘗膽,做一分事盡一份心。
日昌奏:天津海防,李鴻章于前數年業已悉心布置,井井有條,現在膺此重任,定能將全局統籌兼顧,皇太后可以不必耽心。但設防先要籌餉,今不怕無辦防之人,只怕無辦防之餉,此為可慮。
太后諭:現在餉事難辦理,海防若要大舉動,流弊實多,且今委員難以相信。爾告訴李鴻章,用人須要斟酌,捐輸便宜官多,不好者亦要參。
日昌奏:臣即當傳旨告訴李鴻章。但現在直隸官吏經李鴻章整頓之后,業已比前好得無數。所可嘆者,各邊省吏治,日壞一日,百姓苦情無由上達天聽,將來民心一變,較之夷患尤為可慮!
太后諭:可不是!現在四川按糧津貼,每正款銀一兩,百姓要完至十數兩,所以百姓更苦!
日昌奏:皇太后真真圣明!現在吏治之所以難整頓者,由于官多缺少。官所以多,由于捐輸太濫?,F在捐餉局每年只收銀二三十萬兩。外省捐輸名為二三百萬,折實不過數十萬兩。放出此等壞官,侵吞錢糧,貽害地方,國家每年何止吃數百萬兩之虧。務求皇太后毅然獨斷,停止實職捐輸,不要與戶部商議,方免阻撓。
太后諭:爾所言也有道理。
日昌奏:臣現在患病甚重,在外面不服水土,仰乞天恩準假回籍,調理一年半年,再當出來報效。
太后諭:爾之病是為國家事急出來的,爾有此番忠心,菩薩亦當庇佑爾。爾在江蘇做官,雖然官場書差不喜歡爾,然百姓至今思念爾,里面亦是知道的。雖有旁人閑話,不可因此灰心。爾是國家老臣,總當為國家辦事才是。
日昌奏:皇太后不提出閑話一層,臣亦不敢剖白。臣自問與□□□無冤無仇,□□□竟敢公然造言誣蔑,形諸奏章,使臣何以為人?請求皇太后明鑒!
太后諭:不特□□□,尚有□□□,狠糟蹋爾與李鴻章二人。此等人能說空話不能辦事,到了有事時不知逃往何處!即如天津之事,□□□被人一罵,便爾裝病。虧得你認真查辦,省得里面耽多少心。爾今雖然為此事受了人家閑話,然當時實虧得爾! ……
太后又諭及洋務與天津事云:李鴻章連年在天津布置一切,里面亦深諒其為難。李鴻章一時不在天津,便一時不放心。他是有大功于國的人,爾告訴他,不可因人閑話便灰心!
日昌奏:李鴻章忠心如鐵石,不惟自己身家性命不緊要,即千秋亦看做不緊要(稍停一晌,復奏)。李鴻章將自己聲名亦看做不緊要,只要求于國家有濟。臣此次來時,因病住在李鴻章署,談及去年十二月來京,見皇太后又辛苦又悲哀,萬分不得已為此垂簾之舉。囑臣見皇太后,勸不要過勞,不要過哀,保養玉體,以慰天下蒼生之望。李鴻章一面談,一面哭!(太后聽至此,料拭淚不止。良久,隨諭。)
太后諭:爾到天津,好好將病醫好。
遂跪辭。奈跪至四刻之久,一時掙扎不起來,太后命伯王扶掖始起。出宮門時已巳正矣。[39]
覲見和奏對是深宮中的統治者了解官場和社會情況的重要渠道,以及君臣溝通的難得機會。這種談話內容廣泛,能看出談話雙方的微妙心理,也能看出深居簡出的皇太后,對世事和官場有著深刻的理解,這是她們駕馭政局的基本功力。
6月30日,丁日昌抵達天津,向李鴻章談及陛見所言之事。
四年之后,總理衙門提出,李鴻章、沈葆楨系以南北洋通商事務大臣,兼辦海防事宜。李鴻章督辦北洋數年,略有端倪,且海口亦較南洋為少。南洋地面遼闊,僅沈葆楨一人籌辦海防,恐難以兼顧。擬請簡派大臣一人,專駐南洋,會同沈葆楨及各督撫等將海防一切事宜,迅速籌辦。所有南洋沿海水師兵弁統歸節制,以專責成而收實效。這一人選,被確定為丁日昌。[40]
盡管有了南北洋同步發展的建軍路線,但究竟如何實施,朝廷仍然飄忽不定。1879年5月11日,沈葆楨主稿并以同李鴻章合奏的形式,向朝廷建議:奉天、直隸、山東、江蘇、浙江、福建、廣東皆有兵輪船常川駐泊,缺乏共同訓練。需有威望素著之大將,于適中之地按期聯操演,號令歸一。請旨任命江南提督李朝斌為外海兵輪船統領,吳淞口為南北洋適中之地,各省兵輪當間兩月一赴吳淞口,聽該提督親督合操。操畢仍回各省,何處有警,即由該提督率之以向何處。[41]這是建立統一的外海艦隊的設想,6月13日獲得皇帝批準,但福建、廣東表示反對。于是不到一個月,又根據丁日昌的建議,上諭飭令沈葆楨傳知長江水師提督李成謀“即赴福建、臺灣一帶總統水師,并將船政輪船先行練成一軍”。[42]8月13日,又從彭玉麟請,令福建水師提督彭楚漢總統閩局輪船,李成謀仍留長江水師提督之任。[43]幾個月中,變化繁紛,說明究竟如何發展海軍,當局者并無全盤構想,南洋內部也充滿門戶之見。李朝斌曾主持過一次合操,福建派“揚武”“威遠”兩艦參加,但以后就不再來,因為閩浙總督何璟“不愿其來”。沈葆楨只能寄希望“江浙兩省總可按期不誤。但得八船俱臻純熟,亦得尺得寸之效也”。[44]10月,浙江巡撫梅啟照被召回北京,沈葆楨頓時對浙江軍艦能否再來失去把握。他關照李朝斌:“只能就江南現有之船極力勤操,俾臻純熟而已?!?span id="mginrgv" class="super">[45]
李鴻章對把新式海軍的節制權放在南洋是耿耿于懷的。1880年12月3日,內閣學士梅啟照奏整頓水師十條,其中提到上年合操舊事,浙江允之、福建駁之,原因是“以上海為總匯,似乎以提督節制提督,非所愿也”。建議“輪船統領照添長江提督之例,改為外海水師提督,節制沿海各鎮,按照舊例,四季巡洋會哨,則畛域不分,可收師克在和之效”。[46]李鴻章表示,從前丁日昌早有三洋水師提督之議,現北洋俟鐵甲兩艦購到,海上可自成一軍。擬請添設水師提督額缺。南洋船只未齊,或如照梅啟照所議,暫將統領輪船的松江提督改為蘇浙外海水師提督,節制蘇浙沿海各鎮。唯閩、粵、臺灣與松滬相去甚遠,勢難兼顧,且福建輪船統領彭楚漢與松江提督李朝斌望均勢敵,難相統攝,似應與廣東聯成一氣,[47]重提三洋海軍舊說。此時沈葆楨已經作古,新任兩江總督劉坤一知道無力與李鴻章對抗,將全國海軍的重點建于上海顯然已不可能,搞得不好反會給李鴻章全盤包攬過去。而他又不愿把南洋勢力再分成江南、閩粵數攤,便決心守住現有營盤。他反對建立全國統一的外海水師,主張沿海水師仍按其舊,各歸本管提鎮,一俟南洋兩號鐵甲艦購到,遴選勇略兼優、深諳駕駛之提鎮大員統帶,駐扎澎湖,保障臺灣,南控閩粵、北顧江浙。[48]南北洋大臣各打自己的算盤,全國統一的外海艦隊或分作三洋建軍的計劃都無法實施。
1882年,朝廷中又有人提出將長江水師提督移駐吳淞口(原駐安徽太平),江南提督移駐淮徐,改福建水師提督為閩浙水師提督,旋因左宗棠、彭玉麟反對而作罷。
這樣,迨至中法戰爭之前,盡管對海軍建設的構想屢有爭議,實際部署仍然是按南北洋兩地同步發展。朝廷下撥的海防經費,也按南北洋兩地分剖。南洋大臣名義上統轄廣東、福建、浙江、江蘇四省外海水師兵輪船,但除江蘇一省外,對浙、閩、粵就鞭長莫及了。
中國近代海軍是從南洋起步的。1870年8月,直隸總督曾國藩在處理天津教案期間,提出了海軍的訓練編成問題。他說:“今中國輪船甫經修造,尚不盡如洋人兵船之式,洋槍洋炮操練,亦不能及洋人技藝之精;至如召集水軍出海操演,此時尚未議及;茍欲捍御外侮,徐圖自強,自非內外臣工各有臥薪嘗膽之志,持以一二十年之久,未易收效。然因事艱巨,畏縮不為,俟諸后人,則后人又將推辭以俟后人,且永無自強之一日。茲當閩滬兩廠船成之時,即當于兩處選立統將、慎擇船主,出洋操練。無論有警無警,窮年累歲,練習不懈,或者求艾三年,終有可以即成之時?!?span id="f9tzlag" class="super">[49]
朝廷接受了這個建議,飭令閩滬各擇統將出洋操練,廣東應準備輪船巡防???。上諭說,各軍艦都要由中國人駕駛,各省將領中有才具出眾,熟習風濤沙線者,當隨時保奏。即使山林草野中有長于海戰者,亦當留心物色,量才超擢。[50]
沈葆楨推薦福建水師提督李成謀擔任輪船統領,獲得允準。從此新式輪船編成便與舊式福建水師平行存在。前者是船政留閩艦只的管理、訓練機構,不能籠統地稱作“福建水師”。舊式福建水師提督與輪船統領雖可兼任,但沒有并為一職,更不是統轄關系。[51]1872年9月李成謀調任長江水師提督,朝廷命彭楚漢繼任,卻命福寧鎮總兵羅大春(次年升為福建陸路提督)接任輪船統領,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無論李、羅,對于近代海軍皆為門外漢,所謂“操練”,不過虛應故事而已。
封建時代地方官制和軍制設置的一個基本原則,就是防止地方割據和軍人專權。清朝規定,提督、總兵等武職大員統兵,又受總督、巡撫節制。兵將分離,將皆升轉,以防武官久踞一地,控制兵權。在鎮壓太平天國的戰爭中,出現了文人統兵的現象和兵為將有的局面。文臣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成為軍人領袖。朝廷雖然有權調動各地督撫,督撫卻都在自己的治域里各行其道,內輕外重局面開始形成。沈葆楨早年有過統兵作戰的經歷,但他畢竟是個恪守禮義的儒臣。當他服官馬江時,對福建海防籌劃有方,威隆望重;對武官,也能指揮若定。然而他沒有自己的軍隊體系,沒有廣大的門生羽翼,更沒有李鴻章那樣的勃勃雄心,因此后來調任南京,人走茶涼,盡管朝廷授權他督辦南洋海防,他卻只能節制兩江。不要說廣東,就連剛剛離任的福建,也不完全服從他的遙控了。
同光年間,隨著調入一批江南機器局、福建船政建造的軍艦,以及購買了幾艘外國艦艇,江蘇沿海和長江下游匯集起一批近代軍艦。1870年9月30日,曾國藩交卸直隸總督一職于李鴻章,回調兩江總督。同日,他奏調福建前任臺灣道吳大廷綜理江南船政操練事宜。他認為,海軍操兵之法,全在船主得人。既為一船之主,第一貴善于使船,合船水手士兵,皆可俯首聽命。第二貴明于海道沙線,兼善閱看地圖。第三貴嫻于戰陣,能察進退分合機宣。三者兼全,即洋人亦不可多得,中國武員中尤難其選。須從文員之中,得一素諳戎機,講究地圖、兼明洋務,而又不憚風濤者綜理其事,始則博求將才,繼則出洋督同操練,終則遍詢外國水戰事宜,暗師其法,取其所長,乃可日起有功。[52]
吳大廷,字桐云,湖南沅陵人,咸豐五年舉人。曾先后擔任福建鹽法道、臺灣道兼理學政、福建船政提調,被認為是熟悉洋務的干員,接管江南輪船操練局后的八年間,也多次參觀法、美、德國海軍在吳淞口外的操炮演習,參考“英國水師陣法”和中國傳統兵法,組織“操江”“測?!薄巴浮薄疤窦薄昂0病敝T輪船進行近海操練,但畢竟不懂近代海軍的業務。其駕駛人員,多在上海招募,各船管帶和水手皆由長江水師挑選而來。他建議把負責駕駛的“船主”和負責軍事指揮的“管帶”兩個職務,按照外國通行做法,合為一人充當,[53]并組織翻譯海軍專業書籍,供官兵學習。吳大廷是文人,性機敏,好讀書,喜古文辭,善交名士。他在軍中不忘做學問,曾將自撰的《讀〈易〉隨筆》三卷贈劉坤一,劉坤一回信說“閣下博學鴻才,而屈就乎此,雖屬時務之急,終覺位置非宜”,私下卻對別人說:“滬瀆輪船,據統領吳桐云則稱無一號可靠,而人亦有謂此君斷非統領輪船之才。”[54]李鴻章則直言不諱地告訴曾國藩,吳大廷“于此道本非內行”,“將來造成兵船,宜選能親帶出洋者認真操習?,F有四船,尚在不商不兵之列”。[55]1872年6月,李鴻章密保吳大廷“才識閎達,任事沈毅,帶船改用華人訓練,亦甚認真”。1877年秋,吳大廷于養心殿為皇帝召見,以為多年辛苦,可獲晉官,李鴻章也在其到京之前上奏密保,稱其“才識優裕,歷練已深”,[56]不料奉旨仍以海關道員用,吳大廷大感失望,遂以病辭,次年去世。

吳大廷
沈葆楨主持南洋海防后,計劃以吳淞口為全國海軍的匯集之地。由于近代海軍是一項新興事業,缺乏統帥人才,他便同在福建時一樣,企圖借助于舊式水師的將領。江蘇地區水師包括江南水師和長江水師兩支。江南水師系順治初年所建,向分內河、外海兩隊,由江南水陸提督統轄。1869年,根據曾國藩的提議,改為內洋、外海、里河三大隊。長江水師,是同治年間將湘軍水軍立為經制水師而成的。在江蘇有瓜洲、狼山兩鎮。其中狼山鎮系隸長江水師提督標下,仍聽兩江總督和江南提督節制,說明江南水師同長江水師具有重疊關系。1879年5月,沈葆楨奏請任命江南提督李朝斌為外海兵輪船統領,集中指揮各省軍艦,但在實踐中無法貫徹。他想派長江水師提督李成謀回福建總統水師和輪船,彭玉麟認為福建水師提督彭楚漢能夠統領閩局輪船,無須將李成謀調回福建。關于船政輪船統領的駐地,他建議設在澎湖,閩浙總督何璟主張設在基隆,船政大臣吳贊誠提出設在廈門。彭楚漢為了各不得罪,上奏說基隆、澎湖、廈門均屬吃重,議定每月輪赴以上三地,周而復始。[57]南洋地區海軍建設也長期不規范。在吳大廷提出合并“船主”“管帶”由一人擔任的建議五年之后,依舊“行駛歸船主,管帶無從過問,儼若一船兩管。水手自以為雇工,去留隨便。禮拜休息,登岸嬉游,尤非用兵之法”,以致李朝斌再次提出合并二職,把“船主”改為“幫帶”的建議,并取消星期日休假,規定每月初三、十八日前,出吳淞口,訓練行駛和用炮之法。[58]這次建議的效果不得而知。
廣東原是近代海防首沖之區,隨著清廷對外防御重心的北移,加強廣東海防建設的種種建議便漸漸冷落下來。1866年,因洋面盜案迭出,廣東巡撫蔣益澧與兩廣總督瑞麟會商,出銀24萬余兩,向英國訂購“安瀾”“鎮濤”“澄清”“綏靖”“飛龍”“鎮?!?艘兵船;出銀4萬兩,向法國訂購“澄波”號兵船。1872年,從船政調來150匹馬力木質軍艦“安瀾”號(與前購英艦同名),又在廣州設局,建造了16艘內河小輪船,派赴東、西、北三江巡輯,這些軍艦長度沒有超過15丈的。劉坤一主政兩廣后,宣布他的艦艇無法開赴吳淞口合操,沈葆楨只能默認。
李鴻章、沈葆楨、丁日昌是當時洋務陣營中的佼佼者,在許多大的問題上,他們引為同志,互相聲援支持;但在實際操作層面,卻因各自所處的位置,常有矛盾,也是明爭暗斗不斷。沈葆楨是個擅長吏治、精通時務的官員。在受命同李鴻章一起督辦南北洋海防之后,他表現出良好的君子風度,主動把每年200萬兩南洋海防經費盡解北洋使用;南洋進口的軍艦被北洋調去,反把已用數年的舊艦給他,他也接受了。李鴻章對他耍了很多手腕,他一概表現豁達,北洋地區的海軍事業由此后來居上。1879年12月26日,沈葆楨卒于江寧任所,享年59歲。他的去世,使得南洋地區海軍事業失去了重要的主持者。
本來,這個地區還有一個醉心海軍的官員丁日昌。丁日昌自1875年底出任福建巡撫后,努力加強臺灣地區的海防建設,旋因健康原因而開缺。據他自己說,他是臺灣瘴氣的第三個受害者。在他之前,福建巡撫王凱泰因駐臺而病故,船政大臣吳贊誠因受瘴而半身不遂,他本人則是雙足痿痹。李鴻章稱丁日昌急流勇退,實因缺苦,不堪賠累。1879年6月,朝廷任命勒方琦為福建巡撫,勒即擬辭。李鴻章在給何璟的信中說:“自補帆(王凱泰)、雨生(丁日昌)、春帆(吳贊誠)巡臺先后嬰疾,林(達)、夏(獻綸)又相繼物化,外人多視臺灣為畏途,軍事吏治實亦難于整頓也。”[59]1879年夏,朝廷賞丁日昌總督銜,會辦南洋防務,他謝絕了,同時提出海防應辦事宜十六條。[60]11月5日,他更尖銳地指出,當年的湘軍水師名將李成謀、李朝斌、彭楚漢都不宜統領輪船。因為他們只習長龍、舢板而不通輪船,萬一稍失機宜,船失則人失,雖有智勇,又有何用?且這些提督年歲皆過五十,資望又隆,既不能經受海上風濤,也斷不甘俯就西人繩墨。他含蓄地諷喻他們統領輪船,不過每隔數月選擇風平浪靜之日,于內洋校試槍炮而已,和大洋風浪中的實戰狀況完全不同。他建議大膽起用船政學堂培養的學生。[61]這是關于海軍指揮官人選的一次嚴肅討論,可惜這番遠見卓識,沒有引起朝廷的注意。像是與他作對,半個月后,李鴻章特地奏請把他的老部下,陸軍出身的丁汝昌留在北洋海防差遣。丁汝昌后來長期主持北洋水師和北洋海軍,與這支新式艦隊共存亡。沈葆楨死后,朝廷就很少垂詢丁日昌了。1882年,丁日昌去世。
繼沈葆楨之后出任兩江總督的,有劉坤一、左宗棠、曾國荃。他們對南洋海軍的發展均無大的建樹。劉坤一,字硯莊,湖南新寧人,廩生出身,隨劉長佑鎮壓太平天國起家。曾國藩生前,他算不上湘軍嫡系。然而隨著老湘系人物的凋零和他開府兩廣、兩江等重要地區,逐漸成為后期湘系的代表人物,也是洋務運動的重要倡導者。但他對海軍的重視,一向不如李鴻章和沈葆楨。左宗棠1881年從新疆榮歸,入閣拜相,已近70歲了。旋因軍機處諸公惡其喧聒,被調出北京。他總督金陵后,依然時時沉湎在征討西陲的煌煌業績里,偶有間隙,便大罵曾、李、沈,日復一日,別人常常難以插上公事。到了曾國藩九弟曾國荃當總督時,江南兵輪船共有“登瀛州”“靖遠”“澄慶”“開濟”“龍驤”“虎威”“飛霆”“策電”“威靖”“測?!薄榜S遠”“金甌”12艘,統統劃歸長江水師提督李成謀總統。1882年初,中國公使黎庶昌乘“馭遠”艦赴日本履新,稱該船屢壞屢修,海道生疏,原因是平日很少出洋。
中國近代海軍雖由南洋起步,但不久北洋即后來居上。
雍正年間,朝廷曾在天津設立八旗水師,防御海口。到了乾隆年間,這支艦隊訓練生疏、技藝荒廢,已成虛設。某次乾隆巡幸閱操,都統英俊老態龍鐘,所傳號令錯誤百出,部隊雜亂,喧嘩不已。皇帝一怒之下,立即將艦隊裁汰,從此直隸洋面便無水師。
1859年第二次鴉片戰爭中,英法聯軍進攻大沽炮臺,并從北塘登陸,攻破京津。此后,中國沿海防御的重點開始北移。1870年6月天津教案發生,英、法、美、德、意等七國軍艦集結天津、煙臺一帶示威,清廷再次把京畿地區的海防建設提上議事日程。8月,李鴻章從湖廣總督調任直隸總督。年底,安徽巡撫英翰啟奏,建議在天津設立海防水師提督專標,選擇久著威望之大將兼轄水陸各營。李鴻章沒有接受這個建議,他解釋說,久著威望的大將難得其選,兼轄水陸各營則目前并無水師。兵事只論強弱,不專在職分。虛設提督而無得力之兵、應手之餉,于事何裨?[62]此后四年里,李鴻章除了從滬局調“操江”輪赴津為北洋巡哨,從船政調用“鎮?!迸瀬斫蚴褂?,并興建天津新城外,在海防上沒有采取引人注目的動作。他需要在北方站穩腳跟。以致到1875年朝旨命其籌辦北洋海防時,北洋仍處于“??谝粺o預備,赤地新立”的局面。
北洋地區近代海軍事業,是在1875年以后才真正發軔的?;I辦北洋海防的使命,使得李鴻章能夠順利地把山東、奉天等地的海防建設也統攬手中。
同治末年,隨著海運取代漕運,山東的海防日益重要,巡撫丁寶楨狠抓山東綠營水師整頓。丁寶楨,字稚璜,貴州平遠人。他剛正威嚴,不畏權貴,最膾炙人口之事,是將出外招搖的慈禧太后親信太監安德海斬首。1871年,丁寶楨分設榮城、登州水師營,將從廣東訂購的14條拖繒船分撥2營使用。設立水師統領,由文登營副將充當。
1873年6月,丁寶楨在登州調集文登營和前后水師營兵丁校閱。這些人打靶時稀稀落落,未能一律如式;游泳時后營有80人能夠下水,前營和文登營,能下水者各不過30名,且技藝未熟,泅水也不能耐久。丁寶楨當即開除射擊無準及老弱之兵111名。文登營副將劉蔣華辦事昏聵,不能得力,即飭濮州營游擊李楹暫署。幸好奏調的閩局“飛云”輪已到,他乘坐輪船,周歷長山、廟島、黑山,直抵天津海面,再駛回山東,心情才轉滿意。
李鴻章籌辦北洋海防消息發布不久,道員張蔭桓向丁寶楨進獻三策:一、從北洋海防全局著眼,當由直、東、奉三省合力建立海軍,分置山東威海、煙臺,奉天黑山灣,進擊退守,可分可合;二、從山東海防著眼,當精選陸軍,分扎登州、黃縣、福山等地,既可合擊登岸之敵,亦可用船載送援助天津;三、若以上兩策餉力不足,則以登州為根基,再練陸軍駐守煙臺后山,逐漸再謀擴展。丁寶楨不同意先防登州的狹隘觀點。他明確提出,“蓋此時應注意北洋,兼顧東省……先將煙臺炮臺興辦,次及威?!?,并派張蔭桓總辦防務。[63]他雖然雄心勃勃,又時時以統籌北洋全局自許,但一直未能從李鴻章手中取得分文海防經費。1876年,他擢升四川總督,繼任巡撫文格毫無作為,山東海防事業便輕而易舉地被李鴻章囊括過去了。
奉天地區原有旅順口水師營,系為防緝海盜而設,共有10艘木質戰船。經過160年的風吹雨打,大半朽壞,僅有兩船尚堪應用,有時便雇商船搭配巡洋。1872年,暫署盛京將軍瑞聯奏準從閩局調撥“湄云”輪船,用作巡洋拿賊。李鴻章從來沒把這支水師放在眼里。他早就說過,“今急欲成軍,須在外國定造為省便”。[64]按照這一方針,他先后向英國訂購了10余艘炮艇和2艘巡洋艦,在大沽洋面云集起一批近代軍艦。同時,他準確地抓住教育、訓練、基地建設諸環節,使得北洋海軍后來居上,迅速超過了經營多年的南洋。
李鴻章知道,要辦海軍,先要物色海軍統帥。1878年初,他的一位淮軍部曲來謁,馬上被他看中。此人叫丁汝昌,原名先達,字禹亭。1836年11月18日出生于安徽廬江丁家坎村。丁汝昌10歲便外出幫工,稍大又到豆腐坊學徒。1854年太平軍攻克廬江縣城,丁汝昌參加了太平軍,在安慶駐守約六年。后隨程學啟投降了湘軍。清軍攻破安慶后,他被授予哨官、千總。1862年曾國藩把程部轉授給李鴻章,丁汝昌隨之改隸淮軍,隨軍東進上海。因作戰驍勇,被劉銘傳索之帳下,統率馬隊,先后參加了鎮壓太平天國和東、西捻軍的戰爭,官至總兵加提督銜,1874年朝廷裁兵節餉,他回家閑居了幾年。1877年他赴京活動,謀獲差使,奉旨發往甘肅差遣。他不愿去西北苦寒荒瘠之地,轉赴天津走老長官的門路。李鴻章考慮到創辦海軍,缺人統率,丁汝昌有淮軍背景、打仗經歷,可補船政學生雖略知船學操法,卻缺乏戰陣實際之不足。于是丁汝昌借口傷病復發,呈請兵部暫緩行期,重新投入李鴻章的帳下。[65]
李鴻章本來委派道員許鈐身為水師炮船督操。許鈐身是出身名門的世家子弟。父親許乃普,曾任吏部尚書。二伯父許乃濟,1836年在太常寺卿任上,上《鴉片煙例禁愈嚴流弊愈大應亟請變通辦理折》,成為鴉片弛禁言論的代表人物。五叔父許乃釗,做過江蘇巡撫。胞兄許彭壽,官至內閣學士。1875年總理衙門奏請預儲熟悉洋務人才,保舉許鈐身及陳蘭彬、李鳳苞、何如璋、徐建寅、許景澄等才堪出使,許鈐身后被提名為出使英國副使和出使日本大臣,因李鴻章論其非才而中輟,發往福州船政差委。1878年許鈐身率“龍驤”等四炮艇北上天津,李鴻章命他同丁汝昌“會督管帶各員認真操練”,[66]而為清流健將張佩綸堅決反對。張佩綸私下寫信給李鴻章,提出當年曾國藩創建湘軍水師,文用彭玉麟,武用楊岳斌,而今欲以許當彭,丁當楊,“雖在婦孺必不謂然”。張佩綸指陳三事,一是煙臺條約談判期間泄密;二是李鴻章上年坐船出海演炮,因潮淺不能入口,許鈐身卻率隨同之船先行離去;三是性本輕揚,取受狼藉,挾妓冶游,招搖過市。[67]1881年8月中旬,“鎮中”“鎮邊”炮艇到達大沽時,許鈐身仍以水師營務處道員身份,與劉步蟾等人前去驗收。[68]10月,張佩綸過天津時與李鴻章面談,得悉“時‘鎮北’各船均歸提督丁汝昌管帶,陰奪許鈐身權”。[69]李鴻章把未來海軍統領的人選最終確定為丁汝昌。
就性格論,丁汝昌較內向;就能力論,丁汝昌較庸懦;就專業論,丁汝昌完全不懂海軍。李鴻章選擇此人,顯然是為了更好地直接控制海軍。梁啟超在李鴻章死后曾說,李鴻章和他的裨將故吏,昔共患難,今共功名,徇他私情,轉展汲引,布滿要津,委以重任,不暇問其才之可用與否,以故臨機僨事,貽誤大局。這番分析,用在丁汝昌身上,也是合適的。創大事業,用人最為重要。當年曾國藩門下曾涌現一大批文臣武將,成為平定太平天國的骨干。而李鴻章手下,出眾的人才就不多見了,這也是曾李兩人的區別之處。
1879年,當“鎮東”等4炮艇購回北洋后,李鴻章正式奏準,將丁汝昌留在北洋差遣。丁旋被派任督操北洋水師炮船,開始了他的海軍生涯。此后,丁汝昌去歐洲接帶“超勇”“揚威”兩巡洋艦,獲西林巴圖魯勇號并正一品封典,1882年因處理朝鮮“壬午之變”有功,得到賞穿黃馬褂的榮譽。1883年被實授天津鎮總兵兼北洋水師統領。而到這時,非經制的“北洋水師”提法,已經時常出現于官方文件中了。
1881年春,張佩綸到天津,與李鴻章幕僚薛福成討論海軍發展規劃。薛寫了“酌議北洋海防水師章程”送他。這個材料,可以看作李鴻章的智囊班子對北洋水師未來發展的構想。薛福成寫道,創設北洋水師,須配置鐵甲船2艘,巡洋艦3艘,新式木殼兵輪4艘,二等兵輪4艘,“師丹”式炮船8艘,根駁小輪船8艘(gunboat,即炮艇。其實“師丹”Staunc即為英國倫道爾式炮艇的首艦,薛福成這里將其分成兩類船,是對軍艦不熟悉),水雷船10艘。以津沽為10營,酌量分布旅順、大連灣、煙臺、威海衛等重要口岸,不時巡哨巡練?,F在北洋已有炮艇4艘,水雷船1艘。津沽有“操江”“鎮?!保钐煊小颁卦啤?,山東有“泰安”,即為4艘中等兵輪。北洋現已訂購2艘巡洋艦,山東已訂購2艘炮艇,在未來五年里可按計劃把所需軍艦配齊。添設外海水師提督,建閫津沽,裁撤天津鎮一缺,改為北洋水師提督衙門。設立水師學堂造就海軍人才,選拔出洋留學生統率各艦。在北洋各重鎮間設立海底電纜,以通信息。[70]此后北洋海軍成軍,就是大致按照這一設想逐步實施的。

北洋水師水兵在外國教官帶領下的早期訓練

北洋水師水兵在射擊訓練
這年秋天,李鴻章借驗收“超勇”“揚威”兩艦之機,前往旅順考察。他看見旅順水師營的幾條朽壞的艇船擱在沙灘上,既無帆檣,也無炮位,顯然多年未曾出海,便向朝廷提出裁撤。在此之前,他已消化了山東登萊水師,因此北洋地區不再存在舊式水師。這與南方各省繼續實行師船和輪船雙軌平行的體制相比,是明顯的進步。
1882年,丁汝昌向李鴻章呈報了北洋水師官弁、水手、匠役的軍服式樣。軍服仍是傳統對襟,軍官服是絲綢質,寬袍大袖,袖口寬達6寸,領圈、門襟和下擺,裝飾著深色的絲絨寬邊。根據官階不同,袖口上飾有不同數量的金邊。水手服是淺藍色斜紋布。為了操作便利,上裝要求掖入褲腰。軍服的肩部有了識別符號(衣花);三等水手一道橫杠,頭等水手三道橫杠,水手頭是一只鐵錨,總水手頭是兩只交叉的錨加一個∧字杠。匠役的符號很富有想象力,管油的畫個油壺,升火的畫把鐵鏟,鐵匠畫個鐵砧,最有趣的是魚雷匠,符號是條大鯉魚。[71]這是海軍正規化的重要標志。因為其他地區資格較老的兵輪船的士兵服,不過是把傳統軍服胸前背后大圓圈里的“兵”字改為“××輪船”而已。另據外國訪問者一年前的報道,船政學堂練習船上的士官生服裝完全同老百姓一樣。李鴻章手下一位海軍軍官去主持皇帝生辰的典儀,居然穿著類似寢用汗衫的白色衣服,手中搖著扇子。這位目擊者說,沒人能否認,在炎熱的天氣下穿這身寬松的衣服是舒服異常的,但顯然很滑稽。[72]現在海軍有了自己的服裝,比過去是一個進步,但同世界海軍的樣式還不完全一致。我們對比同時代中日海軍軍人的服裝,就能深切地感受到,軍裝不僅體現軍人的風范,也能體現與現代化接軌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