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這個世道,在理的事都不怕,就怕被訛上,有理說不清,那就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老張跟我一合計,我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整夜盯著。
開始,我搬了個凳子坐在大門前,隔著鐵門,盯著兩三米外的棺材。
那棺材黑黝黝的,反射著暗沉的光澤,看著看著就有些害怕起來。
我忍不住的往后挪,退到值班室門口,坐在燈下,能看見睡著的老張,這才不怕了,只是困得難受。
到一點左右,我實在受不了,心想大半夜也不會出什么事,就靠在門框上打盹,但沒多久,大門口就傳來窸窣聲,像是老鼠在啃咬東西。
山里老鼠多,我擔心把棺材給啃壞了,就弄出點聲音唬一下。但沒用,那聲音越來越大,像什么東西在來回的摩擦。
要命的是聲音正好從棺材的方向傳來,聽著就像是在摩擦棺壁。
腦海里有這個念頭,我立馬打消了過去查看的想法,直接挪到值班室里。
但那個聲音沒消停,很快變成微弱的敲擊聲,“咚咚咚”的。
我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短短幾秒,敲擊聲就變得很大,完全能聽出來,是有東西在撞擊棺材。
這下我坐不住了,急忙把老張喊醒。老張出來聽到“咚咚”聲,眉頭一皺,啐了一口罵道:“老不死的,都斷氣了,還想著起來干啥?”
聽了老張的話,我手腳忍不住抖了起來。
這是遇到詐尸了啊!
老張拿了鑰匙,開了大門,出去在棺材蓋上猛的拍了一巴掌,怒道:“塵歸塵,土歸土,都活了一把年紀,還不明白這道理?”
棺材里的聲音一下就停了,老張見狀罵罵咧咧的往回走,但剛要鎖門,棺材“砰”的又是一聲巨響。
我手一哆嗦,手機掉在地上,摔了個稀爛。我也顧不上心疼,緊張的盯著門口的棺材,生怕下一刻里面的人就會蹦出來。
棺材像挑釁一樣,猛的抖了兩下,老張嘀咕:“這老貨都八十幾了,照理說走的安心才對?難道有問題?”
老張自言自語,又開了大門,出去后掰著棺蓋想打開,但一個人力氣不夠,讓我把值班室的撬棍給他。
見我哆哆嗦嗦的出門,老張不順眼的瞪了我一眼,把手電遞給我,讓我給他照著。
老張拿了撬棍,在棺材邊緣撬了幾下,雙手扣住,一發(fā)力就給掀了起來。
但就在棺蓋掀開的瞬間,里面的尸體“嗖”的一聲,直挺挺的就坐了起來。
我站在后面,看不見臉,但那一身大紅色的壽衣,還是嚇得我怪叫一聲,不停的往后退。
老張反手扔掉棺蓋,不等里面的尸體有動作,單手按住尸體的腦門用力一壓,把他給壓了回去。然后朝我喊道:“元童,過來給我照著亮。”
我心里千萬個不愿意,那古怪的夢嚇人,但終歸是夢,可現(xiàn)在是親眼所見……
只是不過去,估計明天就得卷鋪蓋走人。一咬牙,我硬著頭皮過去,把手電往棺材里一照,頭卻扭朝一邊不敢看。
過了一會沒聽見有動靜,才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老張的左手五個手指結成奇怪的形狀,蓋在尸體臉上,右手在尸體身上亂摸,不一會摸出一個玉佛。
“佛玉,難怪會起尸。”老張拿起玉石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佛玉就是雕刻成菩薩、佛陀的玉石,經(jīng)過高僧開光加持,活人帶著能驅(qū)邪避禍,但放死人身上,就會壓著亡魂無法離體,白天陽氣重,魂魄不敢活動,但到了晚上,魂魄游離,又被佛玉封在尸體里,自然會起尸。
不過在老張的故事里,這不是真正的詐尸,而是叫起魂尸。
老張把玉放回去后,嘴里念叨了幾句,左手在尸體眉心一壓,手順勢下滑,把尸體雙眼合上。
他手挪開的時候,我趕緊把臉轉開,不敢看。
老張把棺蓋合上,不滿的看了我一眼,讓我回去睡覺,后面由他來守。
我不知道是怎么睡著的,第二天被一陣哀樂吵醒,出來就看見一行人抬著棺材進了墓園,急忙問老張是怎么回事。
“他家找了關系,上面點頭了。這事就算以后鬧出來也跟我們無關。”老張背著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還會不會詐尸。
老張說:“入土為安,何況是在我們地盤上,鬧不起來。不過那佛玉有些古怪,頭七里,你每天去看兩次,有異常及時跟我說。”
葬禮持續(xù)到下午才結束,我跟老張上去打掃衛(wèi)生,新墳沒起墳堆,只是立了一塊碑,另外七個墓穴上種了松柏,掩飾得很好。
我按照老張的叮囑,早晚都去看一遍,兩天里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漸漸的也放松了。
而且昨晚又夢見那個女人了,給我列了不少清單。中午老張騎著電驢帶我去城里置辦,付錢的時候我臉都綠了,果然是個大坑。
回來途中,我忍不住抱怨,這才幾天,前后加起來已經(jīng)開支出六千塊了,養(yǎng)個媳婦也花不了那么多,而且媳婦還能那啥……
老張嘿嘿一笑,說要是我心里不平衡,讓我二叔籌備籌備,上門提個陰親,指不定姑娘答應了,我以后也能那啥了。
我不貪圖那事,只是好奇,不是都說人鬼殊途,在不得一起?
老張說別人是這樣,但我不同,結了陰親,說不定身子會慢慢好起來。
身體會慢慢變好?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我剛滿十八歲,不想這樣過一輩子,不想跟老張一樣孤獨半生。
萌生這個念頭,我問了很多和陰婚有關的事。
老張聽出些苗頭,試探的問,“要不要讓你二叔帶去試試?”
聽老張的意思,墳里的那位未必會同意,不過就算被拒絕,見不到也不會尷尬。
我沒有立刻回答。
以前是不信,但經(jīng)歷了起魂尸的事,知道老張說的那些故事,可能都是真的,有些猶豫。
下午店老板把東西送來,我跟老張把紙人紙馬和一些紙衣、紙錢搬上去燒了。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翻開微信朋友圈,見到同學的那些生活照片,心里越發(fā)波瀾起伏。
半夜里老張起了一趟,我問他去做什么,老張說到山里看看,那佛玉讓他有些不安。
我算了下,再過三天頭七就過了,按農(nóng)村的說法,頭七一過,地府的陰差就該來勾魂了,應該出不了事。
老張回來,我問他陰婚是不是真能把我的病治好。
見我糾結這事,老張嘆了口氣說:“童娃子,你這身子不是病,是體內(nèi)陰陽失衡,你看到了這里,是不是比以前精神多了?”
他一說,發(fā)現(xiàn)還真是這樣。自從到墓園,我的身體的確是比以前好了。
老張見我不吭聲,繼續(xù)說:“你身體之所以能恢復,是因為這里的陰氣。要是真結了陰親,到時候天天跟鬼媳婦呆一起,身體自然會好起來。”
“張叔,我的體質(zhì)有什么說頭嗎?你先說我陽氣弱,現(xiàn)在又要陰氣滋養(yǎng),很矛盾。”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老張笑了笑說:“這事得問你二叔和你爹,他們不說,我老頭子也不敢胡亂開口。”
我嘆了口氣,也不糾結了,下定決心后跟老張說:“張叔,我怕我二叔和我爹不同意,這事……”
老張從床上坐起來,語氣堅定的說這事包他身上。看架勢,我又有種入坑的感覺。
不過只要身體能變好,是坑我也愿意跳。
老張說宜早不宜遲,最好在那老家伙頭七前把事定下。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辦法,第二天二叔跟父親都來了,只是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爹只問了一句,問我是不是想好了。我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中午我二叔開著面包車進城,拉了一車的紙貨回來。我爹也買了豬頭、雞鴨魚肉,在廚房里做成半生肉。
老張全程蹲在門口抽著煙,咧著嘴看著,見我爹和二叔板著臉,還說:“你倆也別臭著個臉,那丫頭配得上你們元家。”
我爹冷冷的哼了聲。
我規(guī)矩的待在旁邊,有些緊張,也有些害怕。二叔和爹好像不太贊成這事,而且他們做起事來,像是變了個人。
天色剛黑,老張就把大門鎖了,關了所有的路燈。
我二叔跟我爹換了一身衣服,看起來精神多了。我看著一堆東西,正犯愁怎么搬上去。二叔招手讓我過去,說等會不管看見什么都不能出聲,直到他說可以說話為止。
我趕緊閉嘴,點點頭。
二叔點了根蠟燭,站在一堆紙人紙馬前,食指和無名指并攏,夾住燃燒的燭芯,猛的往上一拉,燭火非但不滅,反而躥得很高,只是下一秒,火苗就變成了綠色,陰惻惻的。
紙人紙馬被綠色的燭火一照,竟緩緩動了起來,化成一群男男女女,那一匹匹紙馬,更是化成俊朗的白馬。
我眼睛睜得滾圓,緊緊的捂著嘴巴,生怕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