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輝忍受腳上的疼痛,拒絕了劉以幫他倒水的好意,等他們躺在床上的時候,皆是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你還受得了嗎?”凌輝輕輕把腳伸平,不敢有大動作。
“還好,還好,我習慣了。”
注定漫長的夜,凌輝輾轉難眠,劉以都能受得住習武的苦,凌輝并不認為自己會比他差太多。唯一的不足就是身體的情況,這兩年對他身體的打擊實在嚴重,即便陸誠心把他的經脈修復,受過這樣的創傷,怎么比都不如經脈正常的同齡人。
他走了兩年,逃亡三千里,不可謂不艱難,但是大多數時間他都行走于山林間,不與人接觸,可以說是他有野獸的直覺,卻沒有能把這種能力控制的心,他想要習武,可他并不知道武道為何。
迷茫。
對江湖武夫的了解,可以說他完全不清楚,依照小時候聽父親講的那些江湖故事,他在此之前沒有任何向往,畢竟那些東西離他的生活太遠,他想要的只是和父親一樣,有一份能養活生計的工作,一家人其樂融融就好。
小生活,小目標,知足常樂。
但是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他的眼界一直活在臨州城的那個小村莊,從來沒有走出過。
經歷過雨水洗禮的竹尖山格外清冷,受不了劉以的呼嚕聲,凌輝沿著后山另一條小路走去。
凌輝的身子單薄,被冷風一吹,忍不住瑟瑟發抖,但是在這樣的環境里,他反倒更為適應,腦子一片清明。
他深吸一口氣,涼氣入肺,他全身突然放松下來,眼神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握了握雙手,嘴角突然翹起。
“感覺真是不錯,看來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他是正確的,沒有人會喜歡我這樣的人。”
這時候的凌輝完全沒有了以前的溫和氣質,眼神透著如鷹隼般的銳利,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腳,以普通人做不到的動作在山林間跳躍騰挪,沿著后山小路,就像一只靈猴,讓人抓不住軌跡。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小路盡頭有兩道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讓他的動作收斂了很多,靜靜地蹲坐在樹枝上,呼吸放緩。
他的眼神就像狩獵的野獸,蓄勢待發。
靠在墓碑上休息的周羽低著頭,好像沒有感覺。
凌輝在這個老頭身上察覺到危險,往往野獸的直覺最為準確,在樹枝上停留不到兩個呼吸聲,他轉身就要離開。
“既然來了,就過來坐坐。”周羽的聲音適時響起。
目露兇光的凌輝很快收斂了脾性,只是思緒一轉間,沒有任何遲疑,任何表情藏了起來,眼神也恢復了溫和,還帶著一絲迷茫。
一低頭,他看到自己已經不在劍宗附近,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猶豫了一下,他慢慢地順著樹干滑下來,走到周羽面前想要行禮,但是想到之前在毛三郎的院子時周羽說的話,干脆一聲不吭的坐在地上,也不在乎地上有什么。
“怎么了,睡不著嗎?”周羽開口,他沒有去問凌輝是什么回事,既然他沒有說那就說明他不想讓人知道,周羽并不是個喜歡探索別人秘密的人。
凌輝拉下褲腳,不讓淤青暴露,搖頭道:“劉以哥哥的呼嚕聲太大,我出來吹吹風。師傅,你說我的九品很了不起,但是我今天問了六師兄,他們都說沒有什么特別的,甚至連九品······都是一個想進就能進的境界······”
越說到后面,他的聲音越小,最后低不可聞,當時看到兩老高興的樣子,他也覺得是件天大的喜事,現在被其他人否認了,他也不想讓面前的老人失望。
周羽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冷,稍微坐直身體,淡然道:“你這是說師傅的眼光還不如你師兄的了?”
“弟子不敢!”凌輝以為他不高興了,趕緊要站起身,卻忘了自己腳上的酸疼,一個不注意就跌倒在地。
“該!”周羽還不解氣,伸出手在他頭頂用力敲下,然后呵口氣道:“都說劍宗沒有這么多繁文縟節,你要是再動不動就彎腰,干脆你去山下和毛三郎學藝算了,我看你們挺合得來。”
一時間凌輝的頭頂和腳都傳來不同的疼痛,不知道捂住那里,只能翻個身平躺在地上。
看著漫天的星空,凌輝覺得這樣也不錯,只是心底傳來的戾氣,提醒他身上還背負著血海深仇。
周羽察覺到他的異樣,踢了他一腳,罵道:“去揀根樹枝來,你喜歡跪著,那就繼續跪在這里,聽老夫給你說道說道,你的九品是怎么回事。”
凌輝不敢遲疑,這也是他想要知道的答案,馬上爬起來朝旁邊沒有清理樹林跑去。
“沒出息,天賦是有的,就是見識太少,人家說什么就是什么,就沒有一點主見,等小辛回來,不得有他好受的。老六倒是出息了,小師弟都騙,明天得好好拾綴拾綴。”周羽有點頭疼,這十個徒弟,天賦有了,短板也很明顯,個個性格怪異,像霍無憂這樣死板的,還有像李輕云這種做事顧頭不顧尾的,現在想想,裴七那個溫和的樣子好像也不是受不了,只是現在收的這個關門弟子,心思最重,性格最怯弱,與其他師兄弟碰到一起時不知道會不會受到欺負。
唉,弟子天賦太好也煩人啊。
凌輝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周羽是靠在一塊墓碑上的,嘴角不停抽搐,雖然以前他也去過墓地偷吃貢品,但是像他這樣膽大他還真不敢。
周羽察覺到他的目光,冷然道:“跪下,這是你師祖,不能馬虎,要敬畏。”
凌輝:“······”
不過他還是依言跪下。
“所謂九品,是你自己推開一道門,這不僅是代表你已經可以入門,而且也決定了你日后能走到的高度。而你的領悟,與別人的是不是有區別,區別在哪,就在乎你是讀書人還是著書人,你可以走別人的路,走我的路,走劍樓那家伙的路,但是你成為不了我們。”周羽在地上畫了個杯子,道:“一杯水的容量是有限的,你把他倒滿了,充其量就是這么多,但是如果你自己做一個杯子,杯子的容量從頭到尾都是你來決定,至于能裝多少,看你自己。”
凌輝微微張嘴,竟還有這講究?
周羽故意停了一會兒,讓他有時間消化,直到覺得差不多了才繼續道:“你的領悟介于劍氣劍意之間,所以劍氣或者劍意兩條路,你都可以走,而且以后的成長性,跟你的劍氣有關。”
成長性?
凌輝突然想到他的那些理解,眼睛閃閃發亮,看似他說的那些東西很基礎,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甚至得不到劉以和李輕云的認可,但是對他來說,那些東西就是他筑起來的地基,以后的萬丈高樓都得依靠這個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