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見到高行長的時候，他正在開會。

李成只在那間有些破舊的會議室門口站了一會兒，高行長就看見了他。只見他跟旁邊坐著的一個胖子低聲說了點什么，然后就起身朝門口這邊走來。

等他走到門外后，李成低聲說道：“高行長，有一個急件需要您簽字。”

高行長“哦”了一聲，接過那份文件看了起來。李成拿著簽字筆等著，同時豎著耳朵聽會議室里傳出來的聲音。

會議室里談的正是工人堵門的事情，他們正在商量如何答復工人提出來的要求。這時候，高行長從他手里拿過簽字筆，刷刷的簽好字后，將文件還給李成。

這時，他才一臉疑惑地看著李成，問道：“你是怎么進來的？身上怎么這么臟？”

李成看看自己沾著土的衣服，說道：“爬墻進來的。”

高行長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然后掏出一根煙抽了起來。

李成看了看他的臉色，知道他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在外面多呆一會。

于是，李成說道：“高行長，如果沒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走？還爬墻嗎？咱們是債主，你什么時候聽說債主爬墻的？再說，這里的圍墻這么高，你要是摔了怎么辦？”

李成想想也是，就趕緊說先不走了，就在這里陪著高行長。隨后，他又沉吟了兩秒，低聲說道：“高行長，不是說欠債的是大爺嗎？”

高行長一聽這話愣了一下，隨后就把煙頭狠狠地摔在地上，有些憤怒地說道：“一分錢拿不回來，還要給接手這里的再發放一筆貸款，他們當銀行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啊？”

李成知道他說的是那個善后方案。市里有關部門為了給印染廠擦屁股，搞了一個“拉郎配”的方案。

“拉郎配”是高行長說的，意思就是讓一家表面上看起來效益不錯的企業，接手印染廠這個爛攤子。

問題是，那家表面上看起來不錯的企業，實則是欠債累累，全靠銀行的貸款活著。

李成問道：“工人為什么堵門。”

高行長看了一眼會議室那邊，說道：“不知道他們從哪里聽到風聲，說是接手這里的那家企業，只要四十歲以下的工人，四十歲以上的不接手。這不，鬧的不但四十歲以上，就是四十歲以下的也來了。”

李成明白了，四十歲以上的來堵門，是因為沒人要他們了，至于四十歲以下的來，可能是幫著他們的同事要個說法，順便發泄發泄心里的或怨氣。

李成嘆了一口氣，說：“皮球最后還是踢到咱們支行，不，踢到您這里來了。”

擊鼓傳花，最后一棒落在高行長手里的事情，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先前，市里就搞了這么一次，銀行的錢全部都打了水漂不說，最后還搭進去一大筆貸款。

所以，高行長這一次心里有一萬個不愿意。可他又沒有別的辦法，權力部門的人壓他，市分行的領導也找他，弄的他整天就是焦頭爛額的，倒像是他欠了錢一樣。

看見高行長又點了一根煙，李成說道：“煙抽多了不好。”

高行長像是沒聽見一樣，狠狠地抽了兩口，然后把煙頭仍在腳下狠狠地碾著。

“高行長，工人堵門不是壞事。”

“哦？”

“你想啊，四十歲以上的工人他們不要，這個善后方案就不能執行，您也用不著……”

高行長一聽這話，看了看會議室那邊，然后指了指不遠處的那顆大樹。

李成會意，就隨著他往大樹那邊走去。到了大樹下面，李成說道：“接手這里的那家企業，其實比起這里來也好不了多少，只要上次的貸款用完了，下場和這里一樣。”

李成說的這些高行長也知道，而且知道的更詳細。所以，李成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李成繼續說道：“與其一次次這樣難受，不如想個辦法把這里利利索索的解決，最好形成慣例，以后再遇到這種事情，都依照這個辦法解決。”

高行長一聽這話，就說道：“你這些話說了也是白說，最后也沒說出個辦法來嘛！”

李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就是提了一個解決思路，辦法還是要靠您們這些領導來想，我一個小職員，哪里能輪到著我說話。我也就是跟您說說，真的到了那里面，誰肯聽我的啊！”

說著，李成指指會議室那邊。

高行長哼了一聲，心說要是他們能想出一個好辦法，還用得著被堵在這里出不去嗎？

就在兩人在這里說話的工夫，只見那個帶著李成來這里的護廠隊隊長，帶著兩名穿工裝的人朝會議室那邊走去……

高行長一看，就說了聲“工人代表來了”，然后就走了。

李成沒地方去，就跟在他后面去了會議室外面。這時候，那名護廠隊隊長看到他了，就朝著他走了過來。

站到李成面前后，他一臉歉意地說道：“剛才那事對不住你了。”

李成趕緊說道：“沒事沒事，是我先爬墻的。不過，看你們也不容易，這個局面下還把廠子保護的好好的，也算是對得起這家廠子了。”

一聽這話，這名隊長就有的說了，拉著李成就把印染廠的前世今生說了個夠，最后還把他和他那些兄弟是如何不容易的說了一遍。

“你說也怪了，廠子不行了，來偷東西的竟然都是原先廠子里的人。你說，抓住他們我能怎么辦？最后還不是讓他把東西放下，然后好言好語的把他送走。”

聽到這里，李成附和道：“是啊是啊，都不容易，哪能那么認真。”

那人又說道：“就是就是，還是你這位兄弟說的對，不能太認真了。”

李成接著又說道：“可不認真真的害死人啊！”

隊長一聽這話愣了，問李成這話怎么說。

李成說道：“我的意思是，遇到他們偷東西的事情你可以不認真，但大事必須認真。比如，在你們這些人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你們就要認真點。這樣，你們才不至于將來吃不上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