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的結束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
與木乃伊作戰以及手術,浪費了許多時間,衛星拍攝到的畫面顯示,喪尸狂潮先鋒距離他們只有大概半個小時的路程。
所以狼狽不堪的穿越者炮灰團們,像是課間休息似的只平靜了十分鐘,就火急火燎地開車跑了。
帕瓦德穿越前是個卡車司機,所以拉超大規模剪翼儀式的擎天柱由他負責,順便把斷了腿的土娃安排在寬敞的副駕駛位躺著。
而拉軍火的,是一輛造型類似福特F150的大號皮卡。
按理說應該把開車的事交給沒什么戰斗力的電魚,然而的確電魚會開車,但他不知道什么叫汽油發動機,也不知道什么叫新能源。
所以耗費莫大體力阻止木乃伊,又全神貫注地做完一臺心臟縫合手術的時諾,必須發揮出比把奔馳S級撞成C級更高的駕駛水平,來應付接下來長達一百三十公里的路程。
讓一個只有十五分鐘學習和駕駛經驗的菜鳥開長途,對常年與離譜任務打交道的戰略六組而言,已經算得上是自學十以內加減法的簡單工作了。
在末日中開車的好處是絕對不會有蠢貨跟你搶道,也不會有鬼探頭和孤兒沖鋒,就算是有,你也可以一腳油把他送走。
時諾抱著方向盤緊張了大概五分鐘后,整個人便仰躺在寬敞的座椅上,儼然是一副老司機的作派。
“我說電魚,你們那邊的車子是怎么開的?”
旅途沉悶,時諾沒話找話。
電魚自知自己表現很差,若不是魚形人工心臟起搏器派上了大用場,哪怕他再怎么偷奸耍滑,這會兒也沒臉坐在舒爽的車廂里,所以他說話的態度,不像最初那樣頤指氣使。
他能從七分之一陣亡幾率中活下來,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們老家整顆星球表面百分之九十五的面積都是海,所以只有從事特殊工作的人才會開水陸兩用的車子。不過我離開的時候,好像有個漁場在籌辦純陸地的競速賽。”
“啊,說回到車子,我們的車不像你們用這種圓盤式的東西控制方向,我們那邊是拉桿,拉桿控制上下左右前后,有的改裝車使勁兒堆姿態調整噴口,倒是能做出很多靈活的動作,但能量爐十個有三個炸。
“阿依拉斯米,去年第二暖季的時候,我可親眼看著一艘改裝車打著轉兒地炸,后來聽說死了三個。不過那蠢貨家里有點門路,居然保釋出來了。”
時諾咧咧嘴,看樣子所謂“權勢滔天”跟你是恐怖直立猿還是兩棲生物無關。
“嗚——我——我們上路了?”車子后排傳來夏川茜虛弱的聲音,“我暈了多久?”
“沒多久,也就十多分鐘?”時諾小聲說,“心臟還難受嗎?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
“我突然想到一個十分哥特特別黑暗,讓小女生尖叫的書名。”
夏川茜言語中滿是笑意,她偷偷抓著毯子一角偷偷扇風,冷卻滾燙的臉頰。
“什么?”
“《用我的心臟盛放你的腦漿》。”
“嘶——這道黃喉燉豬腦聽名字就知道貴,米其林八星吧?”
夏川茜用毯子堵住下半張臉,小聲咕噥道:“謝謝。”
如果時諾用正常的辦法救她一命,比如說像白馬王子一樣力挽狂瀾,或者干脆就像最初他化作白色流星咣地一下把敵人砸了個七零八落也算。
可——
夏川茜用毯子當掩護,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小白兔,就在十幾分鐘前,自己還跟時諾就它們的形狀問題,進行了深入淺出的討論!
幸好電魚不在場,他對恐怖直立猿的生殖行為也什么沒研究。
當初有一位體格跟帕瓦德不相上下的新人,對盤正條順的電魚十分感興趣。
仗著自己學過幾年自由搏擊,以及選了一個頗具戰斗力的基因模板,這位大塊頭希望跟電魚一起進行深入淺出的交流,最好能用電擊使的能力助助興什么的。
夏川茜本以為能因此在絕望與死亡相伴的生活中,找到些許愉悅。
可誰曾想,電魚毫不在意地當眾詢問那位渴望被電的家伙,你是不是要跟我交配。然后說很可惜你是雄性,而且我的只會在秋冬季進行繁殖。
歐洲地區再怎么擁護X少數群體,也跟異世界的海鮮無關。電魚把話挑明了,那位少數派自閉了,并在七個小時后,死于喪尸襲擊。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時諾像個渣男似的,吃干抹凈了不知該怎么收場,用光面堂皇的理由試著搪塞過去:“救——救你也是救我。”
如果夏川茜死了,核彈派和末日武器派的票數對比就成了3比2,帕瓦德就能成功啟動戰略六組微型指揮終端的高級操作,給全球發核彈,然后等死。
沉默片刻,夏川茜裹緊毯子:“你說......帕瓦德眼睜睜看著你拼命救我,他難道還要堅持扔核彈?聽我們的話不好嗎?我們只是想用更穩妥的方式完成這次任務。”
時諾嘆了口氣:“問題的關鍵并不是在于他執意讓我們去死,而是他認為核彈方案一樣能摧毀這顆星球,這樣他既可以不讓那個小女孩毀滅星星,也可以成功完成任務,兩全其美。”
“支撐我們拒絕核彈方案的唯一原因,僅僅是一個不怎么嚴謹的計算。你......來自哪個宇宙?我來自1008611號宇宙。”
夏川茜查了一下她的輔助終端:“1001011——咱們的宇宙都是查話費送的?”
“那你知道非典搶鹽的事兒嗎?”
“你們那個宇宙也有非典?”
“多元宇宙還真是奇形怪狀的——說回到非典,吃鹽防非典有科學依據嗎?”
“沒啊。”
“但還是有人搶咸鹽,覺得吃鹽能防非典。哪怕有人把正確的科學道理拍他臉上,他肯定先會辯駁所有人都在搶,那么多人都傻就你聰明?然后我們可以親切地進行說服教育,接下來他會怎么說?”
“別賣關子了。”夏川茜抱怨道。
“你們在說啥?”電魚抱怨道。
時諾悠然地說:“他會說,反正咸鹽也不貴,哪怕沒用,屯兩袋放家里也不礙事,而且多吃兩口鹽也死不了人,對吧?類似的還有仙人掌吸收電腦輻射、500塊包過科三,不過退錢、‘純天然的維生素C’。反正就是這種被騙了也無傷大雅的事。”
“總結一下就是,我們支持末日武器方案,為的就是個以防萬一。核彈方案有效無效對我們而言是無所謂的。”
終于說到電魚能插嘴的話題,他連忙問道:“難道帕瓦德就沒有想過這種‘萬一’的可能性嗎?”
時諾看向正對面的集裝箱貨車車尾:
“他肯定想過,但出發點不同,相信的結論就不同。我們雙方都無法證明核彈方案是否能夠毀滅這顆星球,我們認為不能,他認為能。或者說,那個末日武器,那個小女孩對他造成的影響,迫使他必須認為能。”
“所以關鍵點在于末日武器?只要能說服帕瓦德哪怕是暫時地放棄完成那個見了鬼的少女愿望,這件事就解決了?”夏川茜問。
“對,最直接的辦法是讓那個小女孩親口對帕瓦德說no,但現在這就是一個矛盾。”
夏川茜挑起一邊眉毛:“所以,最終還要落在你提過的那個辦法上?”
那個辦法。
時諾眉頭微皺。
那個辦法是最佳的解決方案嗎?時諾也不知道。
他曾經想過,大不了先把末日武器召喚出來,再啟動核彈萬箭齊發,趁著核彈亂飛的空檔開飛船飛到宇宙看煙花。
如果核彈炸不爛這顆星球,就讓末日武器開大一波帶走。
帕瓦德拒絕了這個方案,并且給出了一個很惡心的理由,召喚末日武器卻不適用,違反了戰略六組相關規定。視具體情況而定,會處以責任人及關聯者死刑或其種族平均壽命百分之二十以下的有期徒刑、流放、社區義工,并另處罰金。
而這種活見鬼的規定背后,是因為戰略六組以及整個多元宇宙管理局都不樂于見到末日武器獲得太多的自由和自我。
如果只是一把槍,一枚導彈,甚至一艘戰艦。只要有嚴格的規章制度束縛,它作為任務完成過程中的一環是可靠的,不可靠的只是操縱它的人。但如果它也是一個人,那么不可靠的就變成了兩個人。
麻煩的是,大部分末日武器都是人或類人型,幾乎都存在自我意識。
作為毀滅世界的工具,力量與意識的不匹配會產生很多麻煩事,輕則數千人死亡,重則一個星系乃至一個宇宙毀滅。
這不是什么用愛感化有意識的核彈,讓它懂得人世間真善美的Happy End,而是收容使用一堆由科學狂熱者或者宗教瘋子在歷經各種活見鬼的意外后,生產出來的超危險滅世工具。
過度地給這些擁有自我意識的超級危險品灌輸帶有某種傾向的思想——哪怕是聽起來很美好的那種,導致的結果就是使用難道成倍增加,控制成本空前提高。
或者用另一句話簡單概括。
刀不需要考慮為何要殺人。
時諾故意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道:“對,那個辦法,敢賭嗎?”
“讓我賭命,你卻要繼續保密?”
“繼續保密的話......”時諾的舌頭在嘴巴里轉了一會兒,“繼續保密的話,效果應該會更好。”
夏川茜用幽怨的口吻說道:
“我——我看過很多書都寫過這種橋段——我欠你一條命,所以我支持你。可這種事兒真攤在自己身上,我不是說我不想感謝你,我,我真的很謝謝你,真的,你是我一輩子的恩人,銜草結環無以為報。”
“你要說以身——”
夏川茜強行打斷時諾的口花花:
“如果是其他事,比如你要借一大筆錢,我把全部身家給你都行,或者你就是犯了案要逃跑,不管是北非還是亞馬遜我都陪你。但我真的沒辦法騙你說‘因為我欠你一條命,所以這條命你可以隨時拿走’。”
“而且你也不愿意去救一個隨隨便便就拿自己小命開玩笑的人吧?”
時諾遲疑道:“那,那——你相信我嗎?”
夏川茜撐起身子,整個人貼在駕駛席椅背上:“這就是問題所在,不是因為你救了我我必須相信你,而是因為你給了我相信你的信心。”
時諾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哪兒來的‘不要相信你自己,相信我,相信那個相信著你的我’啊。十倍奉還哦?”
夏川茜躺會后座,胳膊搭在眼睛上:“做手術的時候也是,現在也是,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啊。”
“抱歉抱歉。我現在只能說,我的解決方案突破口是帕瓦德,這個想當英雄的家伙。”
“英雄?”
“是啊,英雄,超級大英雄,誰不想當英雄呢?”
電魚斜著身子乜斜這兩個人,嘴巴一扁,很是委屈地唱道:“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里,看到你們有多甜蜜~~~~~”
“臥槽你們那兒也有阿杜?誒呦——姑奶奶別扔手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