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朝煙火味兒
- 蕭盛
- 5895字
- 2021-10-20 13:20:32
二 肥皂、香水等,關于洗漱的那些奇思妙想
看到這個標題,有些小伙伴可能震驚了,明……明朝也有肥皂、香水?
嘿嘿!這不是小看人嗎,別以為你生活在很文明、科技很發達的時代,其實關于洗澡、洗頭等洗浴用品的配方早就有了,古代和現代的洗浴用品最大的區別在于,古代人用的是純天然的,現代人用的則加了許多化學品。
看到“化學品”這個字眼后,會不會覺得很不舒服?看到“純天然”這字眼后,會不會很眼紅?
這就對了,不要鄙視古人,也不要抬高當下的自己,其實當代人如果剝去科學的外衣,跟古人沒有一點區別,包括思想上的。如有不服的,只管來辯。
當然,并不是說純天然的就一定好,化學品就肯定對身體有害,這不是絕對的。在說明朝人的洗浴用品前,先來跟大家說個故事。
說是在東晉有個讀書人,叫王猛,喜歡歷史的人可能都知道這個人,是的,王猛是個猛人,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改革家,官至丞相、大將軍、冀州牧,大唐武廟六十四將之一、大宋武廟七十二將之一。
是不是很牛?牛人都有個特點——很狂,王猛也狂,而且他這種狂是天生的,在還沒有發跡前,他雖然窮,但窮并不能阻止他的狂傲,沒把誰放在眼里,地方官府的官員就不用說了,在王猛眼里啥也不是,連當時中央的官員,他也不用正眼瞧。
當年大司馬桓溫入關,王猛披著身粗布麻衣就去了,遇到守門的衛兵,說我要見桓溫。
這種行為在我們看來是不是很沒禮貌,甚至有點兒粗魯?第一,他的態度是對領導的不尊重,第二,他的衣著連最起碼的禮儀都沒有,這樣的人要是放在當下,別說領導不會見他,就算普通人也不會把他當回事。但是,戰亂時期,各國爭伐,求才若渴,越狂的人反而越有市場,桓溫不但接見了他,還以禮相待。
王猛往客廳里一坐,可能是走一路渴了,旁若無人地端起茶喝了幾口,然后就像猴子一樣往身上撓癢捉虱子。桓溫見狀,大是驚異,心想你我素未謀面,身份更是懸殊,見了面便旁若無人地捉虱解癢,是怎地個意思?于是就問他:“吾奉天子令,率十萬兵將為百姓除賊,此般壯舉,何以不見豪杰歸附?”
桓溫這話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想考考他,看他有幾斤幾兩。王猛撓了半天,捉了只虱子在手,也不看看是肥是瘦,隨手扔入嘴里,舌頭一卷,前門牙上下一磕,“嘣”的一聲細響,吞了下去,跟嗑瓜子一樣干脆,然后才不緊不慢地道:“公不遠千里,深入敵境,距長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不明公之意圖,故躕躇不往,如此而已。”
別看王猛只是這么隨口一說,卻是一語中的,桓溫聽了,真正是醍醐灌頂,不再有什么顧慮,領軍深入,果然附近郡縣的百姓紛紛牽牛擔酒來降。
這一則故事說的是永和十年(354)二月,桓溫伐前秦與關中名士王猛相談的情景,“捫虱清談”的典故就是從這兒來的。
說這則故事的目的是,古人也洗澡,但未必能洗干凈,身上長虱子或跳蚤是非常普遍的。不過王猛是東晉時期的人,那時候的人,特別是名士,普遍比較狂放,不修邊幅或身上臟兮兮的屬于常事,個別人士還以臟亂為榮。那么到后期有沒有改善呢?我們的先輩總不能一直過著像猴子一樣的生活吧?繼續往下看。
說是某一日,宋朝宰相王安石上朝,正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談論國事,王安石文采好,口才也不錯,當時的神宗皇帝聽得很入神,這時候一幕不合時宜的情景出現了,有一只虱子從王安石衣領處爬出來,慢慢悠悠地爬上他的脖子,然后順著他的胡須攀巖似的繼續往上,神宗皇帝見了,沒驚詫,而是莞爾一笑。
這一笑可不是普通的笑,其實是有涵義的。據我分析,王安石身上長虱子是眾所周知的事,因為他不修邊幅是出了名的,所以神宗皇帝應該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身上爬虱子,見怪不怪,所以只是莞爾一笑。
王安石看看皇帝,再看看旁邊同僚的神情,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伸手一擼,把虱子從胡子上擼了下來。虱子是捉住了,但如何處理卻成了件為難的事兒。
要知道這是在御前啊,當眾用手指甲蓋把它扣死,扣得血絲迸濺,那就太不雅了,不符合文人的氣質。再說在皇帝面前扣虱,也是種不敬。可要是把它放了,萬一跳到別人身上去呢?那好好的御前會議不就變成大型捉虱現場了嗎?一時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這時,后面的王禹玉說了一句話,那話說得十分講究,解了王安石的圍,他說:“屢游相須,曾經御覽,未可殺也,或曰放焉。”
這話說得太妙了,那虱子游過宰相胡須,又得皇帝的御覽,那就不是只普通的虱子了,怎么能殺呢?放了吧。王安石順著這個臺階下,心安理得地把那虱子放生了。
再來看明朝的。徐階大家都知道吧?他推倒嚴嵩后入閣為相,是名副其實的風云人物,有一天請朋友喝酒,一邊談笑風生,縱論時局,一邊兩手不時在身上抓癢,功夫不負有心人,沒一會兒,只見徐階從腰里摸出一只虱子,哈哈一笑:“總算捉到你了!”說話時,把虱子捏在手指上,湊近了一瞧,油光锃亮,看來沒少吸他身上的血,如果只將這東西扣死,那就太便宜他了,嘴一張,當著朋友的面擱嘴里,門牙上下那么一嗑,“咯嘣”聲響,血濺于齒。朋友也不奇怪,繼續跟他談論時局。
看到這里,很多人會大跌眼鏡,哎呀我去,你說的那可都是在史書上掛了號的赫赫有名的風流人物啊,在電視上看到他們時,一個個既體面又有威嚴,原來他們經常像猴子一樣捉虱子解癢,捉到了后還吃虱子!那我們豈不是讓電視給騙了?
是的,電視為了美觀,也為了體現出人物的個性,不可能把高高在上的權貴塑造成吃虱子的人,但咱這不是小說,沒必要為了美觀或人物的權威性而忽略掉這些細節,吃虱子是有傳統的,不光窮人吃,富人或士大夫也吃,不光是男人吃,女人也吃。
說到女人也吃虱子時,可能很多人接受不了,這怎么可能呢?
我不是一個隨便瞎說的人,咱們以事實說話。說是有一回,一個叫葉青的人去逛青樓,點了跟他比較談得來的一位姑娘,兩人在房間里愉快地交談。葉青邊滔滔不絕,邊不停地在身上撓癢捉虱子,摸出虱子時,就丟入嘴里,跟咱們邊聊天邊嗑瓜子似的,怡然自得。
那姑娘見慣了這種場景,沒說,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隱隱帶了一絲絲的嘲諷,似乎在說:“你們這些臭男人,虱子真多!”葉青自然看得出她那份嘲諷的意味,但沒理她,只顧邊捉邊嗑。
沒想到正在這時,那姑娘也從身上摸出一只虱子來,葉青看到了后,兩眼發光,等著看笑話。那姑娘瞧了他一眼,纖纖玉指一伸,把虱子丟入火盆里,啪的一聲,發出爆米花般的聲音。葉青依然沒放過嘲諷她的機會,笑道:“熟了!”
那姑娘給了他個白眼,說:“總比你生吃的好!”
吃虱子這個傳統不分男女,只不過這位姑娘不想讓葉青嘲諷,因而扔火盆里了。
上面的這些故事,暴露出了一些問題,第一,前面雖然談到了明朝那些高級的洗浴場所,但是去的人不多,能消費得起的人也不多,那些在自己家里建私人浴室的就更少了;第二,就算是有能力去洗浴場所的人,也不可能天天去,比如說夏天得天天洗澡,但不可能天天去洗浴場所,更多的時候只能在家里解決;第三,洗浴用品的效果可能不理想。
我小時候也長過虱子,注意,我不是特別老,不是特別老,不是特別老!掛在70后末尾,那時候不管洗頭還是洗澡都用肥皂,跟洗衣服用的是同一款產品,用來洗澡倒沒有大問題,洗頭真的是差強人意,那頭發真的跟茅草似的,毫無那種飄逸的感覺,所以當時我身上倒是沒長虱子,但頭上長,每逢冬天,我和我妹妹就像猴子一樣,坐在太陽底下,相互給彼此捉虱子。這就說明問題了,因為冬天了沒怎么洗澡,好不容易洗一回,洗浴用品還是跟洗衣服同款的肥皂,所以長虱子是必然的。
同理,明朝那會兒也是這樣,下面就來看看明朝那會兒的洗浴用品究竟長什么樣子。
首先來說說肥皂。最早的時候用的是草木灰,就是燒飯做菜時土灶里燒火燒出來的灰,用來洗頭洗身體,宋朝的《雞肋編》有記載,說明這東西到了宋代依然有人在用。
有人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把灰涂身上,實在無法想象。其實用灰來洗澡還算好的,灰帶有堿性,有去污作用,至少是有科學依據的,更早的時候是直接用泥搓身子的,在池塘邊抓起一把泥,直接往身上抹。
聽上去不可思議,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見過豬或牛在泥水坑里打滾的情景嗎?相信大家即便沒在現實社會中見過,至少也在動物世界里看到過,你以為那是動物們在泥坑里玩耍嗎?不是的,其實那就是動物的一種洗澡方式,把身體上的積垢摩擦掉,在人類的文明還沒發展到一定的程度時,其實跟動物的區別不太大。
也有用淘米水的,不過這算是眾所周知的常識了,我們現在洗油污有時也會用淘米水,說明它是有較好的去污效果的。不過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淘米水在戰亂或災荒年代,也是種奢侈品,因此用淘米水來洗澡,前提是得在和平年代。
到了明朝,洗浴用品有所改進,《本草綱目》里記載了一樣叫“肥珠子”的東西,已經接近于肥皂了:
樹生高山中,甚高大,枝葉皆如椿,五六月開白花,結實大如彈丸。實中一核,堅黑似肥皂莢之核,正圓如珠。十月采實,煮熟去核,搗和麥面或豆面作澡藥。因其實如肥油而子圓如珠,故名。
每年十月,將果莢采下,煮熟去核,搗爛后拌上面粉,再加點香料,做成肥皂以作洗澡用。這種早期的肥皂由于制作容易、成本低,在當時比較流行。還有一種相對來說要昂貴一點,得是經濟條件好一些的人家才能用得起,叫做澡豆,制作方法大概是這樣的:
選豬胰臟一只,去污洗凈,再去脂,磨成糊狀,加入適量的豆粉、香料、糖,或者是加堿、玫瑰、桂花等,做成豆狀。
豬的胰臟本身就有去污作用,加工后效果更佳,但是成本相對也要高一些。
以上所說的方法去污完全沒有問題,要是給男人用足夠了,反正只要洗干凈了就行,咱們要求又不高,至于身上香是不香,沒事,咱不追求那些。可對女人而言,特別是愛美的女人來說,那就遠遠無法滿足了。
要知道男人被罵臭,大可一笑了之,甚至還有人為之驕傲的,尤其是在魏晉時期,人身上若不長些虱子,那就枉為名士。可女人如果被說臭,那就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有則笑話說,皇帝正躺著納涼,后面有一宮女為其搖扇,由于是夏季,熱得很,沒過多久,那宮女身上便出了汗,估摸著是幾天沒洗澡了,身上本就有些異味,那汗一出,臭味就散發出來了,皇帝本已睡著了,被那臭味熏醒,不由大怒,呵斥那宮女滾出去。
被皇帝呵斥倒是尋常事,可因了體臭被呵斥,性質就大不相同了,羞得那宮女好幾天不敢出去見人。那么女人該怎么捯飭自己呢?
明朝文人胡文煥著有一部奇書,叫做《香奩潤色》,說的是閨中女兒梳妝打扮的那些事兒,說它是奇書,是因為它提供了洗澡、洗頭、美容等諸多偏方,簡直就是明朝的時尚美妝手冊,無論是愛美的女士,還是愛耍帥的男士都值得擁有。
《香奩潤色》的開篇是這樣說的:
夫天生佳人,雪膚花貌,玉骨冰肌,若西子、楊妃輩,即淡掃蛾眉,自然有動人處,果何假脂粉以污其真哉?是潤色為不必也。
用大白話說就是:那些天生麗質的人,如西施、楊貴妃等絕色美人兒,就算只是薄施粉黛,隨便打扮一下,照樣美艷動人,如果涂脂抹粉的話,反而會掩蓋她們身上天然的美,沒有必要花時間刻意打扮。
這話說得太真實了,真實到會刺傷一大批人,要是把這段話發布在當今的社交媒體上,胡文煥可能會被罵上熱搜,成為網紅,因為那挑釁的意味很明顯,只要是愛打扮的顏值都不怎么樣,不敢以素顏見人。
胡文煥可能也意識到這段話會被罵上熱搜,后面來了個轉折,接著又說:
只是像西施、楊貴妃那樣如神仙一般的人物畢竟不多,大部分人還是需要梳妝打扮的,“譬如花之得滋,玉之就琢,而其光瑩為益增,是潤色又所必假矣……而胡生者玉成于人,庶幾君子”。總算是又把話給圓回來了,說畢竟美麗如花也需要滋潤,晶瑩如玉也需要雕琢,所以我著錄此書,就是為了成全于人,做好人好事的。
按照現在那些鍵盤俠的風格,可能也會被罵,只不過不會被罵得太慘,什么叫著錄此書為的是成全于人,做好人好事的?難道你不是為了賺稿費的嗎?就像我寫這本書,如果我說寫這本書是為了給大伙兒普及明朝民間百姓是怎么生活的,沒想別的,就是想讓傳統文化得以傳承,所以我是個大大的君子,你說會不會有人罵我?
說到底無論是今天的在下本人,還是過去的胡文煥,都是作者,寫作是門職業,作者也是要吃飯的,所以沒必要抬高自己,把寫書說成是在做好人好事。
扯遠了,言歸正傳。那么做“好人好事”的胡文煥先生提供的偏方到底好不好用呢?來看兩個他在書里收錄的偏方。第一個叫桂花香油,制作流程大概是這樣的:
取適量桂花,注意,老桂花沒用,得是新開的桂花,再加二兩香油,浸泡在有嘴的瓷瓶中,注意,沒嘴的瓶子就別裝了,倒不出來。然后用油紙密封,在滾燙的鍋內煮半晌。半晌是個虛數,這個得自己把握,大概是三五個小時的樣子,別用大火啊,要熬干的。煮好后取起固封,也就是要密封包裝。要用的時候,從瓶嘴中倒出一些來搽頭發,久而愈香;
第二個叫百合香油,制作方法略為復雜,但一分時間一分貨,效果會更佳。制作方法如下:
取冰片一錢、桂花一兩、茉莉一兩、檀香二兩、零陵香五錢、丁香三錢、香油二斤,制作方法同上,需要注意的是,冰片得在蒸完后再放,一邊蒸一邊放冰片,那效果相當于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據說搽了百合香油后可達到經月猶香的效果。
看了這兩個偏方后,讓我明白了一件事兒,怪不得有些姑娘身上雖然也長虱子,但近身時芳香撲鼻,教人迷醉,原來是用了香油!
還有洗頭的,叫做搽頭竹油方,制作方法如下:
香油一斤,棗枝一根,銼碎,新竹片一根,截作小片,多少隨意,按自己的心情來,再用荷葉四兩入油同煎,煎到一半時,把前面放進去的棗枝、竹片、荷葉都撈出來,又加百藥煎四兩,加點油,再熬,最后稍些加點香料一二味,搽之。
這東西制作起來比較麻煩,用大白話講就是,準備香油一斤,棗枝一根,剁碎,然后再取當年的新竹片一根,削成小片,再加四兩荷葉與前面準備的物品入油一起煎,煎得差不多時,把前面所有的東西都撈出來,這時候加百藥煎四兩,倒油后再熬,最后再根據自己的喜好,加入一兩味香料。
注意,前文中的“百藥煎”不是加一百種藥一起煎,“百藥煎”是一種中藥名,是五倍子和茶葉發酵后做成的一種藥物。
也有洗臉美容的、祛痘消癍的、潔齒的、通乳的等等,不一而足,篇幅有限,不細敘。總而言之,胡文煥先生真是個有心人,從他所做的事情上來看,其實也不負做好人好事之名,普通人家洗浴條件有限,去澡堂又是件奢侈事兒,然而買一本書畢竟花不了幾個錢,只要勤快些,按照胡文煥先生的方法,自制一些化妝用品,也可以與大家閨秀一樣,芳香怡人,這多好!
那么從這個角度來說,我算不算也是在做好人好事呢?畢竟買一本書花不了幾個錢,卻讓大家知道了大明三百年的文化……好了,不貧了,現在我正式宣布,關于洗澡的事情就說到這里,下一個章節跟大家談談蹲坑那些事兒。
有些小伙伴可能驚呆了,蹲坑這種事兒你也要說啊!那破事有什么可說的呢?要說的,只不過我會說得文雅一些,從文化的角度論述蹲坑那些事兒。換句話說,我們蹲了上千年的坑,它被一代一代傳承、改良,那就是一種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