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鄧發藝”是一個不大的招牌，連帶著店面也顯得窄小逼仄。“小鄧”總是坐在狹長的店面深處，不開燈刷著短視頻。來往的人也許有想理個發的，但是看著昏暗的店面腳步也都沒有停留，走進了別家至少是有霓虹燈招牌的發廊——忘了說了，“小鄧發藝”的招牌是塊很有年頭的鐵皮招牌，沒有燈也沒有彩色的噴印，普普通通。

要是有人推門走進來——通常都是熟客——先在靠門的位置坐下，拖動椅子乒鈴乓啷的聲音提醒“小鄧”：有人要來拾掇拾掇頭發了。這會“小鄧”才會放下手機過來，“來剪頭發啦。”這是對熟客說的；“想剪個什么樣的發型？”這則是對新面孔說的。

“想剪個什么樣的發型？”這是“小鄧”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都可以，看師傅您安排。”

雖然招牌上寫著的是“小鄧發藝”但是“小鄧”和招牌一樣在時間的流逝里漸漸顯老。軍大衣裹在身上，斷了架子的眼睛系了根繩子掛在脖子上。雖然到了年紀頭發已經開始禿了，但還是留著長發，很藝術。

“是哪里人呀？”老鄧問著，手上的動作依舊流暢。

“南方過來的。”

“是湖北吧。”

“嘿，師傅您是聽出來口音了嗎？”

“哦，那倒沒有，這附近挺多湖北人的——在前面市場門口，做裝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還沒呢，還在上學。不過已經大四了，在找實習。”

老鄧把推子換成了剪刀，又拿了另一把梳子。頓了頓：“大學學的啥呀，我姑娘也是大四。”

“學文學的，挺愁啊，不好找工作。”

“文學么，確實是不大好找工作的專業——你可以考研呀。”

“外語不行，拖后腿了。”

“來側下頭——不過我覺得吧，學文學還是不能以找工作為目的。”

這屬實提起我興趣了——對文學的造詣還是有著深深的向往——在還不愁吃穿的年紀。“師傅這話怎么說？”

“就好比說——”老鄧頓了頓，似乎找不到一個好的例子，但手上的動作依舊流暢，剪刀在梳子上刮了刮：“就好比說，你覺得文學有什么用吧。”

不等我回答，老鄧換了另一把推子開始挑鬢角：“第一感覺是沒什么用，對不對。然后覺得這個回答不好，就開始想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所以你想你為什么會學文學，文學的分也不低哦，其實還是喜歡，對不對。

但是你看，字都是死的對不對，它自己不會動，你只是給它安排到一個恰當的位置。

在這個過程中就會產生一些愛呀，恨呀，產生一些情感——人都是有情感的。

——最近有看什么書嗎？”老鄧問到。

“有，在看《毛選》”

“確實，很純粹，很深沉。”

“所以文學——又比如說魯迅，為什么要棄醫從文——文學的意義都在所謂的文人風骨里面。”

“……以天下蒼生為己任”

“對呀，如果你只想著賺錢，我只想著賺錢，那這個世道怎么辦。

我覺得學文學的人該有這樣一份擔當。哪怕一個人翻不起多大的浪呢——總歸還是要有人的。”

……

出來已經天黑了，路上的人們行色匆匆。腦子里有想起一句話來：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老鄧依舊在店面深處刷著手機，斷了架的眼鏡掛在脖子上。

“總歸是要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