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在何方
- 莽莽雪山
- 華業人
- 5169字
- 2021-10-20 15:17:20
在這個時候,活的第一愿望已在葉明的幼小心靈中很很發威發急,他哭得更兇,聲音更大,在這一瞬間,不知是葉明的命不該絕,像似神靈在幫他,前圩的卞老太拎著菜籃子,來河壩頭洗菜來了。這來到河壩頭,首先聽到葉明凄厲欲絕的大哭聲,發現了他已掉在了河水中,兩手正緊緊抓著一根細細的樹枝不放。見此,這位善良的老太太,便立在河邊上,向后圩大叫大喊起來,說后圩的哪家的孩子掉在河里了,快來人啦……后圩的哪家的孩子掉在河里了,快來人啦!
卞老太太這一叫聲,這下驚動了正在屋后高地上種菜的,葉明的媽媽片云,和大姐葉麗,她們聽到這大叫聲,橫跨田畝,使盡全身力氣奔到河邊來,把還掉在河中,正在大哭的葉明救了上來。片云見兒子渾身小袍被水浸濕,一片凄厲的哭,她的腿都軟了,心都碎了,她忍不住地抹著眼淚哭了起來道:“你這孩子,別哭!快別哭!要你跟我們一道到后面去,你偏不去!要在門口玩,你怎么就跑到,玩到河邊去的吶?渾身弄得這副樣子,掉在河里……你掉在河里,有個三長兩短的,媽媽也不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爸爸很慣你嗎?要我第一件大事要把你待好,每封信你爸爸都這么說,你不知道……你對爸爸,對媽媽,還有姐姐,有多重要嗎?你是我們一家人的陽光,是我們一家人的希望,我們全家人都不能沒有你啦,葉明……”她說著,傷心的哭。
在一旁的大女兒葉麗,她看到媽媽傷感難過地哭,她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也哭了,只見她拉了拉葉明的手臂道:“今后還玩到河邊來嗎?”
葉明回答說:“下次再也不玩到這兒來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哭著,一邊不停地抹眼淚。
“再也不玩到這兒來了……你說說,今天這是多險啦!要是卞奶奶看不到你掉在河里,這媽媽和姐姐還能看到你嗎?”片云哭著說。
葉明哭著說:“媽媽,我再也不會玩到這兒來了。”
“這兒河水這么滿,這么深,還算你抓住這根小樹枝……不然媽媽會哭死……”片云說著哭著,她蹲下身緊抱葉明,將臉貼在他臉上很緊。
“媽媽……媽媽……”葉明哭著叫著很難過。
從這次葉明掉河以后,片云難過了好長時間,她把這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心肝,當成自己的寶貝,直至當成自己的命。她把葉明看得很緊,葉明在房間睡著了,她去干活了,她把他鎖在房間;葉明門外玩耍,她再也不把他一人留在門外,而是把他帶到田頭,帶到社場,或帶到其他干活點。如果干活無法帶找他,她就讓大女兒專門在家看著他。堅決不能讓他再出半點差錯。對于葉明,片云知道他的重要性,看好了葉明,這是對丈夫負責,對自己負責,對全家負責。更是對整個家族負責,因為,整個家族弟兄三人,生下兒女共計十五人,就兩個是男孩,其余都是女孩,可想,這男孩,也實在是太寶貝了。所以,葉明,他在寶貝中成長,即使在艱苦的時期,沒有什么過多的好東好西吃,但他終歸要比兩個姐姐吃得好些,甚至玩得好些。因為,他是稀奇的男孩,是葉家的根。
從這以后,時間又過了一年,記得這是這一年春天的四月,家家沒糧沒燒最為困難時刻,因為這個時候,麥子還在揚花,一片青綠綠的還沒有發黃成熟,麥子還不好收,這麥子不好收,家家的口糧就這十幾斤,這怎能接替上,這是不能接替上的。就是有青菜,白蘿卜,胡蘿卜等副食來充當口糧,也接替不上,哪個家庭有這么多的青菜、白蘿卜、胡蘿卜吃,也接替不上。這樣下去,大伙則要餓死下去嗎?顯然是不能的,這個最為艱難的時刻,有的人,特別是家中人口多的人,而且正是在發育,或整天從早到晚干重活干粗活的人,他們開始受不了,一次次向隊長提出,是否將隊里一些多余的稻種分給大伙,讓大伙度過難過。隊長也是人,他同大伙一樣,全家人也要吃飯。就把這事給答應了下來,但答應下來的,并非口糧,而是稻種。這口糧也好,稻種也好,這分糧都得請示上級,要上級領導批準,才可分糧,否則,是不可以分糧的。如果分糧,這隊長及會計被上級領導知道了,都將受到處分。這時,有人提出私分,但私分了,哪有人不說的,萬一說出來,那就完了。在這個時候,大家伙也總不能餓死,得活下去。這時,會計就提出來了,分糧可以不說明是什么糧,不說明是口糧還是種子。而且,分這種糧食,卻不能在社場倉庫分,而應該在一家比較隱蔽的人家分。隊長說,那應該在誰家分吶?會計說,應該在片云家分,她家位置偏僻,而且片云家地方大,就片云一人帶三個孩子,丈夫葉成又不在身邊。隊長說,這也好,說這次分糧必須全保密,除隊長、會計、片云以及兩個隊委知道這分糧的性質外,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就這樣,這次分糧,大伙每個人口分到了十斤糧,才算解了燃眉之急。這樣大伙慢慢熬,熬到新糧上來,麥子上來,就好一點了。
可是,從這以后,時間沒多久,上面來人了,處事十分的嚴肅認真,任何人不得包庇,隱瞞,誰要是遇事包庇,隱瞞,扣分,降級,直至坐牢。這上面來的人,被稱“四清工作組。”這四清,就是清賬目,清倉庫,清財務,清工分。
這上面來的人,就是每個隊每個隊的清,他們來到片云家的,首先從隊的隊委問起,有個隊委比較油滑,她叫汪雯,她把分糧的前前后后,誰分的?分多少?什么時間分的?在哪里分的?她幾乎都向上面來的人說了。可這一說,上面來的人得到了第一手材料,他們得到了第一手材料,片云則遭殃了,這上面來的人,把她叫去問話了,由于其他人不肯說,她應該是個突破口,因為她是個婦女,丈夫又常年在外,她應該不會,也不敢隱瞞什么。這個上面來的人,問話挺嚴厲首先同她擺了政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其次告訴她說,關于分稻種的事,其他人已經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已說了,你必須說;再次他們用威脅的口氣對她說,你如果不說也可以,但我們馬上可以讓你丈夫回家種地。說,這三點,你思量思量,考慮考慮。片云聽到這三點,尤其是第三點,這是讓她最為擔心的事,是他們說如果她不說,他們會把她丈夫弄到農村來。要是真的會這樣,那她丈夫葉成,及片云她自己和孩子就完了。對此,片云是不想有這種結果的。那么,既然片云不想這個結果的出現,那片云就得把分糧的前前后后的情況都說出來。這事沒有選擇的余地。片云心中自己清楚,這事在政策面前是非說不可的。起初,片云也經過一段時間的斗爭,她想,如果這事她說出來,她會得罪好多人,首先是隊里的干部,其次是那些不明真相,不明是非的群眾。也就是這事,其他人都說了,汪雯不是說了嗎?如果這事她不如實說出來,那她丈夫就肯定要被他們弄到農村來,如果丈夫被他們弄到農村來,這個結局片云是無論如何是不想,也不愿意看到的,要是這樣的話,那她和孩子就沒什么好的指望了,這下就真的完了。所以,她頭腦清醒,自己應該實事求是,她看了看上面來的人嚴厲的面孔后,便把分糧的前前后后的情況向上面來的人給說了。
可就這么一說,對這分糧的隊長、會計及群眾倒也沒有什么,反正糧已分了,糧也吃了,這不是大伙兒沒糧吃的困難時刻才分的糧嗎?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又不是倒賣,這幾乎一點事都沒有,請示上級,隊長、會計等批評教育一下就好了。什么退賠、降級、甚至坐牢,這根本沒有。對于這事,他們算已解脫。但對片云,卻就是一個災難,會計和一些不明是非的群眾,則產生了對片云及其一家人的歧視和忌恨。以及一系列的不幸和災難也會落到片云及家人身上,這個結果這是片云沒有想到的,無論片云對他們解釋了說汪雯已把這分糧一事給說出來了,這些不明是非的人就是不相信,汪雯干脆就把這事全部推給了片云。這讓片云有苦也無法說,也說不出來。明明私分糧食這事說給政府聽是好事,卻偏偏把這不仁不義的責任讓片云一人來承擔,這對片云來說,是極為不公平,不公正的。
但不公正也好,不公平也罷,反正,這些不明是非的人,對片云的歧視、忌恨和報復,這是在所難免的了。
從這事以后,這些不明是非的人,就不睬不理片云了,他們不但自己不理不睬片云,還唆使別人不理不睬片云,有的朋友也在這些人的煽動挑撥下,看到片云就躲就讓,做農活做到男女搭配劃分,誰也不愿跟片云一道干活,好像片云傳染到瘟疫,他們一接觸到片云,片云會馬上傳播給他們,有的不明是非的人,甚至控制不住自己過激的情緒,還不時不刻對片云指指點點,在她面前,或在她背后罵她,說什么,就是這壞女人把這事給說了;說這壞女人不仁不義;說什么,等等不干不凈的,不堪入耳的罵的話。為此,片云十分難過,傷感和痛苦。有時,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也只有流淚,只有哭。有時三個孩子看到媽媽哭,也不知何故,他們還會跟著哭,因為這樣,片云有時哭,她是背著孩子的。她不想讓孩子看到自己難過,傷感和痛苦,而他們自己也滲透到難過,傷感和痛苦之中。當然,片云這種心煩愁憐的情感,有些好朋友疏遠了她,但好妹妹梁圓卻沒有疏遠她,她反而來勸說她,對她說,這事汪雯已經先說了,這不關你的事,你不說這上級已經知道了,再說,你家葉成在上海,你又怎么能與政府對抗吶?你對抗得了嗎?就實事求是的說,你說出來是對的。再說,你如果不說,政府會繞過你嗎?你家葉成不被他們弄回來才怪呢?好了,別想那么多了,別人說你什么,罵你什么,就當沒有聽見,就當他們嚼舌頭,別理她們。這梁圓的勸說也對,也在理,既然汪雯已說了,這事已是隱瞞不了事實了,片云不說也得說,而且非說不可。不說有罪,說了反而無罪。所以,在這一點上,片云思來想去,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既然她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既然她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那她說了事實,就無從再顧及那些不明是非的人,說她什么,罵她什么,以及對她報復什么。因為,她對他們已無能為力,向他們該說的說了,該解釋的解釋了,他們根本就無從聽得進去。既然這樣,片云也無法堵住他們的嘴,讓他們不說,讓他們不要罵。他們要罵就罵,要說就說吧,反正片云已受夠了,適應了,片云對他們的說,對他們的罵,已不像剛剛開始的時候那樣在意了。她對這些不明是非的人已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在意了。而這些不明是非的人,也隨時間的推移,漸漸對片云的那回事給淡化了,說也少了,罵也少了,甚至都沒有了。可這不明是非的人淡化了片云,而那極個別的,對片云懷恨在心的人,卻對片云死不放過。由始由終都在說片云及其家人的壞話。那個把一切責任都推給片云的汪雯,那個分糧的財務袁印明,他們沒有少責難過片云。臟活,累活,一些沒人干的活,都輪到片云去干。他們說什么,男人不在家,男人的活女人頂,片云不就頂著丈夫,干些男人的活,男人挖地溝她挖地溝,男人挑豬灰她挑豬灰,男人上江堤,她上江堤。他們就是這個邏輯,誰叫你男人在城里享福,你男人的活,你不干誰干?他們就是這樣,把你當成牛一樣頂著。有一次,片云例假來了,汪雯還要叫片云去挑豬灰,一天換了幾次紙,片云從褲襠到褲管,淋得都是血,怪可憐的。還好,片云年紀輕,她算頂得住,如果她頂不住,那片云真的要被他們整死。反正,在農村,片云雖說是女人,但一直被他們當成男勞力使用,葉成的大哥,二哥挖一條溝,她就挖一條溝,他們挖兩條溝,她就挖兩條溝,反正,從不比他們少。但有時婦女力氣也有限,葉成的大哥,二哥溝挖完了,他們回家休息了,片云就乘著月光,一直挖到深夜,沒有一個人幫她。到了深夜回家,孩子也沒洗,也沒吃,都上床睡覺了,惹得片云落下了辛酸的眼淚,然后,她燒給孩子吃,幫助孩子洗。是啊,在這個時候,如果丈夫葉成在身邊,那該多好啊,她就不要吃那么多苦了。但為丈夫葉成不吃苦,她吃多少苦,吃什么苦,吃多大的苦,她都認了。因為,她深愛著自己的丈夫,即使夫妻分居兩地,她對丈夫的愛也沒有淡化,還是同從前一樣深愛著自己的丈夫。
當然,她丈夫也是深愛著她的,只是眼下客觀條件,使他們夫妻分居兩地。他們想改變這種狀況,真的想改變這種狀況,卻誰也改變不了。可改變不了,這已是夠苦的了,誰又會想到一件事情卻非落到他們身上,上級有政策下來了,說是要劃分成分了。據說成分的劃分具有城市與鄉村之分。在城市有市民、工人、資本家之分,在農村,有地主、富農、中農、貧農、雇農之分。所謂工人,就是無產階級,只為工作謀生,沒資產,不參加剝削;所謂資本家,就是有生產成本,有生產機器設備;所謂地主,就是有私有土地,雇傭農民,參與剝削;所謂富農,就是有生產工具,有田地,所謂中農,就是條件比富農稍差點,所謂貧農,就是沒有農具,也沒有土地,靠種地主家的地生存。所謂雇農,就是自己一無所有,連人都是地主的。
這些成分劃分,在當時,根據葉成家的情況,葉成家應該定為中農,而非其他成分。但是,結果卻不是這樣的,由于汪雯,袁印明等人的懷恨在心,在上級負責人面前說了片云家壞話,葉成家被定為了富農。還有葉成二哥家被定為富農。讓人可笑的是,葉成的大哥家卻被定為中農。后來聽人說,葉成的大哥家大哥又哭又鬧又尋死,再加上他的大女兒長得漂亮,同那個負責人關系不錯,那個負責人怕出人命,或徇私情,才給他家定的中農。
因為這壞人挑撥,片云家被劃為了富農,這就意味著比以前更多的不幸,將會落到片云一家人的身上了。尤其是片云,她會更苦更艱難。請問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