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圣駕回鑾。
永徽帝心血來潮,拒絕乘坐轎攆,命人將他的愛馬牽到跟前,騎馬而行,禁軍侍衛前后護駕,樓丞相、李尚書和高統領伴駕隨行。
自圍場至承天門,官路兩側種植著櫻花樹、柏樹、松樹等名貴樹木。永徽帝策馬揚鞭,青驄在官道上疾馳,花草樹木的香氣縈繞在四周。
跑了一會兒,永徽帝長吁一聲,拉緊韁繩,胯下青驄即刻放慢速度,徐徐前行。永徽帝難得肆意,神采奕奕,轉頭卻見李尚書神色倦怠,略顯愁思,朗聲問道:“李愛卿,孤見你這樣,可是有不如意之事?”
李尚書正因兒子又在城中當街斗毆,惹得百姓議論心煩,他又不在家中,無人管束得了那個逆子,府中管家派人來說,李夫人都被氣得臥床不起,昨兒一天滴水未進。
而今陛下發問,李尚書不得不答,他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陛下恕罪,昨日家中傳信,賤內突發身體不適,臥病在床,臣有些擔心,故而愁思,擾了陛下雅致。”
聽他如此說,樓相與高統領立馬會意,兩人眼神在空中碰撞,掩下笑容,騎著馬緩慢前行。
“孤聽聞你夫人身體一向康健,經常徒步上月牙山進香,怎么突然就病了,怕不是你這個做官人的惹惱了她?!庇阑盏弁嫘χf道。
李尚書面露難色,有苦難言,憋悶得很,如今順州城里誰人不知尚書之子是個混球,如今在永徽帝面前,李尚書索性不再撐面子要強,也學著女人家做派倒了一番苦水:“陛下錯怪臣了,臣在家時從不讓舍得夫人生氣,這次她生病,全都是因為我那不爭氣的逆子,唉~~”
永徽帝深居內宮,尚書身居高位,他的兒子如何不好,眾人也只敢私下議論,從不敢在朝堂上提及此事。
永徽帝對尚書之子的荒誕行為一無所知,但見李尚書痛心疾首的樣子,問道:“這話怎么說?孤常聽皇后夸贊尚書府的小姐李如玉,樣貌才情俱佳,這雙生的兄弟怎么就讓愛卿如此煩惱?”
“小女乖巧聽話,自不必說,只是寒生這個逆子,成日里逃學,擁著地痞流氓打架斗毆,臣日日管教規勸,夫人為了他能夠成器,燒香拜佛不斷,可是他呢,小小年紀不學無術,愁煞臣了。昨日倒好,趁著我不在府中,半夜竟跑到......跑到那種勾欄瓦舍廝混了一夜,臣就這一個兒子,夫人眼珠子似的寶貝著,如今出了這等事,臣都快沒臉見人了,夫人也氣得一天沒吃飯,唉~~”
永徽帝聽完李尚書的一番話,擰著眉頭,神色沉重,前朝不少官員,因枉顧王法,包庇愛子,最終下了大獄。
高統領嗤笑一聲,說道:“我說啊,這都是尚書大人和夫人太過溺愛,你把他送到軍營去,我保證不出十日,脫胎換骨?!?
“可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他要是有個好歹,我怎么向夫人交代?!崩钌袝闹胁簧?。
“李大人,這孩子都多大了,再不整治,由著他胡鬧,早晚要出大事的。再說,男兒志在四方,保家衛國才真本事?!备呓y領習武之人,聲音渾厚,說起話來器宇軒昂。
“高統領所言在理,尚書大人愛子心切,更應為他謀之深遠?!睒窍嚯S之說道。
“豫章兄,你覺得此法得當?”李尚書望著樓相問道。
樓相堅定地點點頭。
永徽帝一直將李尚書視作左膀右臂,自不愿看他陷入前人的困境之中,思量著離順州城不遠的豫州是守衛皇城的軍事要地,由高震直接統領,是個好去處。
“李愛卿,孤覺得寒生這孩子是你們溺愛太過了,豫州軍是高統領的軍,將寒生送到那里,你也能放心?!庇阑盏壅f道。
李尚書愕然,隨即準備下馬謝恩。
永徽帝甩甩袖子,說道:“免了。”
李尚書誠惶誠恐的在馬上拘了又拘,謝道:“臣謝陛下隆恩?!?
要知道,豫州軍是向來負責守衛皇城,軍力強盛,每年都是由高統領親自選拔人才編入軍隊,若不是永徽帝開口,李寒生怕是連豫州軍的門都摸不著。
兒子得了這樣一個好去處,李尚書心里的石頭暫時放下了,一路上終于有了陪著永徽帝觀賞風景的雅興。
圣駕一入順州城,便見兩側商鋪都裝飾著綾羅綢緞,百姓們立于街側,高聲歡呼,樂聲陣陣,處處繁花錦繡,放眼望去,極盡繁華。
回到宮中,景陽徑直回了自己的福寧殿,遣散宮婢,獨自一人悶在寢殿內。
緗葉見她一路上沉悶不語,臉上盡是不悅,不敢多言,只將樓潯送的小白兔放置在殿中,轉身輕輕地離開內殿。
景陽是氣樓潯言而無信,她在山上等他許久都不見他身影,下山后聽太子說,樓潯早早便說有事離開了宴席。
她氣樓潯未將她放在心上,越想越委屈,不禁流下眼淚。朦朧中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她抬起頭向聲源處望去。
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被放在精美的籠子里,正勤勤懇懇的咬著籠子里菜葉子,粉嫩的嘴巴飛快地咀嚼著,可愛的不行。
“哪兒來的兔子???”景陽擦了擦眼淚,走上前蹲下身子,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柔順的兔子毛。
緗葉擔心景陽,一直站在殿外聽候吩咐。她聽見景陽的問話,隔著門回道:“公主,這是昨晚樓少爺親自送來的。”
景陽摸兔子的微微一頓,“昨晚上?什么時辰?”
“約莫亥時左右。”
景陽回想那時自己還在山上,“既然潯哥哥記得答應給我捕一只兔子,他應該也記得我還在山上等他呀!”景陽想不通,索性不想,等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問。
她打開籠子,輕輕地將小兔子抱在懷里,拈了片菜葉子一點點的喂著。
午后,五國的貴使及羌胡王父子即將啟程離去,太子率眾臣相送。
臨去時,陳永頊將沁蕊送到他宮里的朱砂木盒遞給賀樓莫勒,笑著說道:“此物,小妹景陽托我交還于小可汗?!?
賀樓莫勒垂目,當日他送給景陽公主的玉佩又原封不動的還回來了。他接過木盒,說道:“是小汗唐突了。太子殿下,咱們后會有期。”
陳永頊與眾人告別,看著眾人出了城門,方登上城樓,遙望他們離去的身影。
賀樓莫勒攥著那枚碧璽玉佩,目光逐漸幽深,“景陽,總有一日,你會愿意收下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