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斜,景陽靠坐在鋪著毛氈的躺椅上,看著仍舊塵土飛揚的山林,偶有幾聲動物的嚎叫聲,仿佛在呼喚失散的伙伴。
思慮間,耳邊想起一道渾厚清亮的聲音,“大家都在陛下面前討賞,景陽公主不去看看嗎?”
景陽側頭一看,賀樓莫勒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看他這一身狩獵衫,應是未及更衣。
“有什么好看的,鮮血淋淋的。”景陽淡淡地說道。
“也是,場面太過血腥,還是別看的好。”
景陽看向別處,沒再理他。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呆了一會兒,眼看天就要黑了,沁蕊從帳中走出,端了一碗熱乎乎地奶茶遞給景陽,又朝賀樓莫勒執禮:“奴婢見過小可汗。”
賀樓莫勒瞧也不瞧她,擺擺手讓她起了。
沁蕊轉身對景陽說道:“公主,天色漸晚,咱回去吧,不然娘娘該擔心了。”
景陽喝了奶茶,神色寞落,仿若千言萬語存于心中無從開口。
山林安靜了許久,陛下面前的賞賜也該分發完了,可還不見樓潯過來尋她,明明說了要捕一只兔子送給她,到現在還不見影子。
“夜晚,草原上的星星最美了,城中是怎么也比不上的,既然來了,不如看看。”賀樓莫勒說道。
沁蕊聽著,有些擔心,“公主!”
莫勒小可汗初入辰國,人品性格都不了解,上山時雖然帶了些侍衛,可是......
景陽心里煩悶,賭氣道:“不過看個星星,有什么的,你派人下山稟報父皇母妃就行了。”
沁蕊無奈,只能小心伺候著。
山下篝火通明,美酒佳肴齊備,笑語歌聲,樓潯正被太子拉著飲酒,脫不開身。
太子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見樓潯只飲半杯,問道:“清旭,你這就不仗義啊,今日我奪了魁,你答應了我要陪我暢飲一番,如今不做數了?”
“應允之事,豈敢不從,只是清旭今日還有要事,怕吃多了酒誤了。”樓潯淺笑,放下酒杯說道。
“哦?”太子一副看破一切地玩笑樣子,“在這大草原上還能有什么要事,莫非是看上哪家小姐了?”
“太子殿下誤會了,只是今日捕了只兔子,我得去看看,給她喂些吃食。”樓潯解釋道。
“兔子?被箭射中了,哪還吃得下東西,養不活的。”
樓潯低眉淺笑,說道:“那只兔子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并不曾受傷,只是待在籠子里不適應,不怎么吃東西。”
“你啊,好好的狩獵你卻跑去抓兔子,如果今日你拔得頭籌,父皇什么東西都會賞你的,何止一只兔子。”太子替樓潯可惜道。
樓潯笑而不答,只說要去喂兔子,改日再陪太子飲酒。
草原的夜晚涼風習習,景陽仰望璀璨的星空,呼吸著寒冷的空氣,對身邊這位羌胡族的小可汗不禁有些好奇。
她偷瞄了幾眼賀樓莫勒,對方仰躺著看著星空,黑暗中雙眸明亮,棱角分明的側顏顯出草原男兒的狂野,心里打鼓道:“這人也真是奇怪,這么久了一句話也不說。”
“看什么呢?”賀樓莫勒早就察覺到景陽的目光,問道。
景陽有些被抓包的尷尬,清了清嗓子,說道:“我不過是隨便看看。”
一旁的沁蕊聽到景陽咳嗽,緊張地問道:“公主可是冷了,奴婢去拿張毛毯過來吧?”
景陽本就羞赧,沁蕊還如此不識事,她暗暗瞪了一眼沁蕊,憤憤道:“我不冷,我退下吧!”
沁蕊蒙了,不知哪里得罪主子惹她惱怒了,只能默默地退進帳內聽候吩咐。
賀樓莫勒輕笑,說道:“公主要是冷,喝點蘇臺茄暖暖吧!”
“什么是蘇臺茄?”景陽疑惑道。
賀樓莫勒指著她右邊小幾上放著的碗盞,笑著說道:“在草原上,它被稱作蘇臺茄,奶茶是你們中原人的叫法。”
景陽點點頭,“蘇臺茄,好奇怪的名字啊。”
夜色撩人,身邊坐著位身份尊貴卻又機靈可愛的小美人,賀樓莫勒難免心神不寧,他有些沒話找話說道:“公主在等人?”
景陽喝著奶茶,沉默不語。
“樓潯嗎?”賀樓莫勒繼續問道。
景陽詫異,她與樓潯雖交往甚密,但從未有過越界之舉,他是如何一眼看破?
“女子若心悅一人,眼里、心里都只看得見他,就如同下午,太子、鄭世子都在場上,你卻獨獨奔向了樓潯。”
景陽做事一向隨心所欲,況且永徽帝一向默許她與樓潯親近。平日里,宮里的人也經常討論,將來她的駙馬多半是就是樓潯。如此一來,她便不曾多想。
這位羌胡小可汗卻觀察細微,短短幾天就看出她與樓潯之間的關系。
“小可汗切勿亂言,本宮與樓潯不過是同窗之誼,非你所想。”景陽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說道。
“哦?那是我誤會了,公主莫怪。”賀樓莫勒低頭致歉道。
不遠處的樹下,樓潯拎著兔籠子,原本想給景陽一個驚喜,不料卻聽見此番對話,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相談甚歡。
賀樓莫勒習武之人,對于周圍的情況洞若觀火,他早就察覺到樓潯上山的腳步聲,故意引得景陽說出對樓潯僅是同窗之誼的話。
此時,樓潯未向前一步,賀樓莫勒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不再多言,靜靜地陪著景陽看星星。
山下,緗葉正在景陽的大帳內收拾整理,等值景陽回來安寢,突見樓潯神色落寞的站在帳外,心中一慌,忙跑出去問道:“樓少爺,公主沒同您一塊兒嗎?她在山上等您呢,您沒去?”
樓潯視線落在緗葉身上,說道:“公主有人陪著,我......我是來送兔子的,等她回來,你交給她吧。”
緗葉雙手接過兔籠子,一只通體雪白的小兔子乖巧地蹲在草上不停地啃著青菜葉子,忍不住夸道:“好靈巧地兔子,公主見了一定喜歡。”
“嗯,喜歡就好!”樓潯淡淡地說道。
“樓少爺進帳里坐會兒,公主想必該回來了,見到您肯定高興,奴婢去給您沏壺茶。”緗葉撩起帳簾子,準備去煮茶。
樓潯攔住她說道:“不必了,我也該回去了。”
終究是這些年被宮里宮外那些話影響了,總以為公主與她親近定是心悅于他,今日才知道,那些親昵、依賴不過是出于同門的情誼,可笑他內心污穢,一介白衣竟敢褻瀆一國公主,真是可笑啊。
緗葉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只覺得無比孤寂,仿若失去至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