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英超這個泡沫，永遠不會破滅

英超，體育世界里最瘋狂的淘金故事

這是一個普通的早晨，滑鐵盧車站這個倫敦最繁忙的交通樞紐一如既往的人聲鼎沸。上班族重復著他們在地鐵上的一整套“儀式”，展示著支撐自己在這座城市生活的重要技能。他們會一只手拿著手機和熱茶，另一只手打著傘，雖然行色匆匆，但并不會撞到路人，也不會把熱茶灑出來，而且絕對不會與任何人有眼神交流。

走到自動扶梯旁的書攤時，很多人會停下腳步，拿一份日報。這時，他們會再次開始演示在英國生活必備的日常技能——如何閱讀八卦小報。

與這個國家的其他事物一樣，讀報的方式也有對錯之分。人們讀報時基本不管報紙上的頁碼。正確的讀報方式是，先瞄一眼頭版一語雙關的頭條新聞標題，然后“例行公事”般地為人類嘆口氣，因為與往常一樣，一切都不怎么樣。倫敦人不會讀到這里就完事兒了，他們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他們淡定地喝口茶，把整份報紙翻過來，尋找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新聞。

從報紙的后面翻起，在幾十頁，有時候幾乎是整份報紙1/3的版面里，他們讀到的都是刻不容緩、鉤心斗角、令人震怒以及拿錢不當錢的新聞故事。在一群超級天才和超級自負者的驅動下，一場場令人窒息的、價值數十億英鎊的追逐大戲在全球上演，讀者確信，其情節之重要完全不亞于自己城市、地區和國家的命運。

英超聯賽的最新消息才是倫敦人開啟新的一天真正需要的東西。倫敦西部，一名俄羅斯寡頭對自己的俱樂部實施著永無休止的改革。倫敦北部，對陣各方輪流坐莊，陷入無限循環的混戰。在曼徹斯特這個英國古老的工業重鎮里，兩家老牌俱樂部的實力對比突然之間發生了戲劇性的逆轉，它們的關系隨之改變。而在這些霸主之外，一些集鎮和礦業郡縣里的小球隊在夾縫中求存。對于那些集鎮和郡縣，足球是它們依然能出現在地圖上的唯一原因。俄羅斯寡頭、阿拉伯酋長、美國大亨、亞洲富豪和一群中學輟學者讓足球世界始終勃勃生機。那些中學輟學者靠著腳上功夫，十幾歲時就已經成為百萬富翁。所有這些內容足夠讓人好好看上一天，英超聯賽令人熱血沸騰，足以讓人忘記頭版上那些議會危機的報道。

關心英超聯賽的遠不止滑鐵盧車站早晨喧鬧的人群。八卦小報上的種種猜測和含糊不清的事實也是全球謠言的源頭，每天吸引著全世界的球迷，其影響力可以飛越大西洋，可以橫掃亞洲和非洲，甚至身處南極洲的研究人員可能也在留心這些內容。

英超聯盟的崛起是體育世界里最瘋狂的淘金故事。在25年的時間里，聯盟20家俱樂部的總價值已經增長了幾百倍，從1992年的約5 000萬英鎊飆漲到2017年的100億英鎊。在此期間，英超聯賽的周邊產品也已經遍布世界各個角落。

這究竟是如何實現的？這個將足球發揚光大的國家是如何徹底改造這項全球最受歡迎的體育運動的？1992年的一系列秘密會議是如何開啟這瘋狂的25年的，又是怎樣用金錢、野心和異常精彩的劇情把一個歷史悠久的聯盟變成了人人趨之若鶩的體育產品的？

英格蘭足球席卷全球的故事是全球化時代商業和娛樂領域內的一段傳奇。這種傳奇似曾相識：一切開始于一個聰明的點子，接著是一段超速增長的時期，人們的野心不斷膨脹，創造了令人震撼的成就和超出想象的財富。如果你對互聯網泡沫或次貸危機有所了解，就應該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問題開始顯現。暴漲的價值引來了遠方的投資者，人人都要分一杯羹。競爭對手紛至沓來，急功近利取代了理性的判斷。很快，整個行業變得庸俗，其中混雜著孔雀式的自負、病態的貪婪以及觸目驚心的揮霍。英超聯盟是關于繁榮與衰敗的永恒故事，與商學院課本里告誡人們要小心警惕的其他泡沫并無二致，只在一個方面存在著巨大的不同，那就是在足球領域，泡沫永不破滅。

在紙質報刊走向遲暮之年時，任何一個車站報攤都能證明，有一條規則足以讓報刊業內至少9家日報社繼續生存。這條規則就是，足球版面怎樣都不嫌多。在任何一個早晨，這9家報社總共提供近100個版面來報道英超聯賽，這還只是紙媒的情況。英超聯賽是英國人氣最旺的產品，在英國對其瘋狂報道的還有體育頻道，一年365天、每天24小時，它們全天不停歇地播出英超聯賽的相關節目，休賽期也不例外。

這些還只是英國的情況。英超聯盟自誕生以來，每天的細枝末節都被這樣神經質地記錄下來，所以撰寫英超歷史的企圖既可笑又不可能完成。這就像是記錄25年里股市漲跌的來龍去脈，里面有大量的數字，有很多西裝革履的瘋子，讀起來會味同嚼蠟。

然而，英格蘭足球現代史的另一面尚未完全展露在眾人面前，那就是英超聯盟成為英超聯盟公司（Premier League Inc.）的內幕。為什么英超聯盟不僅提供足球產品，而且是全球體育、商業和娛樂巨頭？這就是我們想講述的故事。英格蘭足球的歷史不是從1992年開始的，但那一年標志著英超聯盟的成立。那一年成為英格蘭足球歷史上的里程碑，一個無法回避的決定性時刻。

那么，要如何來講述這段瘋狂的故事，來闡述自那之后發生的一切呢？

英超帝國是如何打造的

我們倆在英國長大，成長期正好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和21世紀頭10年，因此已經在生活中不知不覺習慣了英格蘭足球的存在。也正是在這段時間里，英格蘭足球從完全地方性的社區活動發展成為全球性娛樂活動之一。我們對足球如癡如醉，因此走上了體育專欄作家的道路。因為長期從事足球報道工作，所以我們能為大家記錄英超聯賽發展過程中重要的轉折點，并描繪那段難忘的歷史。雖然我們面對的只是英超聯賽的第一個25年，但它是一段非常難以闡述的歷史。

例如，在介紹英超聯賽于1992年創立時，不可能跳過魯伯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英國天空廣播公司和英格蘭足球俱樂部老板們策劃的一些獨立行動。這些老板希望能利用足球賺錢，這在當時是相當激進的想法。如果要跟蹤了解英超聯賽井噴式增長的商業收入，就不可能不去挖掘那些俱樂部老板私底下對美國職業橄欖球大聯盟（NFL）的癡迷。如果要談論英格蘭足球如何巧妙地通過商業化實現財源廣進，就不得不追溯到曼徹斯特聯足球俱樂部（簡稱曼聯）的營銷革命。此外，球場悲劇、粉絲行為、經濟環境等因素共同作用，徹底顛覆了觀賽體驗，促成了阿森納足球俱樂部（簡稱阿森納）酋長球場的建成，這座球場是英超聯賽取得成功的第一個現代化“紀念碑”。所有這些都為外資的涌入奠定了基礎，有兩個球隊老板更是徹底改變了英超聯賽的版圖。一位是來自俄羅斯的羅曼·阿布拉莫維奇（Roman Abramovich），他在2003年買下了切爾西足球俱樂部（簡稱切爾西）。5年后，阿布扎比財團收購了曼徹斯特城足球俱樂部（簡稱曼城）。在那5年間，美國老板也殺進了英格蘭足壇，并從慘痛的經歷中懂得了在英超聯盟中做生意的殘酷，這與在美國管理對沖基金完全不同。

英超聯賽的每個歷史轉折點都可以獨立成書，但將它們放在一起后，英超聯賽從地區性文化發展到全球性產品的整個脈絡就出現了。

本書不會詳細闡述英格蘭足球的歷史，不會介紹誰在何時贏得了英超冠軍，也不會去記錄綠茵場上最重要的時刻。這里將呈現的是一個“足球帝國”的傳奇故事。

我們的文字記錄了眾多轉折點，這些轉折點引發了英超聯賽征服全球的一系列行動。本書圍繞著那些行動時刻展開，帶領大家走進每個轉折點，了解背后的策劃者，探索那些推動英超聯賽發展和偶爾不顧一切抵制其發展的歷史、文化和商業的力量。

過去100多年來，在英格蘭和威爾士的城鎮里，足球擁躉只擁護自己本地的球隊。這些球隊不是美國體育概念下“聯盟”中的“俱樂部”，而是領地和區域的標志，深嵌于英國文化之中。英格蘭足球俱樂部幾乎不會換地方，它們都深深地扎根于自己所在的社區。如果某家俱樂部消失了，那基本都是因為它們太“老”了或者因財務問題而破產了。

然而，在英格蘭的頂級球隊組建成英超聯盟后，隨著交易額的水漲船高和資本的不斷涌入，越來越多的球員開始追著金錢來到英格蘭，越來越多的外國教練跨越英吉利海峽，他們的舉止不再那么粗魯，變得更加文雅。隨后，大型體育場也冒了出來，票價也開始飆升，就連最忠誠的球迷都覺得囊中羞澀和情感受傷。

在這本書里，你將看到英超聯盟如何成為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全球性娛樂帝國、如何保持驚人的增長，以及聯盟會為了繼續前行而放棄什么。

這本書不僅源于我們對英超聯賽的熱愛，而且來自我們10年來一直為《華爾街日報》報道的英超新聞。2009年，克萊格成為《華爾街日報》首位報道歐洲體育的記者。2012年，在美國生活了9年后，羅賓遜返回英國接任這一職位。克萊格前往紐約，負責《華爾街日報》足球相關內容的編輯工作，羅賓遜常駐倫敦，在英國各地進行足球新聞報道。

為了講清楚如此規模的一個故事，為了在講述過程中更合理地使用新聞報道，而不是簡單地梳理報刊檔案資料，我們做出了唯一合理的選擇——從故事的最開始講起，即從創造英超聯盟的秘密會議和會議室里的人員入手。當時的關鍵人物有阿森納時任副主席戴維·戴恩（David Dein）、曼聯時任主席馬丁·愛德華茲（Martin Edwards）和托特納姆熱刺足球俱樂部（簡稱熱刺）時任老板歐文·斯科勒（Irving Scholar）。在同這3位重要人物進行交流之后，我們又采訪了近100名英超歷史上的其他關鍵人物，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資料。我們成為首個成功采訪曼城、曼聯、切爾西、熱刺、阿森納和利物浦足球俱樂部（簡稱利物浦）這6大俱樂部的決策者和高管的記者，這是相當罕見的。采訪對象中既有阿爾塞納·溫格（Arsène Wenger）這種有著22年英超管理經驗的資深人士，也有利物浦老板、億萬富翁約翰·亨利（John W. Henry）、阿森納老板斯坦·克倫克（Stan Kroenke）和深居簡出的熱刺老板丹尼爾·利維（Daniel Levy）。

我們還找到了數十位相較而言不那么赫赫有名的人物，但不管怎樣，從曼聯簽下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Cristiano Ronaldo，簡稱C羅）到阿布拉莫維奇買下切爾西，再到阿布扎比財團掌權曼城，這些人無論是在英超歷史上還是在現在都是重大轉折點的關鍵人物。

本書所有場景都基于那些見證者的直接敘述和他們與我們的對話。我們之所以能將一些時刻再次展現在大家面前，是因為在英格蘭足球經歷其百年來最徹底的巨變時，我們也是其中的參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