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覺得自己仿佛在一條漫長的走廊獨行了許久，以至于連身體都有些發麻。

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腦袋下枕著的到底是女孩的大腿。

于是路半夏像個溺水的人一般掙扎著翻了個身，狼狽地踉蹌爬起，仿佛做錯了事被警察叔叔抓包一般，連連擺手：“不好意思哈，真的睡過去了……”

花妙雨先是一愣，接著掩嘴輕笑起來。

她的妝容精致，一笑連秋日的那一絲涼意都帶走了幾分。

“休息好了嗎？”

路半夏撓了撓頭，感覺自己的身子確實比之前輕松了太多，原本亂成一鍋漿糊的腦袋，這會兒也清醒了不少。

桌子上的銅爐里，三根香已經快要燃盡，只剩下小小的一段還亮著微弱的光，有煙絲絲縷縷升起。

所以休息的好，到底是香的緣故，還是……

路半夏視線向跪坐在地毯上的花妙雨撇去，但很快就用理智控制住自己，不要亂看。

花妙雨把這一切看在眼里，不動聲色的整了下衣角，接著朝路半夏伸出手。

什么意思？

“拉我起來啊，我腿都麻了！”花妙雨一瞪眼。

“哦哦，不好意思。”

路半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握住花妙雨的手掌，稍稍用力提起。

女孩的手掌和韓笙完全不同，是溫熱的，卻比韓笙的掌心硬朗一些。

路半夏并沒有想明白，為什么自己會拿花妙雨和韓笙對比，但他腦海中下意識想到的，卻只有韓笙的模樣。

花妙雨比路半夏想得還要輕，她剛剛起身，卻并沒有站穩，而是一個趔趄，撲到了路半夏的懷里。

柔軟的觸感把路半夏整個人包裹起來，他的身子像是被電擊了一般，僵直不動。

“抱歉，腿麻了站不穩，扶我一會兒吧?！?

花妙雨嘴上道歉，可表情卻完全沒有些許歉意，而是仰著臉，挑釁似的壞笑著盯著路半夏的眼睛。

“啊……好。不好意思哈……”

路半夏沒有拒絕的理由，自己不知道為什么在人腿上睡了半晌，再怎么看都沒辦法把花妙雨給推開。

他就這么和女孩保持著一個微妙的姿勢，呆立在客廳里。

夕陽西沉，落地窗前的畫板在地毯上投下陰影，遮住了女孩白皙的腳踝。

她的手掌仿佛試探一般，沿著路半夏的肩膀下滑。

夕陽終于快要沉入樓宇的盡頭。

女孩終于輕輕抱住了他。

路半夏的下巴幾乎是緊貼著花妙雨的額頭，他的鼻尖傳來檸檬的清香，胸前仿佛有一團溫柔的云朵包裹，于是連自己的呼吸都顯得有些粗暴。

路半夏覺得自己的心跳快要爆炸了。

他搞不明白，為什么一個沒有見過幾次面的姑娘，一個僅僅是因為作品聯系起來的畫師，會這樣擁抱著自己，像是抱著寶貝。

但被人當寶貝的感覺確實很好，哪怕與感情無關。

“路半夏，可以愛上我嗎?！?

花妙雨的氣息在路半夏的脖頸旁縈繞而過，有些癢癢的，她的聲音溫柔得讓人心碎。

路半夏張了張嘴。

可以愛上我嗎？

這句話是對我說的嗎？

好像是。

但是為什么？

他的眼前，忽然開始浮現出一些畫面。

那是剛才夢里的畫面。

人一旦清醒之后，就會遺忘夢里的大部分情節，可路半夏現在回憶得很清楚，甚至連細節都仿佛刻印在他腦子里一樣。

一切全部走馬燈一般閃過，最后定格在路半夏腦海中的，卻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仿佛有煙花綻開。

路半夏的眼睛亮了起來。

“有了。”他斬釘截鐵地說。

“什么有了？”花妙雨疑惑地抬起頭。

“我知道我要寫什么了?！?

路半夏迅速地從兜里掏出手機，他害怕自己的靈感轉瞬即逝，于是迫不及待地打開備忘錄，單手打字以防萬一。

花妙雨眼角抽了抽。

她的表情，像是發現自己精心準備的抹茶夾心餅干里，被人換成了芥末一樣，一言難盡。

“啊，我知道了知道了?！?

花妙雨抬手一推路半夏胸口，后退兩步，賭氣似的背過手：“恭喜你啊?！?

“謝謝?！?

路半夏頭也不抬，不需要再扶著花妙雨的他，終于可以雙手打字了，對他來說效率提升了不少。

接著他意識到了什么，抬頭看向花妙雨：“你腿不麻了？”

“……”

花妙雨舔了舔后槽牙。

但很快，她的臉上露出了釋懷的笑。

路半夏專心致志地寫了十幾分鐘，終于抬頭，長出一口氣。

他再次看向花妙雨，臉上滿是感激：“謝謝，沒想到休息一下真的有用?！?

“那當然，我的香是不是很管用?！被钣赀肿煨Φ溃路饎偛艙肀钒胂牡娜瞬皇撬粯?。

“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寫好大綱記得發給我。發晚了工錢翻倍哦。”

“放心?！甭钒胂哪樕下冻鲎孕诺男Γ皶饶阆氲酶?。”

他起身，拿好自己的東西，再次感謝花妙雨之后，幾乎是連跑帶跳地走出了這棟小樓。

房間里，再次只剩下花妙雨一個人。

“第幾次了?！?

她自言自語，把那柄放在茶幾上的美工刀，反復摩挲。

但路半夏肯定聽不到這些，他幾乎是一路狂奔到地鐵站，接著又一路狂奔回到了家中。

推開門，韓笙從自己的房間里探出腦袋：“路半夏，你回來了?！?

“對。那什么，今天晚上晚飯你自己解決就好，不用管我?！甭钒胂囊贿厯Q鞋，一邊開口。

“哦。”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韓笙純真的眼神，路半夏總有種偷情回家看到妻子的既視感。

但韓笙不是他的妻子，他也沒有偷情——大概沒有，不過這都不重要。

他暫時沒時間糾結這些細枝末節的事。

路半夏一路沖到臥室，二話不說打開電腦，指尖噼里啪啦像是在彈鋼琴。

韓笙好奇地從臥室門口探出半個身子，看著路半夏興奮的背影，眼睛一點一點睜大。

“路半夏，你在寫書嗎？”

“對。”

“那你什么時候能寫好呢？”

“大綱大概今天晚上，正文加加班后天能出一稿吧……大概?！?

哪怕是這種時候，路半夏依然會耐心地回答小妖怪的問題，這對以前的他來說是不可能發生的。

韓笙露出開心的表情，像個知道自己要有新玩具的孩子：“那你是不是就要找人畫插畫了？”

“是吧，晚上可能就發給她大綱了?！?

路半夏說完，抬起頭想了想，扭頭問道：“你問這個干什么？”

但房門口已經沒有了小妖怪的蹤影。

“奇怪?！?

路半夏撓了撓頭，繼續自己的碼字，他現在斗志高昂。

因為那確實是個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