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以為自己看錯了。

直到揉著眼睛看了三遍，他才確認發消息的是人魚鍵盤家，而不是什么人魚鍵盤俠。

他倒不是沒有收到過私信，只是大部分愿意給路半夏私信的人，多少都會夸上幾句，偶爾提些意見，也都比較中肯。

想來也是，畢竟沒有誰不喜歡一本書，還要費勁巴拉地私信罵作者的，通常都是在評論區一頓輸出就完事。

看到路半夏的表情，韓笙也意識到了有些不對勁，于是少見地沒有問東問西，而是乖乖站在路半夏身旁，安靜地看著他的臉。

“emmm……不好意思，你是不是發錯了？”路半夏不死心，重新回復消息。

“蒙昧乾坤不是你寫的？”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

“是我寫的。”

“那就對了。你寫的有問題。”人魚鍵盤家的回復一如方才犀利直接。

“問題在哪里？”

“沒有意思。你寫的東西，很沒意思。”

簡單一句話，卻讓路半夏大夏天里后背涼了半截。

他還沒來得及回復，沒想到人魚鍵盤家又是一大串話回了過來：“你的文筆很好，看得出來寫了大綱，世界觀設定至少三萬字以上。你懂得摒棄無用信息，也知道在該停止的時候停止，整體構架也很完整，看得出來用心在寫了。”

人魚鍵盤家的這一番話，給路半夏整不會了。

您到底是夸我還是罵我？

“所以呢？”

“還沒看懂嗎。”對面沉默片刻，回復了下一句話，“你的優點，都被這個糟糕的故事給毀了。你的故事，一點都不有趣。”

路半夏如遭雷擊。

韓笙眨巴眼睛，看著路半夏手機屏幕上的對話，想了想，開口：“這是不是書上說的木板理論。”

路半夏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些什么，只能點了點頭。

“切了，換個有趣的故事。”

屏幕上，人魚鍵盤家幾乎是以命令的口吻對路半夏發出指令。

切書？

切書是不可能切書的，這輩子不可能切書的。

如果是一般人這么建議路半夏，他肯定當做對方在放屁。

問題是說這話的人，可不是什么一般人。

韓笙看著路半夏糾結的表情，撓了撓鬢角，略作思索，小聲開口道：“路半夏，我想回去了。”

她不知道路半夏到底在糾結什么，但韓笙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讓他帶自己閑逛的時候。

路半夏回過神來，明白了韓笙的意思。

“抱歉，本來還想帶你看看京城的夜景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為什么要給我道歉？”

“嗯？”路半夏被反問得一愣，“就是，沒有帶你看個盡興。”

韓笙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很高興。”

路半夏低頭看著韓笙，盡管她的臉被那幅巨大的墨鏡遮擋一半，可路半夏還是能看出來女孩臉上的認真。

于是路半夏也只是笑了笑：“好，那我們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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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

這棟已經有些年頭的小樓，早已沉寂在夏夜里。

韓笙盤腿坐在床上，托著下巴，從窗外看向遠處被城市燈火染亮的夜空。

晚餐吃的是叫做炸雞的東西，很香，很好吃。

她剛剛洗過澡，換上了路半夏為她準備的睡衣。韓笙抽了抽鼻子，鼻腔里滿是洗發露的清香，像是藏在記憶里的某種模糊的香味。

韓笙什么都不記得，這個時代對她來說過于陌生。

會自己跑的鐵殼子，快要到天上的高樓，喜歡扮成大俠的人，還有好喝的奶茶跟香噴噴的泡面。一切都很新鮮。

不知道為什么，她不愿意面對人群，可只要跟著路半夏，韓笙又覺得十分心安。

韓笙一動不動地盯著窗外，毫無困意。

和平常不一樣的是，隔壁房間里沒有傳來鍵盤噼里啪啦的聲響。

沒有困意的可不止她一個。

臥室的電腦屏幕，照亮了路半夏的臉。

他反復地讀著白天人魚鍵盤家給他發來的消息，又把自己寫過的書從頭到尾讀了一遍。

路半夏對自己的文筆很自信。

他不是一個閉門造車的人，事實上路半夏的書架上有不少書都是他拿來學習寫作技巧的，遣詞造句也好，故事結構也罷，他都自信能駕馭。

可人魚鍵盤家的話，卻對路半夏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故事，沒趣。

他最喜歡的漫畫作品里，有這樣一句話：有趣的作品就一定會被連載。

可到底什么算是有趣呢？

說到底，為什么人會喜歡看小說呢？

路半夏看著跟人魚鍵盤家的對話框，想要打字過去問問，可又覺得不知道說什么。難道問人家到底怎么把故事寫得有趣嗎？

就在他糾結萬分的時候，那個沉寂了大半天的對話框，竟然又有消息彈了出來。

“你為什么不回我消息。”

嗯？

“在？說話。”

“我發了那么多消息你就不能回一條？”

“我可是很少給人主動發消息的嗷，勸你不要不識好歹。”

“你是不是已經看到了，故意不回我？”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

這鍵盤家怎么跟個鬧別扭的小媳婦一樣？

但既然對方都已經主動開口，路半夏總不能裝作沒看到，于是只得回道：“看到了，只是在想你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有啥想的，就是字面意思。你把書切了，換個新的短篇，要有趣的故事。”

“到底什么是有趣？”路半夏終于忍不住問。

“自己想啊，難道作家要讓別人幫他寫書嗎？”

行，又是說了跟沒說似的。

“好吧，我就再幫你一把。找一本你最喜歡的書，把大綱扒出來，看看這本書到底講了個什么樣的故事，再好好想想你為什么喜歡這個故事。”

路半夏眼睛一亮。

這個方法，似乎有點意思。

“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么多？”路半夏發出了憋在心底的疑問。

他跟人魚鍵盤家毫無交集，不值得對方如此費心。

學金融的路半夏深知，沒有什么便宜是可以白撿的，除非是個騙局。

對話框罕見地半晌沒有跳動。

許久之后，人魚鍵盤俠終于回話了：

“兩個月后的Novelist，我要看到你的新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