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到達丘原時，陳遠松等人已經將表面上的資源搜刮干凈。

而深埋地底的二階下品靈脈，也被陳深云暴力抽取出來。

但其剛一離開土地，便由靈脈化作了一條靈石礦。

在修仙界，靈脈與靈石礦本就互通。

只不過，前者靈氣外露，只要保養得當，便能源源不斷散發出靈氣。

后者則可以視作前者沉寂之后的產物，靈氣內斂固化后，化作了顆顆靈石。

靈脈化作靈礦很容易，想以靈石再打造靈脈卻極其困難。

能滿足一位筑基修士修煉的二階下品靈脈，若想人工鑄造，耗費的靈石及材料，換成修行資源，起碼能滿足其修至筑基大圓滿。

因此，大多數時候，修仙界獲得靈脈，能不移動便不移動。

就算移動，也是尋找專業人士，耗費大量時間及資源，保留其中的靈性，使其不至于退化成靈石礦。

“族長，我們為何直接將之抽走，而不保留靈性用作族人修煉？”

腦海里想著有關靈脈的知識，陳休懷看著陳深云，不由疑惑道。

同階的靈脈可遠超靈石礦的價值。

“非不愿也，實不能也，沒什么東西了，走吧。”

搖搖頭，陳深云默然，隨后又看了看已經變成了廢墟的章家族地，便招呼眾人離開。

“呼～”

隨著陣氣浪，青陽舟緩緩起飛。

“他們走了！哥，我們快上！晚了就沒了！”

“這些烏木，我們竹賢七友要了，誰若不服，可盡管來戰！”

“哼，說你的就是你的，當我們這么多人不存在嗎？！”

“嘖嘖嘖，筑基家族就是財大氣粗，連張大家的春居圖都不屑收走！”

而青陽舟剛升上半空，密密麻麻的散修便從丘原各個角落蜂擁至章家族地，如同蝗蟲般，撿拾著廢墟中的“寶貝”。

“這大概，就是一鯨落而萬物生吧。”

站在船頭，俯瞰著地上的情景，陳休懷心下震動。

陳家窮怕了，對于任何資源都不會輕易放棄，他自認為剛才已經收刮得夠干凈了，連稍帶些黃金的凡物都已被拿盡。

僅剩些笨重材料以及毫無用處的凡人器具。

然而哪怕這樣，那些散修卻仍舊像是禿鷲發現腐肉，喜不自勝。

這也是修仙界殘酷的地方，修仙是為逆天改命，但很多修仙者，一開始，便陷入了先天帶來的命運中。

沉浮而不知返。

“朝聞道，夕死可矣……誰又比誰高貴……”

呢喃著，陳休懷不再駐足，轉過頭，回到了船艙。

感受過修行的魅力，誰又愿意折返？

長生，道途，乃至名利。

是他們所求，又何嘗不是自己所求，只不過他有一個家族依靠，先行一步罷了。

僅此而已。

“二姐……”

找了個位置盤坐下，陳休懷從懷中取出陳休緣遞給他的兩樣東西，分別查看后，不由神色復雜。

其中之一是儲物袋，里面裝著各色修行資源。

不多，大概價值也就兩千多靈石。

但以陳休緣的修為及其在連山宗的地位，這些東西，怕是她大半身家了。

而這，卻還不算使他失態的罪魁禍首，真正令他動容的，是另一件東西

——被特制紙張包裹著的冰糖葫蘆。

緩緩將之取出，品嘗著，陳休懷打開了那張寫著幾行字的紙，或者說信。

“休懷，當得知陳家困境時，二姐好害怕，怕家沒了，更怕你和大哥有啥好歹，幸好玄感最終同意了支援。”

“他要去請示，我就尋思著趁這機會給你們帶些東西，大哥還好說，我給他換了瓶清涼油。”

“但是你從小只愛修行，倒讓我傷透腦筋，思來想去，好像還是送修行資源最實在。”

“不用不好意思，連山宗家大業大，二姐現在富著呢！”

“對了，還有那冰糖葫蘆，你以前光心心念念，卻怎么也不做，害我饞得半死，這幾年我有點空了，便試著做了出來，你看看味兒對不對。”

“還有還有……”

“哎，你二姐夫回來了，不說了。不要嫌二姐話癆哈，我可是還等著當年那個要屠龍的少年來救我呢。笑～”

看著畫在信末尾的笑臉，陳休懷默然，思緒跟隨口中融化的糖液，回到了許多年前。

“二姐，五叔公不就是說了你幾句嗎？用得著哭嗎？”

青陽鎮學堂，年幼的陳休懷望著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女孩，扶額長嘆。

“嗚嗚嗚……”

但他不說還好，一說，對方卻哭得更厲害了。

“好了好了，我也是服了，二姐，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變聰明的嗎？”

許是被吵得不耐煩了，陳休懷蹲下身，邊說著，邊用靈力在雪地上涂涂畫畫。

“嗚嗚～嗚～嗚？”

見著陳休緣也蹲了下來，陳休懷才一臉神秘地指著地上他所畫的，被串起來的幾個圈圈。

“看見了沒，這叫糖葫蘆，我在太蒼縣的時候，有一個老伯每年冬天都會在城中售賣，一次無聊，我就買了一串，沒想到因此靈性大漲……”

“每天能背下一百本書，那些教習所教凡人武術，更是手到擒來……”

假裝唏噓感嘆著，瞥見女孩滿臉都是好奇，陳休懷開始胡說八道。

“其實糖葫蘆最令我難忘的，是它的味道，鮮紅的山楂，裹著綿密的糖衣，輕咬一口，就在嘴里散成兩半。”

“一半是脆甜的糖衣碎，一半是柔軟的果肉，果香和甜味兒混在一起啊，嘖嘖，就像夏天吃了個冰淇……嗯，西瓜，特別舒坦。”

“攢下滿滿的一口，吞到肚子里，暖暖的，比肉還香，那些年沒吃的，我們家，我們家……”

半晌，陳休懷感覺編不下去了，才開始著重描述糖葫蘆的美味，但說著說著，聲音卻越來越低，直至不可聞。

“后來呢？那后來呢？賣糖葫蘆的老伯還在嗎？過兩天我們去太蒼嘗嘗怎么樣！”

陳休緣卻早已止住了哭，心神全然被這神秘美味的小東西吸引，見陳休懷不說話，趕緊揉了揉他的腦袋，讓他繼續。

“不要亂揉，會長不高的！”

“嗯……那個老伯早就不在了，他說他要去很遠的地方，已經好多年了，其實我也想再嘗一次他做的糖葫蘆，做夢都想。”

推開陳修緣的小手，陳休懷站起身，望著被大雪覆蓋的遠山，悵然若失。

“嘿嘿，沒事，你不是吃過好多回嗎？我們仿照著做一做就是了嘛！”

搓搓手，陳休緣拍拍他的肩，反而是一臉興奮地安慰道。

“符箓課的符紙制好了嗎？靈藥概覽背下了嗎？洗塵術的施法步驟有幾個？”

“唔……”

聞言，陳休懷沉默著，許久，才拋出令對方啞然失笑的靈魂三問。

“所以別想了，好好修行吧！”

搖搖頭，他轉身向室內走去。

其實，即使修行再忙碌，仿照個小零食，于他而言，還是挺輕松的。

然而，他懷念的，卻到底不只是糖葫蘆啊。

“哎……”

從那日起，每到冬天，陳休緣都會向陳休懷提起那神秘的糖葫蘆，每次說道，都會引起前者滿臉向往。

直至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