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指揮千萬要當心，這東西很不好對付。”尚武提醒鄧拓疆。
“何以見得？”
“‘衛士’號不僅速度快，而且可變形，分解成一艘主艦和許多功能模塊，有些模塊火力很猛……這是交戰視頻，大家看一下，初次交戰，我們就這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尤金將軍和約根森連人帶艦都被俘虜了，而俘虜他們的……看這里，就是這些捕捉模塊。”
視頻上，五六個形狀怪異的多面體圍住“大湖”號和“戴桐”號，噴射出成百上千股白色羽流，靈活地附著在船艙上，好像一條條毒蛇，一邊探頭探腦地左右移動，一邊互相連接交織在一起，逐漸固化，最終結成一張巨大的繩網，將兩艘飛船越纏越緊，直到其失去行動能力……
鄧拓疆大為不解。“緊縛網戰術，他們為什么不使用離子炮？”
“吞噬體”和“緊縛網”是努阿克人最常用的兩種太空作戰方式，人類聯軍對此早有準備——譬如這緊縛繩吧，為了對付它，專門為戰艦配備了高能大口徑離子炮，可輕而易舉地轟開任何緊縛繩網……
“他們第一時間就啟動了離子炮，但是不知為什么，它們忽然失效了……當時我的‘泰坦’號就在‘大湖’號和‘戴桐’號身后，正準備發起第二輪攻擊，親耳聽到他們下令離子炮發射！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感到了某種異常，現在想來，這應該就是兩艘戰艦失去戰斗力的原因。”
鄧拓疆瞥一眼態勢圖，努阿克艦隊已完成了陣型收縮，“衛士”號旗艦正緩緩向駛向“獵隼”號，距離越來越近，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什么異常？快說。”
“那些模塊忽然發出某種力量，將‘泰坦’號用力捏了一下……飛船內部各處隨即發出刺耳的咯吱聲，指揮艙的角落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變形——那力量不僅作用于飛船本身，也作用于所有船員，有那么幾秒鐘的時間，我感到頭痛欲裂，呼吸窘迫，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緊在手心里……”
他剛要說話，就聽陳宇高喊道：“殲星武器！一定是殲星武器！努阿克人已將它微型化，用來對付人類戰艦。‘衛士’號突然分解，并不是因為懼怕導彈攻擊，而是要釋放出壓縮模塊。”
他鄭重地點點頭。“戰艦一旦被壓縮，縱使僥幸保住船體主結構，很多細微和精密之處必然嚴重受損——這就是離子炮無法發射的原因，它們在重壓之下發生了變形、扭曲和破碎，再也無法正常工作。”
尚武說道：“總指揮請注意，等會兒和‘衛士’號交戰時，盡量不要給她任何分解變形的機會。”
鄧拓疆沖鏡頭微笑道：“多謝關心，我也是這么想的。你們都辛苦了，趁此時機抓緊組織艦隊休整，再有幾個小時，他們就趕到了。”
“他們”指的是誰，三個人心知肚明。
話音剛落，指揮艙中便響起了報警聲——
“敵艦距離兩千公里，正在持續接近中，預計物理接觸時間70秒后……力學防護罩已全部打開，發動機功率百分之八十，武器準備就緒……”
畫面閃動，“衛士”號漆黑的船體出現在他的面前。鏡頭拉近，一名身穿輕便宇航服的努阿克指揮官站在頂層甲板上，雙手負后，昂首挺胸，正向著“獵隼”號眺望……是誰？望遠鏡系統迅速捕捉到他的思緒，自動切換為高分辨模式，牢牢定格在努阿克人的臉上。
飛行者泰德爾。
鄧拓疆雙眉緊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入定般端坐指揮椅中，對周圍的一切恍若不聞……過了一會兒，他眼前忽然一亮，迅速打斷播報，語氣格外急促：“通信船，給我接大本營。”
幾分鐘后，馬東方聽到鄧拓疆發來的語音，不禁大驚失色，原地呆立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魯不在。立即在附近搜索殲星器和海王星。”
短短兩句話，好像五雷轟頂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炸響在他的耳邊。寒冷和黑暗從四面八方襲來，無孔不入，沉重而又壓抑，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一個猙獰的聲音在心底悄聲說道：完了，結束了，末日即將降臨，一切皆無可挽回……
和馬東方一樣驚駭不已的，還有顧凡。
他相信鄧拓疆的判斷——此時此刻，那粒由天王星壓縮而成的固態球體，正在殲星武器的驅動下，加速趕往火星。這才是蘇魯最后的底牌，最終極的武器——如果泰德爾戰敗，他就用最原始的撞擊方式徹底毀滅火星，這個人類最后的棲息地。
既然努阿克人得不到，那就毀滅她。
如果泰德爾戰勝，他就讓控制殲星武器，稍微改變一下密度球的方向，讓她與火星擦肩而過，成為一顆環繞太陽運行的小型天體。
馬東方終于冷靜下來，開始做出一系列安排，顧凡一面收聽，一面將其發送給鄧拓疆和夏開勝。
“通知所有人員，四小時內做好一切升空準備。立即啟封所有火箭、飛船、擺渡船、軌道艙、太空城，五小時內完成燃料與物資裝載，火星時間20點整，基地指揮部將發表電視講話，通知火星全體公民，無論男女老幼，務必準時收聽，屆時將宣布有關疏散行動的具體細節……”
最后，馬東方單獨呼叫了他。
“顧凡，請你聯絡戴思亞。傳達指揮部命令，即刻起，由他親自率領第一艦隊一部，于火星附近搜素那粒密度球——相關信息就存在通信船的數據庫里。告訴他，時間非常緊迫，必須立即行動。”
泰德爾回到指揮艙，開始慢吞吞地換裝重型宇航服。這東西他平時很少穿，實在是太難受了，飛行者本來就不以體力見長，何況每次還要先披上那層護身軟甲——那可是蘇魯專為他量身定制，放眼整個部落僅此一件，價值連城。
今天他穿得更慢，一個不可明說的理由是——拖時間。大統領還在路上，最快也要四小時才能進入攻擊軌道，“在此期間，一定不能讓人類有所察覺。要是他們發現了，然后拼命向殲星武器系統發起進攻，一旦得手，必然導致我們前功盡棄。”
剛才的通話中，大統領交代得明明白白。
他完全贊同。可是，怎樣才能拖住人類艦隊主力，將寶貴的時間一點一點耗在這里？
“獵隼”號剛一出現在戰場上，泰德爾就認出了她，也認出了鄧拓疆。內心深處某種強烈的感覺告訴他，對方也同時認出了自己。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記憶中“月球之戰”的一幕幕悲慘場景飛掠過他的腦海，泰德爾面色又白轉青，一雙眼睛長得很大，四粒瞳仁變成血紅。
得知戴思亞已出發，鄧拓疆稍微松了口氣。將精力全部集中于對手身上之前，他告訴顧凡，立即指令致遠艦隊，全速前進，以最短時間趕到戰場并立刻投入戰斗。
他還沒有想好怎么對付蘇魯——如果能夠及時發現他的話。
他只知道時間正在一點一點的流逝，必須速戰速決。
“全體注意——沖啊！”
鄧拓疆深吸一口氣，猛然爆發出一聲攝人心魄的怒吼，駕駛“獵隼”號第一個沖向敵軍，直撲“衛士”號旗艦。
“沖啊——”“殺呀——”
無數戰艦緊跟在他的身后，鋪天蓋地涌向敵軍。
三枚導彈準確命中“衛士”號同一位置，將力學防火罩活活撕開一個口子，第四枚導彈隨后趕到，無聲無息地鉆了進去。
這是一枚超級聚變彈，當量五百萬噸。
泰德爾迅速下達了“變形、分解、脫離”命令。
必須這樣做——盡管最后一道力學防護罩極為強韌，他卻絕不會因此而掉以輕心。
這是個正確的決定，因為鄧拓疆想都沒有想，又接連發射了第五枚和第六枚導彈——全部為超級聚變彈。
出發前他總共只攜帶了這些。為了將這些龐然大物裝上“獵隼”號，他不得不拋棄其它各類武器。馬東方將一切都看在眼里，卻并沒有多問。
背水一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想。
透過滿天碎片，鄧拓疆努力搜尋那艘黑得發亮的“衛士”號內核——尚武告訴他，它堅不可摧、速度極快，泰德爾和他的手下就在上面，是褪去了外殼和偽裝的真正的努阿克旗艦。
找到了！她正在向正上方奪路而逃，已經加速到五百馬赫。
他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臨行前向眾人交代道：“陳宇，這里的指揮就交給你了。顧凡，你也留下，保護好通信船。”
顧凡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銀白色的“獵隼”號已劃出一絲明亮的線條，迅速消失在茫茫宇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