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答話，不料李顯卻突然轉向鄧鈺：“鄧女士，作為卡瑪?shù)厍虺堑目傌撠熑耍鎸@場滅絕人性的冷血謀殺，您做何解釋？”

鄧鈺略一錯愕，看一眼烏霍，見他沉默不語，顯然是認可了李顯的問題，于是不得不盡力平復心情，字斟句酌地答道：

“李先生，這一不幸事件既然發(fā)生在我們的辦公室里，其中原委，接下來自然會查個清清楚楚、水落石出。但是我不知道，您所說的這個‘解釋’又是什么意思？解釋什么？向誰解釋？”

“向我解釋！解釋為什么有人要殺了他！我的卡洛！”

烏霍忽然怒聲說道。聲音之大，震耳欲聾，眾人猝不及防，都吃了一驚，幾名卡瑪侍衛(wèi)立刻匍匐在地，大氣也不敢出。

鄧鈺、劉知雪和譚興從沒見過他如此暴怒的樣子，三人面面相覷，都是一臉震驚與困惑。

怎么？這是要將卡洛之死歸罪于我們，歸罪于人類嗎？

鄧鈺心念電轉，急忙向烏霍躬身施禮：“尊敬的國王陛下，請恕我直言。王子死于非命，所有人都很傷心，也都很憤怒。當務之急一是盡快找出兇手，二是妥善安排后事，我們的建議是……”

“沒有找到兇手之前，我的小卡洛是不會下葬的！至于查清真相……”

他忽然停下來，腦袋側向一方，豎起兩只尖尖的耳朵，好像身邊站著個隱形人，正在對著他的耳朵說話。

只見他微微點頭，額頭上的深溝漸漸展開、熨平，巨大的復眼開閉幾下，沖李顯伸出上肢、攤開手掌。

“查清真相、緝拿兇手一事，請李顯先生全權負責。任何人，無論卡瑪人、地球人，都必須完全服從你的指令，需要調查多久，就調查多久；需要調查誰，就調查誰，如果有人膽敢阻撓或者違抗，本國王在此授權你——可以任意處置！”

“李顯愿效犬馬之勞。”

作別鄧鈺和譚興，劉知雪懷著沉重的心情，怏怏返回家中，離很遠便發(fā)現(xiàn)，屋門口站著五六名卡瑪士兵，從里面?zhèn)鞒鰜矸涞构竦穆曇簟?

兩名士兵將她攔在門口，火焰槍高舉，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目光中充滿憤怒與怨懟，好像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找到了！”房間里，有人發(fā)出一聲大喊。

一名身穿國王禁衛(wèi)軍制服的卡瑪人快步走出來，手捧一把長刀，上面滿是黏糊糊的血跡。

“把她抓起來！”他高喊一聲。

劉知雪腦子里一片空白。過去兩個小時里發(fā)生的一切，對她來說實在太過離奇，太過不可思議……跟著譚興趕到現(xiàn)場，躺在血泊中的卡洛王子，暴怒的烏霍國王，陰惴惴的李顯，還有眼前這把鋒利的砍刀，寒光閃爍、血跡斑斑……整個過程中她幾乎沒有說過話，像只木偶一樣任人擺布，讓去哪里就去哪里，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

她絲毫沒有反抗，任憑卡瑪士兵綁住自己的雙手，在他們拉扯下，一步一步走向地球城外。

到了被關押的地方，她第一眼便看見了鄧鈺和譚興。他們也和自己一樣，身穿黃色囚服，雙手被緊緊地銬住——若說有什么區(qū)別，那就是腳上還多了副腳鐐。

“怎么樣？是不是有點眼熟？自己人干的。”鄧鈺搖頭苦笑，將手銬舉到臉前。

“李顯？”她立刻明白了。

“還能有誰！仔細看，就連這些手銬和腳鐐，都是人類的作品。看來，他早就準備好了。”

“先殺死卡洛王子，再嫁禍于我們，好歹毒的計劃！”譚興怒不可遏，舉起戴手銬的雙手，用力砸在監(jiān)舍的鐵柵欄上。

“可是這么做，對他和烏霍又有什么好處呢？”

她毫不懷疑鄧鈺的判斷，只是還沒完全想明白，李顯的動機究竟是什么。

“先借刀殺人，再取而代之。對烏拉爾集團來說，這么干，眼下和將來的好處實在是太多了。”鄧鈺冷冷地說道。

審判開始前，李顯來到王宮，向烏霍匯報卡洛王子被殺一案的調查結果。

“動手的是鄧鈺和劉知雪，時間就在下班后不久。那天，卡洛王子像平常一樣來到辦公室，完成了劉知雪交給他的工作。按計劃，‘卡瑪科學院航天部’籌備小組的工作將于下周結束，她們心知肚明，時間一到，王子就會回到王宮，回到您的身邊，想下手幾乎是不可能的……”

“……李先生，這些我都知道了。請直接告訴我，她們?yōu)槭裁匆@樣做？不久以前，這些人類還是我的好朋友，尤其是譚興，他可是卡瑪王國的顧問啊！我待他一直像老師一樣，敬如神明、奉如上賓，這個有目共睹，就連地球人也不能否認！”

“陛下，我們從鄧鈺房間里搜出來幾封電報，都是從地球發(fā)來的。上面說，一旦時機成熟，她和譚興、還有劉知雪要負責占領卡瑪！最重要的便是這一份文電，出事前三天才收到，這封電報告訴她們，蘇魯即將進攻太陽系，人類恐怕在劫難逃，即將面臨滅頂之災，正在積極準備逃離地球和火星，目的地就是這里——卡瑪！”

他從懷里掏出來一摞文件，遞給烏霍。

烏霍雙上肢接過，快速瀏覽起來，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于再也抑制不住，將文件一把拋出，暴怒的聲音差點沖破屋頂。

“你是說，她們早有預謀，想要里應外合占領卡瑪？就像當年……”

“……就像當年的努阿克人，只是手段不同。卡洛王子的被害，與這幾封文電有極大的關系，我們在他生前使用的電腦里，找到了這些文件的電子碎片，說明王子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些電文，猜到了她們的計劃。他剛要向您報告這個重大情況，卻被這三人搶先一步，殘忍地殺害在辦公室里。事后她們立即刪除了文件，但是，憑借高超的技術，我的技術人員又將它們恢復出來！如今鐵證如山，縱使她們百般抵賴，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烏霍渾身顫抖，幾次坐下又站起，在王座前急速走來走去，右中肢握著那把從不離身的黃金煙管。

“陛下，這幾個人或許還有同黨，我們正在調查，但是，恐怕這需要相當長時間……您的敵人隱藏得很深，一時半刻很難把他們都找出來，好在他們的計劃剛剛開始實施，就被卡洛王子發(fā)現(xiàn)了。”

“哦！我的小卡洛！”

烏霍發(fā)出一聲悲慘的哀嚎，癱坐在王座上。

李顯急忙示意，侍者端起托盤走上前來，上面擺放著滿滿一大杯紅酒，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發(fā)出猩紅的顏色。

“都退下吧！讓法官來見我。”

烏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吐出一口長氣，對眾人說道。

審判的結果，三人都被判處死刑，一個月后執(zhí)行，行刑地點就在圣殿廣場上。

“這三名意圖顛覆王國，并冷血殺害卡洛王子的兇手將被吊死在絞架上，公開示眾，以此警告任何膽敢犯上作亂者——不管他們是努阿克人、人類、還是卡瑪人。遵照國王的旨意，本法庭再次警告那些躲在暗處的陰謀家和叛亂分子：立刻放棄你們那荒謬的、瘋狂地、邪惡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帶上你們的同伴和武器，抓緊時間前來自首，這是你們最后的機會……”

這是一場萬眾矚目的審判，卻只對宣判進行了現(xiàn)場直播——但是鏡頭從未離開那位顫顫巍巍的老邁法官，他慢條斯理地念完判詞，頭都沒抬就宣布休庭。

鄧鈺、劉知雪和譚興被分別關押在相距很遠的三座監(jiān)舍中。典獄長嚴令獄卒，任何時候都不能讓這三名重刑犯相見。

“探視？想都不要想！無論什么人，不管是人類還是卡瑪人，一律不允許！”

“如果人類堅持呢？他們已經來過好多次了。”獄卒問道。

“那就告訴他們，距離行刑之日沒有幾天了，這是一次公開行刑，有什么話到時候再說！”

審判結束的當天，李顯來到宮中，陪烏霍吃了一頓晚飯。

國王一杯又一杯地拼命喝酒，直到酩酊大醉、人事不知，最后被米亞和侍者攙扶到床上，像一灘爛泥一樣呼呼大睡。

離開王宮后，李顯來到監(jiān)獄，告訴典獄長，他想要見一個人。

“請問李先生要見誰？為什么？”

“我要見那個譚興。你知道……國王陛下一直懷疑這幾名叛亂分子或許還有其它的陰謀，甚至是同黨……因此，我需要單獨審問他。”

他直視典獄長的眼睛，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從兜里掏出來一小塊黃金，放進他的手里。

譚興的監(jiān)舍位于走廊最外面，比鄧鈺和劉知雪更加靠近那道堅固的鐵門。

第一輪審訊還沒有結束，他便感到了深深的絕望……那些偽造的證據(jù)天衣無縫，找不出任何破綻：在鄧鈺和劉知雪房間里找到兩把刀，上面的血跡屬于卡洛王子，刀口的形狀與尸體上的傷痕完全吻合，現(xiàn)場的指紋、鞋印、衣物纖維、毛發(fā)等等只屬于他們四個人，打斗痕跡清晰可辨……

“所有證據(jù)都雄辯地證明，王子生前與這些萬惡不赦之徒進行了殊死搏斗，直到被他們殘忍地殺害。”檢察官聲情并茂地說道。

還那些文檔，上面記載著叛亂計劃，至少有三個迭代版本。至于視頻——“偵查發(fā)現(xiàn)，那間辦公室的監(jiān)控恰好在出事當天損壞了，這恰恰說明，事發(fā)之后，他們企圖掩蓋自己犯下的惡行！”

譚興吃驚地看到，檢察官不知從哪里找出來很多三個人湊在一起開會的錄像——雖然沒有聲音，但是——“這三名嫌疑犯看上去鬼鬼祟祟，顯然是在圖謀不軌。”

看到李顯邁步走進監(jiān)牢，譚興感到十分意外。對這位“同類”，他一向沒有什么好感，鄧鈺也多次提醒自己，要注意提防此人，“很早以前，你們便乘坐‘致遠’號飛船離開了太陽系。那時候，很多事情都還沒有發(fā)生，烏拉爾集團也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總之，和他們打交道，一定要多長一個心眼，千萬不要上當。”

想到這些，他挪動一下身體，扭頭望著對面的墻壁，完全忽視了對方的存在。

“我是來救你出去的，車子都準備好了，就停在外面。”

李顯絲毫不以為意，慢慢轉到他面前，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