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沉香感受到頭頂?shù)臏責(zé)?，下意識用頭去輕輕地蹭了一下。

那一瞬間，沉香很清晰地感覺到，頭頂那只溫?zé)岬厥终葡乱庾R縮了一下。

只是他的心情還沒來得及低落下去，那只手又重新落回了他的頭頂，順帶著擼狗似的在他頭上隨意揉了兩把。

那只手的主人無奈地說：“多大人了，還要跟舅舅撒嬌？”

“我還小。”沉香沉默了一下，賭氣似的一撞，直接往前一步撲進(jìn)了楊戩的懷里。

——若是不算東皇鐘加速的那幾年，沉香今年尚且不足二十歲，和活了幾千年的楊戩比起來，也的確還很小。

——他前世時(shí)最遺憾的一件事，就是在楊戩還活著的時(shí)候，如現(xiàn)在這般任性地抱一抱他。

如今，也算是得償所愿了。

所以這會兒的沉香特別膨脹。

別說是讓他去查清封神舊事了，就算是讓他現(xiàn)在立刻馬上提刀去干翻玉帝，恐怕他也有這個膽量！

可惜就是沒有這個實(shí)力而已。

……

沉香撲進(jìn)懷里的時(shí)候，楊戩一時(shí)沒有防備，被撞得后退了半步。

在短暫的驚訝與怔忡過后，留在楊戩眼睛里的，便只剩下帶著些許無奈的寵溺。

只見他合攏手臂，安慰似的在沉香后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楊戩平日里既冷且厲，一般沒人敢靠近他。

但一旦靠近，就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柔和的淺香。

他前世時(shí)曾經(jīng)有幸聞到過，只是當(dāng)時(shí)見識短淺，只記得好聞，卻沒辦法形容。

可惜到了后來，等他可以詳盡形容這種味道的時(shí)候，這點(diǎn)余香已經(jīng)被他遺忘在了長恨之中。

——他以為他忘了。

現(xiàn)在看來卻并沒有。

因?yàn)樗拷鼦顟斓乃查g，那些原本塵封的記憶，與當(dāng)時(shí)的那種感覺，一股腦地浮現(xiàn)在了腦海之中。

清晰無比。

……

楊戩身上的味道，有點(diǎn)像真君神殿、或是司法殿里，那些將將燃盡，卻還仍舊帶著淺淡余溫與余味的香灰。

在那種行至末路的淡然中，夾雜著些許久經(jīng)沉淀的醇厚與溫柔。

——這種香味，和前世楊戩的一生，竟出奇地般配。

甚至無端顯露出一種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前世的楊戩忍辱負(fù)重直至放棄自己，不正如一抔即將熄滅，卻仍舊帶有余香的灰嗎？

……

片刻以后，楊戩抓著沉香的肩膀，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好了。”

沉香也沒有繼續(xù)往上湊，十分乖覺的后退半步，站到了楊戩的身側(cè)。

“沉香，你看?！睏顟煲恢皇职丛诔料愕募缟希贿吺疽獬料憧聪蛑車?。

“嗯？”沉香將視線從楊戩身上移開，然后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楊戩帶他來的這個地方，是一片幾乎望不到邊際的桃林。

此時(shí)正是桃花開得最盛的時(shí)候，無數(shù)桃花在枝頭怒放，空氣中仿佛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桃花確實(shí)很美。

但沉香看到這幅唯美得恍若幻境的場景，眼瞳卻驟然縮了一下。

——這片桃林，他曾經(jīng)見過的。

就在封神臺上。

為何……

難道……

就在沉香的思緒亂成一團(tuán)亂麻、有些精神恍惚的時(shí)候，忽然聽見了楊戩的聲音：“你的母親幼時(shí)最愛桃花，這片桃林本是為她種的，只可惜……”

似乎是覺得自己不該在沉香面前提及這些舊事，楊戩便不再繼續(xù)往下說。

沉香只覺得腦中一陣眩暈，猛然閉上了雙眼。

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看。

楊戩察覺到沉香的異樣，回身望了他一眼：“怎么，你不喜歡此處？”

沉香沒辦法和楊戩解釋，下意識地?fù)u頭。

“罷了，我以為你會喜歡的?！睏顟煳⑽@了一口氣：“不喜歡便走吧，我?guī)闳e處散散心?！?

……

兩人離開桃林后，慢慢往北走去。

一直走到了天河之畔。

沉香看著天河的岸邊，腦子里卻滿是伏羲水鏡中曾看見的場景。

——楊戩醉酒，將天河當(dāng)做真君殿，在水中睡了一夜的事。

那時(shí)的楊戩，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呢？

天河水陰寒至極，難道那時(shí)的真君神殿，在楊戩眼中竟冰冷到和天河之水不相上下？

這樣想著，沉香忽然蹲下身，將手伸進(jìn)了天河水中。

剛開始只是覺得有些冰冷，但很快，浸入水中的地方，細(xì)細(xì)密密的泛起針刺一般的疼痛來。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手，莫名感慨了一句：

“天河的水，真的好冷啊。”

“那是自然。”楊戩只當(dāng)沉香是孩子心性，好奇心旺盛，笑著解釋道：“天河水乃世間至陰至寒之物，自然是刺骨陰冷的。

好在此時(shí)不是子時(shí)，寒氣尚未達(dá)到極致，否則你不會只會覺得冷，而是會直接凍到失去知覺?！?

沉香看著楊戩，忽然問：“那舅舅呢，你也覺得天河水很冷嗎？”

楊戩有些好笑的反問道：“都是血肉之軀，你為何會想到這么問？

難不成你覺得我便不知冷熱？”

沉香收回手，一時(shí)間沒有說話。

是啊，這么簡單的一個道理，當(dāng)初怎么就沒人想到呢？

“舅舅，天河水真的很冷?！背料愀惺苤稚系拇掏礉u漸消失，直到連天河水的溫度都感覺不到以后，才說：“所以，我們回去吧?！?

“好?！睏顟焐焓譅孔〕料隳侵槐涞氖?，淺淺的光華流轉(zhuǎn)，迅速驅(qū)散了沉香身上透骨的寒意。

……

走在路上，沉香忽然開口問楊戩：“舅舅，如果有一件事是你必須去做的，但這件事不論成功與否，只要開始就會傷害到你最親近的人。

那么這件事，你還會不會選擇繼續(xù)做下去？”

楊戩的步伐忽然頓住，聽不出情緒：“你問這個做什么？”

“只是問問而已?！背料阈α艘幌拢骸胺凑抑谰司四銜趺催x。

舅舅啊，寧愿自己受傷，也不會傷害親近的人?！?

楊戩沒有說話，眼底浮現(xiàn)出一種欣慰與黯然混合在一起的神色。

沉香……真的長大了。

三妹，你一定會為沉香感到驕傲的。

只是……

為何沉香都能信我，你卻不愿意相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