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說完，立刻就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

——老君之事，‘沉香’不該知道。

但他沒有去糾正，只是平靜地與楊戩對視著，眼底的堅定讓他顯得十分坦然。

楊戩眉心微皺，一時間也沒有說話，兩人就這么沉默地看著對方。

——誰都沒有先開口的打算。

“主人，我抓住了……”哮天犬從外面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個場景，整條狗都愣住了，看看沉香再看看楊戩：“誒？”

這是咋啦？

難不成沉香這小子又惹主人生氣了？

哮天犬又看了看沉香，搖搖頭。

不像不像。

這小子要是惹到了主人，哪里敢梗著脖子和主人對視？恐怕老早就跑得沒影兒了吧。

那……

這又是咋回事？

哮天犬撓了撓頭，有些摸不著頭腦。

楊戩垂下眼簾，掩住那一絲自己都說不清楚來源地失望，轉(zhuǎn)身看向哮天犬，恢復成那個冰冷淡漠的司法天神：“如何？”

哮天犬立刻把沉香丟到了九霄云外，兩眼放光的匯報道：“主人！下界作亂的那伙大妖全都被我解決掉了！還把那元兇抓上了天庭，現(xiàn)在正在雷罰殿中受審！”

言罷，哮天犬微微瞇起眼，等待著主人的贊賞與獎勵，然而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主人的手掌落在自己頭頂，有些疑惑的歪了一下腦袋：“主人？”

楊戩極輕的“嗯”了一聲，頓了一下才繼續(xù)說：“做得很好，下去吧。”

沒有等到最愛的骨頭，也沒有等待主人的撫摸，哮天犬略有幾分失落的應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內(nèi)殿。

哮天犬離開后，背對著沉香的楊戩似乎是笑了一聲：“沉香，你已經(jīng)長大了，許多事我本就不該過問。”

不愿告訴我，也理所應當。

沉香垂著腦袋，雖然肚子里有千言萬語正待傾訴，但最終還是沒有搭話，只是沉默著。

等了一會兒，楊戩繼續(xù)說：“你如今傷也好了，是下界修行還是通明殿中與我同殿為臣都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

言罷，楊戩微微側(cè)頭，用視線的余光看了一眼沉香后，離開了內(nèi)殿。

沉香在原地呆立了片刻，忽然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看著桌上恢復原狀的字。

忽然，沉香笑了一下，那些字便如同被風吹散的砂礫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過了一會兒，沉香攤開手，手掌中出現(xiàn)了一只材質(zhì)特殊的紙片人，上面的眉眼勾畫得栩栩如生。

正是他制出來的十二只紙人之一。

隨手將紙人扔在桌上，沉香又取出剛從青霞山中得來的幻珠，祭煉一番后將之融進了紙人內(nèi)部，替換了紙人的核心材料。

隨后，沉香將這只紙人塞回了袖中。

起身時又猶豫了片刻后，最后還是又將它放回了桌上。

最后看了一眼這處內(nèi)殿后，沉香離開了。

……

沉香剛走到外殿時，忽然聽到一陣“噗呲”的聲響，轉(zhuǎn)過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哮天犬在墻角邊鬼鬼祟祟地叫他。

帶著滿頭的問號，沉香朝著哮天犬走了過去。

剛走到，就被哮天犬一把拽到了墻角后面：“小子，你說，你怎么招惹到主人了？是不是故意的！”

沉香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哮天犬為什么會這么做，但并沒有解釋的意圖，只是搖了搖頭。

“沒有？”哮天犬瞇起眼睛：“怎么可能會沒有！你知不知道，剛才主人氣得都沒有摸我的頭了！他最喜歡摸我的頭的！”

沉香的視線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哮天犬的那頭亂發(fā)上，哮天犬立刻警覺的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我的頭可只有主人能摸！”

“……”沉香揉揉眉心：“只是和舅舅有些意見不合罷了，真沒故意氣他。”

哮天犬萬分不理解的皺眉：“主人說什么你就做什么啊，他可是你的舅舅！”

沉香沉默了一下，點頭，意味不明地重復了一遍：“對啊，他可是我的舅舅。”

說完，沉香轉(zhuǎn)過身，朝著真君神殿外的云路走去。

哮天犬本想一把拽住沉香的胳膊，結果沉香的速度太快，只抓住了半截衣袖：“你干嘛去？”

沉香想了想：“舅舅讓我離開，我尋思也沒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不如先下界去。”

哮天犬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主人只是氣頭上罷了，你可是他親外甥，只要你好好和他道個歉他不就原諒你了？”

沉香頓了一下，腦子里浮現(xiàn)出楊戩的模樣，心中微動，但想什么后還是搖搖頭，身形如云霧一般消失不見。

顯然是已經(jīng)用上了遁術。

“沉……”哮天犬一陣氣結，本想追上去，但想到那道能將他收到另一方世界去得金光，又有些本能地畏懼，只好跺了跺腳：“嗨呀！這……真是個不省心的混小子！”

在角落碎碎念的咒罵了沉香一番后，哮天犬才轉(zhuǎn)身朝著自己住的偏殿走去。

結果一轉(zhuǎn)身，就看到楊戩站在身后，差點嚇得心臟驟停，慌慌忙忙的解釋道：“主、主人？我剛才……”

楊戩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抬手揉了揉哮天犬亂糟糟的頭發(fā)，熟悉的手感令他心頭的那一絲煩悶被暫時壓了下去。

哮天犬立刻放棄了說話，享受的瞇起了眼睛。

要是此時他是本體狀態(tài)的話，估計早都搖起了尾巴。

隨著楊戩的動作，依稀可見他的袖中，攏著一張像紙一樣的東西。

……

沉香從云頭落下時，已經(jīng)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態(tài)，一顆空靈道心無悲無喜。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高入云煙的華山，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隨著他的動作，身形逐漸發(fā)生變化，待到走到囚禁三圣母的山洞前，已經(jīng)是與二郎神楊戩一般無二。

甚至就連神態(tài)與周身散發(fā)的淡淡威壓都如出一轍。

守在半山入口前的康老大與梅山老三立刻迎上來：“二爺！”

沉香神色地看了一眼幽深的山洞：“嗯，近日可有異常？”

康老大回憶了片刻，搖頭：“除了前幾日嫦娥仙子來華山找過三圣母之外，并未有其他人靠近過華山。”

沉香點點頭：“很好，你們辛苦了。”

康老大和梅山老三連連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為二爺分憂。”

沉香也不再多說什么，直接朝著山洞中走去。

康老大與梅山老三對視一眼，站在山洞的兩側(cè)，作出守門的姿態(tài)。

——對于這個楊戩的真?zhèn)危麄儾⑽从邪朦c懷疑。

……

沉香上次來時，就已經(jīng)摸清楚了此處禁制的結構，此時自然是萬分輕松地就打開了那扇門。

光柱里閉目的楊蓮睜開眼，看到是楊戩時，眼中的星光黯淡了一瞬間：“你又來做什么？”

沉香揮手將身后的門關上，面容一瞬間恢復成了本來的樣貌：“娘，我來帶你離開。”

楊蓮驚了一下：“這……”

沉香盤膝坐在光柱之外，劃破了手掌按在光柱之上，沒有過多解釋，全心全意地滲透著被王母暗中更改過的這個結界。

楊蓮并不笨，見沉香這副模樣雖心疼，但并沒有出言令他分心，只是美目含淚地望著他。

沉香在前世時苦心鉆研禁制結界一道，于此道的造詣在天庭中僅次于老君，足以見他的天賦究竟有多強。

王母與玉帝二人雖是天道固化的秩序死物，但也并非在每一道之上都是至高無上的，至少，論禁制陣法，王母不如老君。

也正是因為這個，沉香才敢冒險前來一試。

一炷香后，沉香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被他的血勾畫出無數(shù)脈絡的光柱，露出了一絲笑容：“娘，孩兒馬上帶您離開。”

楊蓮一時間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得不住地點頭。

沉香攤開手，一只鈴鐺一般的小鐘出現(xiàn)在手掌中，極為緩慢地旋轉(zhuǎn)著。

沉香并指在空中寫下一道道符咒，手中的東皇鐘也隨之變大，隨后，將光柱整個倒扣了進去。

沉香的面色也隨之變得凝重了幾分，手指連點，打出一道道手印，控制著東皇鐘，用歲月之道悄然消磨著光柱中的禁制。

小半個時辰后，沉香終于松了一口氣，將金光稍顯暗淡的東皇鐘收回，露出了里面的那方石臺。

楊蓮沒有法力護身，沉香特意用一層禁制將她護在里面，此時正在沉睡之中。

那道禁錮著她的禁制，卻是早已經(jīng)消融在了歲月長河之中。

——沉香解除這道禁制或許有很多種辦法，但是速度最快的就只有運用東皇鐘這一種。

也許會留下一定的隱患，也許會被王母察覺，但是，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他就是想將王母的視線吸引過來，就是想引起他們的注意。

定定神后，沉香走到楊蓮身邊，劃開了她的手指，一邊畫下符咒，一邊取出懷中的紙人。

……

梅山老三和康老大對視一眼：“二爺今天怎么這么久還沒出來？”

康老大搖搖頭：“問這么多干嘛，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剛說完，就看到楊戩從山洞中走出來，立刻收聲：“二爺！”

“嗯。”沉香瞥了梅山老三一眼，末了又看著康老大：“該怎么做不用我多說了吧？”

康老大笑著說：“當然，這點小事我們兄弟都做不好的話，就無顏和二爺您做兄弟！”

沉香挑了一下眉梢，眼底略帶幾分譏誚，面上卻絲毫不顯端倪地說：“我自是信得過老大你的。”

梅山老三拍拍胸脯：“二爺您放心好了，有我們在這守著保準連只蒼蠅都進不去！”

沉香笑了一下，卻也沒說什么，只說還有事要處理，就離開了此處。

康老大和梅山老三對視一眼，回到了原本的地方坐著。

沒一會兒，梅山老四提著食盒走了過來：“大哥三哥，吃點東西吧。”

康老大沉吟片刻，將另一只給三圣母送飯的食盒接過來：“我送進去吧，你先歇會兒。”

梅山老四立刻坐下來：“好嘞，辛苦大哥了！”

康老大搖搖頭，提著食盒進了山洞。

山洞禁制如何開啟康老大是知道的，此時自然是順利無比地打開了。

門打開后，光柱中閉目養(yǎng)神的楊蓮睜開眼，看到是康老大后又閉上了眼。

看到楊蓮還完好無損的關在禁制里，康老大莫名的松了口氣，將食盒用特殊方法送進光柱中后，轉(zhuǎn)身離開了山洞。

——這食盒是特制的，里面的東西不管吃不吃用不用，都會在半個時辰后化為靈氣消散，這些散布在空氣之中的靈氣，足以維持楊蓮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