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7班的第一天,木里僅僅只是待了三節課,而他卻覺得,這遠比他在原來班級待三年,還要長久一些。他能感覺得到,那種寒涼入骨的緊迫感,以及久久不散,籠罩在他頭上的壓抑。這讓他有種窒息,不斷生出逃離的心思來。
以往宿舍里總是第一個離開的木里,從高二入學開始,就成了最后一個離開的。他想去的再遲點,他不想在天未亮的時候,就闖入那片凄寒的領域。每一天,他都在盼望早點離開那個,讓他生出無限孤獨的空間,過早進入可以帶給他舒適的場所。
木里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與四樓的那個世界,是那般格格不入。他也理解父母望子成龍的心思,以及那早已刻在人們骨子里的執拗與偏見。木里誠然他們的想法和做法,都是對的。好的班級所擁有的的學習氛圍,以及優渥的師資力量,足以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孩子強行塞進去,以這是對你好的名義,讓他們自己覺得心安。他們從來不會顧及孩子們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會去考慮,那被他們以愛的名義,強行安排進,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契合的世界里,會經歷怎樣一番自我折磨與救贖。
木里趴在桌子上,猜想班級里同學私下的議論,是不屑還是詆毀,是鄙夷還是中傷,所有的一切,只要不入耳,就當真可以熟視無睹。木里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做得到,但他知道,他做不到。木里從不與班里的任何人,有哪怕一次的眼神接觸,他怕在他們的眼神里,看到他不想看到的神情。
木里已經在17班待了半個月了,但他依舊沒能讓自己,融進這個圈子。每天都是自己一個人,孤獨的來去,就像離群索居的孤雁,不知何時才能抵達心中的目的地。
雖然木里已經不能算作是10班的一員了,可他心底依舊將自己看做是10班的學生,既然融不進新的班級,那至少也得給心找一個寄所,使它不至于漂泊無依,居無定所。
半個月的時間過境,木里依舊沒能領全,因為遲到,而未被及時發放到自己手里的書本。在沒有課本可以翻看的課堂上,木里要么對著講臺發呆,要么安靜的做著其他科目的習題。對于同桌那個看上去有些許瘦弱的女孩,木里不知怎么的,竟是一句話也未曾說過,他不討厭她,但他總覺得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線,橫隔在他們之間。木里從來沒有想去,打破那份靜默的心思,也從未在任何需要幫助的事情上,開過哪怕一次口。
木里知道,這要是說出去,估計沒人會信,可包括那個女生在內,他們都知道,這是真的。即便連那個女孩的名字,木里也沒有窺探一二的心思,說來奇怪,即便是到了高三快要畢業,在她交付給自己寄愿美好的同學錄之前,他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也是在那一刻,木里才意識到,自己原來也可以做到,那么的鐵石心腸,自己原來真的,就如同王玨所說的那般冷酷無情?;蛟S要是可以再來一次,木里想,他一定不會在這樣。他要在他們還是同桌的時候,就先與認識她,即便他們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兩種人??赡纠镆仓?,當或許這個詞出現的時候,那份遺憾注定是要永久的留存在自己心里了。
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過去,木里終于在一次次的折騰里,領全了所有科目的書。木里拿著手里最后幾門領到的書籍,身邊跟著早已不耐煩的王玨,這份辛酸歷程,除了木里這個局中人,王玨也可謂是深受其苦??煽粗纠锔吲d的神情,王玨卻沒來由的,失去了繼續發牢騷的興趣。
從木里轉班之后,木里所有的情緒,或喜或悲都會在王玨那里,毫無保留的展現。王玨很高興,高興于木里將自己,當成了他正真的朋友,他也算是完全走進了木里的心里。他聽木里說自己在新班級里發生的一切,就像他還是他的同桌,經歷著他所有的經歷,參與他所有的參與。
對于木里而言,最高興的還不是歷經一個月,終于領全了所有書。而是在進入17班,那個讓他心跳加快的發現。他責備自己,為什么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他想了想前一天的所有細節,再一次確信了,出現在那些意味深長,而又神情復雜的眼神里,沒有一個是她的。
木里有些慶幸,慶幸于自己的狼狽,她全然未見??刹恢醯?,就在他慶幸之余,竟有一絲失落。起初只有那么一絲,慢慢被他無限放大,以致最后變的傷感。那份初次發現她時的驚喜,瞬間歸于虛無。
木里在發現她的第一時間,就在晚上自習結束后,他在見到李子慕的第一時間,就問了李子慕關于李詩琴的一切。就在木里以為自己要費一番周折的時候,李子慕卻出乎木里預料的配合,但也只是講了一些,他知道的,也是可以訴說的高一的事情。
而當木里問及一些比較私人的事情時,李子慕有恢復了一貫的躲閃。從那以后,木里便在每天晚自習后,挑著只要宿舍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就開始了他的靈魂追問,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不撞南墻不回頭的狠辣勁頭。
在木里一個月的軟磨硬泡下,李子慕終于招架不住的,將李詩琴的QQ號說了出來,對于電話號,那是只字不提。在木里上高中的時候,最火的社交軟件,絕對當屬QQ,而微信的火爆,以及其它帶有各種隱晦難言的社交軟件,也只是在近年來,才開始喧囂塵上。網絡的快速崛起,使得虛擬世界,越發的繁榮昌盛,也越來越成熟。再加上人心浮動,又帶起了一大批的灰色社交。
木里在拿到李詩琴的QQ號后的第二天,便有一節他們班的微機課。在機房里上課時,是嚴禁同學私下做其它事情的,雖然老師大多數時候什么也不教??梢琅f有學生,會背著老師下載了自己想玩的東西,或者看無聲的電影,有膽子大的,會偷偷戴上耳機聽聽音樂。
在這所有的小動作里,最受學生歡迎的,便是QQ聊天了。雖然同處一室,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但對于虛擬社交有強烈的好奇,也是出于尋求一份不真實的刺激感,下載安裝QQ成了上微機課時,最喜聞樂見的一種娛樂形式。
木里在上課前,就先一步搶占好有利地形,他熟練的打開其他同學早已下載好,未被老師發現卸載的QQ軟件,然后輸入賬號與密碼登錄成功。可在當他在初始界面搜索好友的搜索框里,輸入那串早已爛熟于心的數字后,卻遲疑的沒有點擊下一步。
他開始假想按下下一步之后的各種情況,在自己大腦里模擬所有的可能,可就是沒有點擊下一步的勇氣。他在略顯嘈雜的微機室里,尋找那個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卻未能找到。最后心一橫,眼一閉輕輕的敲擊了下一步,他費盡心思得來的東西,若是最后因為擔憂害怕而失去,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敲擊下一步之后,就是靜默而又焦躁不安的等待,等待她通過與否的結果,不管是什么樣的結局,他想他都有承擔的勇氣。一直到臨近下課,那個通過好友驗證的消息,在木里眼前閃爍,與它一起被發送回來的,還有她的名字。
在木里焦急等待了一節課的漫長時間里,在她嚴格把控好的節奏里,木里已然看到了結局。他呆坐在電腦前,麻木的關閉了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