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這么慌張？”

我來了。

“……你說你來也不先打個電話通知一聲，我好準備酒飯，這怎么招待你？我這兒只有紙，請你吃紙吧。”

老師您太見外了，怎么能勞煩您準備酒飯呢？我可以自己叫外賣啊，到時候您付錢就行了。校門口有一家全羊館我聽說挺不錯的，就點一只烤全羊吧，最近壓力大，胃口不是特別好，老師你想點兒什么呢？

“咱就好好坐著不行嗎？為什么非要說話呢？所有動物中就人的話最多，不是很奇怪嗎？”

狗跟陌生人的話也挺多的。

“你閉嘴吧。你閉嘴的樣子最可愛了。”

其實我有個難言之隱。

“難言就別言，別委屈自己干不想干的事，我反正是不會問的。不說便歲月靜好，開口便有波濤。”

我牙齒有點發黃。

“你張嘴我看看，之前我都沒在意。要不你現在說句話？怎么這會兒又不說話了？讓我看看呀。”

“果然無恥。有本事你就一直不開口。”

“妞，給爺樂一個？不要微笑，微笑爺不打賞。”

“我給你講個段子吧：每次系領帶，我家的狗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好像在說：怎么，今天換我遛你？”

“笑了吧？你牙齒不黃啊，這就是正常顏色。不要被那些牙膏廣告騙了，那些廣告中如果說有什么是真實的話，那就是真能擠出牙膏來。”

我平時也不在意這個，但如果對著很多人講話，心里就會顧忌，好像牙齒發黃，說出的話也帶了見不得人的顏色。初中時我有個同桌牙齒很白，她那牙齒不像是用牙膏刷出來的，而是用牙膏涂出來的，可亮了，一張嘴跟開了遠光燈似的，搞得我睜不開眼，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知道她到底長什么樣。她覺得自己可了不起了，經常嘲笑我牙齒黃，嘲笑的時候嘴張得老大，把能露出來的牙齒全露出來——這是要給牙齒拍全家福嗎？我都懷疑如果不是怕疼，她會把后槽牙也砸下來給我看：‘看，我牙齒白不？白不？’我能說啥？好白齒。好白齒。就因為她，我從一個開朗外向的陽光男孩，變成了一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你說多殘忍！——老師，你臉怎么紅了？

“替你害臊。”

這種事情我自己來就好了。

“我覺得這也不算壞事，你牢騷太多了，內向一些你好我好大家好。”

就是關鍵的時候怯場。我上次跟你說過吧，考試的時候我有一道數學題結果算復雜了，原以為我錯了，沒想到是對的，而且好像還是我們數學老師教的兩個班里唯一一個對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這么優秀！常言道，人最難認識的是自己。果然如此！可能是因為我平時照的鏡子太小，所以小看了自己。以前我走路看路，現在我走路看天，能飛的人當然要看航路——老師你舉手干什么？

“我打斷一下，因為我有些東西不吐不快。”

老師你有什么話說？

“沒話說，就是快被你惡心吐了。中午的飯菜雖然味道不錯，但我并不想回味。”

因為只有我做對了嘛，老師就讓我上講臺去講，隔壁二班正在上自習版的體育課，也都被叫過來聽。許苑和盧笛當然也來了。教室里挨挨擠擠地坐了一百多人，我站上講臺感覺自己站上了人生巔峰。高處不勝寒啊，凍得我瑟瑟發抖，兩條腿跟充了電似的搖晃，跳進長江里能把長江攪成黃河。然后我就啞巴了，嗓子眼里一陣呼嚕卻說不出一個字，好像女人懷孕尚未足月，孩子生不出來。當時教室里安靜得可怕，空氣緊繃著，好像我一開口就會爆炸。我本來想笑一下緩解尷尬，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牙齒黃來，更開不了口了。當然我腦子還是轉的，嘴不能說但手還能動，于是我就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解題步驟，期間因為太緊張粉筆斷了好幾次，然后我就聽見有人笑了。我不用轉身就知道笑的人是誰，因為平時沒少聽，她如果去參加蒙面笑將肯定會被我一耳識破，然后無情地拒絕她：你在搞笑嗎？也太可笑了。當然，讓我更在意的是許苑。老師你有過和心上人對視的經歷嗎？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對視：我確定她在看我，而我也在看她，但她不知道或者說不確定我在看她，別人其實也不知道，所以我可以看得無所忌憚。這種奇妙讓我產生一種心理上的頑皮，感覺頓時輕松多了，可以開口說話了。這就是愛情的力量！但因為沒有講課的經驗，思路雖然流暢了，表達還是支離破碎，整個過程就好像一個不怎么識字的人在念課文。講完以后看著臺下的反應，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呆若木雞。木雞們好像期待著我能繼續講下去，但其實我已經講完了，要不我再講一遍？一遍聽不懂是吧？這屆學生不怎么好帶啊——老師，你眼睛睜大點好不好？我怎么感覺你在睡覺。

“嗯？你說完了嗎？說得真有意思。我本來會睡著，因為你說得有意思，現在只能打瞌睡了。”

這件事給我一個感受，就是做人還是NB好，NB更幸福。我現在很后悔以前沒好好學習，現在就算努力進步也有限。人生如果像游戲一樣能重玩就好了，最好能存檔，讓我回到剛上高中那會兒，那會兒我多瘦啊。老師你為什么當老師？

“我也是為了NB。”

當老師怎么NB了？

“我做了老師，跟學生說什么就是什么，再聰明的學生在我面前也橫不起來，這不就是NB嗎？”

說得好對，我竟無法反駁，只能反感。

“別反感，這就是膚淺的人獲得幸福的方式：別比上，多比下。幸福可以很主觀，可以不必光明正大，好為人師的人去做老師，也算得其所哉。”

老師，我有時候覺得你很膚淺，有時候又覺得你很深刻，這是怎么回事？

“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所謂高手，必然捉摸不透。你要學的還很多。”

喂，110嗎？我這兒有個裝B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