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丹姐，你看這件衣服的樣式怎么樣？”

“挺好的……顏色？顏色老氣了些。”

陳小燕發現夏丹丹老是有些心不在焉，像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她放下那件衣服走到夏丹丹面前，問道：“丹丹姐，你怎么了？要不我們回去吧？”

夏丹丹搖頭道：“沒事，就是心里在想著一些事情。”

上午在醫院外邊給卓越打完電話夏丹丹倒是放下心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擔心有些多余。我們每個人都不是生活在真空里面，都是社會動物，哪有不接觸異性的時候？比如自己，剛才不也坐著孫魯的車出去了一趟？而且還是明明知道孫魯在追求自己的情況下。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間對上午和孫魯一起去見姚地黃的事情忐忑起來，這種惴惴不安的感覺早已替代了興奮，甚至還因此出現了類似心臟早搏的癥狀——心跳時快時慢，心緒不寧。她無法準確地判斷此時自己真正的內心：究竟是期盼還是惶恐？

陳小燕挽住她的胳膊，問道：“丹丹姐，是不是卓醫生他？”

夏丹丹搖頭，歉意地道：“小燕，我今天好像沒有逛商場的心情，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坐、說說話？”

陳小燕和她住同一間寢室，兩人的關系一直不錯，此時見夏丹丹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樣子當然很是關心，點頭道：“那我們去對面的冷飲店吧。”

兩人在冷飲店坐下，夏丹丹要了一杯椰奶，陳小燕點的卻是橙汁，還加了冰塊。夏丹丹提醒她道：“你正在例假期，別喝太涼的東西。”

陳小燕道：“我喜歡喝冰的，好像也沒事。”

夏丹丹喝了一口椰奶，說道：“那是你現在還年輕，我們女人一定要注意保養身體，不然今后年齡大了就要受苦了。”

陳小燕笑道：“丹丹姐，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呢。對了丹丹姐，你和卓醫生真的沒事？”

夏丹丹詫異地問道：“你今天怎么老是問我這件事情呢？難道你感覺到我和他的感情出了問題？”

陳小燕道：“丹丹姐，我說出來你不要生氣啊。我發現你和卓醫生兩個人好像不像別的情侶那樣親近，你看看王林和李敏兩個人，他們可是天天都膩在一起，即使是當著大家的面也毫不顧忌。我覺得他們那樣才是談戀愛的樣子。”

夏丹丹怔了一下，笑道：“人和人不一樣吧，我可做不到像他們那樣。小燕，你和高德莫的事情怎么樣了？”

陳小燕微微搖頭，說道：“我有些猶豫。他是急診科的醫生，平時那么忙，有點空閑就去打麻將。我這個人比較喜歡清靜，而且還希望今后的愛人能夠隨時陪著我，所以……”

這確實是個問題。夏丹丹想了想，說道：“習慣可以改變，兩個人在一起感情才是第一位的。小燕，你心里有他嗎？或者是，你感覺到他真的喜歡你嗎？”

陳小燕回答道：“他這個人倒是不錯，雖然喜歡打牌，但很會掙錢，他現在就已經有兩套房子了，還買了車。他對我也很好，我感覺他對我應該是真心的。”

夏丹丹笑道：“那不就得了？答應他吧，醫院那么多漂亮的護士，男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如果你老是這樣拖著，搞不好他就會知難而退的。”說到這里，忽然就想起孫魯來：這個人好像有些與眾不同，他怎么就一直對我不死心呢？

兩個人在冷飲店閑聊著，夏丹丹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來。她心想，既然那件事情已經開始做了，那就耐心等待結果吧。其實很多時候都是這樣，所有的煩惱都是自己造成的，一旦在心里將煩惱放下了，心境也就自然會好起來的。夏丹丹站了起來，笑著對陳小燕說道：“先前你看的那件衣服不錯，你去試試，到時候穿著它去和高德莫約會最合適了。”

陳小燕高興地問道：“真的？”

夏丹丹伸出手捋了下陳小燕的頭發，羨慕地道：“小燕，你長得真漂亮，皮膚又這么好，如果我是高德莫的話也會喜歡上你的。”

確實也是，陳小燕的漂亮有些與眾不同。她是屬于那種端莊類型的美，一點也不妖媚，不過她平時太不注重打扮，化妝品也用得極少，性格也稍微悶了些。

兩個人從冷飲店出來，正好碰到迎面而來的劉順成夫婦和孩子。劉順成從表情到身體都變成了恭敬：“夏醫生，您好。”伸出手去一把將孩子拽過來，“快叫阿姨。”

孩子膽怯地看著夏丹丹不說話，劉順成不好意思地道：“這孩子，太沒禮貌了。夏醫生，這是我媳婦。”

其實夏丹丹并不想看到別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卑微的客氣，笑道：“你們一家人出來玩啊？昨天晚上我夜班，查看了你父親的病情，目前基本上還比較穩定。”

劉順成急忙道：“我們也是剛剛從醫院出來，孩子非得要吃肯德基……”

夏丹丹知道他家里的經濟狀況，此時聽到劉順成刻意的解釋，心里忽然有些難受：在這樣的家庭里，孩子想吃肯德基也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她朝這一家三口點了點頭，道：“你們去吧。”

“你的病人家屬？”兩個人朝前面走了幾步，陳小燕低聲問道。

夏丹丹點頭，說道：“他們家里特別困難，父親肝癌晚期，這個人特別孝順，非得要堅持治療。這樣的情況在我們科室太多了，很多時候我都難以替他們做出選擇。”

陳小燕去挽住了她的胳膊，笑著說道：“丹丹姐，你是個好心人，好心會有好報的。”

夏丹丹“撲哧”一笑，說道：“我只是盡量做好自己的事情罷了，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

卓越中午和柳眉一起吃完飯就回到公寓午休了，想不到剛剛躺在床上就睡著了，就在進入睡眠之前腦海里出現柳眉那張精致無比的臉，一閃而過，內心瞬間寧靜。

醒來的時候卓越還能夠清晰地記起剛才做的那個夢。夢中的他還是單身，面對著江晨雨和柳眉左右為難、難以抉擇，在這個奇怪的夢境里，根本就不曾出現夏丹丹的影子。

卓越知道，每個人的夢其實都是潛意識的反映。怎么會這樣？難道在我的潛意識中早已有了與夏丹丹分手的想法？不，怎么可能呢？

下午的實驗進行得非常順利，這源于他內心如水般的寧靜，雙手穩定得連他自己都感到詫異。

這兩天江晨雨一直在實驗室里看書，科室的醫生們都同情她和卓越遇到的麻煩，態度上對他們都很客氣，而且還多了些平日里沒有的溫馨。好幾個醫生還將平時喜歡吃的水果放到了江晨雨面前，而卓越所在實驗臺旁邊隨時都有一杯滿滿的熱茶。

卓越正滿意地看著手上的實驗標本，這時候江晨雨走了過來，問道：“你在做什么實驗？”

卓越告訴了她這是第三代試管嬰兒技術。江晨雨很是羨慕，道：“你帶我做這個實驗好不好？”

卓越為難地道：“標本是湯主任提供的，失敗率太高的話我無法向她解釋。”

江晨雨卻不想就此放棄，說道：“這樣，你給我講一下實驗的詳細過程和注意事項，然后再給我示范一次。這樣總可以吧？現在我也沒有別的什么事情可以做，怪無聊的。”

雖然生殖中心可以隨時從病人那里獲取卵子和精子，但每一次取出的數量都會告知病人，即使是用于實驗也會對病人講清楚并付費，所以每一個標本都非常珍貴。正因為如此，卓越才沒有隨便答應江晨雨。這個情況江晨雨也清楚，她也就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強求。不過江晨雨在專業上非常好強，第三代試管嬰兒技術對她來講誘惑實在太大，于是才提出了最后的請求。

卓越想了想，覺得應該滿足她的這個請求，畢竟大家是同行，而且這項技術也不屬于保密范圍，從國外的醫學文獻上就可以查閱到。當然，理論和實際操作是有一定差距的，實際操作說到底就是一個摒除前人失敗的過程，同時也是操作上從生疏到熟練的過程。

卓越首先從理論開始講起，其中還結合了自己在實驗過程中的一些感悟，同時也分析了前人失敗的主要原因。講解和自學的差異當然不可同日而語，江晨雨本身在這方面就有著雄厚的基礎知識，卓越由淺入深的講解頓時讓江晨雨豁然開朗，真正有了靈犀一點即通的興奮感受。

隨后，卓越取出一份新的標本來，從頭開始一步步進行著實驗，在實驗過程中再次強調著關鍵的注意事項。江晨雨見到他這一路實驗過程下來幾乎沒有停滯，而且始終心細如發、手穩如松，心里不住贊嘆，同時也有些沮喪：這就是差距啊。

像這樣的實驗是最花費精力和時間的，整個過程完成后卓越發現實驗的結果依然像上次一樣完美，心里也暗自高興：看來我的技術已經基本穩定了。

湯知人檢查了卓越的實驗結果后很滿意，不過這樣的滿意并沒有表現出來。她對卓越說道：“你做這實驗才多少時間？暫時的穩定性并不能說明什么問題，也許是你今天的心情不錯，所以才能夠做到心如止水。試管嬰兒技術說到底還是一項技術性活兒，真正的穩定和熟練要求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做到準確無誤。你想過沒有，我們保存下來的聶京的精子十分有限，康小冬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我們從她身上取出太多的卵子，所以你必須做到一次就成功。”

卓越剛才的沾沾自喜一下子就沒有了，尷尬地道：“我知道了。”

湯知人的語氣變得緩和了些，繼續說道：“有些事情我們要一分為二去看待。雖然現在暫停了你醫生的工作，但卻給你創造出了充裕的時間來做這個實驗。現在你的情緒比較穩定，所以做出的實驗結果還算完美，但是萬一到時候你因為壓力太大而情緒失控了呢？所以，你只能一遍又一遍反復地去做這個實驗，一直到所有的細節都進入到你的潛意識中，雙手也形成了肌肉記憶，這樣才可以保證萬無一失。”

卓越有些擔心地道：“可是這樣一來的話，標本的損耗就有些大了。”

湯知人微笑著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替你準備得非常充足。為了今后有更多的人能夠在這項技術下得到健康的孩子，現在無論我們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卓越，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能滿足于當前的成績，接下來你還要進行第四代試管嬰兒技術的實驗，這項工作更艱巨，將來遇到的問題會更多。我仔細分析過曾玉芹的病案，也許只有第四代試管嬰兒技術才能最終解決她的問題。”

第四代試管嬰兒技術？卓越頓時眼前一亮，是啊，我怎么沒有想到？不過很快就有些頹喪起來，說道：“第四代試管嬰兒技術在美國也才剛剛起步，目前也僅完成了理論上的論證，要想真正在臨床上實施并取得成功的話，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啊。”

湯知人點頭道：“是的，不過現代醫學的發展速度很快，在第四代試管嬰兒技術的研究方面我們也必須盡快趕上西方國家。當然，對某個病人來講這其中也有運氣的成分在里面，很多病人在抗生素發明出來之前死于各種細菌感染，但愿曾玉芹能夠趕上我們第四代試管嬰兒技術成熟的時候。”

卓越忽然有些激動起來，問道：“我們可不可以第三代、第四代試管嬰兒技術同時進行實驗？”

湯知人搖頭道：“不可以。你應該知道，成功一例并不代表這項技術就成熟了，而是需要大量成功的病例作為支撐。第一代和第二代試管嬰兒技術為什么得到了廣泛推廣？這是因為我們的成功率已經非常高了，從而被患者完全認可。成功率的提升不應該只是病例的累加，而是不斷地總結經驗，尋找出失敗的原因，只有這樣才能形成良性循環，否則的話成功一例接下來失敗三例五例，這樣的成功也就變得毫無意義。”

醫學是一門科學，對于卓越來講，內心始終有一種學術上不斷提升的沖動，枯燥無味日復一日的實驗會讓人慢慢失去進取之心，而真正的學者總是在不斷探索與創造。此時，湯知人將接下來要進行的學術研究方向擺在他面前，他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了激動。而這正是湯知人想要看到的，她從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湯知人最后還說了一句話：“別胡思亂想，好好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年輕人浮躁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一定要記住：貪多必失，腳踏實地才是科學研究應有的態度。”

這時候卓越忽然想起了江晨雨的想法，試探著問道：“江醫生也想做三代試管嬰兒的實驗，您看……”

湯知人淡淡地道：“她和你不一樣，她比你更浮躁，而且很容易喪失原則，從這次的事情上就可以充分說明。”

卓越急忙替江晨雨解釋道：“這次的事情責任不在她啊。”

湯知人搖頭道：“我說的不是責任問題，而是一個人的心性。一門新興的科學技術如同武器，在不同人的手上所發揮出來的作用可能完全不同。江晨雨那里我會找她談，你就不用管了。”

卓越無話可說。一直到現在卓越才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她，他想不到這個外表慈祥的老太太不但強勢，而且還非常執拗。

錢文學接到卓越電話的時候很是詫異，他想不到這么多年過去了，竟然還有人來關心他的這個問題，想也沒想就將見面的地方告訴了對方。卓越馬上就給柳眉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了她時間和地點。

柳眉很快就回短信了：我知道那地方，是一家五星級酒店。

發短信時她一定在笑：今天蹭吃成功了。卓越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柳眉先到，她一見到卓越就說道：“我表姐就是在這家酒店舉辦的婚禮。這里的價格很貴的，你想過沒有，萬一人家不請客的話你怎么辦？”

卓越笑道：“你以為我真的是來蹭吃的啊？一頓飯我還是請得起的。不過既然對方安排在這里，想必是做好了請客的準備，除非是遇到了一個特別摳門同時又喜歡占小便宜的人。”

柳眉忍不住笑道：“這種可能性很小，畢竟人群中這樣的人不多。”

卓越連忙制止她，說道：“你別說了，搞得我們倆好像就屬于人群中那小部分似的。主要還是因為我的時間太受限制了，如果是周末的話，我們盡量避開吃飯的時間。說實話，老是這樣去吃人家的，我的心里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柳眉急忙解釋：“我和你開玩笑的。”

卓越笑道：“我知道。走吧，我們上樓去。”

兩人到了酒店的中餐廳，剛剛說了雅間號，服務員的態度就變得熱情起來：“卓先生是吧？我們老板一直在等您。”

卓越愣了一下：“你們老板？”

服務員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說道：“錢董事長就是這家酒店的老板啊，卓先生不知道？”

柳眉在旁邊不住地笑。卓越當然知道她在笑什么，也就沒有去接服務員的話，跟在她身后朝里面走去。腳下是暗紅色柔軟的地毯，卓越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激動：不知道這次要見的人又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況……

雖然調查才剛剛開始，但是卓越卻越來越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而且他已經認識到這件事情的意義已不僅僅在于自己本身。每一個人都有著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每一次的訪問都會讓他獲益良多。

女人逛街和購買東西是需要心情的，從冷飲店出來后夏丹丹就覺得心情好多了，特別是在遇見劉順成一家三口之后，她的內心極其自然地就做了個比較：與他們比較起來，我算是很幸福的了，至少目前的我衣食無憂，父母健在。

幾個小時后，夏丹丹和陳小燕的手上都提滿了各種采購來的東西。剛才付款的時候陳小燕還興高采烈，從商場一出來就懊悔了：“丹丹姐，我的信用卡刷爆了，下個月怎么過啊？”

夏丹丹也感到有些肉痛，那條買給卓越的領帶就花了她三千多塊。男人的服飾看似簡單，可是沾上名牌兩個字就特別昂貴，不過她舍得花這個錢，她喜歡卓越穿得帥帥的樣子。夏丹丹笑著說道：“你不要和我哭窮了，你的收入我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最多也就花了你一個月的工資，平時你那么節省，存款估計不少吧？”

陳小燕苦著一張臉說道：“我們檢驗科和你們臨床科室比較起來差遠了。我是家里的獨女，想在省城給父母買套房子，前不久才剛剛交了首付，每個月都要還按揭款呢。”

夏丹丹趁機道：“正好啊，你和高德莫在一起了，不是什么都有啦？”

陳小燕頓時不說話了，夏丹丹知道這丫頭真的有些動心了，說道：“我們今天都花了那么多的錢，要不我給高德莫打個電話，讓他來請我們吃飯？”

陳小燕心里一動，嬌嗔地道：“丹丹姐，不是說好了你請客的嗎。”

夏丹丹忍俊不禁，繼續逗樂道：“喲喲！還沒在一起就替他節約錢啦？真是個重色輕友的丫頭！”

陳小燕頓時急了：“丹丹姐，你別這樣說啊，那你給他打電話好了。”

夏丹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真的打啦？”

陳小燕害羞得直跺腳：“不是你說要給他打電話的嗎？干嗎老來問我？”

夏丹丹當然知道陳小燕的心思，而且她也是為了讓這兩個人盡快在一起才提出了這個建議。

高德莫接到電話就直接開車來了，見到她們倆時禮貌得像酒店的服務生。高德莫直接將車開進了主干道，匯入下班時間如織的車流之中。夏丹丹提醒道：“喂！你還沒問我們喜歡吃什么呢，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里？”

高德莫微微一笑，說道：“小燕喜歡吃小龍蝦，我帶你們去一家專門做小龍蝦的店。”

夏丹丹驚嘆道：“哇！小燕，你知道什么是愛情了吧？那就是：你想什么還沒有說出口他就知道了。”

陳小燕心里暗暗高興，也很是感動，她沒想到高德莫對自己這么用心。

車開到了江對岸，在一棟看似工廠的建筑外邊停下，不過這地方并不偏僻，飯館遍布，給人以美食街的感覺。夏丹丹一下車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霓虹燈招牌：“蝦之道”。這家叫作“蝦之道”的餐館占了三層樓，里面的食客如云，三個人進去的時候幾乎沒有了空位。高德莫笑著對她們說道：“我和這家的老板熟，他專門給我留了個房間。”

夏丹丹很是驚訝，問道：“這里的老板你也熟？你不會是專門為了我們小燕才來結識他的吧？”

高德莫笑道：“那倒不是。這家店的老板以前是開大排檔的，和隔壁那家店經常為拉客發生沖突，難免會出現打打殺殺的情況，我值夜班的時候就處理過好幾次他們的傷員，一來二去的就熟悉了，后來這家店的老板就搬到了這里，專門做小龍蝦，想不到生意好得爆棚。”

夏丹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問道：“這家店不會也有你的股份吧？”

高德莫微微一笑沒有作答：“我們進去吧。”

服務員顯然是認識高德莫的，三人一進去服務員就熱情地招呼道：“高醫生，給您留的是八號雅間。”

進入雅間后夏丹丹才發現里面的桌子與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不是圓桌而是長條桌，一邊可以坐五個人，加上兩頭至少可以容納十二個人。高德莫對陳小燕和夏丹丹說道：“今后你們可以叫朋友來這里，說我的名字就行。”

夏丹丹笑道：“真的啊？”

高德莫笑道：“天天帶人來我可受不了，不過你們兩個人可以天天來，一直到你們見到小龍蝦就感到惡心為止。”

夏丹丹趁機開玩笑道：“算了，從今往后還是你和小燕一起來吧，我就不當大燈泡了。”忽然聽到自己的手機在響，拿出來一看竟然是孫魯打來的，急忙跑出了雅間，聽到孫魯說道：“本地貼吧和好幾家知名的論壇都有帖子了，微博也有，你可以看看。”

夏丹丹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緊張，回答道：“我在外邊吃飯，回去后再看。”

“和卓越在一起？”

“沒呢，高德莫、陳小燕和我。”

“我還沒吃飯呢，昨天晚上一夜沒睡，就下午睡了幾個小時，一直在等阿黃那邊的消息。我來方便嗎？”

“是高德莫請客……”

“好吧，那我們再聯系。”

夏丹丹一回到雅間就聽高德莫在說：“我還以為是卓越給你打的電話呢，孫魯說要來，我不好拒絕。夏醫生，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夏丹丹感覺到臉上有些發燙，說道：“我和他不可能。卓越和我馬上就要結婚了。”

高德莫點頭道：“正好今天可以把有些話對他講清楚，老是像這樣纏著你也夠煩的。沒事，一會兒我幫你說。”

夏丹丹對高德莫的印象更好了，覺得他不但能干而且還很仗義，心里更加有意促成高德莫和陳小燕兩個人的事情。

服務員一下子就端來了三份小龍蝦，一份白灼，一份花雕浸泡，還有一份麻辣水煮，此外還配了幾樣別的菜。高德莫招呼道：“隨便吃，這才剛剛開始。”

陳小燕禁不住就歡呼了一聲，忽然覺得不好意思。夏丹丹倒是不客氣，直接就開始動手……即便是高德莫也被眼前的情景驚訝得目瞪口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這兩個女人竟然就將這三份小龍蝦消滅得一干二凈，而且她們還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三個空盤子。

一會兒的工夫夏丹丹和陳小燕已經吃掉了十份小龍蝦，高德莫也吃了幾只，不過嫌這東西肉少而且還很麻煩，隨后就另外叫了幾樣菜，一個人在那里慢慢吃。高德莫不大明白她們為什么那么喜歡吃這玩意兒，問道：“這東西真的有那么好吃嗎？我怎么不覺得？”

陳小燕道：“好吃，雖然麻煩了些，我就喜歡這味道。”

高德莫問夏丹丹：“是不是這東西含有你們女人喜歡的某種微量元素？”

夏丹丹笑道：“你可以專門做一下這方面的研究。”

高德莫大笑道：“我哪來那閑心？這樣的研究又不能獲獎。”

這時候孫魯就從外面進來了，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夏丹丹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馬上就閉口不再說話了。高德莫道：“你來得還算快，開車沒有？”

孫魯點頭：“開了，這個時候不大好打車。”

高德莫看了夏丹丹一眼，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說道：“夏醫生，最近卓越在忙些什么啊？要不你給他打個電話？”

孫魯有些尷尬，夏丹丹趁機站了起來：“我這就去給他打電話。”

卓越和柳眉進入雅間的時候詫異地發現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兩個人的年紀差不多，都在四十歲上下。錢文學看到卓越后也似乎有些意外，問道：“你就是給我打電話的那位卓醫生？”

卓越點頭，朝對方伸出手去：“錢老板，想不到你是這家酒店的董事長。”

錢文學擺手道：“小本生意，不值一提。”又看著柳眉，“這是你女朋友？你們倆真是天生的一對兒啊。”

卓越急忙介紹道：“她叫柳眉，是我的助手。”隨即看向另外那個人，“這位是……”

錢文學笑道：“他叫林武，我這家酒店的股東，也是在你們醫院的生殖中心出生的，和我一天來到的這個世界。”

卓越高興地道：“太好了。林老板，我大致記得名單上好像有你的名字。”

林武問道：“卓醫生找我們做調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卓越回答道：“從我們醫院做的第一個試管嬰兒開始，到現在為止已經成功了近萬例，但卻從來沒有人對這個群體進行過回訪。從理論上講，試管嬰兒無論男女性別的比例還是身體的健康狀況，都應該和自然出生的人差不多，不過我需要用數據去證實這個理論。此外，我更關注這個群體的心理健康狀況。”

林武的態度似乎有些冷漠，說道：“剛才我還在和文學談這件事情，其實我是不想接受你的這個調查的。我們本來生活得好好的，你們非得要把我們和正常人區分開來，搞得我們像怪物似的。”

卓越正要解釋，卻聽到錢文學說道：“我和他的意見相反，其實我非常想知道我們這個群體的健康和心理狀況，畢竟我們有些與眾不同。”

林武站了起來：“那好吧，我不接受調查，我先離開。”

卓越急忙道：“林老板請留步，實話對你講吧，其實我和柳眉都是試管嬰兒，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對這方面的情況特別感興趣，而且我做這項調查的初衷和錢老板剛才所說的是一樣的。”

林武看著他和柳眉：“真的是這樣？”

卓越點頭道：“是的。”

林武坐了回去，對錢文學說道：“這件事情有點意思了啊。”

錢文學笑著問他道：“那你還走嗎？”

林武大笑道：“既然我們都是同一類人，那就坐下來一起好好喝酒吧。”

錢文學笑瞇瞇地看著卓越：“卓醫生是可以喝點酒的，是吧？”

卓越笑著說道：“還是少喝一點吧，明天我還有事情呢。”

這時候柳眉低聲對卓越說了一句：“我從來都不喝酒的。”

卓越笑著對錢文學和林武說道：“柳眉她不喝酒，兩位老板不會介意吧？”

林武不滿地道：“既然大家都是同一類人，何必這樣見外呢？”

一直到此時，卓越才忽然覺得“同一類人”這幾個字聽起來是那么刺耳，而且這個林老板整個一個暴發戶的嘴臉，實在是讓人生厭。卓越正要說話，錢文學就已經開口了：“林武，人家小柳不喝酒我們就不要強迫人家喝了，我們都是大男人，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有什么意思？”

林武這才不說話了。卓越朝錢文學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柳眉對這個人也多了些好感。

這時候服務員已經開始上菜了，卓越看到不斷上來的海鮮山珍，琳瑯滿目地擺放了一桌，而且每個人還有單獨的鮑魚、燕窩，禁不住暗暗心驚和不安。錢文學卻客氣地對他和柳眉說道：“初次見面，就安排了點粗茶淡飯，你們不要介意。不過今天的酒可是真正的好酒，這茅臺已經珍藏了二十多年，林武幾次說讓我拿出來喝我都沒舍得呢。”

卓越更是不安，他深知商人逐利、取舍有道的道理，自己一個小醫生，而且大家又是初次見面，對方如此奢華地宴請自己，這其中恐怕……想到這里，卓越朝著錢文學微微一笑，問道：“錢董事長如此客氣，想必一定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們幫忙，是吧？”

林武猛地一拍大腿：“卓醫生果然聰……”話音卻在這個時候被錢文學打斷了：“真的沒有什么事情，區區一頓飯的事情，錢某還是請得起的。”

此時卓越的心中更是了然，搖頭說道：“錢老板，說實話，從小到大我還沒吃過這么昂貴的東西，既然錢老板有事情要我幫忙，那就請把話說在前面，不然的話我可不敢動這筷子。我只是一個小醫生，膽子小，見識少，還請錢老板多多體諒才是。”

錢文學哈哈大笑，說道：“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那好吧，我就先把我們的想法說一下。我和林武是同一天出生，我們的父母也是在你們醫院相互認識的，后來就成了好朋友。我和林武從小就在一起，小學、初中、高中都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后來他沒考上大學就跟著父母做生意，我那年也沒考好，上了個專科學校，畢業后就到了父親的公司上班，后來父親把生意全部交給了我，我這人比較懶散，不想繼續做以前的建筑業務，然后就修建了這家酒店，林武也在這里入了股。我和林武都是在前幾年才知道自己是試管嬰兒的事情，是我父親去世前告訴我的，因為我和林武從小就知道兩家人的關系，林武也就自然明白了他和我是一樣的，后來也從他父母那里證實了這一點。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就萌生出一個想法：想必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和我們一樣的人，何不如我們來組織一個協會把這些人聯系起來？可是我們卻苦于找不到這些人的資料，幾次去你們醫院想查閱一下相關信息卻被直接拒絕了，想不到今天居然接到了你的電話，于是就提前把林武叫來商量這件事情。剛才林武也只是想試探一下卓醫生對我們這類人的態度，并沒有別的意思，想不到卓醫生、小柳和我們也是一類人，這真是讓人感到驚喜啊。”

原來是這樣。卓越詫異地問道：“你們組織這個協會的目的是什么呢？”

錢文學道：“就是為了增進相互了解，互相交流。國外不是也有什么光頭協會、紅胡子協會嗎？我們這個協會總比他們靠譜吧？”

柳眉禁不住就笑了起來。卓越卻搖頭道：“這件事情我可能幫不了你們，醫院的檔案是保密的，而且牽涉到那么多人的個人隱私，這份名單如果公布出來的話就觸犯法律了。”

林武大聲道：“什么幫不了我們？你和我們不都是一樣的嗎？你這人假惺惺的，一點都不豪爽。”

錢文學制止住了他，說道：“卓醫生，林武的話雖然難聽了些，不過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我們其實是一類人，我心想，在我們這一類人當中必定有很大一部分人是這個社會的佼佼者，就如同你和小柳一樣，如果我們把大家都組織起來，相互幫助，資源共享，這豈不就成了一件大好事？卓醫生，你覺得呢？”

說實話，卓越聽了這話沒有一點心動絕對是假的，不過他隱隱覺得這件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簡單。他想了想，說道：“這件事情你們讓我好好想想，可能還得去咨詢一下律師才行。”

錢文學笑道：“律師方面我已經咨詢過了，律師告訴我說，只要當事人自愿加入協會并在協會的章程上簽字就沒問題。卓醫生，我有個兩全之策，既然你手上有那樣一份名單，而且你現在正在做這項調查工作，正好可以從中聯絡此事，愿意加入協會的就讓他們簽字，不愿意的也不強求，等協會成立后給你一個副會長的位子，而且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可以為你的調查項目提供一筆不菲的經費，你看怎么樣？”

卓越更是心動，倒不是為了那個什么副會長的位子，而是對方愿意提供調查經費。不過卓越在有些事情上一貫穩重，而且深知無商不奸的道理，這就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起來。他想了想，說道：“按照我們國家的法律，民間成立協會可是要向政府有關部門報批的，像這種性質的協會估計很難通過政府的審查。”

錢文學笑道：“這件事情可以做一些變通。比如我們可以以慈善的名義上報，而且今后我們也會做大量的慈善工作，只不過面對的對象是我們這類人罷了。目前我們國家對民間的慈善組織還是大力支持的，想必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卓越還是有些拿不準，道：“我再考慮考慮吧。”

林武不滿地道：“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就是這樣，做件事情猶猶豫豫、婆婆媽媽的。”

錢文學再一次制止住了他，說道：“卓醫生需要考慮一下這件事情我倒是能夠理解，假如他現在就答應了，明天卻又開始反悔，結果還不是一樣？這是一件大事，而且還是一件長久的事情，不考慮清楚怎么行？卓醫生，我們現在可以喝酒了吧？”

卓越不好再拒絕，說道：“那我們少喝點。”

接下來錢文學也就沒有再說協會的事情，而是根據卓越的提問一一回答了他的問題，林武也不再像剛才那樣事事針對，不過粗魯豪放的性格卻表現得非常充分。讓卓越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柳眉就坐在那里一直不說話，從頭到尾都默默地享受著桌上的那些美味。

后來卓越就接到了夏丹丹的電話。

夏丹丹在電話里面問道：“你在什么地方？吃飯了嗎？”

“正在吃。有什么事情嗎？”

“高德莫請小燕和我吃飯，結果孫魯跑來了，孫魯一直在纏我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沒什么緊要的事情就過來吧。”

“不理他就行了，高德莫和小燕都在，你怕什么？我這邊的事情很重要，要不我們吃完飯后再聯系吧。”

“卓越，你怎么這樣呢？我是你女朋友呢，別人來纏我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

“你別急，好吧？我給請客的那個人講一聲，這就過來。”

夏丹丹本來是真生氣，但是聽見卓越說馬上就來，心里頓時就高興起來：他還是很在乎我的，只不過是他今天真的有事。

卓越從外面回到雅間，歉意地對錢文學和林武說道：“對不起，我必須得先離開了，有點急事。”

錢文學挽留道：“事情已經說清楚了，你不用馬上就回復我們，今天我們好好喝酒。”

卓越道：“是真的有事。那件事情我再考慮一下，到時候給你回復。對了兩位老板，麻煩你們將近期的體檢報告發給我一份，到時候我要進行數據分析。謝謝你們了。”

錢文學這才不再挽留：“既然確實有事那我們改天再聚，我們的體檢報告我會讓人盡快送到你手上，請你放心。”

卓越再次道謝，隨即和柳眉一起離開了酒店。柳眉問道：“女朋友的電話？”

卓越點頭，歉意地道：“對不起，沒讓你吃好。”

柳眉頓時就笑了：“你真把我當成來蹭吃的了？不過我好像就是來蹭吃的，到了那里后我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卓越笑著問道：“為什么？是不是很緊張？不是吧，我看到你一直在吃東西，根本就不像很緊張的樣子啊。”

柳眉乜了他一眼，道：“討厭！”忽然就笑，“我是真的緊張，所以就一直吃東西掩飾啊。卓醫生，我真是佩服你，在那樣的情況下你還依然能夠做到彬彬有禮，應付自如。我怎么就不行呢？”

卓越苦笑著說道：“其實我心里也緊張，今天這頓飯起碼得好幾萬塊，那瓶茅臺在市面上的價值起碼在三萬塊以上，而且根本就買不到，所以一開始我根本就不敢動筷子，后來聽到他們提出的事情更是感到心驚，這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啊。”

柳眉看著他：“你們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認真聽，覺得他們的想法挺有意思的，而且又不違反法律，你為什么沒有馬上答應他們呢？”

卓越搖頭道：“俗話說無利不起早，商人更是以追求利潤為目的，我不懂商業，所以一時間不明白他們真正的意圖是什么，這件事情得想明白了再說。”

柳眉歪著頭看著他：“我怎么覺得你說的話總是很有道理呢？”

她這話讓卓越的心里感覺很舒服，笑著問道：“是嗎？”

柳眉忽然幽幽地說了一句：“其實我這個人一直都比較內向，很少與外面的人接觸，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自從見到你之后就覺得你很親切。我說的是真的，你的眼神是那么干凈，我在你面前感覺不到一丁點的拘束。卓醫生，你要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卓越的心里頓時涌起一陣感動，溫言對她說道：“那從今往后你就把我當成是你的哥哥好了。”

柳眉驚喜地道：“真的？”

卓越很是認真地道：“我也希望能夠有你這樣一個漂亮的妹妹。”

兩個人在地鐵站道別，他們要去的方向截然相反。柳眉目送卓越離開，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的眼角處竟然不知不覺中掉下了晶瑩的淚珠。

夏丹丹在“蝦之道”外面等候著卓越的到來，見卓越從出租車上下來即刻朝他跑了過去，挽住他的胳膊親昵地道：“你終于來了。”隨即低聲在卓越耳邊說道：“高德莫在灌孫魯的酒。”

卓越詫異地問道：“什么個情況？”

夏丹丹將自己撮合高德莫和陳小燕的事情對他講了，不過她只是說孫魯是打了高德莫的電話后才來的。夏丹丹在心里對卓越說：我不想對你撒謊，只是那件事情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卓越進去的時候夏丹丹依然挽著他的胳膊，兩個人親密的樣子讓孫魯很是眼紅。此時孫魯已經和高德莫各喝了四瓶啤酒，孫魯的酒量本來就不大，一見到卓越就大聲嚷嚷：“你來晚了，罰酒！”

高德莫給卓越安排在夏丹丹旁邊的位子，說道：“別理他，這家伙喝醉了。”

孫魯指著卓越：“我知道你比我長得帥，但你沒有我愛夏丹丹！”

高德莫頓時怒了：“孫魯，你想借酒發瘋是不是？我見你是我同事才對你這樣客氣，如果你再這樣的話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孫魯根本就不買他的賬，乜著雙眼看著他道：“高德莫，你少給我來這套！你覺得自己社會上有很多朋友、很有錢就了不起啊？我先把話撂在這里，你這輩子最多也就是個副主任醫師頂天了，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搞學術的人。”

高德莫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正欲發作，卓越卻笑了，問孫魯道：“你說吧，應該罰我喝幾瓶啤酒？”

孫魯道：“我們每個人已經喝了四瓶，你先喝三瓶就可以了。”

卓越點頭道：“好！”隨即拿起一瓶啤酒就往嘴巴里倒，咕嚕咕嚕幾下后一瓶就完了。又拿起第二瓶，夏丹丹急忙伸出手去阻止：“卓越，你別……”卓越擋開了她的手，咕嚕咕嚕幾下又喝完了，然后第三瓶、第四瓶，扯了一張紙巾揩拭了下嘴巴，看著孫魯微笑著說道：“現在可以了吧？”

孫魯朝卓越豎起了大拇指，道：“卓越，我以前小看你了。好吧，看來我是這里多余的人，那我先走了。”說著，拿出錢包從里面取出兩百塊錢，“高德莫，這是我今天晚上在這里的消費，我不占你任何便宜。”

“這個家伙借酒發瘋。”孫魯出去后高德莫苦笑著對卓越說道。卓越剛才一直在怔怔地看著門口處，他搖頭對高德莫說道：“不，他這是在裝醉。好了，我們也不要再喝了，在來這里之前我可是喝的白酒。”

剛才高德莫親眼見到卓越一氣兒就喝下了四瓶啤酒，也就不好再勸，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像你那樣喝酒，太豪氣了！卓醫生，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卓越朝他抱拳致謝：“高醫生為丹丹做的這一切我卓越銘記在心，今天的餐費我就不付了，下次我單獨請你喝酒表示感謝。”

高德莫大笑：“卓兄這是說的什么話？孫魯剛才是在打我的臉呢。如果他不是我同事的話，今天他別想這么輕松地就離開。”

卓越微微皺了下眉頭，再次向他道謝后就拉著夏丹丹的手離開了。夏丹丹離開的時候朝高德莫和陳小燕做了個怪相：“走啦，你們倆慢慢聊。”

“我們走會兒，這四瓶啤酒喝下去后難受，一會兒得找個地方方便一下。”從“蝦之道”出來后卓越對夏丹丹說。

其實從孫魯離開的那一刻起夏丹丹的心就變得復雜起來，此時聽卓越這樣說心里就更加五味雜陳，幽幽地道：“你沒必要非喝下那四瓶啤酒，和他賭什么氣啊？”

卓越轉過身，看著她：“那你叫我來干什么？他和我搶女朋友，難道我不應該有所反應嗎？”

卓越這話讓夏丹丹又一次感動，急忙抱住了他的腰，說道：“好啦，是我剛才說錯了行不行？卓越，我們說點高興的事情吧。”說到這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哎呀，我給你買的領帶還在高德莫的車上呢。”

卓越哭笑不得：“你放心，一會兒陳小燕會給你帶回去的。不過丹丹，我覺得你有件事情做得欠考慮。”

夏丹丹的心里本就有鬼，一聽卓越這話頓時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什么事情？哪里欠考慮了？”

卓越并沒有注意她此時的表情，說道：“我覺得你不應該刻意撮合高德莫和陳小燕兩人，說不定今后陳小燕會因為這件事恨你一輩子。”

夏丹丹很是驚訝：“你為什么這樣說啊？高德莫是真的喜歡小燕，只不過小燕還在猶豫罷了，我從中撮合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卓越搖頭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剛才孫魯說的一句話是對的，像高德莫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真正的醫學專家，他喜歡結交社會上的朋友，深諳賺錢之道，還特別喜歡打麻將，你說他還有多少時間搞科研、研究自己手上的病案？他最多也就是一個熟練工罷了，只懂得搶救病人的程序，當他面對復雜或者是從來沒有處理過的病情時就會一籌莫展，今后遲早是要出大事的。”

夏丹丹不以為然道：“我們每個醫生所掌握的醫學知識都有限，很多醫學難題我們也不能解決，這不是醫療責任，是不可抗因素。”

卓越知道現在自己還說服不了她，畢竟預想的情況還沒發生。他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好吧，那我就說說高德莫和陳小燕兩個人的事情。很顯然，高德莫喜歡陳小燕還是因為她漂亮，而且陳小燕的漂亮最重要的還在于她不加修飾和單純。當然，我不會懷疑高德莫對陳小燕的真感情，可是你想過沒有，兩個人結婚之后有些情況是會發生變化的，到目前為止我的大學同學中就有好幾個離婚了，我問過他們為什么離婚，他們告訴我說，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看對方是一個不斷加分的過程，結婚后就開始慢慢減分，當對方的缺點顯露到無法忍受的時候就只有選擇離婚。你想過沒有，像高德莫那樣的人，他所接觸的漂亮女人難道還少嗎？一旦他對陳小燕的感情不再像現在這樣有激情，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況？這也罷了，丹丹，以你對陳小燕的了解，你覺得她是能控制高德莫的女人嗎？”

夏丹丹心里一哆嗦，道：“按你這種說法，這天底下哪里還有安全的婚姻？你和我……”

女人就是喜歡聯想。卓越急忙道：“你別把我和你的事情扯到這里面來，我說的是他們兩個人的情況。無論閱歷還是心機，陳小燕都差高德莫太遠，一旦陳小燕真的愛上他那就一定是全身心的，如果有一天她發現高德莫在外面還有別的女人……你想想她會不會原諒對方？她會不會因此而恨你現在為她所做的一切？”

夏丹丹覺得他越說越離譜了：“卓越，你今天喝多了酒，思維太發散了。你剛才所說的都是假設，而且是從最壞的方面假設，你怎么就不從好的方面推測他們兩個人的未來呢？”

卓越怔了一下：是啊，我今天這是怎么了？為什么心里想的都是陰暗面呢？嗯，很可能是因為我對錢文學意圖的猜測產生了連鎖反應。對了，今天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于是說道：“嗯，我承認自己今天的想法有些奇特，還是你好，總是從好的方面想問題。丹丹，我先送你回公寓，我還得回家一趟。”

夏丹丹關心地問道：“你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不早說？”

卓越笑道：“沒事，我就是想回去和爸爸探討點事情。你等一下，我去方便一下，這啤酒下得真快啊。”

看著卓越快速朝一家餐館跑去，夏丹丹不住地笑。

回到公寓夏丹丹來不及洗澡就打開了電腦，找到孫魯告訴她的那幾個網站，卻發現根本沒有相關的信息，于是就用關鍵字進行了站內搜索。帖子找到了，內容倒是比較真實，并無多少夸張的成分，不過下面留言的人卻很少。

夏丹丹記起孫魯說過，這件事情要炒作起來還需要時間發酵。這一刻，她忽然回想起孫魯氣急敗壞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心里竟然出現了一種莫名的難受。

孫魯當時的憤怒是真實的，特別是在卓越一口氣喝下四瓶啤酒之后，他內心的自卑感一下子加重了，從“蝦之道”出來就氣急敗壞地給姚地黃打電話：“今天晚上我就要讓那件事情發酵，我再給你追加一萬塊錢！”

姚地黃道：“不光是錢的問題，我們得控制好時間和節奏。這樣吧，今天晚上十二點過后我就讓水軍灌水，這個時間點不會引起秦天和醫院方面的重視，一旦將此事炒作成熱門話題，他們一覺醒來就已經控制不住了。”

孫魯大喜：“好，就這樣辦。一會兒我就把錢轉給你。”

卓越回到家的時候父親正在陽臺上打太極拳。卓越對父親說道：“爸，您為什么總是不聽我說的道理呢？鍛煉的時間應該選擇早上太陽出來之后，那時候植物才開始進行光合作用，空氣中的氧氣含量才足夠，晚上是植物呼出二氧化碳的時間，這時候鍛煉身體只能起反作用。”

卓文墨呵呵一笑，道：“太極拳不是劇烈運動，也就是活動一下筋骨，這么多年我都習慣了，你讓我怎么改？咦？你怎么這時候回來了？有事？”

卓越點頭道：“嗯，有件事情想和您探討一下。”

卓文墨收起了拳式，和兒子一起來到書房。卓文墨慈愛地看著兒子，說道：“你滿身酒氣，不過好像還比較清醒，看來你遇到的是一件剛剛發生的而且你無法解決的問題。”

父親是非常睿智的，有時候卓越也覺得自己遺傳了父親的智慧。他點頭回答道：“是的，我遇到了一個難題……”

于是他就把自己正在進行的調查工作及錢文學提出的事情對父親講了。卓文墨思考了好一會兒，忽然問道：“這件事情你為什么不去問湯主任？她是這方面的專家，想必她能夠給你一個明確的答復。”

卓越搖頭道：“我回訪那些人的事情沒讓湯主任知道，病案室的小陳也是因為相信我不會將名單泄露出去才私下向我提供了幫助。而且我覺得湯主任不讓我做這項調查肯定是有某種她不能說的原因，她和你們不一樣，似乎沒有必要對我的這個情況保密。”

卓文墨搖頭道：“哪來那么多的原因？她是擔心影響到你現在的工作。從某種角度上講，她也算是你的父母，所以她的想法和我們應該是一樣的。不過既然這件事情涉及那個小陳，你不告訴湯主任也好。至于那個錢老板的事情，我認為從穩妥的角度考慮還是不要答應為好。”

卓越問道：“為什么？”

卓文墨一邊思索一邊回答道：“我們應該從另外的角度思考和分析這件事情。第一，如果資料是從你手上泄露出去的，無論是否征得那些人的同意，你和小陳都違反了醫院的規定。第二，錢文學是商人，雖然我們目前還不知道他做這件事情的真實目的，但還是應該防范他另有所圖，如果這個人的目的是犯罪，那么你就會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兒子，你是一名醫生，那就應該盡好自己的本分，完全沒有必要去冒這種毫無價值的風險。”

卓越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可是……”

卓文墨嚴肅地道：“沒有什么可是，人生短暫，一步錯就會步步錯，現在是和平年代，你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這就足夠了。當年和我一起留校的那批人，很多人下海做生意，結果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成功了，其他的人現在還在四處漂泊。年輕人要奮斗我不反對，但不能盲目，既然你已經意識到其中可能存在風險了，還要繼續做的話，那就是鋌而走險。”

卓越悚然而驚，道：“我知道了，爸爸。”

卓文墨慈愛地看著他：“今天就在家里睡吧，你喝了酒，早點休息。”

正說著，歐陽慧進來了：“兒子，你一進屋我就聞到你滿身的酒氣，我給你熬了碗酸梅湯，喝了就會舒服些。”

卓越備感溫馨與感動，聲音竟有些哽咽起來：“謝謝媽媽……”

錢文學接到卓越電話的時候他和林武還在喝酒，不過雅間里已經多了兩個漂亮女服務員。他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是卓越的名字，揮手讓兩個服務員出去了。

卓越在電話里面說：“錢老板，我回來后仔細想了一下，你說的那件事情我不能答應。對不起。”

錢文學問道：“我可以知道為什么嗎？”

卓越回答道：“無論以何種方式，只要名單是從我手上泄露出去的，我就違反了醫院的規定。”

錢文學哈哈大笑，說道：“我以為多大的事情呢，不就是你現在的這份工作嗎？如果醫院因此處分了你，你就直接到我酒店做副總，一個月的工資是你現在的幾倍。我說話算話，怎么樣？”

卓越歉意地道：“對不起錢老板，我只想做一個合格的醫生，其他的事情我不感興趣，也做不來。抱歉啊。”

錢文學倒是爽快，笑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就不說什么了。大家今后還是朋友，卓醫生有空的話就多來我這里坐坐。”掛斷電話后他的臉色就變得陰沉起來，林武一直在旁邊聽著，問道：“難道就這樣算了？”

錢文學的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透著絲絲的涼意：“我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嗎？既然名單在他手上，這件事情就好辦。不過千萬不要驚動他，萬一他報案的話我們這么多年的計劃就徹底玩兒完了。”

林武問道：“你的意思是偷？”

錢文學點頭道：“只能這樣，千萬不能來硬的，想必他已經和某個人商量過這件事情了，不然的話不可能這么快就能夠做出決定，如果我們來硬的就會驚動與他商量的那個人，我們一樣會暴露。剛才我那樣對他說話就是為了不讓他有所防范，這樣一來我們就有了機會。那份名單一定在他的電腦里面，找個懂電腦的人去做這件事情，只要名單到了我們手上，他還不乖乖地聽話？”

林武搖頭道：“想不到這么件小事情竟然這么難辦。那個管病案的小陳竟然不愛錢，我幾次找人去收買她，結果都被她拒絕了。”

錢文學道：“她不是不愛錢，是你的動作搞得太大把人家給嚇住了。你也太魯莽了，怎么不先想好說辭然后再去找她？直接給她那么大一筆錢，人家怎么可能不心驚膽戰？結果怎么樣？她竟然報了案，要不是我事先有了防范，這件事情豈不早就暴露了？你呀，做事情總是不動腦筋，就喜歡蠻干。這次可不能再出任何問題了，明白嗎？”

林武即刻起身：“我這就安排人去辦。”

錢文學又提醒了一句：“千萬不能打草驚蛇，一次不行還可以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