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小老頭，泡個腳吧！”龍楚端來一盆溫水，放在了秣谷跟前。

秣谷歪頭看了眼龍楚“你心里又在憋什么壞呢？”

龍楚難為情僵硬一笑“其實……嗯……就是，阿塵，我和小惡女帶著居無定所的，所以想請小老頭幫我們照看一段時間！”

“喲～想讓我幫你帶娃呀～那不行，帶小孩傷神傷身還傷心，我辛辛苦苦帶了二十年的兩個家伙，前后腳溜下山，也不管師父的死活！”秣谷打開扇子佯裝痛心嘆氣。

“哎呀！小老頭，你也要學著長大呀，哪有鳥兒長大了不飛的，那就不是鳥了，是雞了，是它了！”龍楚指了指院子里拖著塊磚頭還在找蟲子吃的大公雞比喻。

“那你說要是師父在山上有個好歹，你們兩個家伙跟我奔喪都來不及吧！”秣谷自顧自脫鞋。

龍楚突然揚起愧疚的眉眼，伸手替過秣谷的動作“對不起呀……小老頭，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答應師父去找靈玨的，可是，我現在回不去了，我得去趟魔域了，我……”龍楚將秣谷的腳放在了水里，他再次看到了對方腿上的傷疤“這疤痕到底怎么來的呀？我聽師公說是欺詐巖打傷的？”

秣谷意識到可能是曾經邊廉騙龍楚的，便也沒有拆穿，因為這些傷是當年那些妖獸留在薛秣身上的，他只接好了薛秣慘敗的身體，但沒來得及將身上的疤痕全部療愈，便將神識抽離了己身，以至于這些傷沒法治愈了，從此留下了這些難看的疤痕。

“不知道，忘了！”秣谷打了個哈欠，看著蹲下幫他洗腳的龍楚，回憶被拉到了好久以前：

【秣谷帶龍楚的那年二十五歲，距離他與邊廉約定的離山之約已經不足一年，期間他耗費心神用藥術幫龍楚重塑身體根基，后期只要定期穩定，寒毒便不會頻繁發作，其實他當時帶走龍楚也有瞬間沖動，主要是看不慣那些自詡名門正派之人的嘴臉，對著一個小孩又嫌又棄，況且他們中不乏也有人受惠于龍復，可是人死燈滅，龍復的悲憫和良善，并沒有為自己的孩子換得一絲溫柔以待，他看不慣，便帶走了龍楚。

本來只想隨便養養，幫龍楚把身體的寒毒抑制住，后面至于術法大成還是碌碌無為，也全靠他的造化，但他終究小瞧了與一個小小孩童之間建立的羈絆。

龍楚確實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養好的，他身體太弱，以前龍復又給養的太嬌，吃食穿著都很挑，然后他就從一個肆意瀟灑的藥師變成了天天操心的奶媽，像什么講故事，洗衣服，偷偷帶著他溜下山吃好吃的完全就是天天上演，但最重要的還是他體內的寒毒，所需的藥材不是太過名貴就是太過稀有，給他這個長老都難為得偷偷摸摸挖縹緲峰的靈草靈芝賤賣了，但好在龍楚命大，那般用藥愣是挺過來了，除了每次扯著嗓子哭哭唧唧喊苦不喝外，其他都挺好。

如果說薛秣的離開讓他原本沉寂萬年的心臟開始跳動，那龍楚的出現便是讓他的生命有了溫度。

“小老頭，抱抱！”

“小老頭，糖葫蘆！”

“小老頭，肘子！”

“小老頭，我又餓了！”

“小老頭……”

龍楚也是個小勢利眼，他每次都糾正對方不許喊自己小老頭，要叫師父，可教了一個月愣是沒教會，后來才知道了緣由！

霧閣：

“你個小壞蛋，喊掌門師父，喊我小老頭，我天天給你好吃好喝的，他就給你講講那聽不懂的道法，你就喊他師父啦？”秣谷叉腰凝視著還沒自己腿高的龍楚。

“因為師父厲害！”

后來他也算明白了，為什么龍楚不喊自己師父了，完全就是小孩思維，他覺得師父是個厲害的職業，龍逸喊上谷師父，上谷很兇，而他和龍逸喊柳長易師父，因為少見，也覺得柳長易不是親近之人，所以在小龍楚的腦子里覺得帶個師就要乖乖聽話，不這么喊自己完全是拿捏自己不兇他，也不打他了，自從想清楚這點后，秣谷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小小的家伙竟不知何時學會了一些察言觀色，想來是上次大殿之上的事仍給他留下了某種創傷。

“不過，你這天天喊我老頭，都給我喊老了，我都不好娶媳婦了！”有了龍楚后秣谷說話也開始不太正經了，沒事就喜歡逗龍楚玩。

“媳婦是什么？”小龍楚被秣谷抱在懷里，小手抓著他的發梢玩。

“媳婦就是……就是……就是……”秣谷想了很久也沒編出來，他又沒動過情欲，怎么知道媳婦是什么。

不過秣谷那張臉倒也給他惹過一些麻煩，就比如偶爾去鎮子上時，白衣白褲的，扇子一拿，主要人也不丑，多多少少會有少女芳心暗許，這個時候龍楚就能派上大用場了。

“這……這……你……你孩子？”姑娘手里的情書還沒遞出去，秣谷就一把拎起兩手抓著糕點吃的龍楚打掩護。

“是的姑娘，這是在下的孩子，已經四歲了！”

然后那姑娘滿臉掛淚離開了。

“那位姐姐為什么哭了？”龍楚揚起小腦袋很是困惑。

“嗯……許是失戀了吧！”

“失戀是什么？”

秣谷看了眼懷里的龍楚，給糕點攤放下銅板，邊走邊思索，然后低頭將龍楚手里的糕點兩口都吃光了。

龍楚這下不嘻嘻了，大大的眼睛滿是淚花“嗚嗚嗚……沒了……”

“這個就是失戀了！”秣谷一本正經的瞎教。

“啊……嗚嗚嗚……芙蓉糕……嗚嗚X﹏X……”

然后鼻涕眼淚一大把，都蹭自己衣服上了。

“別哭了，你又把鼻涕蹭為師身上了！”秣谷低頭，看著龍楚抹得還挺均勻，這邊嫌濕了，還換一邊哭。

“好了，為師再給你買，你再哭，別人以為我是人販子，待會過來給我敲暈，把你抱跑了我可就不管你了！”

秣谷說完，龍楚揚起哭紅的臉“不要，我要和小老頭在一起！”

“那你別哭了，再哭風一吹給你臉吹痛了我可不管喔～”

龍楚吸吸鼻子，然后輕車熟路把臉在秣谷胸口蹭了一番擦干。

“明日你給為師洗衣服！”

“楚兒不會！”龍楚抱著秣谷的脖子，貼在耳邊撒嬌。

“叫個師父聽聽！”

“不要～”

……

在離開之前秣谷將養龍楚的注意事項列了很長的一個單子，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這個曾經無欲無求，無牽無掛，無愛無恨的人已經對一個小孩產生了羈絆。

“就這些了，師兄你……不要老是說他，他還小，多夸夸他，他挺聰明的，現在悟道修行還太早了，等他大一點再教他吧！”秣谷和上谷以及蒼谷坐在院子里進行最后的交接，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走，可能是因為這山上的日子太無聊了，也可能是薛秣要行醫天下的愿望還未實現，總之他糊里糊涂對上谷做著囑咐。

“這小家伙若是有一天發現你不見了，該多難過！”蒼谷感嘆，想起了當初在古剎大殿上撕心裂肺的一幕“掌門還未回來，要不過段時日再走？”

秣谷拿起酒抿了一口“掌門回來說的無非也是這些，何必呢？”

“好了，他的選擇我們也該尊重，況且這一年他為龍楚壓制寒毒，也耗費了不少心神！”上谷雖然平時和秣谷拌嘴，但對方為龍楚做的那些他都清楚。

可他們三人不知道原本午睡的小龍楚中途醒來，趴在門邊聽完了他們所有的話。

那日是秣谷準備離開的前一個月，當時的龍楚五歲，龍楚心思細膩和敏感，他的情緒感知很強，但對于一個五歲的小孩來說，過強的感知力并不見得是好事，因為他會出于本能的討好和逢迎，以換取他想要的陪伴和愛，他忘記了乾州的好多事情，對龍復的記憶都是模糊的，他知道龍復死了，但并不能理解死亡的含義，以至于潛意識里是龍復和龍逸都丟下了他，現在秣谷也要丟下他了。

那天后的龍楚突然乖巧了不少，不像以前挑食哭鬧，也不吵著秣谷給他講故事了，甚至會主動去找白際天練功。

“小老頭，我給你倒酒！”

“小老頭，我給你捶背！”

“小老頭，我給你洗腳吧！”小龍楚踉踉蹌蹌端來著比自己還大的盆放在了秣谷腳邊。

秣谷疑惑挑眉，伸手將龍楚抱到了懷里“你……是不是干什么壞事了？”

“沒～”龍楚老實搖頭！

“嗯？真的？”秣谷大眼一睜，一把將龍楚放到地上跑回房間看了一眼自己偷偷藏在架子后面的酒“這也沒破呀？嘶～那他還能干什么壞事？”又跑到龍楚房間里摸了把床褥“怪了，這也沒尿床，今天怎么呢？”

小孩靜悄悄，必定在作妖，這話用在龍楚身上太合適了，給他帶的這一年，這小家伙一干壞事就開始裝乖了。

秣谷摸摸腦袋，有點想不通，彼時的小龍楚仰起臉看著他“楚兒沒干壞事！”

秣谷瞇眼彎腰“是不是和外門的那些小家伙打架了？你能打得過他們嘛，下次師父給你幾張符，拿符嚇唬他們！”

小孩子也搞歧視，他這小孩本來就弱弱的，加上以前寒毒不定時發作，頭發一變白，免不了要被排斥，導致龍楚都不愿意去外門食堂吃飯了。

“小老頭，我給你洗腳！”小龍楚眨巴眼睛，滿臉似乎只有這一個目的。

秣谷困惑地坐了下去，脫掉鞋襪，謹慎地將腳放進水里，畢竟這個小家伙以前偷癢癢粉撒水里給他用，但今日難得的孝敬自己“你今天怎么呢？這么乖？”

秣谷看著蹲在旁邊不怎么說話的龍楚，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蒼谷師伯說永言孝思，孝思維則！”龍楚將手伸進水里，揚起從秣谷腿上流了下去，然后盯著對方腿上的傷疤發呆。

“喲～今天還記了句詩，不得了呀，不過你知道這詩是什么意思嗎？”秣谷伸手撈起龍楚，放到了自己腿上，他當時只覺得龍楚有點小憂傷，他以為又是被那些外門的小家伙欺負了，卻不知當時自己懷里的小孩已經在嘗試著自我說服與他的分別了。

“要對師父好！”龍楚將腦袋埋進了秣谷懷里，孩童的委屈不受控制，他的肩頭濕了一片。

“告訴師父，怎么呢？受欺負呢？”秣谷耐心詢問。

龍楚雖然年紀小，但脾氣也倔，每次在外面受了欺負，秣谷和白際天發覺詢問時才會哭，也不說是誰欺負他，每次都揚起臉哇哇哭，導致后來白際天索性跟著他，遇到那些討厭的小孩，變成本體給他們嚇跑。

“沒有！”龍楚不知不覺抱著秣谷的脖子睡著了，秣谷也看了一下對方今日的記憶，確實沒受欺負，他只當小孩鬧情緒。

就這樣龍楚一直維持著乖小孩，秣谷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想了很久也沒想通“師父帶你下山玩？”他以為龍楚是在山上待膩了，便想著正好離開前再帶龍楚出去玩一趟。

“嗯嗯！”小龍楚揚起笑臉。

“哇！小老頭，你的扇子會飛哎！”這一年間秣谷也帶龍楚下山過，只不過都是在晏國境內，便沒怎么使用法器，但這次他想帶龍楚去遠一點的地方玩一趟，第一次用扇子變大做了飛行法器。

小龍楚試探性在扇子上面蹦跶“小老頭，我們會不會掉下去呀？”

“不會的！”

“那小老頭，我以后也能飛嗎？”

“當然可以！”

“我什么時候可以飛呀？”

“嗯……當你長到師父臂膀這里就可以了！”

“那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當然了！”秣谷沒有意識到小龍楚話里的祈愿，只當小孩隨口一說，他也隨口一應，完全忘了他過些時日要離開之事，其實說起離開不如說是云游，畢竟他們還給自己保留著長老之位，他隨時可以回來，當然他也想著一年回來一兩次繼續幫龍楚穩固身體。

“太好了！小老頭！”小龍楚笑容滿面一下子撲到了秣谷背上。

“松手，勒死師父了！”

湘國之行龍楚完全沒了顧慮，他以為秣谷不走了，不像前段時間小心翼翼了。

直至偷聽到了秣谷對著白際天吩咐照顧自己的事宜，小龍楚才意識到，師父還是要離開的。

那些日子龍楚一直纏著秣谷和他一起睡，可就在秣谷離開的前一天他抱著枕頭回了自己房間還說“楚兒長大了，楚兒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當秣谷為龍楚掖好被角，關上門時，龍楚卻悶著被子偷偷哭。

“先生，你一定要經常回來呀！我和小少主會很想你的！”白際天癟著嘴，學著往日龍楚哭的樣子，妄圖擠出眼淚。

“小白，你也有一些年歲了，怎么還做這種無聊的事？”

白際天是縹緲峰靈氣所化而成的山神，原型是峋嶙獸，也就是石頭，但前期因為靈力分散在古剎及周邊的所有山巒中，即使已是山神，但無法自由調動力量，后來秣谷接替邊廉加強古剎結界，為了穩固靈氣，他找來了坤山劍用以暫時過渡，白際天也是得此良緣，成功將其周邊的靈力具在了一起，化形成人，后來便一直跟著秣谷。

“我走個過場不行呀！”白際天吸吸鼻子傲氣抱臂，但看向龍楚房間時眼里渡上了一絲心疼，畢竟這小孩也和他們相處了一年了“可他不是我，他醒了后怎么解釋呢？”

秣谷其實多少也有點動搖，但既然已經做了的決定，改來改去也麻煩“就說我和掌門一樣去云游了吧！”他不是沒想過帶龍楚一起走，他能走是因為邊廉的顧慮，如果他單純的是秣谷，一旦成為長老哪來的絕對自由，龍楚更不用說了，全天下都知道他是龍復的孩子，百恒，王室，修士無數的眼睛都盯著古剎，何況那小孩的兄長就在山上，別說那個死守戒律法條的上谷不會同意自己帶龍楚走，恐怕連柳長易知道后都會追上他把龍楚帶回來！

秣谷離開了十日，小龍楚原本還裝作堅強繼續去聽蒼谷和上谷授課，找白際天習武，去外門弟子食堂吃飯。

但白際天追究不是人，他以為小龍楚不在意秣谷的離開，而且他跟了龍楚幾天后龍楚突然讓他不要跟著了，還說他長大了，白際天也沒有多想，畢竟他在龍楚身上留下了靈識，能夠感知到他是否遇到危險，好前去相助。

但白際天忘了，他只能感受到外在的攻擊，沒有辦法感知龍楚心境的變化和體征的波動。

上谷和蒼谷一致覺得這小孩自秣谷走后變乖了許多，但沒意識到，這時小小的龍楚已經逐漸喪失了正常小孩的心境。

親人的去世，兄長刻意的遠離，就連這一年來寵愛自己的師父也離開了，本就敏感的小孩開始慢慢封閉自我。

“小少主，這個藥每天都要吃哦！然后新的衣服……”白際天拿著秣谷寫的手冊一一對照。

“新的衣服明天要換，臟的我來洗……”

“可是小白，你給我洗過的衣服都破了？”小龍楚揚起腦袋，看了看自己身上今天穿的，很明顯，洗的時候太用力，扯破了。

白際天畢竟是個石頭，蠻力打架是數一數二的，輕巧勁洗衣服顯然有點不實用。

“無妨，我明日帶去讓縹緲峰的小精小怪洗！”白際天主打一個仗勢欺人，仗著自己山神的身份，欺負那些打不過他還要受他庇護的山中草木妖獸。

“小白，我可以自己洗的！”龍楚抓著自己的衣襟發呆，這些衣服都是秣谷帶著他去山下裁剪制成的。

白際天撓撓頭，然后果斷搖頭“小孩洗什么衣服，小孩不洗衣服！”白際天覺得洗衣服這種高難度的活如果都讓這小家伙自己去干，秣谷回來保不齊給他大卸八塊，畢竟以前都是秣谷親自洗的，他雖然一身蠻力，容易洗壞，但隨便找個人還是可以的。

“不過小少主你那些師伯們也是怪沒良心的，先……”白際天剛想吐槽上谷和蒼谷都不知道晚上來陪陪龍楚，突然意識到差點又提起了秣谷，自從秣谷走后這小家伙竟然一次都沒哭，也是稀奇，但畢竟是件傷心事，也不要提了。

“小少主，藥一定要吃的，不然寒毒發作會很麻煩的！”

“嗯！謝謝小白！”龍楚自顧自脫了鞋襪去睡覺了。

白際天也沒有多想，恰好那幾日附近山中有兇獸作亂，他前去處理，沒有顧上龍楚。

哪知那小龍楚或許心里早有創傷，壓根沒有吃藥，而且前山的一些小家伙忽悠他說有種藥可以幫他見到秣谷，他便傻傻信了，那藥其實是一種去除夢魘的藥，不能多吃，否則會被困于夢境，但此時的小龍楚已經無人幫他規避危險了，傻傻吃了許多，在夢里也確實見到了秣谷。

上谷和蒼谷發現時，兩人用靈力逼出了夢魘藥的藥性，但龍楚的寒毒已經發作一天一夜。

他們并非藥師，柳長易又不在山中，只能用靈力過渡給龍楚，但寒毒之氣本就不是人族之力，他們的靈力也無濟于事，無奈之下只好通知秣谷，只不過當時的秣谷已然回到了古剎，就在兩天前：

秣谷原本計劃一直往南走，一路行醫治病，離山已有五日，結果也就剛出晏國國界。

“這治病救人可比煉藥累多了！”彼時的秣谷好不容易找了一塊石頭躺在上面準備喝口小酒緩一緩。

無意間觸碰到酒壺底部，發現粘了東西。

“這是什么？”

是一張紙，準確來說是一封信，一封小龍楚的信：

“小老頭，楚兒已經長大了，會照顧自己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可不可以偶爾回來看看我？楚兒會想你的！”字跡潦草還有些許錯別字。

想起自己教認字時三心二意的小家伙竟然給自己寫了封信，莫名覺得感動。

但秣谷似乎才意識到龍楚早知道自己要走，閉上眼睛，在回憶里尋找細枝末節的信息，這才發覺原來他與上谷和蒼谷那日對話時龍楚聽到了。

心臟驟停般抽搐，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在胸間翻涌，這是距上次薛秣離開后，自己又出現的心痛，他恍然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已經完完全全是個擁有了情緒的人了，長達萬年的冰冷孤寂被薛秣這顆跳動的心臟重新融化，他不再高高在上，亦不再寡情絕愛。

從這一刻他徹底完成了從言儒生到薛秣，從薛秣到秣谷蛻變以及對人族身份的認同。

他悟出了他的道，不是權利，不是地位，而是一份情意，一個人！

從那刻起秣谷有了新的想要守護的東西，他迅速趕往古剎，可還是低估了小小龍楚也有執拗的一面。

當他的身子穿過上谷和蒼谷抱起渾身都是寒冰之氣的龍楚時，那種后怕和愧疚像是一張無形的大手死死攥緊了他的心臟，一時痛到難以呼吸。

他的眼前滿是當年薛秣慘死的場景，他差點又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好在這次及時。

“先生，是我疏忽，竟然讓小少主吞下了夢魘藥！”白際天趕來時秣谷已經幫龍楚壓制了寒毒。

“小白，不是你的錯，是我！”秣谷嘆息一聲，他低估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紐帶，他低估了龍楚內心的害怕與茫然，即使寒毒散去，小龍楚也不愿醒來，或許對沒有了一切的龍楚來說，在溫暖的夢里死去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方法了。

“楚兒，是師父不好，不該不與你商量，不該丟下你！”秣谷輕輕撫摸龍楚的腦袋，愧疚油然而生。

在秣谷的照料下，小龍楚漸漸恢復了意識，只不過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呆呆坐在床上，歪著頭打量自己，滿臉委屈，妄想確定自己的真實性。

“小老頭？”

“叫師父！”秣谷抱起龍楚，溫柔安撫。

意識到這是真實，小龍楚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小老頭，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走了，你不要楚兒了，楚兒會乖，你不要離開楚兒好不好？”小龍楚已然分不清他做的夢是真實還是秣谷離開是噩夢，一個勁嚎啕大哭，想要宣泄他的委屈和難過。

“好，師父永遠陪著你，好不好？永遠陪著你！”這次秣谷不是隨口之言，他在很認真許諾，也在后續的歲月里認真踐行當日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