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歲月流金:“我與南水北調中線”作品集
- 侯純輝主編
- 1896字
- 2021-11-05 19:52:12
說法
李一濤 忻語
“電影《秋菊打官司》為的是討要一個說法,過一會,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聽聽他的說法。”我與報社同行十幾天來沿南水北調東線一路采訪到山東東平湖,見我結束了與當地政府官員的訪談后仍有些茫然,當地隨行的老陳對我說道。匆匆吃過晚飯后,我不顧又一天的舟車勞頓,和老陳驅車消失在夜幕中。
“我們要見的這個人姓沈,年近60,家住舊縣鄉陳山口村。舊縣不是一個縣,它是位于東平湖東北角的一個偏僻鄉鎮,西靠黃河,南依東平湖,東面北面的泰山余脈成為東平湖的天然屏障。施工中的濟平干渠就在黃河和220國道之間穿過,從這個村北的出湖閘向東北延伸到濟南。”
老陳點著一支煙,理了一下思路。
“靠著黃河人的勤勞和智慧,質樸與善良,老沈成了小有名氣的致富能手,承包魚塘、搞地瓜淀粉加工樣樣發了財。幾年間,不光自己蓋上樓房,張羅兒子的婚事,抱上孫子,也帶領眾鄉親富起來,硬生生地把舊縣變成聯合國糧農薯組織認可的淀粉生產基地,他也因此被選為上一屆縣人大代表,當然這是后話。”
“我們走訪一般的群眾吧!”
“事先沒通知他,到了再說吧。”
“可天有不測風云。大前年老沈唯一的兒子不小心掉入傳銷窟窿,不足兩年套走家里的全部積蓄,媳婦也被騙去。剛滿周歲的孫子嗷嗷待哺,心碎了的老沈四處尋找,可每次都只聞其聲,難見其人。”
老陳示意司機關了一下車窗。
“我和老沈第一次打交道是去年的四月。當時,為了打通濟平干渠渠首閘,在220國道下面實施爆破時,把他家里的房屋院墻震裂了,玻璃沒剩一塊好的。按照事先約定,我派人給他送去8000多元賠償費。剛尋子歸來的老沈硬要留客,同事們知趣地走開了。”
“再一次打交道是八月份。一場大雨下了三天兩夜,老沈家的兩個魚塘被山水沖垮了,十多里外玉米地里都有他養的大鯉魚。再有一個月就有10多萬元的收入啊!老沈站在雨里,欲哭無淚。說實在的,我和鄉里還有施工企業事后都看過現場,濟平干渠的施工確實影響到了原來泄洪渠道的暢通。老沈覺得委屈,又見渠道征地、房屋震裂甚至祖墳搬遷都有說法,這次也鐵了心。他多次找我們反映,自己也去過省里市里。知道了老沈的家庭和為人后,我們十分同情,每次他來縣城反映情況,我們都坦誠相見,我若不忙都親自陪他聊聊。他說過,‘不能聽別人的,領著家人站在挖掘機下面干擾施工’‘濟平干渠可是國家總理宣布開工的項目’等,使我深受感動。因受‘非典’和汛情影響,施工工期已經非常緊張,再誤施工誰也擔當不起。我們多次幫著向上反映,最后省里組織專家認定事情是由于50年不遇的天災造成的。考慮到他當面難以接受,我電話委婉告訴他時,老沈半天說不出話來,末了,哽咽道‘人不和天斗,認了,給你添麻煩了’……”
老陳陷入了深深回憶中。我明顯感到他的無奈,也感到地方干部的兩難抉擇。車里沉默了,冬夜空曠的環湖路更顯寂靜。東平湖籠罩在茫茫薄霧中。
“下午市長說了,‘平湖不比西子丑,敢讓黃河莫狂流’,不錯!東平湖在保護著黃河下游安全,保護著濟南、勝利油田、膠濟鐵路,可這是以犧牲庫區20多萬群眾的土地和家園為代價啊!”
老陳的聲音突然提高了許多。
“1958年建庫時一平二調,沒個說法,哪個有過怨言。如今搞工程,人均半畝的口糧田又要被征用,像老沈這樣的家庭還要做出額外的犧牲,他們今后靠啥吃飯啊?”
感到有點失態,老陳換了口氣。
“事后,考慮到他家實際情況,我幫助爭取到縣民政部門對他救濟式地慰問了一下,幫他渡過難關。到了年底,兒子兒媳被公安部門解救回來,老沈才緩過勁來,聽說后來還成立了什么地瓜淀粉加工合作社。”
老陳喃喃地說。
“也就在那次去老沈家慰問時,我無意中知道他的人大代表身份。攀談中,知道老沈已聯系沿湖各級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把湖里蓄水后群眾生產生活建議提案一直打到省里,爭取說法。他說在上次縣人代會上,他不顧勸阻,硬是搶著做了分組發言……”
“嘎”的一聲剎車響,打斷了老陳的講述。車子拐到了一棟二層小樓前停了下來,一個中等身材的瘦老頭拉住老陳的手。
“那叫邪了!韓國人也愛吃咱的粉條,剛送走兩車。”
聽老陳講明來意后,老沈略作思考。
“什么說法?!是國家的政策和省里的扶持使俺全村有了今天的生活,這是最大的說法!工程是有影響,聽說下一步還要限制淀粉加工,咱可以有理有據地提出來,但要先保證施工,再討要說法,不能胡來,更不能給咱庫區群眾丟臉……”
見老沈興致極高,我不忍心打斷他的話,盡管不少老陳剛剛說過。我跟進了屋,打開隨身帶的“筆記本電腦”,聽他娓娓道來……
古老的母親河孕育出筆直脊梁的龍的傳人,那個黃河人使我產生了將他的故事講出去的沖動。一路醞釀,返回房間,一個高大的形象躍然“屏”上,最后打上題目“說法”后,一陣倦意襲倒了我……
(作者系山東省南水北調局征遷處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