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劃地的事情,高運喜一直不露聲色。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好像根本沒有這回事情。其實,他心中有個老底。這號村莊大事,只要謝佑普這個人不犯混,一切都是閑淡事情。
辦此類咬手事情,這個人歷來也很有章法。他先找機會和老爺子就此事簡單地溝通了一下,隨即就召開了全村黨員大會。結果,謝舍娃盡管心里有一百個不悅意,但還是被迫同意了“整塊勘界,就近補缺”的黨員倡議。六隊這么一“讓”,新成立的第七生產隊最終得到了相對連接著的又距離他們居住地較近的幾個整塊大田。幾個隊一看謝舍娃陣前倒戈,也十分利落地給六隊劃了補缺。而且,三劃兩不劃倒讓謝舍娃這個精靈鬼占了個大便宜。一開始,五隊曾擔心六隊不愿意要他們澇池岸邊那塊靠近村邊、經常受家畜糟踐的地,便有意多劃出了三畝地以示補償,但他們卻忘記了,那片地邊還生長著七棵百年以上的大柿樹。
另一個事頭兒謝要栓,因礙于自家兄弟在村上大小也是個干部,而且又少了謝舍娃這個炮筒子,便覺得再鬧下去也是白搭工夫,便也偃旗息鼓了。其他小隊一看風向不對,也不再跟在后邊瞎起哄。
長稔塬自古人少地闊,低產的原因是天雨稀薄。只要老天爺每年春夏兩季多恩賜點雨水,農戶有足夠的肥料入地,打多打少確實不在于地畝大小。眼下,這突然變得好起來的年景,讓全村人已經無比驚喜。如果連續遇上幾季好收成,憑著他們現在這些老牛破車疙瘩繩,各隊能不能及時把一地莊稼收回來還是個大問題呢。看著眼前瘋長著的秋莊稼,不久,大家也就把劃地的事情丟在了腦后。
然而,新近加入的“七隊”帶來的麻煩事兒,卻絞纏得幾個村干部不得安寧。
這天,要栓在家里正吃午飯,三弟栓柱急匆匆地進了門。大嫂一見三弟一天到晚忙得像個龜茲,也不問話,便給他盛了一大碗蕎面剁剁送到手里。
栓柱往臺階上一圪蹴,捉住筷子就夾菜,一邊吃一邊和大哥商量著說:“咱隊里放在麥場邊那一副車廂,你能不能借給我先用用?”
老大也不停筷子,隨口問:“又沒個車轱轆,你借那破車廂干啥呀?”
栓柱說:“我在五隊已經尋下一對兒鐵轱轆,七隊還沒一輛車呢。唉,支書支派著讓我去盡快地幫他們把集體生產組織起來。那幫窮鬼,連個好鐮刀都拿不出一把來。這幾天,糞土送不到地里,到時秋莊稼拉不出地外。單靠那些死老漢病娃用肩膀頭子,麥子等到開過年我看都不一定能種進土里!”
老大聽罷,也有點替老三著急地說:“像今年秋里這雨水,鐵車進了地,三頭牛都拉不出來,人咋拉得動那么重的鐵車?”
栓柱沒好氣地說:“人不上,他們哪里有牲口嘛!”
老大飽飽地喝了一口湯,停住筷子想了想說:“這樣吧,隊上那兩個架子車你先借給他們用幾天,好賴人拉著也能輕省些。咱還有那幾頭牲口哩,好賴也比他們好對付。”
栓柱悶著頭吃了兩大碗飯,臨走時不但不言謝,還像使喚丫鬟似的給大嫂安頓說:“變巧在溝里割倒些谷子,她喊我幫她背回來。你幫她把穗兒先剪了,谷稈先撂在坡上,過幾天我有時間了再去背。剛才在家里她又吵又鬧的……你過去勸一勸。誰叫咱當這破干部哩?忙得人恨不得生三只腳……”
老大一聽就這么個事情,還值得他細致安排。于是,沖著三弟要出門的背影就丟了一句:“你忙你的事去,我一會兒和你嫂子幫著連谷子帶稈都背回來先晾著。谷稈見不得雨水,放到溝坡上,最后還不是個一撂下場?”
栓柱前腳剛出門,老大就起身找繩準備下溝,這時候弟媳變巧卻揉著紅紅的鼻子進了門。
變巧見了大嫂,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哇”地哭出了聲,大嫂忙問:“咋?好好的又鬧伙啥哩?吃了沒有?我給你盛飯去……”
看見弟媳進門那副樣子,當大哥的也不好說什么。他只隨口問了一句:“哭啥哩,好好過光景哩么,整天鬧伙能當飯吃么?”
變巧哽咽地說:“你當大哥的也不說說他,當個破干部,進了家門四指不彈塵,整天像個甩手掌柜的,還開口就罵、動手便打,我好像是個撿來的舍娃子,為這個破日子整天淘奴把身都淘賤了!”
要栓一聽,小兩口之間無非是些提不起線索的家長里短,就規勸地說:“打得要咋?他不去背莊稼還有理了?再說,你也別給他火上澆油么。當干部事兒多,你在后邊少嘮叨一點不就完了?”
變巧也不還嘴只是抽泣,嫂子端來飯碗她也不接,半天才說:“這,這日子我看是沒法過了!”
老大愛理不理地依然打著繩結,心想,女人家也就這點破本事,動不動就是這句話。整天說沒法過了,也沒見誰家沒往下過。于是,他心不在焉地規勸三弟媳說:“你先吃一點飯,我和你嫂子這就跟你一塊下溝去。就那點小活路,幾個人搭手干起來值個啥嘛?!”
變巧還是不端碗,委屈地說:“你不知道,家里那點活路倒是個啥嘛!他……他跟那騷狐貍明鋪暗蓋的,晌午,我看見‘酸辣子’穿得花里胡哨地先出了村,他跟屁股就去了溝沿豁……”
老大一聽弟媳說出了這種話,就多少有點生氣地說:“七隊那些人像一窩沒王的蜂,光那一攤子爛事眼下就夠他一個人忙活的了,咋還會像你說的那樣倜儻?柱子是你男人,他是個啥成色你還能不知道?走,先背莊稼去,要真的有點影兒,看我不打折他個狗腿!”
變巧剛要走,大嫂忙說:“你填點肚子再走么!”
要栓也勸弟媳說:“你急得走啥哩?滿溝都是收倒的莊稼,我和你嫂子知道哪個坡上是你收的?”說完他拿起一把背莊稼用的劃子繩先走了,變巧和大嫂后面緊跟著也出了門。
一路上,妯娌倆小聲說著女人的貼己話。變巧不時地向身后打量著慢吞吞走路的大哥,那樣子好像只怕老大聽見。說也奇怪,幾妯娌平時都不怕各家炕頭的男人,卻一個個都怕著老大幾分。
三個人忙活了大半晌,總算把莊稼背上了溝。
天快擦黑這陣子,“酸辣子”劉冬花忙忙張張摸進了村。她也顧不上回家,先進了栓柱家門。
忙活了一后晌的變巧,正坐在院里用連枷打晾了半天的蕎麥。冬花風風火火地進了門,她也沒看變巧那臉色,仍像平時一樣開玩笑地問:“喂,老伙計,你那口子哩?”
變巧一個人正生悶氣,跪在那兒沒好氣地說:“找他呀?哼,早讓野母狗招去孌蛋去了!”
“酸辣子”一聽變巧的話味兒不對頭,又小心地問:“耶,你這是跟誰又慪氣哩?”
變巧也不掩飾地說:“吃著、喝著,自己心里覺著;說誰她心里肯定明白!”
“酸辣子”一看院子前后就她倆,立即感覺到這話顯然是沖著自己來的,就有點動氣地說:“有話你就明說,誰又在你跟前嚼舌頭哩?”
變巧一臉惱怒地說:“這還用誰學說?天黑啦,熬不住啦?跑到別人家里搶漢子來啦?你總得讓他歇一陣兒吧?”
“酸辣子”一時被氣得臉色烏青,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來。平白無故受人這一頓詬罵,她倒是想扭頭一走了之,卻被女人那些雞腸鼠肚的稟性拉住了腳步。她覺得,這口不明不白的冤枉氣給誰也咽不下去,便轉過身抹下臉給變巧丟下一句:“喲,看把你家男人說得值錢的。就他那個驢模乃,老娘我還看不上眼哩!要不是他求我,我才懶得管他那些咸淡事情……”
一聽對方說出這號得了便宜又賣乖的話,變巧陡然無端地感到受了極大的羞辱,便一跳三尺高地破口大罵道:“你個騷母狗,想挨毬還挑親丑哩?是誰把人家德懋老漢攔在苞谷地里脫了褲子?聽了都叫人惡心!”
“酸辣子”先是一怔,繼而臉色煞白啞口無言。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過去那個個不愿回想的噩夢,居然還有人一直在替她惦記著……瞬間,一股被知心朋友揭了瘡疤的憤懣和羞恥使她失卻了常人的理性。為了氣氣對方,她也胡言亂語起來——“咋啦?不服氣?誰叫老娘有那號本事!你咋連自家的男人都管不飽,還有臉在自家院子給人揚擺?!”
變巧哪里受過這等羞辱,隨即跳上前去抓住冬花的頭發便開始撕打。冬花也不管自己這是在人家院里,回手抓住變巧的褲子,一把就給扯下了地……眼見著變巧那白花花的大屁股露出了大半截,兩人依然撕扯得互不丟手……
那些隔墻聽聲的鄰居,一聽兩人已經開打,而且愈鬧愈烈,只好一起跑過來勸架。兩個人雖然被鄰居死拉硬拽地總算是分開了,仍然不肯罷休地相互對罵著。
變巧當然是得理不饒人。她一手提著褲子,不住地遮蓋著自己露出的皮肉,嘴里依然很有章法地繼續數罵:“母狗不翹尾,牙狗不跳起!我早看你這個狐貍精對我家柱子沒安好心。咋,冤枉你啦?這么忙的時月,你一個人穿得花里胡哨跑到娘家做啥去?誰不知道你騷勁大,鉆到荒溝野洼和別個男人脫褲子,也不怕厲風鉆到你狗濕的尻子里去!你還敢到我屋里來找他,看把你狗濕的吃得恁開的!”
“酸辣子”雖然氣得渾身顫抖,還是耐心地給四鄰解釋說:“栓柱叫我到我娘家巷里問繩匠哩,這才進門,她不問青紅皂白就又打又罵的。我跑了一天沒吃沒喝了,到頭來卻落了這么個話說!”
變巧不依不饒地說:“活該!沒吃沒喝還讓我給你當丫鬟做飯吃是不是?有本事今夜你娃兒甭走,叫我看你個騷貨敢占我的炕頭!”
兩人罵得不可開交,鄰居們又不好相勸。正在大家進退兩難時,謝栓柱卻不遲不早地進了門。一看自家院子里雞飛狗跳的這個攤場,一時還不知道發生了啥事情。
天色已經暗下了,他瞅了半天才看清地上坐的是“酸辣子”,忙湊上去問:“哎,伙計,我叫你鬧啥去啦?你咋跑回來坐在這里和人鬧事哩?”
“酸辣子”滿肚子委屈一時不知從哪兒說起,只叫了一聲“謝支書……”便嗚嗚地哭開了。
變巧一看自家男人進門先不問她,倒和這個“破鞋”親親地搭起了腔,立時又來氣了,沖過去就又開始撕扯。栓柱拉住自己婆娘,十分生氣地問:“咋哩?有啥事不能說?打啥哩?”
變巧中午那氣還在肚子里憋著,當著許多鄰居的面,她居然“噗”的一聲給自家男人唾了一臉,開口便罵:“你濕你媽!到了這一陣還向著外姓旁人?我今日也不活了!”說完,一頭就撞了過來。
栓柱最討厭自家婆娘有事無事撒潑這個壞毛病,在左鄰右舍面前又受到女人如此辱沒,他一時按捺不住心頭那股無名怒火,抬手扇了女人一個大耳光!
變巧背了一后晌莊稼,回來又掄了小半晌連枷棍,再加上剛才那一番折騰,早已有點心跳氣短。男人又一巴掌打來,她立時被打得暈了過去……
被人急急忙忙喊來管事的老大,一路上聽了些偏話,進門后只見“酸辣子”好好地坐在當院中,弟媳卻被老三打得趴在地上沒了氣息……他也不問青紅皂白,抓起地上那把牛皮繩就沒頭沒腦地在栓柱身上狠抽起來。栓柱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了好幾下。
一群圍著勸架的婆娘女子,哪敢去攔一個火氣中燒的壯漢?大家只能眼睜睜看著老大在那兒指教老三,直把栓柱打得抱著腦袋無處可躲。看見老大盛怒未消,幾個婦女一哄而上,抱腿的抱腿、扯胳膊的扯胳膊,總算把要栓勸住了。
看著老三仍像犟驢一樣不說話,要栓這才氣急敗壞地開口罵道:“反了天啦!學會打媳婦了?一巷人都忙著收秋哩,下地回來不燒湯都擠在你家看狗孌蛋呢!我看你整天也是把丟人敗姓當成是給大家演‘天官賜福’哩!脖子趔得咋?你小子以后給我長點記性!”
這時候,“酸辣子”慢慢地站起身來,胡亂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草屑,鎮定地說:“要栓哥,都怪我沒說清,不關謝支書的事喀……”
要栓正在氣頭上,立即沒好氣地打斷她的話說:“這院子里的鍋碗瓢盆,咋攪和著個你?有你說的啥哩!”
變巧被人灌了幾口熱水,這陣子已經漸漸醒了過來。一睜眼,看見大哥來護駕,又開始哭鬧起來——“大哥呀,你可得給我做主呀……”
栓柱這才明白,莫不是“酸辣子”被自家老婆誤會了?他忙給大伙解釋地說:“唉,這號事情要叫我開口澄清哩!”
老大只怕家丑外揚,揮著手對看熱鬧的左鄰右舍說:“有啥看的,都回去!”
栓柱卻不想讓一巷人就這么一走了事,對著老大說:“你倒知道個啥嘛。我早上讓冬花去她娘家請個繩匠,找了半天才在坡溝上找著她。人家手頭的活路忙得走不開,我給狗剩說了一蒲籃好話,他才同意讓婆娘去。剛才,我一回村先去了她家,狗剩在溝里背莊稼還沒上來,家里黑麻咕咚的,驢驢娃一個人被鎖在院里嚇得直叫喚。誰能想到,她卻在這里遭人打罵哩!冤枉人也得有個影影么,你們看我和冬花是那號人不?”
“酸辣子”一聽她那寶貝兒子還在屋里反鎖著,剛抽身想走,栓柱忙喊住她問:“你也是,自己沒長嘴呀?你問的皮匠咋樣了?七隊拴了個破車,連一根納鞋底的細繩繩都沒有,叫他們拿社員的褲帶做套繩呀?唉,給人當這號毬干部,我真是羞了先人了!”
“酸辣子”這才記起了栓柱叫她去問皮匠的事還沒回話,就氣哼哼地說:“你明天派個架子車拉家具去,那皮匠的腿腳不靈便,走不了這么長的路,就這。”說罷,攏了攏自己的頭發,扭頭便出了門。
鄰居們一聽原來是這么回事,便不再圍觀,三三兩兩地出門走了。
老大這時候也有點明白,可能自己跟著這群混賬女人真的是委屈了老三。一看栓柱臉上起了血印子,他順手從捶衣石上拿起條冷毛巾遞了過去,這才開口說:“女人么,心都窄小。你再忙張,也給屋里人說清楚,這能用你多少工夫?”
栓柱一邊擦臉,一邊委屈地說:“她幾時倒提說過這號事嘛?平日里兩個人相好得恨不能穿一條褲子,逮個虱子都記得掰條腿兒分給對方,誰知道今日咋又會打得血里撈人!”
要栓惆悵地對自家兄弟說:“當干部難,當七隊這個家就更難。你先讓他們自己選個隊長不就得啦,你一個人就是塊鐵疙瘩,又能捻幾斤釘子?”
栓柱走過去幫著大嫂把媳婦扶到臺階邊讓變巧坐定,這才對老大說:“唉,還選隊長哩。七八十口人就來自于五省十六個縣,誰敢當那隊長?我這一去,半天先尋不下個能敲響的東西。到了后晌,好不容易在六隊要了一張打了尖的舊犁鏵,好賴先吊起來當鐘敲……”說完這些,他自己居然苦笑了幾聲。
老大一聽也真是太難了,就對老三說:“過了這兩天,坡里的秋收了,我讓隊里給你派兩個人去幫忙這波客戶指撥活路,冬閑時再動拴車、修犁那些大攤場。飯要一口一口地吃哩,你再急又有啥用?窮漢起家也得三輩人哩,一年半載想讓這群五王八侯的光景變模樣,世上哪里有那么輕巧的事哩。”
栓柱嘆了一口氣,摸出一包爛紙煙給老大遞了過去,自己也抽上一根點著后又說:“這些人也太苦了。下溝去挑水,連根扁擔都沒有。婆娘娃娃用樹棍抬著個陶瓦罐兒,一天得跑好幾個來回。二三十戶人家,只有三家有大案板。有些家戶,洗臉、和面都只能用一個破瓦盆。更要命的是,巷里還有十多個失學的娃娃。高支書安頓說,無論如何得先把娃娃接到咱這邊住校,讓我趕緊安排落實。他說起來倒是容易,那些客戶大多數家里只有一床破棉絮,娃娃背走了全家人咋辦?何況,有些家連一床棉絮都沒有哩!”
提起這些讓人頭大的事情,栓柱立馬就有點急不可耐起來,他焦急地說:“我得和高支書再商量一下。唉,咱們平時沒事,誰倒是有那閑空鉆過他們那黑窯窟窿嘛。進門你盡管哈著腰,不小心就碰著了頭;炕是土墩墩,鍋灶是土坎坎,桌子也是就著土崖留了個土疙瘩。我后晌去了西頭一家,那女人一見我進了門,就飛快地跳上炕,蓋了一件破褂子坐在那兒就是不下來。已經到了這個季節了,她的褲子也不知是洗了沒晾干,還是叫男人娃娃穿出了門,尻子上只剩下一件遮不住皮肉的大褲衩……眼下,天還不咋冷,入冬后,他們那邊真能把老人凍死在土窯里呢!我初步這么想了一下,咱好賴先得組織各隊送上幾十個干泥基,入冬前每戶必須盤一個大火炕。看來,讓大伙捐鋪蓋的事情也不現實,各戶捐一點破衣爛衫舊套子、組織婦女去給縫一縫就算不錯了。你不知道,他們那些女人也笨得要死!不會織布紡花,更不用說做針線了,也不知道她們在老家穿啥哩。唉,跟你們說這些話倒能頂啥用嘛!我這就到高支書家再坐坐去……”
說完,他不管不顧地又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