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2日出榜,理論上李巖應該把所有報考的人都給選進來的。李巖即便是知道應該這么做,他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做出這樣“正確”的選擇。有些人的想法以及他們掌握的知識,與李巖的需求相差的太遠太遠。捏著鼻子讓他們進入李巖的體系,實在是一種考驗。
然而這考驗還沒有到盡頭,很快,一種對李巖的選擇很不爽的將領求見李巖。楊志明顯是被眾將推出來當代言人,雖然面對李巖的時候還是缺乏些底氣,然而楊志也是勇敢的站出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了。
駁不開面子固然是一個原因,楊志也真的對李巖的選擇很不爽,他說道:“主公,考試卷子我看了,我們的兄弟中不少人都能做的比這些讀書人更好。有些讀書人書都讀狗肚子里去了,根本沒有能夠做對題目。你這么都讓他們通過,我覺得不服氣!”
李巖嘆口氣,稍微有些疲憊的讓眾將先坐下,“我想給大家講一個真事。蒙元剛入華夏,忽必烈為了收買中原士人的人心。開了一次恩科,招的都是地方上不肯出來給蒙元做官的名人。這些人不肯給蒙元出力,他們就在卷子上胡寫亂寫,有些稍微有些骨氣的還在試卷上寫詩罵蒙元。結果你們猜怎么著?”
總參謀部的眾人聽了這個,知道李巖說的乃是此次科舉的事情,楊志陰沉著臉答道:“那自然是把他們該殺的殺,該打的打唄!”
眾將都是這個看法,大家作為軍人,這股子好勇斗狠的心氣哪里會讓他們對公然挑釁的敵人有什么好態度。
李巖搖搖頭,“錯!忽必烈下令,所有參加考試的人都通過,都給他們官做。”
“什么?”楊志愣住了。他仔細看著李巖,想看看李巖是不是在開玩笑。但是怎么瞅,李巖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楊志問道:“主公,那蒙元韃子為何這么做?他臉皮就這么厚么?”
“肯定不是忽必烈臉皮厚,而是他需要有人來給他做官。”李巖疲憊的嘆口氣。雖然看歷史書的時候,對忽必烈、康熙的選擇還是頗為贊賞的。而且親自做這種決定的時候,李巖也稍微能夠體會一些忽必烈、康熙的難處。
然而這不等于李巖就能非常輕松的面對此事,他也有些情緒低落的答道:“諸家兄弟!咱們不讓別人做官,與沒人要來咱們這里做官,那是兩碼事。現在若是不能弄出一部分當地出身的官員,怎么能讓江淮地主士紳們前來投奔我們?”
“咱們打下江淮的時候可沒有靠這幫人!再說了,他們考得也太差,還不如全部讓咱們部隊的兄弟來充當這個地方官。”楊志說道。
李巖笑了笑,有些話他覺得自己甚至不能說透。讓窮人出身的兄弟們直接當官,大部分時候是會鬧出事情來的,因為這幫人的追求就是能夠當官,然后利用手中的權力胡作非為,在這點上李巖從來不高看任何窮人。
“這次就先聽我的,別的事情以后再說吧。這種事情就這么一次!”李巖態度頗為強硬的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8月29日,王明陽有些畏懼的站在父親的書房門外,實際上他已經在門外徘徊了好一陣子。突然間房門一開,王明陽的父親王誠帶著點不耐煩的語氣命令道:“進來吧!”
王明陽覺得身上一陣輕松,按照道理來說,王明陽應該主動去求見他父親。可他真的沒有足夠的勇氣向父親說出自己的想法。在門外徘徊的時候,王明陽其實也希望他父親能夠看到自己這為難的樣子。
“說吧!什么事情?”王誠問道,對于兒子那優柔寡斷的表現,王誠實際上很不喜歡。
“爹,我有同學已經出來當官了!”王明陽的聲音細微的有點像蚊子。
“哼!”王誠應一聲,卻沒有回答。
“最近私塾也要關門,有些新學堂……馬上就要開了!”
“哼哼!”這次王誠改了冷笑。
即便知道自己的老爹基本不會答應,王明陽還是忍不住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新學堂還不收錢!”
“明陽,你讀報紙就記住點這些東西?”王誠終于開口了,“流寇辦的學堂,你都敢去參加?”
王明陽并沒有被自己老爹的氣勢給嚇住,他依舊做著嘗試,“我的同學里頭不僅有去新學堂讀書的,還有已經在都督府里面當官的……”
王誠瞇縫起眼睛盯著兒子,用一種嘲諷的語氣說道:“那你現在也要去當官?你現在也要去讀書?你去當官,讀書,你吃……”說了半截,王誠停下了來下。
《江淮報道》里面公布了公吏待遇以及新式技術學堂待遇。公吏自然是由都督府包吃包住,新式技術學堂則是簽訂了合同之后,只要服從都督府的分配,也包吃包住。這年頭民間學手藝也是差不多的條件,光看都督府在《江淮報道》上顯擺的能耐,他們掌握的手藝無疑要比民間的強出去不少。
所以王誠沒辦法怒斥兒子“吃什么”,因為王誠知道,上一次公吏考試中,絕大部分人都通過了。而且都督府又宣布了新的科考計劃,以他兒子王明陽的水平,靠上公吏應該毫無壓力。
王明陽17歲,他爹王誠也不過35歲,遠沒到垂垂老矣的地步,所以王誠非常清楚當官與上學對王明陽這樣年輕人的吸引力。
王誠語氣嚴肅的說道:“明陽,你是咱們家的長子長孫,咱們家誰都能去投流寇,就是你不能去!”
王明陽努力辯解著:“爹!這報紙上寫的,革命軍現在所到之處打得惡明落花流水,這還有什么好怕的?惡明回不到江淮,我們繼續準備科考也沒用!再說我同學里頭好幾個都去讀書了,也沒見他們怎么著!”
王誠冷笑一聲,“大明官軍才被打走多久?半年罷了,你怎么知道半年后朝廷就不會打回來?朝廷回來之后,對于投靠反賊之人會怎么處置?明陽你就不想想么?”
“我不去當官,我去讀書行不行?”王明陽退而求其次,“爹,你讓我留在家里頭虛度光陰,這……浪費生命就等于慢性自殺!”
“哈哈!”王誠聽到這話,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這句聽著極為上進的話,乃是都督府在《江淮報道》上號召大家到都督府開辦的學堂上學時候提出的口號。從兒子引用這句話看,王誠明白自己兒子想去上學已經想了不少日子了。
“嗯,你去讀讀書也行,不過你得答應我兩件事。”王誠提出了條件。
看到父親竟然松了口,王明陽大喜過望,他上前一步,忙不迭的答應道:“爹,您要我做什么都行!”
王誠說道:“第一,你再也不準在任何人面前說惡明這個詞,你在哪里都不準這么說!第二,你既然這么想去新學堂,你每天在學校里頭學的課程,等你回家之后,你要給我講。若是講不出來,那你是不用再去上學了!現在就這么兩件事!”
“我都答應!我都答應!”王明陽已經是眉開眼笑。
得到了父親的允諾之后,王明陽立刻前去新學校報名。他可不是學堂里頭第一個轉而投奔新式學校的人,跑都督府那當官的有劉星,跑去讀書的也有人。大家都是商量了好久,想出來怎么應付家里人的說辭。
而學校報名點的負責人正是考上了短工公吏的劉星,有朋友在這里負責,王明陽更沒什么好擔心的了。王明陽興沖沖跑去報名處一問,劉星卻不在。找人一問,那新來的負責人卻是新調過來的,根本不認識劉星。那人一臉不樂意的對王明陽說道:“你要不要報名?要報名就快點,不想報名就快點走人,別留在這里耽誤事!”
王明陽只能先報了名,然后去劉星家找劉星。劉星原本也算是家道富裕,可他父親爛賭、死的早,爭奪家族財產的戲碼上演之后,年幼的劉星居然和母親被攆出了劉家,被迫在外面住了個小院子。
這些消息原本是王明陽零零碎碎聽說的,對于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來說,這等事也未免有些太過于遙遠。到了劉星家所在小院,開門的乃是劉星的母親。劉星也很快出來把王明陽請進了劉星所在的屋子,卻見劉星屋內的床上竟然有打了一半的包裹。
“你這是要去哪里?”王明陽很意外的問道。
“出差到鄉下去!”劉星繼續打著包袱。
“出差?”王明陽對這個詞很是不解。
“就是出門辦公務,有差旅費。不是為這差旅費,我才不去呢!”劉星手上繼續忙,嘴里也在抱怨著。
“去哪里?”王明陽問。
“不知道,不過出去一個月的話給四元銀元的差旅費,就是以前的四兩銀子。最多不會出差三個月。我倒不在乎出差久不久,真的出差三個月,我和我娘今年一年的花銷都能掙出來啦!”說完這話,劉星已經把自己的包裹收拾好。他到了門外,反復交代他母親該如何去都督府食堂吃飯。然后就拎著包袱離開了家。
王明陽跟著劉星一起出了門,走到都督府所在地,前安慶府衙附近,劉星停下腳步,“明陽,你到了新學堂上學之后就知道新學堂課程有多好,教給大伙的都是實在東西!你就別送了,都督府有紀律,不許帶外人到集結地。”
“劉星,你真的投靠都督府了?”王明陽從報紙上學了將大明朝廷稱為惡明的稱呼,可距離王明陽真的想去消滅大明朝廷還遠著呢,而劉星這跡象擺明了是真的投奔了都督府。
劉星頗為自豪的說道:“投奔了都督府之后我能靠自己掙飯吃,我為什么不投奔都督府。現在得在多大的鋪里頭混上掌柜或者帳房,才能一個月給四兩銀子?我今年才十八,可是得等。所以我當然得投奔都督府,我可不想光讓我娘用人家搶我爹之后剩下那點錢來養活我們!”
如此爽快的態度從氣勢上壓倒了王明陽,王明陽在一起讀書的時候也沒發現除了努力讀書之外的劉星與別人有什么特別的不同。現在王明陽終于看到了一個原本他根本沒有能夠認識到的劉星。
兩人分別之后,王明陽帶著點若有所思的情緒回家。而劉星則是帶著有些期待以及悲壯的心情到了下鄉隊伍的集結地。
檢驗了腰牌,與公文上炭筆素描的容貌對照之后,劉星的包袱按照流程沒收檢查。檢查通過之后,部隊開始集合編隊。
此次下鄉的所有人主要時間都只準攜帶一身便裝,而且還不是隨時都穿。在整個下鄉期間,若是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所有人都是統一的軍裝,所以劉星也得到了自己的軍裝。
看著周圍的那些身穿軍裝的戰士,劉星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動起來。李巖李大都督的部下們都是統一的軍裝、立領、對襟。看著就神氣的很,現在自己也能穿上這樣的一身衣服,劉星發現自己此時根本沒有對大明朝廷的任何畏懼。
至少在報紙上,都督府軍所向披靡,把江淮明軍打得落花流水。而李大都督帶領部隊從雞公山一路殺出來,無一敗績武。即便是只讀了報紙,也能感覺到那股氣吞萬里如虎的氣魄。
主要穿上這身軍裝,自己也就是這么一支強大部隊中的一員。盡管劉星知道,自己只是個短工,這身衣服他也穿不了太長久的。
換裝,編排隊伍,大家先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