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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集眾兵初戰告捷,合綠林兵發棘陽

依照漢時舊制,立秋之日,地方官府仿效京師秋祭之禮,射獵郊游為樂。近來南陽局勢動蕩,屬正梁丘賜數勸前隊大夫甄阜暫罷秋祭。甄阜卻不以為然,說正因南陽不穩,才須以秋祭大禮示人太平,以安民心。

梁丘賜爭辯不過,只得派遣五百郡府新軍,暗伏于東郊密林之中護衛,以防生變。

寅時將盡,正是一夜之中最冷時刻。就在昏暗的夜色中,有人三三兩兩向南郊聚集,也不見舉火,僅就著朦朧的月色摸索前進。李通與劉秀早已在此守候,一邊遣出斥候往東郊探察,一邊清點人馬。

雖說立秋之日,城門會略早開啟,但黑燈瞎火的時候,成群人馬出城必然引起官府警覺,故而兩人商議,前一日就使精選的門客家奴分散出城,扮作流民,四散在郊外過夜,約定寅時集結于南郊,卯時開拔,擇機發難。

正在等人的工夫,有兵卒扶過一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筋疲力盡,幾乎站不穩當,李通細瞧,才認出是李季貼身隨從李仁,頓感不妙,忙問道:“李季呢?父親呢?”

李仁聽到李通聲音,掙扎著抬起頭來,沙啞著嗓子,斷斷續續說道:“公子往長安途中,為郡府官兵追捕,纏斗中喪了性命。老太爺聽信后,猶豫不決。卻不知如何泄露了消息,長安家小皆已被禁軍索拿下獄。小人日夜兼程,回來報信,好在李爺還未動手,還請早作打算。”

李通聞言如五雷轟頂,心道:“李季啊李季,我當你是左膀右臂,如今還未事起,你卻已然故去。父親啊父親,此讖由你而出,你卻猶豫不決。如今不但連累死李季,長安老少又被擒拿,如何能保全性命?”

劉秀正欲相勸,李仁突然暴起,奪刀在手,眾仆從忙護住李通、劉秀,將李仁團團圍住,唯恐李仁行荊軻之事,卻聽李仁啞著嗓子高呼:“公子,李仁盡力了。無愧矣,這便來尋你了。”呼罷,橫刀自刎。眾人相救不及,眼看李仁漸漸沒了氣息。

李通望著李仁尸身,喃喃道:“真義士也,李季能有此良仆,無憾矣。”喚人將李仁草草掩埋,待事成后再尋來李季衣冠,一同厚葬,也算為主仆二人盡一份心意。

卯時已至,有家丁上報,二百兵丁,全數集齊。又有斥候回報,秋祭隊伍已經出了東門,官員各帶隨從,有五六十人護衛。

劉秀見李通低頭沉思,久久不語。上前說道:“次元,令尊已被索拿,官府或已知曉我等計謀,此去恐難成事。宛城已成陷阱,亦不可歸,歸則必為所擒,不若隨我等速歸舂陵,與大哥合兵一處,從長計議。”

李通考慮再三,向劉秀說道:“未必,你看李仁日夜兼程而來,長安信使必然還未到宛城。如依前計,未必沒有機會。若此時退走,待郡守知悉長安狀況,發覺我等謀劃,事難濟矣。舍近功而求遠策,絕非良謀。”咬了咬牙,又說,“今日之謀,不做更改,即刻趕赴東郊。”

劉秀直勸:“次元之言雖有道理,但事已泄露,不可不防。”

“既如此,便從你言。你帶百人留此接應,我帶百人往東郊行事。”說罷,再不容劉秀爭辯,道了聲珍重,自行領兵而去。劉秀無奈,只得與眾人伏于雜草叢中,又派斥候跟上前去,查探動靜。

看著不遠處李仁新壘起的墳冢,劉秀心緒久久難以平復。李仁雖為家奴,義薄云天,成人之事,以身殉主,當真壯烈。而那李季為了一己承諾,明知一死,卻慷慨赴難,何其悲壯!自己這些年來,一直朝思暮想,如何建功立業,以待功成名就之時,風光迎娶陰麗華為妻。卻從未想過,一將功成,萬骨皆枯。又有多少勇士會壯志未酬,客死他鄉?看著身邊的士兵,想著他們即將隨自己出生入死,而家中妻子父母卻難以顧及,他們心中苦嗎?痛嗎?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不覺已過去兩個多時辰了,前方毫無動靜。劉秀不禁為李通擔心起來,正欲再派人探察,忽然遠處一人慌忙跑了過來,正是前些時候派出的斥候。劉秀心中一顫,就聽來人報道:“李爺正欲行動,忽然從四周林中沖出大批官兵,漫山遍野,盡是旗幟,不知藏了多少人馬。”

劉秀忙問:“李通現今如何?”

“官兵截斷退路,李爺只得向北且戰且退。”

劉秀忙傳令眾兵殺赴東郊,救援李通。那斥候卻阻住劉秀:“劉爺且住,東郊官兵勢大,百人前去,徒送性命。且李爺向北去已遠矣,實難相見。趁官兵還未發覺南郊伏兵,當速歸舂陵報信。否則,舂陵不知宛城之事,貿然起兵,必然危矣。”

劉秀聽聞此言,冷靜下來,知事態嚴峻,不可意氣用事,遂領眾人回往舂陵。心中不住暗禱:“次元,大事未成,你可千萬別出意外才是。”

逃了一日,眾人又累又餓,力竭之時,路遇野店,豎一酒旗,單書“劉”字。眾人跌跌撞撞入店沽酒,吃喝一陣,稍作歇息。

劉秀望著酒旗出神,暗自傷感。本與眾人商定起兵之事,孰料出師不利。一路跑來,眾兵沿途逃散,現都不足四十來人。用兵之事,當真不如書上所寫,振臂一呼,從者如云。看著周圍狼狽不堪的兵丁,越發覺得前途渺茫。郡府已經獲知李通之謀,或許舂陵之事都已泄露,說不定此刻正要集結兵力,往舂陵殺來。劉秀越想越怕,突然覺得起兵有些冒失了。可開弓沒有回頭箭,現今已然事發,即使自己此刻自縛歸案也于事無補。如果非要一死,那也當轟轟烈烈,哪怕終是一敗,也無悔矣。又回想起李季、李仁之壯烈,一掃心中不快,意志也重新堅定起來。正想傳令眾人整軍出發,又見大家狼狽模樣,如此回去,被舂陵族人瞧見這番慘狀,怕還未起兵,就已士氣渙散了。

劉秀喚店家打來一盆清水,略作梳洗,打開隨身的包裹,內有漢廷武官禮服一套。在宛城時,與李通謀劃,扮作流民出城,以便行事。可事成后,若還是一身破舊衣衫,劫持官員回城,必為世族百姓恥笑。且漢朝最重禮儀裝束,有君子死不免冠之言,若這等衣衫不整,城中百姓還以為是土匪進城,所以兩人趕制漢兵服飾,欲待歸城時替換。孰料事情敗露未曾用上。

劉秀換上新裝,又告店家道:“老丈,借你酒旗一用,他日還你一匹好絹。”

那店家瞧眾人身佩兵刃,兇神惡煞,哪敢說個“不”字。

眾人正在詫異,就聽劉秀高聲說道:“諸位,我等共舉大事,生死與共。今日雖有小挫,然尚得活命,此乃上天眷顧,留我等之身再創大業。一路行來,多有隱去者,而諸君皆不棄我。現仍隨我之人,都如李仁一般,實乃忠義之士。我劉秀在此立旗為誓,定與諸君相托生死,同建偉業,共享榮華。”

眾兵聽劉秀此言,熱血沸騰,也褪去舊衣,換上新裝,高聲和道:“我等愿誓死追隨劉爺,不負此生。”頓時士氣高漲,煥然一新。眾人列好隊伍,往舂陵而去。

此時舂陵劉府中,會集了舂陵劉氏全部族人,人聲嘈雜,好不熱鬧。眾人受劉賜、劉終、劉祉、劉嘉召集,且等劉言明今日所議大事。

見各戶已來得差不多,劉走上臺前:“諸位叔伯兄弟、父老鄉親,后生劉有禮了。”

院內聽聞劉訓話,一時安靜了下來,欲看他今日究竟有何緊要之事。

清了清喉嚨,朗聲誦道:“各位叔伯兄弟,前番與各家出資招募鄉勇兩千余人,一為嚴防新市賊兵侵害,二為今日之事早作準備。想我高祖皇帝布衣起身,豪氣沖天,征戰天下。任暴秦如何兇悍,項王如何霸道,硬是在亂世之中創下我大漢兩百余年基業,何其壯哉!而我等祖上長沙定王劉發,蒙先帝恩澤,分封此地百十余年,領地為諸王之首,何其榮耀!”

眾人細聽劉回憶族中往事,也頗為憧憬,又想如今雖還算得衣食無憂,但較過去仍是天壤之別,不由得連連嘆氣。忽聽劉話鋒一轉,罵道:“可恨那奸賊王莽,說得好聽,是我劉家外戚,究其根源,不過是我漢室所養犬馬而已。身沐皇恩,不思以身相報,反而狼子野心,篡漢自立,更是喪盡天良,鴆殺皇帝。”

諸劉聽伯升罵得痛快,雖然隱隱擔心如此犯上之言招來朝廷罪責,但想今日在場都是同族血脈,倒也不甚害怕,甚至有人為伯升之語高聲喝彩。

“我等若不報此仇,復高祖皇帝大業,枉為劉氏后人。今日,劉欲與諸位共舉義旗,復興漢室,起兵反莽。不瞞諸位,新野鄧氏亦已起兵,宛城李氏也與吾弟劉秀劫拿郡守。前不久,有王莽宗卿師李守占得讖言‘劉氏復興,李氏為輔’,此乃上天之意,諸位盡可隨我領取兵革,武裝家人門客,舉兵起事。”

此言一出,驚得滿院賓客目瞪口呆,轉而又像炸了鍋一般,議論紛紛。雖說有人眼瞧近些時日劉賜等人暗中聯絡各戶,心中有所狐疑,可親耳聽到劉言論,仍是嚇了一跳。剛才還興高采烈喝彩起哄的人一時也蔫了下來。雖然也有些許贊同之聲,可與更多反對的聲音相比,還是顯得單薄。

劉良第一個站了出來,不顧院中雜七雜八的聲音,高聲喝道:“兒莫干傻事,此舉斷不可行,必然招災引禍。現今雖然世道紛亂,賊人四起,可朝廷依舊勢大,赤眉、綠林其勢如何?不也被官兵逼于一隅?僅以南陽劉氏、鄧氏、李氏三族之力,如何能與官軍抗衡?還不快快派人找回秀兒,切莫做引火燒身之事。”

劉良在族中頗有聲望,眾人見他出言反對,也多有異聲。

有劉祉從弟劉順說道:“伯升此舉,實乃枉殺我等性命,眾兄弟切不可盲從。劉順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不愿從此荒唐之事,就此告辭。”說罷就要轉身離去。一人要走,眾人皆走,亂哄哄地往門外跑。轉眼院內就只剩下一小半人,看著劉與劉良爭辯。

諸劉剛出大院院門,就見遠處來了一隊軍士,心中有鬼,恐懼不已,還道是官府聞訊,前來緝拿眾人,越發慌亂,嚇得連連呼喊:“皆是劉伯升之過,與我等無干,萬望老爺明察。”

待走得近了,卻發現軍士皆著漢軍服飾,為首一人,竟是伯升之弟劉秀,見他絳衣大冠,腰佩寶劍,英姿勃發,器宇軒昂。軍士亦衣甲鮮亮,高舉旗幟,士氣昂揚。

眾人還以為自己嚇昏了頭,但見劉秀滿面笑容,上前一揖:“諸位有禮了。不知各位叔伯兄弟欲往何處?”

眾人一愣,回想剛才將罪責盡推于伯升,不由得自慚形穢。人群中有人壯著膽子說道:“文叔快進去看看吧,伯升瘋了,想要造反,你快去勸他一勸,莫把性命當兒戲。我等絕不將此事外傳。”

劉秀心中暗道:“剛才又是何人把罪過推得個干凈。”面上卻是呵呵一笑:“諸位叔伯兄弟不必慌張。我等起兵實乃義舉,何言造反?秀剛自宛城歸來,宛城官軍已然亂了陣腳,舉兵之事大有可為。諸位親友可不要錯失良機。”

眾人眼見劉秀身著武官服飾,英明神武,趾高氣揚,又聽聞宛城郡府慌亂,紛紛竊竊私語,心想劉秀生來謹慎小心,厚道本分,連他都參與其中,看來起兵之事未必不能成功。眾人議了半天,終下決心:“我等愿從你兄弟起兵,不殺王莽,誓不罷休。”

回入院內,劉良還在與劉吵得面紅耳赤。劉見到劉秀回來,心中大喜,暫不與劉良吵嚷,迎了上來。劉良看劉秀毫發無損,心中才算稍稍安穩。

“文叔你可算回來了,宛城之事如何?”

“大哥,諸位親友,宛城事畢。雖然未能擒得郡守及官署,但城中已亂成一片,我等當速速起兵,趁亂進軍,殺進宛城,大事可定。”

眾人聽聞此言,皆歡欣鼓舞,正欲前去領取兵器,劉良卻阻住眾人,勃然大怒:“劉秀,你就不能讓我這老漢省省心嗎?你大哥向來任意妄為倒也罷了,你怎么也轉了性,和他一起胡來?你們難道就忘了安眾侯劉崇之事?南陽劉氏的血已經流得夠多了,就不要再讓慘劇重演了!”

諸劉聽劉良這樣一說,不禁又猶豫起來,各自退了回來。

眼見大家又欲散去,劉氣得直嚷嚷:“叔父,你莫再添亂,起兵之事,豈是兒戲?”

劉秀怕二人再起爭執,忙上前勸道:“叔父息怒,非是秀兒轉了性情,實是這世道逼人。王莽掌權,只知道搜刮民財。我劉氏現今雖還不愁吃喝,但就看如今苛捐雜稅,難保一日不被官府盤剝殆盡。難道非要等到家破人亡之時才幡然醒悟嗎?況且現今已經起事,即便我兄弟自縛官府,澄清宗族清白,您料就以王莽性情,會放過我全族性命?于公于私,吾等都只有奮力一搏,方有來日可言。否則再這般爭論下去,只會給官府喘息之機。叔父就莫再阻攔了。”

劉良聽罷,淚流滿面,低聲喃喃道:“傻孩子,我哪是生你兄弟的氣啊,我只怕你兄弟出事,對不起我那早早故去的苦命兄長啊。”長嘆一口氣,“罷了,隨你倆去吧。刀槍無眼,你倆還要小心謹慎。”

眾人見劉良也贊同了,亦覺劉秀所說事態嚴峻,速速領取兵革歸家,武裝賓客家仆,相約翌日集結。劉安排朱佑率領仆從分發兵器,自與劉賜等親信攜劉秀進屋商議。

劉秀見已無外人,趕忙將宛城事敗,李通北逃的實情相告。眾人本還興高采烈,忽聞此言,面色煞白,李軼更是坐倒在地。

見大家亂了分寸,久久不語,劉秀忙說:“事已至此,已無挽回余地,還當如剛才我所言,速速起兵,趁官兵還未反應過來,一路北上,攻取宛城。否則待官府回過神來,領兵殺來,必是坐以待斃。”

緊咬牙關:“可就算舉全族之力,也就八千余眾,除去老弱婦孺,可戰之兵不過半數。宛城堅固,這點人馬強行攻取絕非易事。就算勉強占據宛城,官府援兵趕來,我等筋疲力盡如何守得住城池?”見眾人沉默不語,問道,“諸位有何良謀,就趕快說來,成與不成,我等也好商議商議。”

劉秀思索良久:“大哥,我等一直以來都將官兵與王匡認作敵手,可細細想來,新市兵雖然半匪半民,可他們亦是朝廷死敵。如今事態緊急,我等若可以與王匡合兵,則南陽官兵不足為慮。”

等人都覺此法確是一條出路,可又想那王匡諸人系草莽之徒,生性兇殘,實難信任。就在大家又陷入沉默時,劉嘉突然說道:“綠林兵原本也都是些良民百姓,只是官逼民反才落草為寇。既然此時已別無他法,我倒愿往一試,勸其與我合兵。”

奇道:“新市兵少說也有兩萬余眾,你有何法可勸其來投?”

“伯升可還記得劉玄劉圣公?”劉嘉笑問道。

“你是說劉子張之子劉玄?聽說他家人犯法,為官府追捕,因而逃亡他方,久無音信。官府索拿其父以報郡府,又有傳言說他早已客死他鄉,才使其父得免官司。孝孫,你提此人作甚?”

劉嘉笑道:“我與劉玄略有交情。其詐死是假,專為迷惑官府,好救其父親脫獄。劉玄現為平林頭領陳牧軍中安集掾,由他引薦,事情或有可為。”

眾人一聽,頓覺事有轉機,松了口氣。遂使劉嘉悄悄趕往新市而去。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舂陵縣衙前,劉氏宗族子弟列隊集結,全族一戶不落,闔家出動,上至六十歲老漢,下至十三歲孩童,但凡能提動刀劍的男女,盡皆到齊。

昨夜三更時分,劉率隊夜襲縣衙,官差一網打盡,無一人得脫,做得干凈利落,悄無聲息。隨即封鎖道路,傳令族中各房于縣衙誓師。

隊伍正中乃是操練數月有余的三千鄉勇精銳,其后卻是些族中老弱婦孺,雖然看起來人多勢眾,但顯然并無甚戰力。這般行軍列陣實非劉所愿,可家中青壯全部外出造反,留下這些長輩孩童,一旦官府追究起來,恐怕會盡為所擒。若被屠殺泄憤,劉必會受到軍中子弟遷怒,再或官府將他們劫為人質,又必然會掣肘漢軍軍心。除此之外,還有一事。劉起兵本就兵力不足,這些老弱婦孺裹于軍中,一者可安軍士之心,二者可壯漢軍威勢,總好過留他們于此自生自滅,為人詬病。

擺設香案,奉獻犧牲,祭告天地,表于神明:“王莽昏庸無道,喜怒無常,置天下于不顧,獨好大而喜功。上不能興國安邦,下不能安撫百姓,外不能開疆擴土,內不能休養生息。如此無能之輩,愧對天下蒼生。劉忝為漢室宗親,有愧于先祖偉業,多年來沉寂無名,只愿閉守門戶。而今有上天讖記,‘劉氏復興,李氏為輔’,一言既出,天下震驚。劉雖然無德無才,但既然有神明眷顧,情愿帶領族中八千子弟,復漢興邦,上告蒼穹,下安百姓。愿神明祖宗冥冥中庇佑漢軍,早成霸業,解萬民于倒懸,還世道之清明。”

祭罷天地鬼神,劉取意于“天下柱梁”之意,自稱所率漢軍名為柱天都部,亮明旗號,以正視聽。正欲分兵攻取周匝諸縣。忽有前哨回報,言有大隊人馬風塵仆仆奔赴舂陵而來,黑壓壓一片,不見首尾,又無旗號可辨,不知來意如何。

眾人惶恐,皆以為官軍殺來,一時不知所措,膽大的抽刀拔劍就欲拼殺,膽小的已經哭出聲來。劉、劉秀等亦吃驚不小,未料官軍行動如此之快。正想帶兵據城堅守,又有人來報,言劉嘉說服新市軍王匡諸將攜兵兩萬余眾前來投軍。

大喜,忙率領部從列隊相迎。

柱天都部瞧新市軍雖然衣衫破舊,一臉菜色,好在人多勢眾,有其相助,料大事可成。新市軍觀柱天都部裝備精良,兵勇雄壯,亦覺所投有望。劉心中歡喜,在劉嘉指引下,與王匡諸將一一相見。又另設香案,歃血為盟,言同生死,共享富貴。雙方合兵一處,統稱漢軍,以劉為帥,王匡為副,所部仍屬各自統領,但皆受劉節制調遣。一時間士氣高漲,聲勢震天。

有這近三萬人馬,何愁南陽不平?眾人商議一陣,隨即兵分兩路:劉率劉賜、劉祉、朱佑,協同王鳳、陳牧、廖湛西擊長聚。劉秀、劉終、劉嘉、李軼跟隨王匡、朱鮪、馬武、張卯北攻新野,相約會兵棘陽,再取宛城。

劉秀諸人拜別劉,雄赳赳、氣昂昂地開赴新野。劉氏傾盡家財武裝部曲,并無余錢添置戰馬,更何況中原之地,本就戰馬稀缺,價高百金,足以武裝數十兵士。且騎兵若不能成勢結隊沖殺,還不若步兵用得實在。劉秀思量征戰奔波,若無腳力也頗為不便,遂自騎家中耕牛出征。好在軍中各色人等,奇裝異服不在少數,猛然瞧見一騎牛軍士,也就見怪不怪了。

一路行來,劉秀與新市軍諸將相談甚歡。雖然此隊王匡才是主帥,可大家聽聞劉秀乃劉親弟,亦禮敬有加。就算新市軍人多勢眾,可畢竟劉才是漢軍之主,多與其弟親近親近,也好日后憑借與劉秀的關系,在漢軍中多受劉高看一眼。

眾人浩浩蕩蕩行至新野南郊。早有人報于新野都尉。那新野都尉還當又是流民作亂,殊不在意。近年常有流民搶掠,可官兵一至,立刻如鳥獸散。那新野都尉仗著手中五百騎兵犀利,常追殺流民,不僅以流民首級上報戰功,時而還能得筆意外之財,因而常以此為樂。

新野都尉當即點兵出城迎戰,待到近前,才覺得恐怖,一眼望去,滿眼全是反兵,這五百人馬如同螳臂當車,哪有半點勝算?慌忙策馬逃竄,誰知漢軍已經得知新野都尉出城迎戰,有便宜送上門來,怎容錯失良機?早派遣士兵伏于兩側,截斷其歸路。新野都尉避無可避,勉強壯著膽量勒兵迎戰。可兵丁都是血肉之軀,欺辱手無寸鐵的流民還可,見漢軍勢大,或降或逃,哪還有人聽從號令。新野都尉揮劍斬殺數人,也震懾不住,無奈至極,忽見一箭迎面而來,正中面門,墜馬落地,還未及呻吟,就為退兵人踩馬踏。可憐昔日飛揚跋扈的新野都尉,轉眼化作一攤肉泥。

漢軍隨即一擁而上。那新市軍對官府恨得咬牙切齒,官兵無論投降反抗,一律格殺,五百馬匹,衣甲兵刃,哄搶一空,僅剩下五百具官兵尸首,被剝得赤條條的,橫七豎八倒在血泊之中。

劉秀平日里最多也只殺過雞鴨,哪敢想象今日殺人之舉。他一箭射死了新野都尉,雖然距離甚遠,可也依稀看見那新野都尉臨死前的恐懼和絕望,鮮紅的血漿濺得到處都是,腥臭的氣味彌漫曠野。劉秀不禁一陣反胃,強烈的惡心直沖口鼻。可還未及難受,眼前新市軍的所作所為又給劉秀上了一課。劉秀眼見新市軍如此殘暴,心有不悅,卻也無可奈何,即便自己相勸又有何用?畢竟主帥是王匡,自己一個小小的都尉,有何資格指責友軍的軍紀?只得不露聲色靜站一旁。

那馬武沖得最快,勇猛異常,將那些官兵盡數殺散,奪得數匹好馬而回。行至劉秀面前,有心討好,將那新野都尉所乘之馬送上前來:“劉將軍神勇,若非將軍這箭射得精準,怕要走失了那廝。此馬理應歸屬劉將軍所有,還請劉將軍笑納。”

劉秀心中雖然不齒新市軍所作所為,本欲推辭不受,卻也不好在軍前折了馬武面子,更何況日后雙方還須相扶生死,共戰沙場,若心生嫌隙,恐于戰不利。再者征戰四方,確實少不得一匹好腳力,隨即謝過馬武厚誼,棄牛換馬。

新市軍搶得熱鬧,然劉秀所屬柱天都部出身大戶人家,多是知書達理之人,原本不屑于奪人之物,更何況死者已矣,再大仇怨也該散去,故對戰場上敗亡官兵不予理睬。可見到新市軍搶奪馬匹錢財,心有所染,剛欲同行此事,卻發現新市軍早已劫掠一空,不禁心中有所怨言。

新野令聽聞都尉慘死沙場,嚇得屁滾尿流,連城門都未及關閉,就攜帶家眷財物逃亡他方。劉秀輕松進了新野城。還沒行到縣衙,沿途早有新市軍亂闖民宅,四處搶劫。劉秀部眾經前番教訓,早就心中算計。上一次血戰未得分毫,此次入了新野城必要趁早下手。見新市軍動了手,哪里還忍耐得住,立即將市集商賈搶劫一空。

劉秀本在軍前行走,起初并未察覺異狀。后來聽聞四處吵嚷紛紛,哭鬧求情之聲不絕于耳。回身望去,見后隊人馬還有何軍容可言,簡直與土匪無異。若任由軍士胡作非為,漢軍還有何聲望可言?這般下去,民心喪盡,漢軍比王莽軍隊更為百姓所惡,如何能奪取南陽?

劉秀氣得欲綁帶頭之人以正軍法,劉嘉悄悄阻住劉秀:“文叔,我等剛剛起兵,若不使軍士見些彩頭,如何能夠催兵奮勇殺敵?任我等誓言如何動聽,說白了做的就是造反勾當。軍士看不到那般長遠,也等不到功成名就加官封賞。此時劫掠縣城固然不對,可若不能大勝官軍,為其所擒,身死族滅,又有誰管你對錯?難道你還指望那些被你放過,免受軍士劫掠的百姓救你于水火?你想嚴整軍紀,固然是好意,但這都是等你有了稱霸的底氣后,才可付諸行動。眼前就睜只眼閉只眼,傳令不得傷及百姓性命也就是了,能打勝仗才是最緊要之事。”

劉秀不禁聽得目瞪口呆。

劉秀經劉嘉這般一說,冷靜不少。現在局勢不容樂觀,李通劫取郡守未果,官兵虎視眈眈,漢軍朝不保夕,這般危機之時,確如劉嘉所說,還不是考慮軍紀的時候。可新野縣緊鄰舂陵而居,其世族多與劉氏有扯不清的關系,若受亂兵波及,豈不遭受故友遠親抱怨?更何況自己心中所愛也在新野,如稍有意外,自己豈不抱憾終生?隨即派遣親兵帶人護住鄧氏、陰氏、來氏等諸家宅院,以防亂兵滋事生非,結下死仇。好在新市兵勇知當家頭領王匡、馬武等人都對劉秀禮敬有加,也不敢造次,看到劉秀親兵護住的宅院,都悄悄避開。

劉秀眾人進了縣衙大堂,又派人去尋鄧晨、來歙。漢軍已經攻陷新野,鄧晨本應在新野起兵,卻至今毫無動靜,而來歙見漢軍如此陣勢,亦毫無反應,頗使劉秀放心不下。

等了一陣,有親兵來報,縣衙前有一人自稱鄧晨家人,前來拜見,有要事須報于劉秀本人。待喚那人進來,劉秀遠遠便認出乃是鄧晨兄長之子鄧奉,生得一身好氣力,練得一手好武藝。劉秀雖從劉、朱佑那里習得一些防身之術,卻與鄧奉相差甚遠,令劉秀自愧不如。

鄧奉見劉秀一身戎裝,又為眾人相擁,顯然已是漢軍中響當當的人物,也不敢如過去一般嬉笑打鬧,趕緊走上前來,說道:“將軍安好。我叔父知將軍欲攻宛城,然欲拔郡府,必破棘陽。叔父恐怕漢軍一路行來,有官府敗兵和逃亡百姓泄露了漢軍蹤跡,遂率領賓客先行潛入棘陽,在城中為將軍內應,以助將軍破城。今留鄧奉于新野,本欲搶開城門,恭迎將軍,孰知將軍勢如破竹,大破官兵于曠野,嚇得新野令倉皇而逃,輕而易舉得了縣城。”

劉秀聽聞鄧晨已經有所行動,心中欽佩,又問:“你可知我表兄來歙現今何在?”

鄧奉聽劉秀提起了來歙,面帶愧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來大爺亦在新野城中,只是……只是受了些苦楚。”

劉秀心中咯噔一下,還沒來得及相問,就看劉嘉慌張問道:“君叔究竟如何?你莫遮遮掩掩,速速說來。”劉嘉之妻是來歙小妹,故而對來歙甚為緊張。

鄧奉也不敢多言,喚人抬著一副擔架進了大堂,就看一人躺在其上,皮開肉綻,仔細一瞧,正是來歙來君叔。

劉秀看到他這番模樣,熱淚奪眶而出。來歙雖為自己表兄,卻待自己親如兄弟。自己游學長安之時,來歙更是多次不辭勞苦,往來探視,情誼非比尋常。看來歙受這等罪過,心中如何不痛?怒吼道:“究竟何人害得我表兄傷重至此?”

劉嘉怒氣沖沖地一把拽過鄧奉,喊道:“快說是誰所為?”

鄧奉嚇得欲言又止,來歙聽到二人聲音,悠悠轉醒過來,擺擺手道:“文叔……孝孫,你們莫要悲傷……不礙事……不過是些皮外傷罷了。”本想扶著坐起身來,卻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只好依舊躺在擔架上說:“你們……莫要為難鄧奉,若不是他來相救,怕我已不得與你們相見了。”

劉秀、劉嘉看來歙雖然傷重,卻依舊精力旺盛,確無大礙,才稍微放下心來,神色緩和,一邊傳郎中為來歙看傷,一邊轉又問鄧奉究竟發生何事。

鄧奉顫巍巍說道:“將軍來攻新野,縣令遣都尉出城迎戰,又想城中鄧氏、來氏與舂陵劉氏有姻親關系,恐與劉氏有所瓜葛,隨即差人索拿叔父與來大爺。叔父一早便已帶人出城,并未被官吏撞到。來大爺躲閃不及,就被下了大獄。我著急忙慌,帶人劫獄,卻遲了一步。新野令欲逼問劉氏動向,已令獄卒對來大爺動了大刑。鄧奉累來大爺受此罪過,還請將軍責罰。”

劉秀、劉嘉聽聞是鄧奉救了來歙出獄,趕忙拜謝。

這時已有親兵尋來一個游走郎中,為來歙把脈觀瞧后,言其并未傷及筋骨,只是須靜養些時日,又開了方子。劉秀、劉嘉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寬慰來歙安心養傷,遣人送其回府。

劉秀隨即報于王匡,言鄧晨之事。王匡也知利害,忙下軍令,統率大軍開拔北上。又另派信使報于劉,約定盡速棘陽合兵。

眾人雖然速速行軍,可真正走在大道上之后,劉秀才想起湖陽還擋在棘陽前方,也有不少官府駐軍,若繞過湖陽,將敵軍置于身后,豈不是如芒在背?忙催馬上前,與王匡商議此事。

聽聞劉秀之言,王匡也不禁躊躇,新野都尉不知深淺,貿然出城迎戰,才讓漢軍白白撿了個大便宜,現在新野已經陷落,近在咫尺的湖陽怕已有些許信息傳入,那湖陽都尉如果死守不出,拖延住漢軍腳步,豈不是壞了大事?如今棘陽內應苦苦相候,若漢軍行軍遲緩,不能盡早攻入棘陽,一旦被棘陽官府抓住時機,將城防安排妥當,再嚴查奸細,折了鄧晨等人性命倒不讓王匡心痛,反倒是如此一來,不能早早占領宛城,待朝廷大軍前來,自己新市軍性命如何保全才是緊要之事。

眾將看王匡眉頭緊鎖,也為這湖陽城著急起來。莫看湖陽不大,可如果不破其守軍,確實后患無窮。眾人各自思量對策。劉終突然冒了出來:“我看各位將軍也莫要苦惱,小小湖陽有何可怕。我有一計,必然可以速破敵軍。”

王匡欣喜:“這位小將軍有何計謀?”

卻聽劉終說道:“劉終不才,曾在郡府當差,雖然不過是書筆小吏,可對官府行文甚為在行。我便扮作郡府書吏,詐稱宛城信使,報之于湖陽都尉,稱劉氏造反,郡府已經查實,現已征集軍隊出兵平叛,昭告湖陽都尉速速領軍往新野集結待命。如能賺守軍出城,大軍伏于途中,便如新野都尉一般,輕松破敵。”

王匡等人皆以為善,劉終于路中偽作書信,匆匆而去。王匡傳令大軍偃旗息鼓,藏于荒草叢中,靜候佳音。

湖陽都尉見到送信之人,只覺很是面熟,似在郡府多有照面,卻又想不起究竟何人。展信觀瞧,確屬郡府文書無疑,只是既無兵符,又無印信,甚為奇怪。但略知郡府留意舂陵劉氏之事,又聽劉終辯解反軍攻勢迅猛,郡府行軍匆忙,來不及加蓋印信,只派多人傳召各縣人馬。若行動遲緩,恐怕漢軍不日便要圍攻宛城了。還請都尉速速整軍出發,以免沖撞了軍法。

經劉終如此一說,湖陽都尉疑惑稍解,再也不敢怠慢,率領手中五百人馬匆匆出城奔赴新野,唯恐落后為郡守責罰。

可才出城未行出多遠,伏兵暴起,將湖陽守軍圍個密不透風。湖陽都尉轉身去尋那信使,哪里還能看到蹤跡。倉促應戰,轉眼被漢軍沖亂陣勢,身首異處。湖陽守軍已破,漢軍不忙進城,僅留百余人駐防,大軍全速北上,欲在官府反應之前攻陷棘陽。

收到劉秀傳信,聽聞鄧晨已率人潛入棘陽城中隱藏,隨時可為漢軍內應,而王匡已經急速北行,劍指棘陽。知道此時刻不容緩,便立即整合諸部人馬,速速往棘陽方向集結。待趕到棘陽郊外,瞧見劉秀軍營時,已是夜半時分。劉吩咐各部就地扎營后,便匆忙與劉賜、劉祉、朱佑來到劉秀軍帳,詢問眼前軍情。見劉秀正與劉嘉、劉終、李軼商議明日之策。

一進來就問:“文叔,可有偉卿消息傳出?”

劉秀看到大哥進來,神情黯淡,劉賜諸人也是一臉不快,還道劉一路戰事膠著,故而精神萎靡,便說道:“大哥,我軍今日一戰,已經攻占新野、湖陽。可我等雖然一路行軍迅速,但仍有不少敗兵逃入棘陽城。棘陽令關閉城門,堅守待援。我等沖殺不及,未能闖進城去。姐夫雖然在城中,但盤查甚嚴,還未有消息傳出。”劉秀見劉聽完后沉默不語,便開解道:“大哥也無須心急,姐夫精明,必然不會使我等落空。今日征戰勞苦,大哥還是早早休息,養精蓄銳,待來日設法與姐夫接頭再作計較。”

苦笑一聲:“我又哪來的什么辛苦。”

劉秀見劉神情古怪,正欲相問有何心事以至如此抑郁。朱佑卻一把將劉秀扯了過來,悄聲說道:“今日攻拔長聚、唐子兩鄉。雖有不少官兵奮死反抗,但也不過螳臂當車,皆被你大哥殺散。可那些新市兵惱怒官兵膽敢反抗,入城后無論男女老幼,盡皆屠殺,財物擄掠一空。如今兩城血流成河,沒有半分生氣,與修羅地獄簡直毫無分別。你大哥本意建功立業,哪知未建尺功,卻已有千百無辜命喪屠刀之下,哪能不心痛萬分?”

朱佑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劉還是隱隱聽到一絲話語,不禁搖頭嘆氣,甚是難過。

劉秀聽完朱佑之言,心里怒火中燒,憤憤不平,上前勸道:“大哥莫過自責,此皆新市軍匪性難改所致,非是大哥束軍不嚴。不瞞大哥,今日劉秀與那王匡眾將攻陷新野,新市軍也多有不齒之舉。可孝孫說得好,如今我等初起之時,軍紀渙散在所難免。當年無論是陳勝、吳廣,還是高祖、項王,起軍初時也多有劫掠之事,待有稱霸實力,才有資本談論守土保民之策。”

也不搭話,只是輕嘆一聲,看著地圖出神,眾人見劉心情低落,也只好默默相陪。此時,突然在帳外傳來叫罵之聲,劉眾人正奇怪何人喧嘩吵嚷,就見數人闖入帳中,卻是王匡、王鳳新市諸將。

劉嘉看王匡等人面色不善,忙上前打著哈哈:“諸位將軍今日大顯神威,功勞不小啊,深夜還不歇息,不知此來有何要事相商啊?”

王鳳冷哼一聲:“劉孝孫休要說笑,我等草民哪有什么功勞可言,倒是諸位劉將軍功勞了得,大發橫財,卻不管不顧我等這些苦命人是冷是饑,好讓人心寒哪!”

聽王鳳話里有話,強作笑顏:“王將軍說笑了,我等歃血為盟,約為兄弟,誓言同享富貴,何曾冷落了新市友軍?”

王鳳依舊冷笑一聲,卻不說話,暗暗向張卯施以顏色,張卯會意,上前說道:“劉大將軍記得誓言便好。可早上才賭咒發誓,到了晚上卻言行不一,忘個一干二凈,是何道理?”

強壓怒火:“張將軍有何賜教,還請明言,若當真是我劉某人有不周之處,自當謝罪。”

張卯冷著張臉說道:“那就要問問你的好兄弟了。今日攻下新野,令弟縱兵劫掠市集,大發橫財,卻欺負我王匡哥哥為人老實本分,不允其劫取富戶以充軍實,你劉家人得了財貨皆入自己腰包,分毫不予我家兄弟,這便是你的同享富貴?還請劉大將軍給個說法。”

聽聞此言,轉身望向劉秀,深知以文叔秉性,料不會做出這等不恥之事來,卻不知為何張卯說出這等惡語來,很是奇怪。

劉嘉忙上前打著圓場:“張將軍說笑了,王將軍今日入城,亦所獲不少,只是城中那些大戶多有家兵護衛,不少世族與劉氏、李氏、鄧氏多有親緣,文叔恐王將軍不知此中玄機,劫掠了友人,傷了大家和氣,也是為保全王將軍聲名。”

朱鮪打斷劉嘉話語:“劉孝孫當真好口舌,真正會顛倒是非,若真如此,我等還要多謝你家美意了?我大哥盡搶了些窮酸百姓有何財貨?誰不知新野集市之繁華與宛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卻被劉文叔搶了先手。爾等吃肉,好歹分我口湯喝,怎能一毛不拔,惹人笑話?”

劉秀雖為張卯等人惡意中傷,心中又怒又悲,卻知此時不可動怒,哈哈大笑道:“諸位將軍誤會劉秀了,也怪劉秀未早早向諸位講明,在此先行謝罪。”深深一拜后接著說道,“王匡將軍與劉某攻拔新野所獲頗豐,可王鳳將軍西擊長聚、唐子兩鄉偏閉窮困,料無多少斬獲。劉秀思量兩路人馬征戰同樣勞苦,可若短了王鳳將軍好處,實在有失信義。故而將新野所獲封存,欲以獎勵首功將士,以示公平。剛才還聽聞大哥言王鳳將軍作戰英勇,首破長聚、唐子,而王匡將軍亦是指揮若定,功勛卓著,令我兄弟二人好生佩服。正商議欲將所獲盡數獎予諸位將軍,就見諸位入帳理論,卻是我兄弟考慮不周了。明日一早,劉秀便遣人將財貨運往新市軍營,還請諸位將軍見諒。”

王匡等人聽劉秀如此一說,面露喜色:“那就多謝二位將軍厚意了。柱天都部亦功勞不小,新市軍不敢獨享戰果,自當分一份予友軍將士。王某兄弟不諳禮數,深夜叨擾,還請劉將軍海涵。”

劉秀笑道:“王將軍說哪里話,生死之交,何分彼此?我兄弟已商量好分文不取,自然要言出必行,還請王將軍笑納。我等有幸與諸位英雄同戰沙場,乃命數使然。日后我等若有考慮不周之處還請明言,切莫猜疑傷了和氣。”

王匡本也就是假意推辭一番,哪會真分予柱天都部?聽劉秀連連推辭,笑得合不攏嘴:“對對,不可傷了和氣。那就多謝劉將軍高義了。我新市軍日后定有厚報。”說罷心滿意足,揚長而去。

新市諸將剛走,帳中一下子炸開了鍋,對劉秀厚遇新市諸將頗為不滿,劉見眾人紛紛說劉秀不是,猛拍桌子:“都給我閉嘴。今日若不是文叔之言,你們就不怕新市軍反了嗎?當年安眾侯劉崇造反,好歹還殺到宛城之下。若今日我等與新市軍火并,我等怕連宛城的門洞都看不到開在何方!子琴,你和孝孫一起去,但凡今日參與劫掠的子弟、士兵,全部把東西交上來,敢有抗拒者,軍法嚴懲,有不服氣的,來找我劉辯解。你二人收羅齊備了,給王匡送去。”

劉賜見劉動怒,也知今日之事確怨不得劉秀,新市軍畢竟勢大,柱天都部一時還多有借重之處,得罪不起,便叫上劉嘉一起去營中收繳財物。劉祉、朱佑還想再說,又覺事已至此,再說下去也不過是給自己添堵,嘆了口氣,拉了李軼,一起離去。

見帳中已無外人,心平氣和,淡淡說道:“文叔,新市軍匪性難改,我等早已知道。可若想成事,還須倚仗王匡武力,你今日處置很是妥當。今后無論何事,自有大哥替你擔當,你盡可放手而為。”說罷起身離去,僅留下劉秀一人在帳中琢磨著劉此番所講之意。只是兄弟二人都未料到,今日之事,竟為將來埋下了何等嚴重的禍患。

李軼走在秋夜的冷風之中,回望劉秀軍帳,見劉秀孤單的身影在昏暗的燭光下映在帳幕上,忽明忽暗。李軼冷笑一聲,暗道:“劉氏兄弟不過如此,外強中干,徒有虛名,自以為聰明,想借助新市軍成勢,卻被反客為主。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兄長啊,這次算是你看走了眼。我李氏若想功成名就,還要再尋出路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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