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人們都到村委門前開拍賣會的時候,錢多多被她的男朋友洪曉濤,又一次約到了村外的小河邊。其實,錢多多以前、并不看好這位洪曉濤。早在讀初中的時候,洪曉濤就不擇手段地追求她??慑X多多老覺得,洪曉濤為人處世過于精明、倒顯得有些虛偽。那張好看的“溫娘”臉蛋兒背后,似乎還還隱藏著另外一張臉??床磺逅恼婷婺?,也就一直沒有答應他??刹恢罏槭裁矗肽陙?、父母卻一反常態,極力地撮合起她倆的婚事來。洪曉濤也格外殷勤,錢多多頂不住家庭的壓力、更被洪曉濤的種種假象所迷惑。就在兩個多月前一個晚上,不但答應了他的求婚、還那么輕而易舉地就把自己給了他。
后來才知道,父親為了湊夠做生意的本錢。就與洪曉濤合作,實施了一系列的詐騙。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在這些被他們詐騙的對象中,竟然就有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二憨子!為了今晚對二憨子實施詐騙,洪曉濤很快就和錢多多分開了。
初夏的夜晚,涼爽宜人、萬籟俱寂。皎潔的月光,透過枝葉,像無數顆金燦燦、亮晶晶的金豆子,散落在林間的草地上。林下草叢中,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兒,輕輕地散發著一陣陣的幽馨。偶爾幾聲蟀曲,打破了這迷人的寧靜。
隨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五十多歲的錢廣、錢大叔,也就是錢多多的父親。領著二憨子,走進了小樹林。順著林間小道,兩人三拐兩轉,來到了幽深之處。錢大叔拍了拍二憨子那寬厚的肩膀,意識地沖前努了一努嘴,說:“咋樣?大叔沒有騙你吧!好姑娘多的是,干嘛老盯著俺們家的多多看?她和你沒緣分。再說了,論模樣兒,這姑娘可比俺家多多強多了!”
還沒看到前面那姑娘長的是啥模樣兒,二憨子就被錢大叔給忽悠的暈暈乎乎地、不知所措了。往前看了眼,只見前面不遠的一棵大樹下,黑影中、還真的站著一位時裝“女子”。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這位“女子”,竟然是洪曉濤假扮的。只見那苗條秀美的身影,一頭長長的卷發,猶如翻著浪花兒的瀑布、散發著誘人的清香,披散在勻稱的肩膀上。襯托著隆起的胸膛,更顯得婀娜多姿、楚楚動人。
二憨子一下子就被迷住了,滿腦子的疑團,瞬間一掃而光。心中充滿了對錢大叔的無限感激與信任。說真的,這幾年他卻實是被騙怕了!自打改革開放以來,他那當村長的哥哥“大白話”、就支持著他和嫂子、辦起了一個水膠廠。幾年的功夫,他家就成了萬元戶。有錢了,給他說媒提親的人,也就隨之紛至沓來。什么“郎才女貌”呀、“門當戶對”的。這些好聽的話兒,把他說的筋酥骨軟瞎樂呵。忙不迭地遞煙劃火、端茶倒水辦酒席。也不知費過多少周折、花了多少冤枉錢財。可到頭來,不是這家姑娘嫌他長得丑、就是那家小姐說他太憨實。弄的如今快到三十歲的人了,還只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一廂情愿地拿著人家錢多多,當做是自己睡夢中的小情人兒!也不知錢大叔是為了讓自己對他家多多死了心,還是算計那幾個說媒錢。憑著白天的幾句話,就破天荒地領來了、這么漂亮的一個“大姑娘”。倒把他弄的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只好抓著包里的糖果和香煙,一把接一把地往大叔懷里送。
錢大叔見二憨子那迫不及待的樣子,心中暗自高興。卻故意板起臉,一本正經地提醒說:“憨子呀??刹荒苊置_的。人家,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正經好閨女。就為著哥嫂超生了一個白胖大小子,被計生辦罰了款、才跟原來的窮婆家退了婚。就是想找個有錢戶,來幫幫娘家。這閨女心靈手巧、臉兒又俊氣,是百里挑一的好閨女。就看你小子,有沒有這個福分了!”
甭看二憨子是村里出了名的“二百五”,可遇到這種事情,卻是一點就通。他一手拍著胸膛發誓說:“大叔,您老請放心。只要人家愿意,人家的難處、就是咱的難處?!?
二憨子的回答,令錢大叔非常滿意。他點頭說:“這就對了嘛。憨子呀,大叔就是看你小子心眼兒好、為人厚道,干活不惜力氣、過日子是把好手。又這么大歲數啦,至今還沒個著落。才多了一句嘴,給你們兩個人牽條兒紅線。什么彩禮呀、嫁妝的,等待會兒見了面、你們自己談。去吧,大叔就在這里等著你?!?
二憨子一見大叔放了行,便快步向樹下的“姑娘”、奔了過去。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姑娘”跟前不遠。微微躬下身,說:“真是對不起,讓您久等了?!币贿呎f著、兩手撐開裝滿糖果的包,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姑娘”腳下。借放包的機會,朝上斜了一下臉,眼睛色瞇瞇地往“姑娘”臉上瞅。
“姑娘”好像未卜先知似地,不僅用一縷長發、遮擋住了半個臉,還朝旁扭過身去。隨即就抱怨說:“小哥。俺可是第一次黑燈瞎火的、和一個陌生男人在一起說話。聽大叔講,小哥是個正經人,俺才來的。”
這聲音好熟呀!二憨子心中不由地暗吃了一驚,急忙定神仔細看。但月色朦朧,又是半個側面的背影兒,怎么也認不出來。可總覺得在哪里見過面,卻又一時半會兒地想不起來。心中疑竇頓生,就試探地問:“姑娘。您叫什么名字、聲音咋就這么熟,咱們好像在哪里見過???”
“姑娘”不由地一陣緊張,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嬌滴滴的聲音中,又摻雜了南腔北調:“俺叫劉金花。小哥您不記得了?那一天,俺姐妹五六個來趕集,自行車放在您家里。小哥您人可真好!義務看車不收費,末了、還一直把俺送到村外大老遠。那股戀戀不舍的親熱勁兒,俺至今還記得。小哥心眼兒好,俺才……來的。”
二憨子一下子就被羞紅了臉,無言以對。這幾年,每逢本村集日,街邊擺滿了攤點。趕集的人熙熙攘攘,外村人推車趕集不方便,就想方設法、在親友熟人家里寄放自行車。此事,正好遂了二憨子的愿。他乘機在大門口,掛上了義務看車的大木牌。借看車的機會,一飽眼福。那些來存車的姑娘媳婦們,被他那火辣辣的眼神,盯得不敢抬頭。也有不怕羞的快嘴女,隨意跟他說上幾句俏皮話,讓他心里好不痛快。為此,他還得了一個“媳婦迷”的雅號。
一陣窘迫過后,二憨子還是拘束了許多。他難為情地笑了笑,說:“都是鄉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做點事情,都是應該的?!闭f完,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好幾步,老老實實地倚在了一顆大樹上。
二憨子的拘謹,倒給了“姑娘”發揮的空間。稍微轉了一下身,沖二憨子發出一陣嬌滴滴、酸溜溜的笑聲。這笑聲,把二憨子弄的神魂顛倒、渾身發緊。不自主地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姑娘”突然親切地問:“光顧了說話,還沒請教,小哥您臺甫?”
二憨子一下子就懵了,琢磨了半天,還以為對方夸獎他家太富。于是就謙意地解釋說:“外人夸獎,那是;窗戶欞里吹喇叭:鳴‘名’聲在外。聽俺哥哥嫂子的悄悄話兒,俺家資產,也過不去三十萬。十多萬做本錢周轉著、十多萬的存款?!?
“姑娘”眼睛一亮,脈脈含羞地問道:“俺不信。人家小兩口兒的悄悄話兒,能讓小哥你聽?”
二憨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這都是在她們睡覺的時候,俺躲在窗戶外面、偷聽到的?!薄肮媚铩眱墒置偷匚嫫鹉?,“哎呀!”尖叫了一聲。接著又說;“可羞死人啦!小哥你可真……”
二憨子嚇壞了,急忙問:“姑娘。咋地啦?”“姑娘”拿開捂臉的手,脈脈含羞地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了句:“可真聰明!”
二憨子這下高興了。他把知道的一切,索性來了個竹筒倒豆子,全都說了出來:“她們的秘密,全都裝在俺心里。存折,鎖在俺嫂子房間的壁櫥里、櫥門上的鑰匙,拴在俺嫂子的腰帶上。存折的密碼,就是俺小侄子的生日。她們以為啥都瞞著俺,可俺全都知道,記在心里了!”
聽了這些話,“姑娘”卻猶豫了,喃喃地嘟噥說:“這么說,大權都掌握在人家手里。”沉默了會兒,不無憂慮地說:“小哥。時候不早了,俺也該回去了!”回去兩個字,“姑娘”好像故意說得很低、卻特別沉重。
二憨子慌了,急忙挓挲開兩手,將“姑娘”攔了下來。乞求道:“姑娘。俺知道你家里,遭到了罰款,急等著用錢。不過你放心,這錢俺包了!”他見“姑娘”不說話,又加重了口氣說:“真的。姑娘你啥時候用、用多少,給俺個信兒。俺保證,信兒到、錢到!”
“姑娘”似乎猶豫了,顯得很傷心。慢慢抬了一下頭,望著二憨子、眼睛里充滿了淚花。感激地說:“小哥,俺知道你是個好人??砂臣依锉涣P的錢很多、期限也很急,恐怕你遠水、救不了近火。小哥,俺謝謝您的好意,您還是讓俺走吧。好在、東北來的人販子還沒走。俺去求求他們,憑俺的幾分姿色,或許還能值幾個錢……?!闭f著說著,泣不成聲。
二憨子再也聽不下去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然而下。他一把拉起“姑娘”的手,聲淚皆下:“姑娘可真是一個苦命人??砂车拿?,也不強。同齡人、有的孩子都老大了??砂持两襁€打著光棍兒。姑娘們都嫌俺長得丑、人實在。躲遠遠的、不愿理俺。只有姑娘您不嫌棄俺,跟俺說了一個晚上的知心話兒。姑娘你放心,只要你愿意,你家罰的錢、俺全包了!”
“姑娘”猶豫不決的樣子,讓二憨子一籌莫展。就這么僵持了一會兒,二憨子著急了,又哽咽起來:“姑娘您要是再不答應,俺就給你跪下了?!闭f完,兩腿一軟、還真的跪了下來。
“姑娘”樣子很著急:“別、別跪!”伸手欲扶,卻又突然愣住。好像是咬牙下定了決心似地,扭扭捏捏地說了句:“人家,答應你、還不行嗎?”
二憨子受寵若驚,突然一躍而起。欣喜若狂地張開雙臂,沖著“姑娘”就撲了過來,……。真是好事難成!偏偏就在這時候,從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叫:“憨子呀!”
二憨子愣住忙回頭,發現錢大叔就站在他身后。還裝作斜臉朝旁看,剛才發生的一切、他好像什么也沒看見。只是心平氣和地說了句:“憨子呀。時候不早了,大叔該送金花兒姑娘回家了。”
二憨子既尷尬、又氣憤,更惋惜。光顧了低頭生氣,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嘴唇哆嗦著,張了好幾張嘴。緩過勁兒來后,才說道:“大叔啊。這黑燈瞎火的,您老上了年紀、還是讓俺送姑娘回家吧?”
誰知,“姑娘”卻不緊不慢地開了腔:“不。小哥呀,這大半夜的、俺怕人家說閑話。還是讓大叔,辛苦一趟吧。小哥,別忘了、您剛才說過的話!”
二憨子只好點了一點頭,呆呆地望著、錢大叔領著“姑娘”,漸漸地消逝在了林間的黑影中。回過神來,才抹了抹臉上的淚,戀戀不舍地轉身朝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