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蓮大師走得太急，急得都不跟徒弟們打一聲招呼。

或許，是大師見慣了悲傷，不想在人生的最后，看見徒弟們的眼淚。

居蓮大師離開了。

他的離去，留下的不僅僅是門人弟子的悲傷，不僅僅是武林的惋惜，不僅僅是香客的追憶。

居蓮大師，北地武林的良心，北地武林的高山。他的離去，必將劃分一個時代，一個有他存在和沒有他存在，兩個完全不同的武林。

他，不僅是大家的底氣，也是很多人的帽子。有他在，每個武林人做事之前，或多或少都會向梵凈寺的方向望一望。

做好事的會更加開心，做壞事的至少帶一分愧疚。

可是今天，大師走了。

消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一天內傳遍北地武林。

于是，壞人們開始狂歡。

靈覺寺。

有和尚放聲大笑，“這多管閑事的老和尚，終于是死了。壓了我幾十年，總是比我先走吧！”

金剛寺。

有瘋僧口頌佛號，“師兄，現在，你還能不能管我。今晚，讓師弟出去殺個痛快。地獄不滿，誓不成佛！哈哈哈哈哈……”

山東寧海，全真舊址。

有和尚脫下僧衣，換上道袍。

“師弟總說佛法高深，讓我仔細領悟，最后會觸類旁通的，我看不過如此。我才是道門天才，他王重陽算個什么玩意？”

北地真正亂了。

之前，落花生和辛小妹掀起的波浪，跟居蓮大師坐化的消息相比，就如同不起眼的波紋。

甚至，還有更麻煩的事。

完顏留厝，他給呼延龍面子，可他不愿承認這樣的失敗，這樣的結果。

“不興刀兵是嗎？那你可知水火無情！”

于是他命令手下的士兵，在山下各處點燃大火，誓要讓所有的一切化作飛灰。

那四處燃起的大火，如果真的形成合抱之勢，這山，這寺肯定會付之一炬。

武僧，滯留的香客，看熱鬧的道人尼姑，全部行動起來。打水的，滅火的，殺人滅火源的，砍出隔離帶的。

大家為了自己不被燒死，都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可是水火無情不是笑話，是實實在在的威脅。

山上水源告罄，山下水源不能及時運到各處，大難臨頭，除了留下智勛守護大師，寺內所有人都行動起來。

連兩個此時此刻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姑娘也是如此。

甚至，小孩，老人，也在盡自己的努力。

大火整整燒了一天，在眾人的努力之下，砍出了一大片隔離帶，至少保住了梵凈寺這邊的山頭。

至于另一面，火勢仍舊蔓延，山林里野獸飛禽，燒死無數。

……

似乎，是天地也為大師的坐化悲傷。又或者是，坐化的大師，也不愿看生靈受苦。

在接近傍晚的時候，五月的天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逐漸澆滅了山火。

雨越下越大，遮住了人們的視野，誓要將人間污穢，沖刷個一干二凈。

女人，孩子，老人，由老僧們護住，暫時去寺內躲雨。

武僧和青壯年，也不懼大雨，檢查防水設施沒有因為大火受損，大家放下心來，就這么三五成群的隨意坐在泥濘的地上。

大雨連下了五個時辰，至午夜才有所停歇。

隨后，山上有火把亮起，武林人士陸續告辭離去，落花生帶著還算精神的兩個小姑娘，跟大家告別。

承諾等這邊事了，必定登門向大家一一道謝。

香客們，有幾個燒傷的，留在寺里接受治療，其余的怕家里人擔心，也組隊告辭離開。

智絕也領著師兄弟，向大家一個勁的說著抱歉。

五月十六日的早晨，離大師坐化離開僅僅才三天，大家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僧人們一直在大師羽翼之下，看著大師的遺體，一時間沒有人知道該怎么辦？

沒成想，這時候有一個小丫頭站了出來。

“你，是叫智絕是吧。叫你手下的人，去山下拾些木炭木柴，作引火之用。

還有你，我不管你叫什么，組織長老們去山后把那顆最名貴的羅漢松給我砍了，大師辛苦一輩子，死了就要享受享受。

還有你，叫什么來著……不管了，就是你，去收拾一下大師的禪房和臥室，把大師最喜歡的東西打包帶來。

還有你，叫智勛是吧，愣著干什么。帶大師沐浴更衣，穿上最好的袈裟，戴上最有意義的寶珠。

一個時辰之后，我們在山下的江邊匯合。

大師也一定想跟這山水共眠。

不用觀禮的客人，就我們這些人送大師，大師也一定很開心?！?

小丫頭安排的不說盡善盡美，也可以說是頭頭是道，大家本身也沒有什么主意，也就按照小丫頭吩咐行事。

……

話分兩頭，另一邊，聽說完顏留厝點火燒山，少年幼安忘記了自己所謂的計劃，一方面為山上的妹妹擔心，一方面憤怒完顏留厝的惡毒。

少年青衣，闖入大帳，劍指完顏留厝。

因為龍王已經帶著鷹王和北山王離開，圍攏在完顏留厝身邊的江湖人沒幾個好手，一時間也只能堪堪攔住憤怒的辛棄疾。

本來兩人間早就有不可能調和的仇恨，新仇舊恨一起算總賬，少年幼安不再委屈自己，也不管這是金軍大營，危不危險。

盯住完顏留厝，他提劍便砍。

此時此刻，出去放火的士兵還沒有完全回來，三千多精銳士兵沒有鷹王的命令，是絕對不會出動的。

剩下的就是八百多的騎兵，可這山林之間，對騎兵而言，極為不利。當然，他們也可以下馬作戰，可戰斗力就上不去了。

再加上事發突然，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所以一時間完顏留厝也只能在幾個近身護衛保護下不斷逃跑。

營外，一個長相毫不出眾的青年，身后跟著一位手持折扇的素衣中年人。

“江叔，這大營怎么突然自己亂了起來，會不會有詐啊？”

“你還說，要不是你自作主張，打亂了小姐計劃，能有這這擋子事。事后，你自己去找大小姐道歉?！?

“我就知道江叔疼我，一定會來救我的。我也不是完全沒用嘛，至少對他們營地的布置稍微了解一些?！?

“那你還在這耽誤時間，還不快戴罪立功。真想給大家刷一個月馬桶是吧？”

“不要……江叔你一定要在大小姐那邊給我說說好話呀？”

“看你表現?！?

以上，就是說書人江懷塵和被救出來的黃成杰的對話。

“啊呀呀！我乃辛女俠座下大將……黑旋風黃成杰，兒郎們，隨我沖鋒?！?

黃成杰大叫著帶人沖了出去。

后面，說書人折扇擋臉。

丟人??！

不過，大小姐給他們講的故事，離他們那么遠，又那么近。

故事發生在他剛出生那時候，幾個江湖俠士的傳說，真實發生過。就是沒有大小姐口中那樣的蕩氣回腸，叫人深思。

他一個說書人都無比的佩服大小姐，大小姐心里的故事好多好多，好像怎么都講不完。

偶爾大小姐興趣來了，給他們講一段，說書人都能高興好長一段時間。

雖然其中有好多即便以他的閱歷還是聽不懂的東西，比如世界是圓的，旗幟應該是紅色的，大家本來就是一家人等等類似的話。

不過，這些都不妨礙大家喜歡大小姐，也不妨礙他想要保護大小姐一生的決心。

至于小少爺，不回來還好，如果回來了，就跟黃成杰一起去給大家刷馬桶吧。

誰讓他敢這么多年不管大小姐。

說書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大小姐，這人如廁的應該叫廁桶，為何叫馬桶？”

“那是因為，我們啊，都在為夢想——當牛做馬，一如這路，也可以叫馬路，大馬路。”

那時，他和小姐都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