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絕最有發言權，他最先開口。

“是啊！第一次見師弟的時候，十三歲的他，生命氣息連七十歲的老人都不如。這自斷長生功，真是害人不淺。”

辛小妹皺眉提問，“那為什么花生不舍棄了它？”

“當然是，從開始練這門內功的第一天，就沒有回頭路了。”雁心很多年以前就明白。

所以，他很喜歡很喜歡師哥。

一個天天挨打受苦，被逼著殺人見血的小孩子，甚至知道自己活不過十四歲。

那樣的情況下，他依舊挺了過來，依舊活的很陽光。

“正是如此，居嘉師叔為了這個，耗費了大量的心血。

第一件事就是打上南少林，同靈覺大師戰斗三天，辯佛十五天。才將達摩閉息功求到。

合居嘉師叔，居蓮大師，靈覺大師三人的智慧，才改變成了如今的少林龍息功。

這門內功，能夠一定程度上緩解自斷長生功的弊端。算是救下了師弟。

這第二件事，師叔付出更大，金剛寺更是將師叔趕出了少林。

只因為——光是功法輔助，不足以救下師弟。

于是師叔連破殺戒，葷戒，為師弟弄來那長身體的肉食。

可是師弟的身體還是停在危險的邊緣。

最后，師叔帶著師弟拜訪江湖名醫，學習藥理之術，更是再破酒戒，為師弟親自調配了藥酒。

為了師弟，師叔總是親自試藥，甚至不顧師傅阻止，去體驗那自斷長生功。

四年時間，師叔終于是找到了最合適的酒方，救下了師弟。不過，也熬死了自己。”

智絕平靜的敘述，可內里的心酸和苦難，只有另一個世界的居嘉知道。

“居嘉師傅是真正的大師。是我雁門的恩人。”以前，不了解便罷，如今知道了這么多，雁心覺得理應為居嘉大師正名。

居嘉大師，不是江湖上說的少林棄徒，酒肉和尚。居嘉大師是真正的為了她的師哥，付出了所有。

“不重要了，居嘉師叔應該是笑著離開的。他的心愿就是師弟，所以啊，保護好師弟，就是對師叔最好的報答。”

“我會的。”雁心回答。

“還有我。”辛小妹搶答。

雁心手扶額頭，無語道：“你？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啊？你的名聲還是我幫你宣傳的，你拿什么保護他？”

“也對啊，不過花生可以保護我。我這里包吃包住。”

“不要臉！”姐妹倆情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你……不讓我哥給你簽名了。”辛小妹自有雁心的軟肋。

“我錯了！”雁心認錯的態度很誠懇，已經翻了的友誼小船被她強行翻了回來。

……

三人交談時間，戰斗仍舊在繼續。

呼延平和全真道人青衫，都是半步宗師，一時間也分不出個勝負。

反倒是落花生和海天青，兩人每次出手都是奔著對手腋下，喉嚨，眼睛，等等危險的地方而去。

每一次的交手，都讓觀戰的人心里嘭嘭直跳。任何一個不小心，都會有人交代在這里。

戰斗到了此刻，可以說是到了關鍵的時候。不過啊，終究不是以前那個前路斷絕的，沒有希望的小孩子，落花生還是沒有鷹王海天青狠毒。

鷹王放棄防守，左手較短的離別鉤，專攻上三路而去。右手較長的離別鉤，直奔下三路。

縱然是落花生的劍鋒刺向他的眼睛，他也沒有變招的想法。

這無疑是跟敵人同歸于盡的打法，可是海天青想錯了一件事，落花生可是行僧居嘉的徒弟。

如果要問居嘉最拿手的功夫是什么，跟他交手的每個人的答案都不相同。

少林72絕技，居嘉至少會一半。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兵器，不說樣樣精通，但都拿得出手就是。

當然，居嘉最出名的，還是少林步法。按照他自己所說，身前三尺，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世界。

居嘉自創步法，稱做菩提十八界。

前后總共用十八個姿勢，總結天下所有步法精髓。十八步之中，三步為法，六步為綱，九步為目。

總計共有15 7464種變化。

很多人都說，可惜居嘉所學過多，不然宗師之位，觸手可及。

那是他們不知道這套步法，當居嘉將這套步法完完全全創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宗師之境了。

只可以，那時的他，離死亡，也就兩三天時間。

所以，天下不知道，有人悄悄成為了宗師，有一個僅僅活了三天的宗師。

落花生同樣不知道。

他只知道師傅很得意這套步法，叮囑他一定要仔細修行，不要給他在江湖上丟臉。

其實，師傅為了他，已經丟盡了臉面，那還有什么剩下的臉面可以丟的。

不過嘛，步法之中，融合了居嘉的慈悲之心。用此步法對敵，會完全放棄殺傷力，獲勝的唯一辦法，就是把敵人累趴下。

只是思考了一瞬，落花生手指上凝聚的內力消散，身影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鷹王海天青的每一下攻擊，都好像打中了，又好像沒打中。海天青只覺得忽然間對手變成了兩個，一個真實的，一個虛幻的。

可氣的是，真實的那個，無論如何打不中。虛幻的那個倒是能打中，可是打中又如何？

作為鷹王，何時受過這種侮辱，全神貫注，拿出十二分本事，雙手舞動得更快，只是刀風，就將他腳下的碎石切成粉末。

落花生畢竟年少，步法也不熟，距離半步宗師境界也還差些。

落敗，也只是時間問題。

……

寺中，居蓮大師其實一直關注著這里，感受到落花生身體內力的循環路徑完全變化，居嘉大師也罕見的皺起眉頭。

似乎在思索。

“師弟，原來你也走到了這一步。可惜啊，晚了一點。

你看不到了，我也看不到了，十年后，這天下十大宗師。我少林占據半壁江山。”

居蓮大師從蒲團上站起身，年過百歲的他，身體有些顫顫巍巍。

他走到窗口，輕輕的推開這間禪房唯一的窗戶，審視了一圈，似乎要將這片他守護的寺廟，這片生養他的河山記在心里。

他沒有看不到，他看得很清楚，幾十年守護，至少這一片目光能及的山河——無恙。

居蓮大師返回蒲團，盤腿坐下。

“呼延龍施主，一直在的吧？你我約定可還奏效？”

洪亮的聲音，從山頂響起，越來越大，響便群山，方圓十里每一個人都能夠聽得清楚。

聲音想起之時，場中四人也同時停手。

“這就是宗師，果然還差的遠！”

梵凈寺五里外，也有聲音回應。

“十年之內，梵凈寺，刀兵不興。用我呼延龍名聲起誓。

鷹王，北山王，小王爺，退兵！”

兩位宗師隔著山水交流，呼延龍的誓言和命令，也做不得假。

“如此，多謝！”

“呼延龍，恭送大師！”

此后，再沒有聲音了。

智絕猛然一驚，想到了什么，顧不上敵人，急急忙忙向山頂跑去。

落花生也好像明白了什么，急忙跟在師兄身后。

道人青衫，整裝束立，一躬到底。

少年幼安，放聲大哭，一躬到底。

場中武僧，盤膝而坐，閉眼頌經。

紹興二十七年，五月十三日，下午申時。

武林十大宗師之一，居蓮大師，禪房坐化。

今年一百零三歲高齡的老人，守護了這片土地三十二年的大師，一輩子渡人無數的高僧，走完了他的人生。

北地武林，呼延龍，遙隔山水相送。

金兵退出十里，吃齋一天。

這一日，梵凈山的頌經聲，響便夜空，響遍武林。

這一日，山中香客，無一人離開。

這一日，武僧智絕，頓悟守護二字，金剛不壞神功大成。

宗師不出，智絕無敵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