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珠從兩名解差的額頭滴落，哪里敢抬手擦拭？他們對這群人的底細猜得出十之八九，半路遇到劫道的山匪了。以前也是遇上過狠的，最后都能花銀子消災，這次能不能逢兇化吉，就看對方的胃口了。

矮胖的解差嚇得支棱不起來，撲通跪倒在地。幸好他的同僚還有些魄力與膽識，篤定要想法子與山匪斡旋好保命。

卓朗心頭為之一驚，以他多年前的衙門當差經歷來說，何嘗猜不出是碰到山匪。不過這群山匪下山出現在這里，是有目標還是巧遇，不得而知，也不敢多想。現在，大家都很危險，特別是涉世尚淺的紀維和弱不禁風的賀佩蘭。比起兩名解差，這幫山匪強盜才是真正的硬茬子難對付。

現在不確定的是，山匪有沒有把卓朗他們當成捕獵目標。

聽領頭的山匪話風，已然知曉官差身份，非但不懼怕，還揚言誅殺他們。看來對官差恨之入骨，不帶一絲憐憫就要殺人，好毒辣心狠的一伙人！

如其所料，騎馬的人中有個山羊須、八字胡，長著一張狐貍臉，吊角眼的怪人，邪魅的壞笑著，跳下馬來搖了搖手中的羽扇，對官差和卓朗三人自報家門：

“各位聽過盤龍山虎牙寨嗎？我們便是寨中人。幾位在我們山腳下鬧騰，膽兒挺肥呀。”

矮胖的解差大驚失色，癱坐在地上，口齒不利索，脫口而出：“你們。。。你們是盤龍山的山。。。山匪。。。”

瘦黑的解差怕惹急了對方，趕忙插話：“各位好漢，早聽過虎牙寨，名聲在外，如雷貫耳。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只是路過貴寶地，也不曾得罪各位。出門在外都是為了求財，還望饒過我們的螻蟻小命，我把身上的值錢東西都給你們，可好？”

狐貍臉并不著急搭話，筆挺站住，輕笑著，又指著身后的白馬坐騎上的黑臉大漢說道：“這是我們二當家的，大名柴進，與水泊梁山的柴大官人同名。”

二位解差會了意，恭敬地抱拳：“拜見柴大英雄！”

柴進面露冷色，松開韁繩，一個縱跳躍下馬，斜著眼陰陰地盯著二人：“你們不用討好賣乖，本爺不吃這套！錢財肯定悉數盡交，但是只夠你們在這烏凡道行走的買路錢！”

柴進背著手轉過身去，一甩袖子，淡淡說了句：“你們錢留下，命也得交代在這！”

兩位解差頓時慌了，眼淚鼻涕涌出，再也顧不了許多，撲通跪下不斷叩首磕地：“各位英雄饒命，二當家的饒命啊！”

卓朗心神不寧，這兩位解差先前刁難他們，不是好人，有人教訓他們也是活該，但真要被土匪害了性命，實在有些冤枉，這時候有點同情他們。

可目前的狀況，卓朗、紀維、佩蘭三人都難以脫身，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同情又如何？卓朗并不想招惹這伙人，到嘴邊想要求情的軟話也就憋了回去。

二當家有些不耐煩：“算盤精，你翻翻他們身上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再動手。”

“八字胡”應諾，招呼兩個嘍啰下馬就要奪兩名解差的包裹。

原來“八字胡”外號叫算盤精。

瘦黑的解差急忙慌手慌腳從腰間解下錢袋，示意矮胖解差也掏銀子。

算盤精接過錢袋銀子，用手上下掂量，滿臉的不屑，嘲笑道：“這點銀子塞牙縫都不夠。”突然眼神一亮，瞟了一眼二人放在凳子上的一個花布包袱，看起來鼓囊囊的。

“包袱里裝了什么！”

見兩位解差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算盤精覺得定有什么好東西，搖著羽扇蔑笑著說道：“我之所以叫算盤精，是因為看人十分準，看貨不走眼。這包袱里絕對有好東西藏掖，拿過來！”說罷給兩個嘍啰遞過眼神，示意奪包袱。

可先前貪生怕死，軟成一灘泥的慫貨矮胖解差，此時居然反常一把護住包袱，嘴里嘟囔著：“不能給，不能給你們，給了我們回去交不了差！”

黑瘦解差苦著臉，帶哭腔勸解道：“你別犯渾了，都到了要命的節骨眼，給了興許好漢們開恩能饒了咱一命，兄弟呀，從了他們吧！”

算盤精得意的接過包袱，確如所料沉甸甸的。大喜過望，放在地上急忙解開，怎料愣住了，原來里面沒有金銀財寶，而是一個個黃油紙包，四四方方，麻繩打著十字結扎著。

“這是何物？”柴進也湊過去看，眾人都很驚異。

紀維不經意瞄了一眼，瞬間頭皮發麻。眼前翻出來的包裹他似曾相識。這不就是數月前自己拾到的驛差遺物嗎，也就是言楓兄弟所說的煙土。那個油紙包他記憶猶新，同樣的黃油紙，同樣的麻繩十字結，甚至可以斷定，解差所帶的，就是煙土。

這東西解差怎么會有？容不得多想，柴進的發難打斷了紀維的疑惑。

“什么鬼玩意，不中用，砍了他們！”柴進感覺被騙，惱羞成怒，命令手下了結了解差。

“且慢！”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紀維叫住了準備動手的山賊，連卓朗都驚恐看向他。

“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敢攔我們，別著急，等下讓你見閻王！”有個彪形大漢怒斥紀維。

紀維沒有被嚇破膽，他此刻想法就是阻止一場殺戮，不管結局如何，也沒去想救的人該不該救，只知道解差是可惡，但他們不該枉死在山匪的大刀下，慘死在荒郊野外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于心不忍。

紀維哈著腰，抱拳道“啟稟各位好漢爺，我認得此物，實在不想兩位冤死，這方方的油紙包，裝的應該是煙土。”

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從未聽過煙土是什么東西。

賀佩蘭小聲謹慎說道：“維哥，你怎么認識煙土，我也只是在醫書上看過煙土的注解，還從未見過。”

紀維來不及解釋：“佩蘭，此事說來話長。”又向算盤精說道：“我也是道聽途說的，你可以解開紙包，觀其色，應為黑色粉狀物，聞其味，怪異無比，尿騷中夾持花香味，令人作嘔。”

見紀維有模有樣的描述，算盤精將信將疑，速拆開紙包，照紀維的話一番觀察，果如其所言。

算盤精覺得奇了怪了，縱橫江湖多年，從未聽說過煙土是何物，于是扭頭問紀維：“我不管這是什么東西，我們不能吃也用不著，比不了金銀。”

紀維打斷：“這位好漢爺有所不知，此乃可以治病救人的稀缺物。煙土可以麻痹神經，古有神醫華佗巧創神藥麻沸散，服用后即便刮骨療傷而無知覺，煙土藥效與麻沸散無異。”

算盤精心里犯嘀咕，眼珠子轉動思考片刻，對柴進說道：“二當家的，如果真如這小子說的，咱們弟兄經常打獵砸窯受傷，療傷時痛得死去活來的，這下有救了。”

柴進眉頭一鎖，指著紀維發問：“我憑什么信你所言？再說，這東西怎么個用法，快照實說來！”

紀維一時啞了口不知如何應答，見對方沒了耐心有所懷疑，幸好賀佩蘭及時開脫：

“我知道煙土的用法，可以寫個方子給你們。”賀佩蘭顧不了自身安危，醫者本性使得她不得不站出來替犯難的紀維解圍。

柴進和眾山匪這才注意到站在紀維身后的這么一個年輕姑娘，楚楚可憐的樣子，讓柴進眼里發光，不自覺展開猥瑣的笑容。后逐漸收斂，露出猙獰狡黠的面容，佩蘭看了不寒而栗，不敢看他們，側著身子含著頭，本能躲到卓朗和紀維身后，緊緊抓住紀維的胳膊不松，不敢再言語。

柴進湊了過來，慢悠悠說道：“小姑娘是什么人啊，可不能信口胡說喲。”

紀維感覺一頭惡狼正在靠近，目標是賀佩蘭，大事不妙。

于是有意擋在她前面，解釋道：“她，她是醫女。”

“哦？醫女，小小女子，盡然是個大夫，難得難得啊。”

一個卑鄙的想法正在柴進心頭醞釀。

柴進說道：“量你們沒膽編瞎話唬我，剛才藏在不遠處叢林中的哨子告訴我，看見兩名解差欺辱你們。這樣，小姑娘，我把他們的命交給你了，現在任由你處置。”

眾人不知柴進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可柴進心細如麻，他在下一盤大棋，蓄謀而不露聲色。

“任我處置？不敢。”賀佩蘭驚愕。

“你不處置，我現在就了結了他們！”說罷，柴進揚起環刀作勢要砍跪在地上的解差。

賀佩蘭慌了，善良的本性逼得她不能見死不救，哪怕是曾經調戲過自己的歹人。

“放，放了他們。”賀佩蘭怯弱地從牙縫中擠出來幾個字，不敢再多說話。

“什么？”算盤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這般對你，你當恨之入骨，該食其肉啖其血，怎敢言放過？”算盤精不承認自己看走了眼，這小姑娘能如此大度饒人。

柴進并不驚訝，一切如他所料：“所謂醫者仁心，小姑娘不計前嫌救人性命，有菩薩心腸，難得，難得啊！我說過的話絕不食言，就依了你。”

說罷，轉身對地上的二位解差說道：“今天算你們走運，這位宅心仁厚的姑娘不計較，饒了你們的狗命，還不快謝過救命恩人！”

“多謝女菩薩，多謝！”二位解差見保住了小命，不禁痛哭流涕，連忙叩首跪拜賀佩蘭。

賀佩蘭被這從未有過的陣勢嚇住，不敢有所回應。

隨著算盤精說了一句“快滾”，兩位解差慌不擇路，同時站起相對，妥妥撞了個滿懷，連滾帶爬逃竄，盡顯狼狽。

柴進突然大喊一聲站住，二人嚇得抖如篩糠，杵在原地不敢回頭，以為山匪們要反悔了，紛紛閉上眼陷入絕望。

怎料柴進又說道：“帶上你們的家伙。今天饒了你們的狗命，日后碰上，準備好足夠的錢財孝敬爺，若是押解虎牙寨的兄弟，要好吃好喝照料好，記住了！”

兩位解差偏著身抱拳齊回道：“一定，一定，多謝！”后拿上殺威棒，木枷和鐵鎖，奔著芒縣方向逃命去了。

眾山匪一陣哄笑，卓朗并不輕松，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