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藤亦箜轉瞬間被大地裂口吞噬,風霆內心痛苦極了。
藤亦箜是舊友藤紫荊的孩子,藤紫荊曾和他們一起并肩作戰,挽救曇城和凡塵界于浩劫,最終卻落得個令人意想不到的隕落方式:沒有隕落于浩劫,卻隕落于凡塵界人們的無知。
而如今,他的孩子,那個被母親因為悲痛而封存了二十年的孩子,在曇城的第二場浩劫中,隕落,為了助力風霆挽救曇城。
可是,風霆沒有時間沉溺于痛苦與回憶之中。他還有事情要做。
他需要做的是,在這廢墟之中找齊他之前所收集的自然界中的至純至粹之物,也就是“靈蘊”,然后將它們散布到曇城和凡塵界的每一個角落,讓這些靈蘊滌蕩一切可能的污濁,重鑄人們對美好品質的堅守、對自然界的熱愛和信仰
——重鑄曇城存在的根基。
當然,他并不能保證這個方法的有效性。他所能收集到的靈蘊是有限的,能否散布到曇城和凡塵界的每一個角落尚未可知;而且,即使靈蘊足夠,它們的洗滌和凈化效果是否足以重鑄曇城存在的根基,他也不確定。
可是,即便不確定,他也要試一試。
可萬一真的沒有效果,那最后的錨,風麗行是否愿意啟動?
風霆自己不忍做這個決定,于是他把這個決定權交給了風麗行。就在他回到風云谷的那天晚上,他在庭院的涼亭中和風麗行進行了一場談話。他告訴風麗行,不要和桃橙那姑娘走的太近,不要有太多情感的牽絆,因為桃橙可能與曇城的命運息息相關。然后,在風麗行夜闖風云谷倉庫的時候,他把那個最終的辦法告訴了風麗行:如何啟動桃橙這個穩固曇城和凡塵界的錨。
他覺得自己有些殘忍,把這樣一個決定留給風麗行那個還沒有定性的小子。
可是,現在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眼下的這個爛攤子需要他集中精力去處理。
靈蘊本來就易散,如今被坍塌的倉庫掩埋在這片廢墟之下,有的可能已經融化消散,剩下的也很難齊整地收集起來。
那么,只剩下一個辦法了,風霆暗想。
既然無從收集,那便跳過這一步,直接將這些靈蘊散布到曇城和凡塵界。
如何做到呢?
有意識的風可以。
如今的曇城,不缺無意識的風。大風吹刮、呼嘯肆虐、飛沙走石。可它們是無意識的。它們只能將一部分的靈蘊連同枯枝敗葉、沙石瓦礫一同吹散,而無法將那些靈蘊潤物細無聲般地與萬物融合,更無法發揮出靈蘊滌蕩凈化的力量。
風霆是風,還是有意識的風。
雖然風霆化為風之后,可能會被強風吹散,但是他現在就在倉庫這里,就在這些靈蘊旁邊,因而他有足夠的時間和風力將這些散落的靈蘊托起,然后借助自己的風力將它們送到世界的角角落落,將它們融化在風里,將它們與空氣、與萬物融為一體。
就這么辦。
于是,風霆張開雙臂,開始了他最后一次的化形。他墨綠色的衣服在風中獵獵作響,滿滿地膨脹起來,并且在漸漸擴大、延伸,衣服的顏色也漸漸由墨綠色變為深綠色,再變為碧綠色、草綠色、嫩綠色、淺綠色,直至幾乎透明,看不見顏色。他被風吹散的頭發如一團墨一樣在風中暈開,每一根發絲都在風中起舞、延伸,顏色漸漸由緇色變為玄色,再變為緅色,接著越來越淡,直至透明。
與此同時,這片倉庫廢墟似乎被整個兒托起一般,全都漂浮在了半空中:門板、沙石、瓦礫、木箱板、灰塵……
而在這些中間,爆發出了斑斕而又純粹的色調:晶瑩透明的白、清新潔凈的綠、溫暖明亮的橙、朝露般的藍、夕陽般的紅……
這些純粹的色調散發著明亮而又柔和的光,如流星一樣四散開來,被一縷縷的風送到了遠方,送到了曇城的角角落落,送到了凡塵界的角角落落。
流星踏風,風過有痕。
一時間,世界仿佛停止了喧囂,只有數不盡的、斑斕的、發著光的流星在劃落,落入頹敗的草叢中、腐滯的溝渠中、覆滿青苔的石頭上、蛛網密結的角落中、遭人廢棄的庭院中、生滿鐵銹的鐵鍋中、霉菌橫生的墻壁上、陳舊靜默的農具上、黑灰遍布的灶臺上、緊緊鎖住的木門上、神情淡漠的人臉上、緊緊皺起的眉頭上、沾滿油脂的嘴巴上、被蠟封住的耳朵上……
世界的動蕩會停止嗎?
世界會變得更加清明嗎?
世界混亂的秩序會得到重建嗎?
這是在空中奔忙著的、一縷一縷的風霆所思考的問題。
他的風形已經被無意識肆虐著的強風吹散。他便借著這一縷一縷的殘風加速將靈蘊吹往世界各地。
吹啊吹啊吹。
飛啊飛啊飛。
落啊落啊落。
然后,風,停了。
此時,正帶領著眾人前往憶鑒本體空間的風麗行突然停住了腳步。Ta昂起頭,閉上眼睛,嗅了嗅,說:
“風停了。”
大家都朝周圍看了看,顯出不明所以的神情。
桃橙問:“什么‘風停了’?這里周圍都是白茫茫的云海一般,并沒有刮風呀。”
風麗行道:“是我老爹的風,停了。”
風麗行沒有再多說,而是加緊步伐,帶領眾人朝憶鑒的混沌空間走去。
“我還有一個問題,”桃橙說,“等我們到憶鑒的本體空間之后,然后呢?難道就躲在這里嗎?”
風麗行沒有立即回答。
過了一會兒之后,Ta才說:“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然后又補充說道:“這憶鑒,可以是避難所,也可以是戰場。”
“嗨,你這家伙怎么說話越來越玄乎了呢?”
這句話把大家都嚇了一跳。桃橙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這才發現蒲子川不知道什么時候跟在了這遷徙的隊伍中。還有蒲雪兒,正手中抱著雪妞、腳邊跟著焰心、沖著桃橙眨眼微笑。
“雪兒姐姐!你們什么時候來的呀?!我怎么都沒有發現你們!”桃橙驚喜地喊道。
“嘖嘖嘖,想甩掉我們可沒那么容易喲——”蒲子川還是一貫的調侃語氣。
桃橙想起了什么:“那藤亦箜大哥和你們一起來了嗎?”
“這……”蒲子川清點了一下身邊的人:除了雪兒、雪妞和焰心之外,還有焰之嶺二公子焰瀾、金府長女金蝶、以及其他蒲府、焰之嶺、金府、紫藤堡、土之坊的一些人。
不見藤亦箜。
也不見藤亦箜的阿娘珊姍夫人。
藤也老爺哀嘆起來:
“小箜被風吹走啦!”
“珊姍,你在哪兒呀!”
“風霆老兄,我就說你的法子行不通,你偏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