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心此時正獨自躲在風云谷后山的一個小山洞里,四周沒有植物,就是光禿禿的一個小山洞。他身上的火光也已熄滅,不再散發灼人的熱浪。他將自己蜷縮成一個球,安安靜靜地休憩著,紅色的毛發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他做了一個夢。夢中,他是一個人的形態,有修長的胳膊和腿,穿著紅黑相間的衣服,站在一片深紅色的土地上抬頭仰望。他看見紅黃的火焰自山口噴薄而出,如紅黃的旗幟。簇擁的火星隨著火焰上升,在最高點齊齊四散開來,如漫天灑落的花雨。他正想將那火焰看的更清楚一些,依稀聽見遙遠的喊聲:
“焰心——焰心——”
焰心是誰?不認識,他想。于是他繼續觀察那噴薄的火焰。
“焰心——焰心——”
喊聲還是不斷地傳來。
他微微皺了皺眉,吸了吸鼻子,眼皮動了動,眼前出現了兩條縫,感知到了下午的光線。他醒了。
喊聲由遠而近。是熟悉的聲音。
他站起來,跳出了洞口,抖了抖毛發,將自己從一團紅色的球又變回了“獅子不像獅子,麒麟不像麒麟”的小家伙。
“嘿,小家伙,我就猜你躲在這兒。”風麗行彎下腰揉了揉焰心蓬松的頭頂。
焰心昂著頭,在風麗行的腿邊蹭了蹭。風麗行站起身,指了指旁邊的一個人:
“看我把誰帶來了?你們焰之嶺的人來看你啦。”
焰心紅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來人的身影:修長的胳膊和腿,紫紅色的長袍衣衫,黑發被紫紅色發冠束起。焰心站在那里,看著來人,沒有動。來人也怔怔地打量著焰心。
“這就是焰心啊,”來人焰瀾也彎腰揉了揉焰心蓬松的頭頂,“果真是焰之嶺的精靈呢。”
除了風麗行,沒有人注意到在焰瀾觸碰焰心毛發的時候,有微微的火光自觸碰處泛起。這火光和之前焰心周身散發的火光不同。現在的微微火光更像是一種對什么力量的回應。
“既是焰之嶺的精靈,為何總待在風云谷呢?”藤亦箜發問道。
“我們風云谷人杰地靈唄,”風麗行打趣道,“不光是焰心,雪妞也經常往這兒跑啊。”
說話間,雪妞似乎焦躁了起來,在蒲雪兒的懷中扭來扭去。蒲雪兒只得將她放在地上,可雪妞還是在焦躁地走來走去,一會兒蹭蹭雪兒的腿,一會兒蹭蹭桃橙的腿,一會兒蹭蹭蒲子川的腿,“喵喵”地叫著。
“怎么啦,雪妞?焰心現在可沒惹你哦。”蒲雪兒笑道。
雪妞依然在焦躁地走來走去,“喵嗚”地叫著,嗓門都變粗了。蒲雪兒意識到不對勁,蹲下來,仔細觀察雪妞,突然發現她肚皮上的雪白毛發變得更加透明了,隱隱散發著霧氣。
蒲雪兒心中一凜。
曇城的精靈和曇城的人一樣,是自然之氣息所化,這自然之氣息可能來自于跳動的火、流動的水、飄落的雪、吹刮的風。水雪一體,雪妞屬于水系,是水之靈氣的凝聚體。此前焰心周身不可控制地散發出火光,焰之嶺火靈石不翼而飛,火焰失控。如今雪妞又出現異常,莫非?
“子川少爺——雪兒小姐——”一個小廝飛奔而來,是蒲府的小廝阿笛。
“少爺,小姐,”阿笛氣喘吁吁地跑近,“可、可找著你們了!你們快回去看看吧,發大水啦!”
“發大水?哪兒發大水了?”蒲子川有些驚愕。
“我們蒲府管理的各個水域,水都在不停地翻滾,打翻了船只,水花往岸上沖!”
蒲子川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怎會如此?現在也沒刮臺風龍卷風啥的啊。”
“上午的時候不是下了一陣大暴雨嘛,那暴雨之后各個水域的水位就猛漲,水不停地翻涌。”
蒲雪兒一聽,瞪大了眼睛,抱起雪妞,道:
“別說這么多了,我們趕快回去!”
蒲雪兒大踏步走在前面,蒲子川和小廝阿笛在后面緊趕慢趕。風麗行意識到又出現情況了,便一同前往。桃橙、藤亦箜、焰瀾和焰心也快步跟上。
一行人先趕去了曇河。曇河作為曇城的母親河,影響著全城的水源供給和水路交通,也是水之靈氣最豐沛的地方。可是,眾人趕去的時候,看到了與平時完全不一樣的一個曇河。河上無風而起浪,一浪九尺高,驚濤拍岸,水花四濺。水汽彌漫,隔著一米便看不到人的臉,只聽得嘩嘩的水聲,如珠落,如帛裂。河水漫過河岸,淹沒了岸邊的土地。
眾人在幾乎齊膝深的水中跋涉,將衣裙裹緊,避免拖沓。雪妞趴伏在蒲雪兒的肩膀上。只有紅毛焰心,看著其他人都趟進了水里,自己只能在水邊打轉,因為他四肢著地時的個頭只比一般人的膝蓋高了一點,趟進水里的話,水幾乎到達他的下巴。而且,他是火系精靈,對實際的水天然有一種躲避心態。
焰瀾注意到了焰心的困境。他笑了笑,打算伸手將焰心抱起來。可是,焰心卻似乎不樂意,拿兩只眼睛瞧著他,面對他伸過來的胳膊,甚至還往后退了兩小步。焰瀾干脆直接抱起焰心。焰心撲騰了兩下小短腿,無效,便只好任由焰瀾抱著了。
一個大浪襲來,眾人都打了個趔趄。
“水漲這么高,有什么辦法阻止嗎?”蒲雪兒大喊,其他人只聽到她的聲音。
“我用控水術試試——”蒲子川喊道。
他在水中站定,不一會兒,他周圍的水汽開始凝結,似乎要向水中退去,后面的人可以看見他的人影了。可是,很快,水汽重又彌漫,他的人影又隱沒在一片朦朧之中,仿佛水霧裂了一個口子之后重又合上。
蒲雪兒見她的哥哥控水失敗,喊道:
“哥哥,我來試試!”
隨著蒲雪兒控水之法的展開,周圍的水汽似乎受到了召喚一樣,開始變成水珠往水中掉落,有“啪嗒啪嗒”的水滴聲。逐漸地,漫上河岸的水也開始往河中退去。就在眾人以為控水成功、將要歡呼的時候,水汽猛地重又襲來。蒲雪兒身體晃了晃,趴伏在她肩膀上的雪妞擔憂地“喵”了一聲。
“看來,和焰之嶺遇到的情況一樣。”水霧中傳來風麗行的聲音。
“怎么回事啊這,”蒲子川嚷道,“我在控水的時候,感覺渾身的力量像是在被抽走,使不上勁。”
“我也是......”蒲雪兒說,聲音有些發抖。
桃橙見蒲雪兒狀態不太好,便想循著聲音走到她的身邊去。霧氣彌漫,她剛走幾步便辨不清方向了。猛然間,她撞到了一個人。她抬頭,模糊地看見這個人頭上有絲絲白發,面龐上有些許滄桑和溝壑。
這個人扶住桃橙,用從容而又鎮定的聲音說:
“又見面了,小姑娘。我是柳大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