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晚飯已經準備好，可以去吃飯了。”

聽到這句話，桃橙被嚇了一跳。她本來左胳膊肘支撐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掌托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在講述的柳大壯。當然，她所看到的并不是眼前的柳大壯，而是根據他的敘述，想象著動態的畫面：明媚美好的凌霄姑娘、蒼白憔悴的凌霄夫人、憤怒隱忍的柳大壯......沉浸在唏噓感嘆的情緒中。

丫鬟的這一聲喊將她從故事中拉了出來，她一個激靈，支撐在椅子扶手上的胳膊肘沒穩住，重心下沉，磕在了椅子扶手上，不禁“誒呦”了一聲，疼的齜牙咧嘴的。

旁邊的風麗行趕緊伸手去扶住她，拉著她的胳膊，邊揉邊問：“碰到哪啦？你這個小桃子，怎么這么不小心呢？”

離得稍遠一些的藤亦箜也不由自主地打算站起來伸出手，但見風麗行已經先行扶起了桃橙，便又悄悄地坐好縮回了手，假裝在整理衣襟。

他對來傳晚飯的那個小丫鬟說：

“嗯，知道了，不過你看我們這么多人，過去也不太方便，干脆你們將飯菜送過來一些，我們就在這兒吃吧，反正都是自己人，也沒那么多講究。跟我老爹老娘說一聲啊。”

“是。”小丫鬟答應著，退下了。

不一會兒，丫鬟小廝抬了張桌子進來，一盤一盤地上了菜。

柳大壯看著藤亦箜說：“少爺，這......”

還沒說完，藤亦箜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大手一揮，說：“這有啥，你就和我們一起吃，講那么多虛禮干什么，再說，我們還要聽故事呢。是吧，桃橙妹妹？”最后這句話，他轉向桃橙，問道。

桃橙連連點頭。

藤亦箜又對柳大壯說：“大壯啊，我們不是在八卦你的故事，是真的想要幫你解決問題喲。”柳大壯抱了個拳，感激地點點頭。

風麗行一手捂著嘴，掩著笑，嘀咕道：“此地無銀三百兩。”

于是，他們一邊吃菜，一邊又開始了“聽故事”。

大壯拿起餐盒，對胖大姐說：“大姐，我去送飯了啊。”胖大姐邊切菜邊答應著，抬起頭來，發現大壯早已跑沒影了。

來到凌云居門口，大壯停下了腳步。

他內心突然有些緊張，自己真的要這樣面對面地和凌霄姑娘見面了嗎？她會認得自己么？誒呀，她怎么會認得自己，她都沒見過他呀。

正這樣想著，聽見里面有聲音傳來：“磨蹭什么呢，來送飯還不趕快進來，今天可比平時晚些了呢。”一個小丫鬟飛快地走到門口，接過了大壯手中的飯盒。抬起頭來，露出疑惑的神情。

“咦，阿亮呢？你是？”

大壯正要解釋，聞到丫鬟身上幽幽的香氣，再細看看她，突然想起來，這不是那天在街上遇到的蒲府丫鬟嘛，當時他想要混進門，結果被小廝阿柱給揭穿了，還被稱為是“騙子”。

與此同時，那個小丫鬟也認出來了，“噢”了一聲，說道，“你不是那天的‘騙子’嘛，你——”

大壯趕緊打斷她，解釋道：“姑娘莫慌，我真的認識凌霄夫人。那天謊稱是她的家人是我不對，但實在是走投無路，想要借著她的名號來蒲府謀個職位。”

“哦，那你和夫人有多熟？”丫鬟問道。

“也不是太熟悉，”大壯想了一下答道，“我認識她，但是她應該不認識我。”

“咦呃，那不就等于不認識嘛，認識應該是相互的。”那小丫鬟打量了他一番，撇了撇嘴，“行吧，那快進來吧。那阿亮呢？”

“哦，阿亮大哥把他的差事轉交給了我，你放心，我會好好干活的。”

大壯和丫鬟邊說邊快步走進了院子。

這個院子，對大壯來說，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天晚上來，已經大概弄清楚了它的布局；陌生的是，如今在正午的陽光下，它又顯得那么的不同。

院子里被丫鬟們打掃的還算整潔干凈，兩排房屋，形成一個倒L的形狀。從凌霄夫人臥室走廊的臺階上下來，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通向院子中央偏右的一個小花壇，里面的花花草草，倒也是爭奇斗艷，引得蜜蜂蝴蝶在周圍縈繞徘徊。

在小丫鬟的帶領下，柳大壯來到了凌霄夫人的臥室。

跨過門檻的時候，他想到了那天晚上運用“連體隱身術”偷溜進來的場景，不禁心中又感慨了一番。轉念又想到了楊依依，自從那天運用“連體隱身術”耗費了大量的精氣神之后，這么多天一直都沒有看到他，估計還待在楊樹中休養吧。

他走到床前，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踩在地板上的每一步，似乎是踩在他的心上一樣，讓他緊張又激動。

凌霄夫人半躺在床上，靠著床頭坐著，今天沒有用鎖鏈鎖著，但是床沿上還是有鎖鏈的扣環，仿佛只要一聲令下便要再把她鎖起來似的。她的臉依舊蒼白，不過頭發倒是整齊了許多，依舊烏黑的秀發斜斜地挽了個發髻，其余的發絲搭在右肩，隨意而秀美。

大壯內心稍微舒了一口氣，他很害怕再看到凌霄鎖鏈加身、絕望無奈的樣子。現在的這個樣子，雖然遠遠稱不上精神煥發，但總算是，還說得過去。

“夫人，吃飯了。”丫鬟輕聲說道。走到床邊，扶著她，又加了一個枕頭放在她的背后墊著，然后把被子邊整理嚴實。

凌霄夫人輕咳了一聲，開口說道：“好，辛苦你了。哦，還有你。”說后面那句時，她抬起了頭，看向了柳大壯，對著他說道。

這一眼，讓柳大壯內心涌起滔滔波浪，一層一層向前翻滾著，簡直要把他淹沒。

暌違了一年的相見，他終于以人的形態闖進了她的視線，可她已不是當初的她，而他的內心已被執念牽引了許久。

“墨竹，我讓你打聽的事兒怎么樣了？有消息了么？”凌霄夫人喝了一口小丫鬟遞給她的湯，問道。

“這個，”這個叫墨竹的丫鬟稍稍遲疑了一下，答道：“夫人您別著急，我已經托人出去問了，這也不是一下就能打聽出來的不是？”

凌霄夫人嘆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墨竹看到柳大壯還杵在這兒，就說：“你先出去吧，夫人吃飯由我來照顧就行了。”

大壯應聲退出去了。但是他并沒有離開，而是在門口不遠處等著，心中記掛著凌霄夫人所說的“讓你打聽的事兒”。從墨竹的反應來看，她應該并沒有好好的托人打聽，只是在敷衍凌霄夫人罷了。所以他得問問她。

等到墨竹伺候夫人吃好飯，提著餐盒出來的時候，看到他還站在門口，訝異道：

“你怎么還沒回去呀，不過正好，你把這個餐盒帶回去吧，省的我再送去廚房。夫人今天雖然吃的不多，可是比前幾天倒是好些了，湯都喝完了呢，菜也吃了幾口。”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大壯眼中閃爍著喜悅和希望。說著，他把墨竹拉到一邊，正好是那天晚上他和楊依依待過的角落，小心地問：

“夫人讓你幫她打聽什么事兒呀？”

“你問這個干什么？你似乎對夫人很關心呀，又說是她的家人又說認識她的，但夫人根本又不認識你。”墨竹質疑道。

“嗨，我就是有點好奇，而且，如果真的幫夫人打聽到的話，她一開心，說不準就好了呢，那我們不就不用這樣每天辛苦地照顧她了嘛。”大壯趕緊打圓場。

墨竹想了想，說：“你說的也有道理，”但隨后又搖了搖頭，“可事情哪有那么簡單呀，她要打聽的是被老爺秘密送走的小少爺的下落，這，老爺想保密，我們做下人的哪那么容易打聽出來，而且，即使打聽到了，萬一老爺知道了，我們又該如何交代呢。”

“哦，說的也是哦。”大壯附和道，不過他已經開始在心里盤算著如何去打探消息了。

“行了，你趕快把餐盒帶回去吧，我還要幫夫人洗衣服呢。”

柳大壯答應著，提著餐盒走出了凌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