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訓詁的意義上去推敲,制度的“制”是指規制、規范,也就是結構規則;而制度的“度”是指標準和邊界,在這里可以被理解為是結構規則的工作標準和實施邊界。所以制度的基本含義,應當是調節人類社會行為的結構規則和工作規范。但由于人類社會行為的復雜性和社會領域的多樣性,因而不同學科在對制度進行定義的時候有著不同的側重點。經濟學領域,美國制度學派鼻祖凡勃倫(Thorstein B Veblen)將制度定義為固定的、多數人共有的思維準則,他認為制度是特定時期所公認的習慣方式①。康芒斯(John R. Commons)用集體對個人行為的約束和控制作為制度的普遍原則,制度的存在規范著個體行為②。新制度經濟學對制度有了更為現實的理解,Andrew Schitter把制度界定為受到社會所有成員認可的社會行為中存在著的規律性東西③,一切社會行為都具有“社會限定性”,會受到某種制約,而這種制約就是制度④。諾斯(Douglass C. North)把制度理解為是一系列被制定出來的、而非個別的、局部的規則和道德倫理規范,組織或個人的行為會與制度整體緊密關聯⑤。總體而言,經濟學家普遍把制度看作是一種個體都需要遵循的行為模式①,個人或組織在制度的約束下進行均衡博弈②。人類學領域,英國人類學家馬林諾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站在功能學的角度對制度進行了闡釋,提出制度是與文化緊密相關的規范和習俗,其功能在于滿足人類生產生活的需要③,他強調制度是文化分析的單元,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相同的制度可能會有差異化的功能④。布朗(A. R. Radcliffe-Brown)以社會整體為視角研究制度的功能,他認為制度是社會通則的特殊表現形式。在他看來文化是一個整合系統,制度是以文化為基礎的組織,制度在特定文化中具有特定的功能⑤,美國人類學家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將這種不同文化下的制度差異歸因于心理文化傾向上的區別⑥。社會學領域對制度的定義和劃分與人類學家相近,通常將圍繞社會需要構建的行為準則、角色地位和價值判斷等結合起來定義為制度。法學領域通常以法律和習俗來定義制度,英國法學家米爾恩(A. J. M. Milne)指出,制度是有等級之分的,有關指導人們應當采取何種行為的是調控性規則,屬于初級規則,而有關誰來做決定的是構成性規則,屬于次級規則⑦。上述這些定義雖然明顯的表現出不同學科在界定制度內涵的時候有著不同的側重點,但在總體上,其定義里都無法避免“規則”這一關鍵詞,都承認制度的核心在于它是對人類行為進行限定的規則。
制度的外延反映在制度的構成與類型上。規則的不同是制度差異性的最本質表現,所以在不同的分析標準和觀察視角下,就有不同的制度類型和分類構成。斯科特(W. Richard Scott)認為,制度性要素、文化認知要素和規范性要素是制度的三大要素①,而諾斯(Douglass C. North)則表示,制度通常由正式規則、非正式規則以及實施機制等三部分構成②。經濟學家布魯姆利(Daniel W Bromley)則把制度歸類于行為準則和所有權兩大類③。由此可見眾見差異。國內學者司漢武做過一個比較好的歸納。他以學界普遍采用的標準將制度分為以下5類④:一是從起源出發,把制度分為內在制度和外在制度。前者通常指那些滋生于經驗之中的規則,如禮儀、習慣、倫理規范等,而后者則涵蓋了那些需要依靠國家、組織等外部力量來強制實施的規則,如法律、政策、章程等等。二是以個人行為所屬領域作為判斷依據,將制度具體劃分為政治制度、經濟制度、法律制度、教育制度、文化制度等,以上制度的功能在于對人類行為進行調整。不同類別制度的產生源于行為主體在實踐過程中對實踐客體所形成的不同認識,有了這種認識以后再以法律法規為手段建立起規則與規范,制度歸根結底還是各種社會力量博弈的產物。三是依據制度涉及的范圍不同可以分為宏觀制度和微觀制度。通常而言,宏觀制度能夠全面綜合的反映出整個社會的構成和秩序,它代表著國家制度的總體狀況。微觀制度則廣泛應用于社會團體與民間組織,它比宏觀制度更為具體化,也更有針對性,如生產管理制度、領導制度、工作制度等。四是根據規范性分為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正式制度的建立離不開人們社會經驗與意識的累積,它的創立者一般為領導集體,以法律制度為代表。與正式制度不同,非正式制度的形成往往是約定俗成的,是無意識且未經規范化的規則。社會生活的多樣性決定了制度的種類也是多元化的,它不僅僅涵蓋了法律等權責明確的正式制度,也必然會包括倫理道德、社會習俗等非正式制度。五是以約束強度為標準分為強制性制度與非強制性制度。強制性制度常見于統治和被統治的關系之中,統治者通過各種懲罰手段來強制人們遵守規則,而非強制性規則的約束強度要弱于強制性制度,它往往不必以懲罰違規者為手段來強制人們遵守。
在漫長的人類演變過程中,制度變遷的動因錯綜復雜,歸納起來大致有以下幾點:一是以舒爾茨(Theodore W. Schultz)觀點為代表的經濟增長論,舒爾茨將制度看作是經濟增長的內生變量,認為正是經濟增長推動了制度的變遷。二是以凡勃倫(Thorstein B Veblen)和馬克思為代表的技術決定論,凡勃倫考察了技術革新對制度安排的影響,強調技術的進步是制度變遷的根本源泉,而馬克思則是將技術進步視為生產方式的變革,把制度變遷當作是生產關系的改變,技術的進步勢必會帶來制度的變遷。三是以諾斯(Douglass C. North)觀點為代表的制度決定論,在諾斯看來,經濟增長的源泉并非是技術進步,而在于制度本身,制度進步能夠刺激技術革新,因而是制度變遷決定技術的進步,不是技術進步決定了制度的變遷。四是以布魯姆利(Daniel W Bromley)觀點為代表的制度交易假說。布魯姆利認為,伴隨著社會經濟條件的變化,社會成員會對制度結構做出相應的調整以適應新的條件,而這種調整活動就是制度交易①。制度交易的偏好會使部分特定集團利益增加,這就要求提出新的制度結構以改變現行的制度結構。五是以奧爾森(Olson)觀點為代表的集體行動理論②,當新制度有著比舊制度更高的效益的時候,那么某些聯合起來的集體通常就會采取某種行為來促進制度的變遷。綜上所述,制定變遷的原因是復雜的,其動力機制也不局限于某一種。總結后可以劃分為內因和外因,其中外因則主要指外部環境的改變,如技術的革新、人口增減的變動、自然條件的改變、觀念領域的變革、風俗文化的變遷等等,它是在長時間的積累中形成的,獨立于制度本身。而內因則大多源于人們利益需求的沖突,是既定制度之下各行為主體的利益紛爭,制度的變遷是出于行為人的利益需要。學者徐傳諶指出,制度變遷的最根本動力在于生產力的發展,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是社會經濟不斷向前發展的源泉,而作為社會主體的人的需求是利益存在的前提,是制度變遷的思想動機,也是社會發展的推動力。對自身需要的滿足和利益的追求是人類一切社會生活實踐的最深厚內在動力。此外,利益的矛盾與紛爭是制度變遷的直接動力源,理性經濟人追求更多的獲利機會,對利潤的永恒追求為制度變遷提供了不竭的動力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