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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司馬遷等兩漢史家對少數民族史學的構建

兩漢時期,除彝族以外,諸少數民族有語言,而沒有文字[8],在需要記述時,則借助于漢字。而漢族史家出自個人學術責任和皇朝政治需要,撰寫了不少記載少數民族歷史的著述,尤其是《史記》、《漢書》、《后漢書》這三部“正史”,比較完整地記述了先秦、秦漢時期的少數民族的歷史,是中華民族歷史的有機組成部分,不僅開創、奠定了中國正史少數民族史學的體例,而且在民族思想、民族史觀上對后世歷史、社會有著巨大的影響。

最早建立少數民族初步歷史體系的是西漢武帝時的史家司馬遷。司馬遷以本紀、表、書、世家、列傳五體,撰成記載中華民族最初三千年(黃帝—漢武帝)歷史的紀傳體通史《史記》。循五體義例,《史記》中將初為漢之蕃臣后設郡縣的東越、南越、朝鮮、西南夷,漢皇朝的主要敵手匈奴,及抗擊匈奴的合作伙伴西域等族的歷史列為列傳,立《匈奴列傳》、《南越列傳》、《東越列傳》、《朝鮮列傳》、《西南夷列傳》、《大宛列傳》等六列傳。按地區系統撰述了各民族歷史,是中國最早的一部系統記載少數民族歷史的史書,為研究先秦秦漢民族史的最基本資料。如西南夷歷史,先秦典籍雖有所記載, 卻大都零星碎散, 不得其詳。秦漢大一統后,漢武帝憑借強盛國力, 二次大規模經略開發西南夷地區。司馬遷適逢盛世,又奉使西征,實地搜考西南史地,在《史記》中立《西南夷列傳》,對西南夷的族源、世系、地理風貌、社會生產、風俗習慣等情況,做比較詳細的記載。

在《太史公自序》中,司馬遷述其為周邊民族立傳的標準是:“漢興以來,至明天子,獲符瑞,封禪,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澤流罔極, 海外殊俗,重譯款塞,請來獻見者,不可勝道”,而“自三代以來,匈奴常為中國患害。欲知強弱之時,設備征討”[9]。《史記》民族列傳的編排方法,大體是以各民族與中央政權交往的先后為次序,將民族列傳分散于諸列傳之間,互為并列關系,打破了《公羊傳》解釋《春秋》主張“內中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及董仲舒提倡的“華夷有別”、“小夷避大夷”、“大夷避中國”的明倫秩序。

司馬遷根據自己長期的考察調查,結合石室金匱之書,將領官員的章奏報告,使節、商人、各族歸附者提供的材料,以及隨時的問詢了解,比較詳細地敘述了各族的歷史、政治、經濟、軍事、民俗等方面的情況,尤其是與漢朝的交往、沖突,構建了當時各主要少數民族(無羌族)史及其與中原交往史的框架(其中有些記載是超越當時和今日國境范圍的[10])。對少數民族,司馬遷并非一味斥其愚昧落后,而是承認其歷史功績。如《東越列傳》太史公曰:“越雖蠻夷,其先豈嘗有大功德于民哉,何其久也!”[11]這一系列民族專傳的撰寫,體現了司馬遷撰寫多民族國家歷史的自覺意識。

司馬遷曾廣泛搜集各地和各民族傳說和文獻,將許多民族說成是黃帝的支裔。《匈奴列傳》稱“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越王句踐世家》稱“越王句踐,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庶子也”。《東越列傳》稱“閩越王無諸及越東海王搖者,其先皆越王句踐之后也”。《朝鮮列傳》稱“朝鮮王滿者,故燕人也”。《楚世家》稱“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高陽者,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西南夷列傳》稱“楚之先豈有天祿哉?……秦滅諸侯,唯楚苗裔尚有滇王”。只有西域諸國,因前史無記載,他只好依據張騫出使報告,如實撰述。

司馬遷為漢朝外伐四夷的成就歡欣鼓舞,稱“漢興以來,至明天子,……澤流罔極,海外殊俗,重譯款塞,請來獻見者,不可勝道。臣下百官力誦圣德,猶不能宣盡其意”[12]。司馬遷的民族思想,是強調中華一統,各民族都應該歸附漢皇朝,和平往來,就是兄弟,若有離心背漢的思想和行為,則要予以堅決打擊。正如《魯仲連鄒陽列傳》中錄引鄒陽《獄中上梁王書》所言:“……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國,齊用越人蒙而強威、宣。此二國,豈拘于俗,牽于世,系阿偏之辭哉?公聽并觀,垂名當世。故意合則胡越為昆弟,由余、越人蒙是矣;不合,則骨肉出逐不收,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誠能用齊、秦之義,后宋、魯之聽,則五伯不足稱,三王易為也。”[13]潘光旦先生闡述:“‘意合,胡越為昆弟’大是原則語,以今語言言之,猶曰:政治目的相同,則可為兄弟民族也。”[14]表現了司馬遷把周邊民族歷史看作大一統帝國、大一統歷史之有機組成部分民族思想的至高追求。

《史記》立少數民族列傳,對后世影響深遠,歷代正史多從《史記》立民族列傳,即所謂二十四史“四夷傳”,形成一部中原眼光的完整的中國民族史。

東漢初班固所撰《漢書》,是記載西漢一朝歷史的中國最早的一部紀傳體斷代史。與《史記》相比,在體例上既有繼承,又有創新。依據西漢遺留下來的大量檔案、文書和臣僚奏疏等,班固對《史記》諸民族傳加以補充,在《漢書》中合并為《匈奴傳》、《西南夷兩粵朝鮮傳》、《西域傳》等三大傳。三篇民族傳的斷限,不依西漢一代之始終,而是據各傳的實際情況斷限各不相同。對強大的匈奴,漢皇朝需要“備其變理”即探討匈奴的盛衰、中央政權對匈奴的和戰的得失,“為世典式”以為后世“鑒戒”,故《匈奴傳》因襲《史記》關于其族源、世系的記載,以匈奴與中央政權的交往為主線,追述匈奴及其先民族的歷史,其實際就是一部“通古今”的匈奴通史。《西南夷兩粵朝鮮傳》的各族歷史均依《史記》同名傳,除個別追記的條目外,基本都是西漢一代范圍內的歷史。《西域傳》“昭、宣承業,都護是立,總督城郭,三十有六,修奉朝貢,各以其職”,主要記載漢宣帝神爵二年(前60)設立西域都護后的漢皇朝對(狹義)西域的治理,及廣大中亞、西亞、歐洲(即廣義西域)各國與漢皇朝的交往的八十余年歷史,附記西域“各國”的風土地理,對于西域各族的先代歷史幾乎沒有記載,漢武帝時期張騫通西域、李廣利伐大宛均系于本傳,在《西域傳》中僅提其事,不序內容。

《漢書》盡可能地采集了當時所能見到的新的資料, 大大地擴充了民族史傳的內容。《漢書》民族列傳對漢武帝之前歷史多因襲《史記》,僅作必要的補充,又續寫漢武帝后至新莽的歷史。《漢書·匈奴傳》與《史記》相比, 更加系統地敘述了匈奴族由三代至更始時期的歷史,全面地揭示出了匈奴族盛衰的軌跡以及匈奴與中央政權的關系,新增五分之三左右的篇幅和內容,如增加獫狁與周的戰爭, 并引用《詩經》加以說明,增錄冒頓遺高后書與高后報書。《漢書·西南夷兩粵朝鮮傳》有關西南夷的史事大約擴充了一半, 如將昭帝以后西南夷事, 續寫至王莽時,另外增補了漢文帝賜趙佗書及增改寫了趙佗的答書等珍貴資料。《西域傳》敘西域五十三國之情形,大多為《史記》所無,不僅詳細記述了西域各民族政治、經濟狀況及風土人情, 還反映了安息、大月氏、大夏、犁靬、條支等當時中亞、西南亞各國歷史。《漢書》與《史記》少數民族列傳記載風土異趣不同,主要記漢皇朝對少數民族的征戰與治理的成敗,及少數民族的內附與叛亂之歷史。深刻反映班固撰寫《漢書》為“察一代之興衰成敗”的目的。

《漢書》列傳,將民族列傳編排于漢朝諸臣列傳之后,篇次之末,表現了其對這些民族的鄙視態度,甚至稱匈奴“貪而好利,被發左衽,人面獸心,其與中國殊章服,異習俗,飲食不同,言語不通,辟居北垂塞露之野,逐草隨畜,射獵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絕外內也。是故圣王禽獸畜之,不與約誓,不就攻伐;約之則費賂而見欺,攻之則勞師而招寇。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15]。與《史記》相比,《漢書》的民族觀有著顯著的倒退,并開啟丑化少數民族之史例。

東漢官修國史《東觀漢記》在唐初以前被稱為“前三史”之一。該書雖已佚失,其篇目尚可考見,其中有少數民族傳《匈奴南單于列傳》、《西羌列傳》、《西域列傳》、《西南夷列傳》等,別具特色。其改《史》、《漢》之《匈奴列傳》為《匈奴南單于列傳》顯然是順應東漢匈奴分裂、南匈奴“歸附”東漢政權的歷史事實。《西羌列傳》的寫作,在少數民族歷史記述中功績卓著。羌族在先秦兩漢影響巨大,尤其是東漢羌人的一次次大規模反抗,導致皇朝的衰敗。但不知因何緣故,《史記》和《漢書》中竟然都沒有設羌族的傳記。現在有了羌族的專傳,就使《史記》初步建立的早期少數民族歷史體系趨于完善。后來,南朝宋史家范曄以《東觀漢記》為基礎,采錄眾家《后漢書》,撰寫《后漢書》,增列《西羌列傳》,改《匈奴傳》為《南匈奴列傳》,加上《東夷列傳》、《南蠻西南夷列傳》、《西域列傳》、《烏桓鮮卑列傳》共六篇民族傳,按地理方位分別敘述了東方、南方、北方、西域等地少數民族的起源、風俗習慣、社會生活階段、生產狀況、物產、婚姻、祭祀、法律、武器裝備、飲食等方面情況,重點記各族與中原皇朝的關系,與《史記》、《漢書》一起,全面構成了先秦兩漢中國少數民族的發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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