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鮮卑族歷史及其口傳史學

一、鮮卑族發展史簡述

學術界普遍認為鮮卑族早期主要活動在大興安嶺山脈的中部和北部，居于鮮卑山，因以為名。1980年大興安嶺北部鮮卑人祖先居住的嘎仙洞的發現，為這個學說提供了證據。后鮮卑族不斷發展壯大，至檀石槐時代，達到“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160]。拓跋氏將檀石槐攘奪為自己的祖先，但他可能是整個鮮卑族的首領。檀石槐部落聯盟中的東部大人槐頭，就是宇文部大人的祖先莫槐；中部大人慕容就是徒何部大人慕容氏的祖先；西部大人推演，可能就是拓跋部大人推寅的異譯。

三世紀四十年代，鮮卑人繼續南移，慕容氏與東部大人宇文氏及鮮卑段氏向遼水流域推進，任左翼；西部大人拓跋氏向中部轉移，向長城內的山西、河南推進，為中路；拓跋氏的支族禿發氏仍為西部大人，留居河西走廊，與乞伏氏向西北部的陜甘推進，任右翼。慕容氏的另一支族吐谷渾征服青海草原。至十六國時期，鮮卑各部紛紛建立政權，慕容氏建前燕（285—370）、西燕（384—394）、后燕（384—409）、南燕（398—410）；禿發氏建南涼（397—414）；乞伏氏建西秦（385—431）；吐谷渾建河南國（307—663）；拓跋氏建代（338—376），后為統一北方的在中國歷史上影響很大的民族政權北魏（386—534），再分裂為東魏（534—550）和西魏（535—556）；宇文氏建北周（556—581）。

二、鮮卑族口傳史學

鮮卑族在沒有文字時，通過“刻木紀契而已，世事遠近，人相傳授”的形式記錄本民族歷史[161]。這種刻木記事、結繩記事或神話傳說、民間歌謠等形式的口傳歷史，是鮮卑族史學的源頭，是其史學發展史的重要組成部分。

鮮卑各部族都有自己傳說的祖先，慕容鮮卑認為自己是“有熊氏”的后代；[162]拓跋鮮卑則認為自己是黃帝的后裔；[163]宇文氏“出自炎帝神農氏”[164]。在這些對祖先的追述中，有些是后人有意的歷史行為，有些沿承則是根據其民族的傳說而保留下來的。正是這些傳說中的歷史因素，才勾勒出一幅幅鮮卑族早期歷史的畫卷。

鮮卑族因沒有自己民族的文字，多采用歌謠方式回憶和記錄本民族社會風俗和歷史。在鮮卑族歌謠中，有著深厚史學韻味的是被稱為“拓跋史詩”的《真人代歌》?！段簳分疚濉分^：“凡樂者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掖庭中歌《真人代歌》，上敘祖宗開基所由，下及君臣廢興之跡，凡一百五十章，昏晨歌之，時與絲竹合奏。郊廟宴饗亦用之。”[165]這些歌謠已多散佚。田余慶先生認為：《代歌》應該就是拓跋史詩，是鮮卑民族在長期發展過程中逐步形成的，至傳入樂府，成為掖庭之歌，已經經歷了漫長的時間。它不僅包括拓跋鮮卑歌謠，而且應該是很多北方游牧民族，尤其是鮮卑各部族歌謠的一個集合體。“代歌是經過拓跋君主有意篩選甚或部分改造的燕魏之際鮮卑歌。”[166]若是如此，則是將無意識的口傳歷史進行有意識的歷史改造。

此外，《隋書·經籍志》還著錄有“北魏《國語真歌》十卷、《國語御歌》十一卷”[167]。已佚。這里的“國語”無疑是鮮卑語。黎虎先生認為：“這是將鮮卑語言用漢語同音字記錄下來的兩部集鮮卑歌曲大成之作，這也是鮮卑族首次將本民族音樂編撰成書。頗疑《真歌》即包括《真人代歌》等早期鮮卑族歌曲，《御歌》當是鮮卑族建立政權后創作的宮廷《雅》、《頌》類歌曲?！?span id="rev_annot206">[168]《真人代歌》等歌曲的歌辭包含一些鮮卑早期歷史史料，是鮮卑史學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宋人郭茂倩的《樂府詩集·梁鼓角橫吹曲》中收錄了一些鮮卑族歌謠，留存下來的歌辭是由通曉漢語的鮮卑人或通曉鮮卑語的漢人翻譯而來。留存至今的鮮卑歌辭數量不多，時間跨度大，內容也比較廣泛。主要是反映戰爭、兵役、愛情及百姓生活，為我們從不同層面描繪出鮮卑族生活場景，是研究鮮卑史不可或缺的史料。

在出土的北魏墓志中也有一些關于用歌謠傳唱家族歷史的記載。如正光五年（524）元子直墓志，說到其家世業績“已播在民謠， 詳之眾口”。永熙二年（533）元肅墓志，記肅父扶風王怡“道勛出世， 列在歌謠”。武定八年（550）穆子巖墓志贊美先人事跡說：“家圖國史， 可得詳言。”[169]這些墓志是北魏末年和東魏時期作品，在漢字已經普及，漢語已成為官方語言，漢族傳統紀傳體史書十分發達的時期，這種口頭傳唱歷史在鮮卑族中仍然盛行，表現出一個游牧民族對自己歷史文化的獨特喜愛和記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