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巫音聲漸絕，家丁們連忙上前將段棲楓扶起。

段棲楓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支開家丁，將柳慕花迎入書房，點起一盞油燈。

段棲楓道：“說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柳慕花看著段棲楓焦爛的面容，不禁皺了皺眉。

段棲楓一怔，隨即扯下面部覆蓋的人皮面具，一個清俊的男子瞬間出現在柳慕花面前。

段棲楓笑道：“我段氏的易容術獨步江湖，小哥不曾領教過吧？”

柳慕花道：“你錯了，我的一位朋友告訴我，有人使用你的易容術，冒充我做了一些丑事。”

“哦？愿聞其詳。”

“淡家的至寶墨玉犀你應該知道，那人想騙取我朋友的信任，以便探究其中的秘密。”

“還有呢？”

“你剛才說到了我的名字，不知是何用意？”

“你叫柳慕花？柳斷夕的兒子？”

“我不清楚誰叫柳斷夕。”

“上官一蝶呢？”

柳慕花一愣，道：“是我的母親。”

段棲楓喟然長嘆，坦言道：“我辜負了你的母親，我本來想讓沐禪去探訪她的下落，沒想到他卻對墨玉犀動起了心思。”

柳慕花淡淡道：“你與我母親有何瓜葛？”

段棲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道：“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不知。”

段棲楓從桌上拿起一根細細的鐵簽，挑了挑燈捻，道：“她也許是想躲避什么事情。”

柳慕花見段棲楓淡淡地回避了自己先前的問題，也不想追問了，主動換了個話題：“柳斷夕又是何人？”

段棲楓緩緩道：“二十年前，柳斷夕憑借一套‘柳骨劍法’縱橫江湖，無人可敵，又兼風流年少，對他動情的女子數不勝數，可他唯獨愛慕上了你的母親。后來聽說他被宿敵追殺，無奈之下去了朔北，渺無音信，聽說他與你母親育有一子。”

“你是說，我是柳斷夕的兒子？”

“很有可能。”

柳慕花凄然一笑：“世間的恩怨，真讓人琢磨不透。”

段棲楓望著窗外，緩緩道：“錯過的感情，一世都難以重來。”

柳慕花忽然想到了南屏燕，自己該去看看她了，但愿她在這花蕪城找到了親戚，如果沒有，不知她又將流落何方。

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女人起，柳慕花就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近感。

***

佳運襲來，如風拂荷葉，月掛柳梢，沒有一絲預兆。

楚塞川鄉試忽然中舉，春闈又中了貢士，意氣風發，流連在京都蝶涌城內，與京城里的一幫公子哥兒往來宴請，歡快無比。

至于如笙，早被他拋到了腦后。

如笙是一風塵女子，楚塞川成了一風塵過客。

京內眾人臭味相投，議論的自然是些兒女冤家、風花雪月之事。

“冰轍，聽說你想娶那阮大小姐，卻吃了個閉門羹。”

藍冰轍喪著臉，道：“別提了，送的聘禮也不少了，卻沒什么效果。”

“那阮小姐是不是已經有了意中人啊？”

“呵，誰還能比得上藍兄這一表人才！”

藍冰轍嘆了一口氣：“你們不知，感情這東西，強扭不來的。”

楚塞川插言道：“聽說那阮小姐貌美無雙，我們何不趁著月色，偷偷去阮府探看一番？”

眾人皆伸了伸舌頭：“阮府墻高，爬上去難，跳下去也得摔個半死，何況府內還養著幾只兇狗，一個不慎，看不到阮憑蘭、被狗傷了不說，還得搭上自己的名聲。”

楚塞川道：“玫瑰雖然有刺，到底是朵鮮花，你只要小心地摘取，總會把它握在手里，嗅到香氣。”

藍冰轍忽然來了精神：“楚兄，今夜我便與你前去親近芳澤，如何？”

楚塞川道：“好！我兄弟二人就前去阮府聒噪一番！”

是夜三更，月華瀝瀝，如愁緒之人的眼淚。

藍冰轍和楚塞川疊羅漢爬過高墻，“噗通”一聲砸入院內，幸好無人撞見，狗亦不吠。

二人見西廂房內仍有燭光，便一前一后壯著膽兒慢慢捱了過去。

走近細看，窗紙上映出一個女子秀美憐人的側影，楚塞川不由咽了口唾沫。

二人偎在窗下，忽聽那女子嘆道：“淡公子，不知你現在何處，卻每日里令小姐神傷！”

楚塞川輕聲道：“藍兄，看來屋內這女子是阮小姐身旁丫鬟，她所說的淡公子，莫非就是阮小姐的心上人？”

藍冰轍捏著鼻子，細語道：“阮小姐雖是弱女，但性格甚是剛烈，她既然有了意中人，我們來這兒豈不是白費功夫？”

二人正在嘀咕，“吱呀”一聲門啟，那丫鬟挑著一個繡球般的簪花燈籠走出，緩緩向內院行去。

二人料定這丫鬟一定是去阮憑蘭房內，連忙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果然，那丫鬟走到一亮著燈光的房門前，輕輕推門進去：“小姐，你還沒有歇息啊？”

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只聽阮憑蘭道：“杏兒，咱們雖為主仆，卻情同姐妹，快陪我坐下說說話。”

二人絮絮叨叨傾談起來。

楚塞川和藍冰轍正想湊近房屋窺看，突覺身后一陣冷風襲來，二人回頭一看，一雪發老嫗手持拐杖，自墻頭輕飄飄落于院內。

二人不會武技，見這老嫗飄落，嚇個半死，不知此婆婆是妖是鬼。

那老嫗瞟了二人一眼，雙目閃著厲芒，二人哆哆嗦嗦擠到了墻角。

老嫗心中稍定，徑直走到阮憑蘭房前，左掌輕揮，一股厲風疾至，“啪”地一聲襲開房門，見兩個女子促膝閑談，忽道：“哪位是阮大小姐？”

阮憑蘭和杏兒見房門忽然洞開，唬了一跳，阮憑蘭一看這老嫗，突然“咦”了一聲，慢慢鎮靜下來，道：“婆婆，你是如何進到我府里的？”

老嫗一怔，忽然又笑了起來：“原來那日在我家借宿的，就是阮小姐啊，還請阮小姐今日和我一同回還吧！”

阮憑蘭道：“婆婆，我知你武技非凡，我這府內也無深諳武技之人，阻擋不了你，你今日為何要脅迫我呢？”

老嫗笑道：“阮小姐不必多問了”，說完，左掌前伸，一下抓住阮憑蘭胳臂，稍一用力，已將阮憑蘭提起，隨即縱身躍上墻頭，飄然而去。

從這老嫗出現到攜著阮憑蘭離去，不到一刻鐘！

這一切發生的是如此迅捷，杏兒呆然！

忽然，杏兒發現院落內還有二人，驚呼起來。

阮府內巡夜家丁聽得，連忙趕了過來，不由分說，上前將楚塞川和藍冰轍牢牢綁縛。

阮夫人得知愛女被人擄走，崩潰大哭，卻也無濟于事。

第二日，阮夫人將楚、藍二人交付縣衙有司，嚴加審問。

蝶涌城內趣事歷來不少，但新科貢士、豪門逸少偷入阮府，還與他人協謀將阮小姐拐走，卻是天字第一號的大新聞。

茶樓酒肆、書館散攤內閑人騷客眾多，這件事情又夠他們議論好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