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聲山上，上官一蝶再次見到了柳斷夕。

他的樣貌已改，魔性盡顯，脾氣秉性似乎已與二十年前大不相同。

上官一蝶卻沒有多少改變，歲月在她臉上永遠不著痕跡，但這并不包括她的內心。

上官一蝶看著柳斷夕，不知從何說起，倒是柳斷夕先打破了沉寂。

柳斷夕冷冷地望著上官一蝶，淡淡道：“你還是來了。”

在柳斷夕看來，拋棄上官一蝶母子沒有錯，至少他不會為此而后悔。

他知道這個女人對他的熱愛與情誼，但離開她只會增加他的痛苦，而無關他那復仇的意愿。

二十年來，他也在思索自己的人生，難道都要將它付之仇火？

他有些期待能與上官一蝶再見面，但多年下來，他已經無法讓自己再去承受這份愛意。

幸好，上官一蝶來找他了，他可以略略放下一絲苦痛和欠疚。

但面對這個他曾經無限深愛的女人，他思索良久才憋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來。

花兒敗了，來年會復開，人呢？

一旦毀了感情，一世都難以救場。

不過上官一蝶的回答又讓他倍感暖意：“柳郎，二十年了，你還是放不下？”

她竟然還稱自己為柳郎，而且語氣中沒有絲毫責怪之意，柳斷夕突然覺得自己這二十年過得有些不值。

如果能與他們母子二人相伴數載，那也算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光景。

可他卻把這份美好變成了仇火，不熄的仇火。

他承認自己放不下仇恨，也放不下對上官一蝶的愛。

他忽然想抽自己一個嘴巴，這二十年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柳斷夕眼中忽然滑出兩滴濁淚，沿腮而落。

柳斷夕別過頭，道：“蝶兒，你不該來找我的，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往昔的情愫了。”

上官一蝶道；“我不相信，當初我與你在一起時，我就知曉你是一個十分重情義的人。”

柳斷夕忽然慍怒起來，不停地搖晃著腦袋，痛苦地說道：“蝶兒，你錯了，重情義？也許那是二十年前的我，可我現在已經變成魔了，一個噬血的狂魔！我殺了多少人，飲了多少血，造了多少孽啊！”

上官一蝶有些凄楚，這一切本來都可以避免，但始作俑者卻是自己的父親。

她的內心在激蕩，她痛恨父親的無情無義，但事情已經發生，就應該面對，即使會遍體鱗傷、心如刀絞。

她沉默了，她不知如何進行接下來的對話，她已無法言說。

二人默然良久，柳斷夕忽然道：“我已經知曉仇人的真面目，等我尋到他，復仇之后，我們就一起回菱慵城。”

上官一蝶一愣，向前幾步，在柳斷夕身畔的幕天鏡里看到了自己父親的面容……

***

日露初容，霞光熨天。

眾仙由火戎和青袍道人獨孤義率領，齊聚念聲山下。

仙家對面則是柳斷夕、天縱五蠱和九惡機。

柳斷夕不想讓上官一蝶看到他與群仙殺伐的場面，已暗暗讓上官一蝶服用了散魂丹，服用此丹藥，半日后方可蘇醒。

他有把握在半日內將這幫仙客擊潰。

眾仙與柳斷夕已然對峙了整整兩個時辰，均不敢輕舉妄動。

火戎知曉柳斷夕的厲害，但他必須做出抉擇。

如果時間就這樣被肆意拉長的話，眾仙更沒有機會取得勝利。

火戎長刀前指，道：“柳斷夕，你最好束手就擒。”

話雖說得鏗鏘，但卻毫無用處，只能透露出己方信心不足。

柳斷夕忽然望空長笑：“火戎，你帶領著一幫蝦兵蟹將前來，正好讓我抓住下酒！”

火戎沒有發話，用手一招，天外突然飛來一只長翎長爪的鳥兒，那鳥兒沖火戎點點頭，猛地伸出利爪，撲向柳斷夕。

柳斷夕忽覺冷風疾至，一面躲避，一面抽出利劍，斬向鳥爪。

“噗”地一聲，那鳥雙爪已被砍掉，紫色鮮血凌空滴落，砸在地面的山石上，泛出淡淡煙霧。

柳斷夕不禁又是一陣狂笑！

笑聲未絕，一粒綠色丹丸從那鳥兒嘴里閃電般噴出，直接穿入柳斷夕口中！

丹丸入喉，柳斷夕只覺全身如墜入千尺冰窟一般，說不出的寒冷，血液仿佛全部凝結！

火戎向那鳥兒道：“多謝唳云仙人相助。”

那鳥兒又是一聲清鳴，瞬間化作片片雪花，墜落在地，雪花融化成清水，滲入巖石縫中，消匿不見。

火戎意氣風發，道：“柳斷夕，你已服了由千年沐月蓮煉成的冰魄丹，功力盡失，還不速速拋下兵刃，聽候天帝發落！”

柳斷夕忽然狂笑起來：“我早已修煉到至圣境界，體內陽氣充裕，陰氣不足，你這冰魄丹正好助長我的陰氣，豈能害我半點？我體內現在二氣相互激蕩，功力又將提升！”

眾仙聽聞柳斷夕話語，一時躁動不安：本來就不是這魔君對手，這回做賠了買賣，更是雪上加霜。

火戎更是惱恨不已，自己讓柳慕花費盡千辛萬苦找來沐月蓮，又煉了許久才煉成的丹丸，竟然給敵人做了嫁衣。

不過火戎還存有一絲幻想，仙家眾多，若是合力進擊，不一定會輸給這傲慢的柳斷夕。

火戎忽然回頭望了眾仙一眼，眾仙會意，各各上前，將柳斷夕等人圍了起來。

火戎雙掌輕旋，長刀分裂，化作千余柄微型利刃，鐵網一般罩向柳斷夕頭頂。

柳斷夕手腕輕抖，劍尖直顫，鏗然聲中，已將火戎旋控的利刃擊碎！

獨孤義緊緊長劍，繞個劍花，直刺柳斷夕咽喉！

柳斷夕輕哂一聲，也不避讓，右掌前伸，一把已抓住獨孤義劍鋒。

劍銳掌破，鮮血直滴！

柳斷夕微一用力，硬生生將獨孤義手中長劍奪了過去，手臂輕震，那長劍化作段段廢鐵，“當當”聲中，撲墜在地。

這二仙心中凜然：自己與柳斷夕的功力相差實在太遠！

其余眾仙或挺劍進擊，或撤刀防守，一陣較量下來，沒占到絲毫便宜。

倒是那天縱五蠱和九惡機，見柳斷夕如此豪勇，心中大定，胡劈亂砍一番，唬得眾仙后退不迭。

火戎知今日形勢不利，又恐眾仙若有傷亡，自己在藏月娘娘面前不好交代，遂一聲呼喝，扭身離去。

眾仙聽到火戎號令，也紛紛四散而走。

來時獵獵如風，去時惶惶如蟻！

念聲山中復歸寂然。